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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197章 雲散月現 文 / 朝舞雪

    二月二十三日,御龍軍正式北上,與朝廷大軍在龍華中部交戰,奪取城池三座。

    三月十四日,繼續北上,再奪城池兩座。

    三月二十八日,奪城池五座。

    四月九日,佔領包括岳陽在內城池三座。

    至四月中旬,御龍軍奪取龍華近一半土地,起義軍規模空前盛大,與朝廷勢均力敵。

    岳陽城。

    四月春光明媚,萬籟復甦。

    這裡的每一條街道,都是她所熟悉的,又是她所陌生的。

    緩步行走在與贗月共同走過的街道,恍惚之中,感覺他似乎還在身邊。

    有些事情,不是說忘就能忘記的,有些悲傷,也不是說不在乎就能不在乎的。那些烙印在血液中的悲傷,此刻燃燒成烈火,讓當初親眼看到他被埋葬在一片廢墟瓦礫下的痛,再一次襲上腦海。

    那樣慘烈的戰場,那樣輕易消失的生命,那脆弱得讓人無法直視的悲傷,所有的一切,在經過一道道熟悉的街角時,猛烈地狂湧而來,陽光暖融,放眼望去,一片明媚如花,可她的眼中,卻只有一片艷麗的紅。

    紅色的袍角,紅的袖口,紅色的身影,紅色的翩躚,還有……紅色的熱血。

    陽光有些刺眼,她一以手遮眼,赤紅的眼角酸澀得難受。

    果然有些事情不能想,想多了難免心痛,可她又如何不想呢?那個男子,在她生命中留下深刻軌跡的男子,用鮮血與未來換取她的勝利的男子,不會勸說她卻會陪她一起喝酒排解心事的男子……直到今天,她依舊不敢相信,他已經離開了自己。

    這或許屬於人的執拗吧,似乎只要她不相信他已經離開,他就真的還在自己身邊。

    在街道的每一個角落,在她彷徨無措的夜晚,在她征戰沙場偶有放棄的時候,在這溫暖寧謐的春日午後。

    他無處不在,因為他一直,都在她的心裡。

    抬目遠眺,看到前方有一家賣藝術品的店舖,店內有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十分別緻。

    她記得,自己曾與贗月在那裡為了一個琉璃盆爭論不休,她說那是藝術品,是用來觀賞的,贗月卻說這麼好看盆子不用來吃飯簡直暴殄天物,兩人爭來爭去也沒爭出個所以然來,最後悻悻然離去。

    走入熟悉的小店,右側的一排木架上,那只琉璃盆竟然還在,而且連擺放的方位都沒有改變過,望著那個琉璃盆,她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小店的掌櫃對上回兩人爭吵記憶猶新,所以她一進店,對方就認出了她。

    「這位姑娘,您想買點什麼?」掌櫃見她一直盯著那個琉璃盆看,一下子明白過來:「您可是看上這個八寶琉璃碗了?」

    她怔了怔,指著那盆子道:「這是……碗?」

    「是啊,當然是碗了,總不能是盆子吧。姑娘想要嗎?這琉璃碗可是好東西,在不同的時辰,琉璃的光澤會呈現不同的顏色,一日十二個時辰,每過一個半時辰,就會變化一種顏色,一共可有八種色澤可變,故而稱為八寶琉璃碗。」

    她輕輕笑了笑,原來真的是碗而不是盆。

    「這什麼碗我要了,你給我包起來吧。」

    掌櫃就喜歡爽快的客人,一聽她說買了,連忙用精緻的木盒將那只琉璃碗包好,「姑娘,這八寶琉璃碗我放在這也有大半年了,期間一直問無人問津,看姑娘還算識貨,我就便宜些賣給姑娘,原價一百兩,給姑娘八成優惠,只需付八十兩便可。」

    接過木盒,她直接掏出一百兩銀票給那掌櫃,「就一百兩吧。」

    這是贗月喜歡的東西,她不想在這上面討價還價。

    掌櫃笑呵呵地收了銀票,沒有人會跟錢過不去,既然客人說不用找了,那她自然樂得收下。

    興許覺得這位客人人不錯,掌櫃的在她離開前,又熱情地問了句:「不知姑娘回去後要把這只八寶琉璃碗擺在哪裡?」

    她勾了勾唇角:「哪裡也不擺。」

    掌櫃的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愣了一下。

    軒轅夢撩開門簾,大步跨出小店,臨出門前,回頭說了一句:「這麼好看的碗不用來吃飯簡直暴殄天物。」

    掌櫃聞言,險些一口老血噴出。

    岳陽人口不多,只有午間時這空曠的城鎮才會顯出一絲熱鬧來。手裡提著剛買的八寶琉璃碗,走在人群逐漸熙攘的街道上,走著走著,她驀地停下腳步。

    ——這麼好看的碗不用來吃飯簡直暴殄天物。

    呵呵……是啊,那麼好看的男人不用來當夫君簡直暴殄天物。

    這麼簡單的道理,她怎麼現在才明白的。

    有些人,只能做一輩子朋友,有些人,只能當一輩子敵人,而有的人,注定是要琴瑟和鳴,糾纏一生的。

    贗月……

    青石板路,嘈雜人聲,和煦暖陽,一切都與去年秋天相同,唯一不同的是,這個世界,再也沒有那個如妖之精靈的男子。

    獨自在街道上站了許久,直到人群中發出抱怨,她才緩緩邁出步子。

    剛走了幾步,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不同於來往行人的隨意,顯然是在刻意跟蹤她。

    停下步子,果然那聲音也一併停止,重新邁開腳步,那腳步聲也重新響起。

    是敵人?還是探子?

    都不像,這明顯是一個不會武功的人,軒轅慈怎麼可能派這樣一個人來監視自己,她還沒蠢到這麼地步吧。

    快步走入前方一個狹窄的小巷,緊跟在她身後的那人也跟著趕到小巷。

    咦?竟然是個身著普通衣飾,不論樣貌氣質皆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人!

    軒轅夢單手拎住那人的領口,朝著前方一堆稻草甩去,女人一個咕嚕倒在那堆稻草上,轉了幾個圈才找到軒轅夢所在的方向,驚恐地看著她,連連後退:「你你你……你想做什麼?」

    軒轅夢蹲下,不急不緩地看著那女人:「這句話該我問你吧?」

    女人吞了吞口水,左右四處張望,也不知在找什麼。

    「你在找什麼?」軒轅夢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

    女人緊張地看著她:「你、你別殺我。」

    「我不想殺你,但你總要告訴我,你跟蹤我的目的是什麼。」

    「我沒有跟蹤你。」

    「沒有?」她瞇起眼,瞳仁漆黑卻有冷光乍現。

    女人一抖,大聲道:「不是我不是我,是一個女人,她……她要我給你帶句話!」

    一個女人?難道真的是軒轅慈?

    「什麼話!」

    被她驟然散發的冷厲氣勢所懾,女人猛地一抖,脫口道:「她她她……她約你半個時辰後,在太一山下的酒樓見面,她說要……要與你單獨一敘。」

    「單獨?那女人長什麼樣?」

    「她戴著幕離,我看不到。」

    「不知道她是什麼人你就敢幫她帶話?」

    「她……她威脅我!」

    「威脅?」感覺像是軒轅慈,但又不太像是軒轅慈的風格,「你是什麼人?」

    「我什麼都不是!」女人驚恐之下,開始胡言亂語。

    望著瑟縮發抖的女人,軒轅夢緩緩站起身。

    不管是不是軒轅慈,既然對方主動相邀,她若不去,豈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嗎?這裡是自己的地盤,諒她也翻不出天去。

    她倒要看看,這位神秘人,究竟能給自己帶來什麼驚喜。

    「滾吧!」對窩在牆角的女人喝了一聲,那女人像是瞬間滿血復活的兔子,一撒腿便跑了個無影無蹤。

    呃……果然人類的潛力是無限的。

    循著那女人所說,來到太一山下。

    岳陽本就不算繁華的城鎮,除了三年一度的武林大會,能讓這座城市暫時熱鬧起來,平時這裡總顯得有些冷清,此時日影西斜,靠近太一山,就更加渺無人煙。

    同理,太一山下的這座酒樓,平時也很少有人光顧,但只在武林大會期間的收入,就足以抵過其他酒樓整整五年的收入。

    踏進酒樓,除了掌櫃和一個夥計外,這裡簡直就像一座空樓。

    夥計正在打瞌睡,一抬眼,看到站在酒樓正中央的她,臉上的表情像見了鬼一樣。

    這酒樓一年半載都很難見到客人,沒想到今天就見了兩個,能不驚奇嗎!

    夥計慇勤地迎上來,說話的腔調都有些抖:「這位客官,您是打尖還是住店?」

    「不用了。」她抬頭,看向木質樓階的上方:「我來這裡找人。」

    夥計眼珠一轉,找人?這酒樓統共就眼前這位和樓上那位倆客人,不用想也知道她找得是誰。

    夥計意興闌珊地指指樓上:「二樓東邊雙甲房。」

    「多謝。」

    踏上樓階,木質地板的「咯吱」聲在空曠的氛圍中異常清晰,莫名的,她的心跳開始加快,連提著八寶琉璃碗的手都有些抖。

    但她知道,這不是害怕,而是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期待。

    推開雙甲房的門,不知為何,艷陽高照的天氣,房間裡卻是漆黑一片,雖算不上伸手不見五指,但也絕對看不清對面人的長相,更何況,她還蒙著面紗。

    這女人很邪門,她輕輕合上門扉,並未卡上門栓,「你是誰,找我有何事?」

    對方不急不緩地飲酒,姿勢優雅,一抬手,一仰頭,皆有即便皇室中人也無法比擬的雍容華貴。

    放下酒杯,對方伸出手,指了指對面。

    她狐疑地挪步,卻不落座:「還不肯亮出你的真實身份嗎?」

    一聲極輕的笑聲,呼出的氣息吹動對方臉上的面紗,室內光線雖昏暗,她卻能清晰看到對方掩在面紗後形狀姣好的唇。

    她竟然在嘲笑自己的謹慎!好吧,對方的嘲笑雖然令人憤怒,但她絕不會因為憤怒就失了理智,老套的激將法,對她並不管用。

    「不說嗎?」目光一瞬不瞬鎖在對方的面紗上,手指扣上臂腕間的袖中匕首。

    對方依舊自斟自飲,壓根不把她的威脅放在眼裡。

    「既然你不說,那我只好冒犯了!」話落,軒轅夢單手疾伸,朝對方的面紗探去。

    眼看手指即將抓住面紗的一角,誰料對方輕輕在桌沿上一拍,身體連帶椅子一同向後退了數步,使她抓了個空。

    但她豈是這麼容易就能放棄的,對方朝後急掠的動作剛停下,她便一個側翻越過桌面,袖口掃過桌上的酒杯,白玉酒杯盛著滿滿的酒液朝對方擊打而去。微一側頭,那人單手夾住酒杯的細腳,一系列動作下來,杯中酒水竟未灑出一滴。

    抬起手,酒杯穿過面紗,啜飲酒釀的細微聲音,帶出一室妖異。

    軒轅夢雙眉緊擰,她完全可以下手狠絕一些,但不知為何,她不忍傷害面前這個古怪的陌生人。

    「既然請我來敘舊,不表明身份,我又如何與你敘舊?」她看著面前的人,因為光線實在太暗,她無法從一團模糊的身形中看出什麼。

    對面的人依舊不開口,沉靜彷彿一尊年代久遠的雕塑。

    沉默逐漸耗完了她的耐心,她想看對方的臉,是的,迫切的希望。

    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心情,但這磨人的急切與緊張卻是真實存在的。

    「我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所以……」電光火石間,她已出現在對方的面前,距離近得幾乎可以嗅到淡淡的酒香氣,「我今天非要看看你這張不可示人的臉!」

    「刷——」面紗被扯掉。

    接著昏暗的光線,她以為自己終於可以看到對方的面容,可……

    誰能告訴她,那蒙在臉上的銀色面具是怎麼回事?

    趁她發呆之際,那人猛地從椅子上站起,寬大的風氅內露出一角鮮紅。

    她曾說,她最討厭紅色,可這驚鴻一瞥,卻讓她幾乎死寂的心再次鮮活起來。

    「你到底是誰!」袖中匕首彈出,緊緊壓制在對方脖頸上脆弱的動脈。

    對方的身體輕輕震動,似笑非笑,她正欲再問,寂靜的室內卻陡然響起一個熟悉的女子聲音,妖媚婉轉,帶著特有的調侃語氣:「喲,這可是你第二次對我刀劍相向了,看來這幾個月你功力進步不少,好吧,我認輸。」

    這聲音……這聲音……

    天吶,她沒有在做夢吧!

    難以置信,這輩子她還能再聽到這樣的調笑,就算這是個夢,也請不要那麼快醒來。

    「是你嗎?」她收回匕首,手指一點點撫摸上那冰冷的面具:「我是不是在做夢?又或者……這只是幻覺?幻覺一消失,你就會永遠離開我?」

    黑色的風氅落地,艷麗的鮮紅,彷彿一蓬盛放在漆黑夜空的灼烈火焰。

    低沉的男聲,不復之前的嬌媚,反而帶著一絲暗啞:「對不起,這麼久才來見你。」

    「贗……月……」再次喚出這個名字,彷彿隔了一個世紀那麼久,聽著熟悉的聲音,感受著熟悉的體溫,狂烈的喜悅,衝擊著許久以來悲傷如死的心臟,再難抑制心底的痛苦,她緊緊抱著面前的人,發洩一般的大哭出聲。她這輩子都沒有這麼哭過,彷彿要把這一生所有的傷痛和委屈全部哭出來,聲音淒厲尖銳,哭聲震天,哭得贗月都沒辦法,只能抬手輕拍她的後背給她順氣。

    哭了足足有一盞茶時間,她這才慢慢停止哭泣,抽噎著推開他,要去揭他臉上的面具:「為什麼要躲著我?這面具太難看,摘下來……」

    「夢。」他及時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的動作,「揭了面具,怕是比戴著還難看。」

    她怔怔的,迷惑道:「為什麼?你對樣貌不是一直都很有自信嗎?」

    他似是苦笑了一下,握住她的肩,將她背轉過去,她真想問他要做什麼時,屋內突然一下子陷入黑暗,徹底的黑暗,那種伸手都不見五指的黑暗。

    他走到她面前,執起她的手,緩緩放在自己的臉上:「夢,我不想讓你看到現在的我,因為……真的很醜。」

    她的掌心緊貼在他的臉上,曾經那細膩如玉溫良如瓷的肌膚,此刻卻變得凹凸不平,粗糙乾枯,她猛地縮回手,像被嚇到了一樣猛地後退一步。

    「現在你該明白了吧?」漆黑的室內,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猜到,一定很失望很難過。

    她上前一步,牢牢攥住他的手臂:「我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嗎?」他輕聲反問,字字揪心。

    不是的,她之所以害怕,不是因為害怕他的醜陋,而是害怕他的躲避和疏離。

    這幾月他究竟經歷了什麼,那個比誰都在意自己容貌的絕色男子,是如何從可怕的地獄一點點爬出來的。

    她不知道,她什麼都不知道!

    「我不在乎!」大聲地道出自己心中所想,循聲抱住他:「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在乎。」

    他的身體有些僵,短短幾個月,他便不再是曾經那個瀟灑不羈如風自在的男子了。

    「夢,我這次來,只是想與你見一面而已,從今往後,你我再無瓜葛。」

    「為什麼!」她死死扣著雙手,不讓他掙脫而出:「你告訴我為什麼?只要一個合理的解釋,只要我接受,你就可以立刻離開。」

    他沉默了一陣,忽然輕聲道:「還記得我問你的話嗎?讓我留下,你也要有個理由,否則……」

    話未完,便被她打斷,「理由就是我喜歡你,對你的感覺,已經不僅僅限於朋友和知己!」

    他再次怔住,一時間竟不知該用什麼話來反駁她。

    她靠著他的肩背,柔聲道:「這個理由,你可滿意?贗月,不要再離開我了。」

    他幾乎已經要心軟,但突然間想到什麼,猛地掙開她,彎身去撿落地的風氅。

    「不許走!」她的速度很快,即便室內漆黑一片,她亦準確找到他的方位,狠狠撲向他,再次牢牢抱緊他:「你還沒有給我理由,我不許你走!」

    他知道論武功,自己不是她的對手,於是也不掙扎,「夢,我過不去我自己心裡這道坎,此時與你在一起,對我來說是一種折磨。」

    「你怎麼知道是折磨?我不在乎你的樣貌,真的。」

    「我見過無數新人,在成親前彼此山盟海誓,不離不棄,可沒過多久,就彼此厭惡,彼此憎恨,佳偶變怨偶。大多時候,愛恨半點不由人,我不想與你也走到那一步。」

    「你還是不相信我。」她緩緩鬆開手,語氣中的堅定與憤怒讓贗月心神微顫。

    一聲巨響,在他尚未明白過來發生何事時,封閉的窗戶被她一掌擊碎,明媚的日光透窗而入,讓所有的不堪與陰晦再無躲藏。

    他焦急地尋找自己的面具,可銀質的面具卻被軒轅夢牢牢握在手中,最後一絲的尊嚴,難道也要失去嗎?

    說不震驚是假的,那傾城絕艷的臉龐,那妖媚入骨的風情,如今全都在他身上消失殆盡。

    那張臉……傷疤縱橫交錯,青紫不一,看上去就像來自地獄中的鬼面,駭人至極。整張臉,沒有一處肌膚完好,只有那端方靈秀的五官,依稀可見曾經的風華絕代。

    她衝上前,擼起他緊緊包裹在臂上的衣袖,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氣,身上的燒傷程度,比臉上還要嚴重,潰爛的肌膚有些幾乎已經成壞死狀態,他就是這樣,獨自度過這幾個月痛苦的時光?

    他抽回手,背過身去,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現在這個樣子。

    容貌被毀,地覆天翻。如此醜陋的容顏,他已經失去了陪伴她的資格。

    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抵禦不住心底的思念來見她,千不該萬不該,明明已經處於死亡的邊緣,他卻還是掙扎著活了下來。

    他該死在那一場可怕的爆炸中,永遠深埋於廢墟瓦礫中,起碼還能在她心裡,留下一個最完美的回憶。

    「忘了我吧。」以手遮面,他大步走向門口,企圖逃離這個讓他絕望讓他自卑的地方。

    「不許你走!」她疾奔上前,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一樣死死拖住他。

    他奮力掙扎,她死不鬆手,兩人扭打在一起,不是她撞上桌角,就是他踢到桌椅,兩人彼此較著勁,誰也不肯讓誰,在贗月抬手去拉門時,軒轅夢猛一用力,贗月重心不穩,朝地面栽去,軒轅夢本想拉他起身,但看他即便摔倒都不忘伸手去勾門栓,氣得手一鬆,乾脆跟著他一起落地。

    「砰」的一聲,贗月背部朝地,狠狠摔了下去,軒轅夢順勢砸在他的身上。

    因為慣性,她在壓住他時,溫軟的唇劃過他的下巴,沒有了以往的潤滑,粗糙的肌膚刺得唇部一陣麻痛。

    她倒不在乎,乾脆保持趴在他身上的姿勢不動。

    兩人此刻的距離如此之近,他望著頭頂上方女子的容顏,金色碎影落在她的側顏,逆著光,他幾乎可以看清她臉上的細小絨毛,白皙中透著紅潤的肌膚,引人無限遐想。

    可再往上,目光觸及她漆黑明淨的雙眸,那裡倒映著自己醜陋不堪的容顏,猛地閉上眼,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厭惡過自己,「夢,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任何事,這一次,就當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求你,讓我走。」

    「我偏不!」他好不容易回到自己身邊,無數次於夢中發誓,如果他能回來,她就是死也不會再放手。

    他似乎有些疲憊,自暴自棄道:「我自己看著自己都會感到噁心,你不用為了安慰我,就強迫自己面對我這張醜陋的臉。」

    該死的,一向瀟灑不羈,無拘無束的贗月,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畏首畏尾,婆婆媽媽了!他難道認為,自己喜歡他,僅僅是因為他的美貌嗎?

    他這是對自己的一種侮辱,絕不能原諒!

    「混蛋,你這個無可救藥的大混蛋!」她大聲怒罵,眸子裡火焰明烈逼人:「說什麼知己,既然是知己,你就應該瞭解我才對!別說你的臉被毀了,就是傳宗接代的鳥被燒了,我也一點都不在乎!」

    他沒有如以往那樣與她拌嘴,只半垂眼簾,始終不肯與她正視。

    「你看著我,看著我!」她扳正他的腦袋。

    他只抬了一下眼睛,剛與她的視線交匯,就又匆忙的轉開視線。

    他渾身都透著濃濃的落寞與自卑,那種想將自己隔離在人群以外的悲傷,原本根本不屬於他。

    他不再是從前的他,屬於他的靈魂,伴隨著絕麗的容顏,一同消逝了……

    心裡疼得厲害,彷彿有隻手狠狠掐著心臟,疼的連呼吸都顯得困難無比。

    贗月,她的贗月,那個妖嬈風流的,豪邁不羈的,會跟她抬槓鬥嘴,總能把她氣得七竅生煙,讓全天下男人嫉妒的贗月,其實根本就沒有回來,她以為他復活了,實際上,他已經死了,死在了那場慘烈的爆炸中,被埋入了深淵的地底。

    贗月,到底要如何,你才能變回曾經的你,變回我所熟悉的你,就因為樣貌不再美麗,就因為你自以為的醜陋?

    你太傻,太蠢了!

    聰明狡黠如你,怎麼連血瞳都明白的道理,你卻不懂。

    愛一個人沒有任何理由,不論樣貌,家世,學問,地位,愛的真諦,只是因為愛。

    「月……」修長如玉的手指擦過他的眼角,他猛地一抖,強烈的羞恥襲上心頭,正欲推開她,卻見她突然俯下身,有兩瓣溫軟落於唇畔之上。

    即便是親吻,她的眼依舊睜得大大的,因為她要讓他知道,她不會逃避他的樣貌,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在她心裡,他永遠都是最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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