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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9-1844 三千年未有之變局 1840(完)歐陸清廷起波瀾 文 / 引弓

    更新時間:2012-07-20

    10月24日朝廷的漿糊

    「鄧制台,這一趟,我真是不願意來。」

    「顏大人不必如此,都是為了社稷。」即將卸任的閩浙總督鄧梃楨說道。

    他口中的顏大人,就是前來接掌閩浙的顏伯燾。

    英軍侵擾沿海,喪師失地,一定有宵小奸臣作亂,有負王命。英軍8月份北上白河口的時候,道光帝就認為林則徐「行事孟浪,激反外夷,深失朕望。」派琦善前往廣東,查辦林則徐,一方面是為了安撫英夷,另一方面也是對林則徐辦事不力的懲戒。

    而在廣東和林則徐共同禁煙的鄧梃楨,也是處在風口浪尖上。

    廣東禁煙以後,有煙販改道福建,繼續走私。當初道光將鄧梃楨從兩廣總督調為閩浙總督,本來也是看中他在廣州禁煙的成績。道光在這時,對鄧梃楨還是肯定的。

    然而英軍北犯,奪取定海之後,浙江巡撫烏爾恭額為了推卸罪責,指英軍在到達定海前三日已攻擊廈門,鄧梃楨將閩浙水陸師主力集於泉州,又沒有及時向浙江通報。道光帝便對鄧梃楨大為惱火,責令鄧梃楨專管福建防務,而讓兩江總督伊裡布督師浙江,這就是為什麼楚劍功在浙東作戰時主帥是伊裡布的原因。

    拋開浙東戰局不論,道光早在1840年8月就已經決定,撤換鄧梃楨,而派遣一位新的閩浙總督,這個人,就是顏伯燾。

    顏伯燾此前一直在西北西南任職,在平定張格爾之役中辦理軍需事務,在雲南平亂時為巡撫,亦在軍備上出力。道光帝甚為賞識。

    禁煙事起,顏伯燾上書道光帝,一方面支持禁煙的主張,另一方面提出了「開邊釁」的可能,請求小心戒備,定海丟失,顏伯燾又是第一批上書指著閩浙地方守土無方的封疆大吏。

    當顏伯燾一接到續任閩浙總督的旨意,便交卸了在雲南的職務,奔赴福建,他在途中,先後見到了江蘇巡撫裕謙和浙江布政使劉韻珂,三人一致「東南三省固結同心,內治世道人心,整飭漢奸,外御諸夷。」

    鄧梃楨呢,算是英軍第一次北上抵抗比較得力的官員,但顏伯燾為了得到閩浙總督的位置一展抱負,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這才對鄧梃楨說,他真不願意來。

    鄧梃楨倒沒有和他計較,只是問:「對英夷,朝廷是怎麼個章程?」

    「鄧制台,我也不知道啊。」

    道光對不列顛人的態度,一直首鼠兩端,最開始要查禁鴉片,便鼓勵林則徐放手施為,等英軍北上奪了定海鎮海,威脅白河口,又責怪林則徐激反邊釁,而在浙東大捷過後,便開始清算有主「撫」論調的官員。

    兩江總督伊裡布已經被人參了,琦善已經上表自責,朝廷轉送的報抄雖然還沒到,但鄧梃楨在福建已經聽到了風聲。

    「聖天子游移不定,讓我們做臣子的沒有章法可循。」

    「鄧制台切莫憂心,我此次前來,已向戶部請餉五十萬兩,休整防務,皇上的剿夷之意已決。只是要委屈鄧制台幾個月,等事情底定,制台還能大用。制台之能,簡在帝心啊。」

    「此次外放伊犁,我也不想再能起復,只求史家,能對我有個公允的評價,我禁煙,防夷,已盡全力。」

    顏伯燾對自己的前任安撫了一番,第二天,便洋洋灑灑,寫下了《閩海備夷務折》。在這份奏折裡,他大膽批評了前任總督鄧梃楨,備戰不力,所修炮墩,俱為沙土累就,經海浪沖刷,已敗壞不堪。然後,在上次請餉50萬兩的基礎上,再次請餉100萬兩。

    在奏折中,他還向皇帝轉述了鄧梃楨的怨望,說皇帝心志不堅,讓臣下無所適從。現在,如果皇帝下撥了這150萬兩,那就等於向天下人表明的抗敵的決心。

    他這封信到朝廷的時候,江蘇巡撫裕謙彈劾兩江總督伊裡布的折子也到了,廣東的欽差大臣琦善報捷的折子也是差不多時候到。同時琦善還為林則徐求情,說道英夷已退,不用再懲辦林則徐來安撫英夷了。

    「皇上把這幾份折子,一股腦兒給批了下來,等著咱們回話呢。曹中堂,您怎麼說。」軍機大臣穆彰阿說道

    曹大人是修黃老之術的,說起話來不急不忙:「切莫慌張,凡是要鎮之以靜。」

    「蘇、浙、閩的三位督撫都上了表,外備逆夷,內懲奸邪。哼哼,群情滔滔啊。」說話的是隆文。

    「奸邪,誰是奸邪,是激反外夷的林則徐、鄧梃楨呢?還是畏敵如虎,梭巡不戰的伊裡布、琦善呢?」

    「皇上怎麼看?皇上認為誰是奸邪?」

    「皇上讓琦善查辦林則徐,又將鄧梃楨發配伊犁,你以為皇上怎麼看?」

    「要是這麼簡單,皇上會把這些折子發到軍機處商議嗎?」

    穆彰阿不住冷笑:「可巧的是,主張安撫的伊裡布得了浙東大捷,琦善在廣東取了虎門大捷。林則徐、鄧梃楨大言惶惶。」

    「敢問三位,」一直沒有說話的軍機大臣王鼎插嘴,「到底這英夷有多厲害?我只聽說堅船利炮,火器犀利。可看浙東大捷和虎門大捷,殲滅英夷陸師3000人,擊沉英夷炮船十一艘,似乎也厲害不到哪去啊?」

    「合臣老哥,戰報這些,你難道不清楚嗎?一個首級,他敢報五個。我看,殲敵千五,擊沉艦船七八艘,便是了。」

    「就算如此,打贏了總是事實。」

    「要我說啊,指不定伊裡布、琦善到了那邊一看,英夷不過如此,便放手打了。」

    軍機大臣們誰也沒見過英夷,誰也不知道英吉利在什麼地方,一切的一切,只好靠猜。

    「該給皇上什麼回話?」

    「好辦,」曹大人說,「盡在八個字,老成持重,剛毅果決。」

    這個……軍機大臣們回味著似乎有點自相矛盾的這八個字,從心底眨巴出一個「好」來。

    在朝廷裡主「撫」是老成持重,情況不明,不可言戰,到了前方,見識了英夷的真面目,便剛毅果決的主「剿」了。

    這麼說,誰也不得罪,等伊裡布和琦善去擺弄吧,裕謙、劉韻珂、顏伯燾要折騰,且由著他們折騰去。如果將來,要有什麼事情兜不住了,自然是不夠老成持重,不夠剛毅果決了。

    「那林則徐和鄧梃楨如何處置?還要責罰嗎?」

    責罰,當然要責罰。四位軍機大臣在這裡議論得沸反盈天,其實,各個心裡都和明鏡似地:

    道光皇帝老了,不願意多生事端,禁煙是好事,但禁煙弄得英夷騷擾白河口,沿海各省雞犬不寧,那就不划算了。懲戒林則徐、鄧梃楨,是給下面主戰的小子們一點風頭,讓他們別鬧騰了。

    「定海、鎮海、寧波、余姚、奉化,三日之間連失數城,鄧梃楨身為閩浙總督,喪師失土難辭其咎,貶伊犁戍邊。林則徐備戰不利,所築炮台盡為英夷所毀,奪其兩廣總督職,改任黃河河工督辦,戴罪立功。」

    11月4日行商

    「恭喜恭喜啊,道台大人。」十三行的富商之一,張大富張大老闆站在自家大門口,向李穎修拱手道。

    「哎,什麼啊,張老闆你們還不知道我的底細,我就是對英夷熟悉一些,掛個道台的頭銜,在兩廣總督府裡摻和而已,張老闆你不要取笑我了。咱們還和從前一樣。」

    「老弟啊,」張老闆又恢復了往日口氣,「年紀輕輕就成了道台,還是有實缺的,專管通商洋務,前途不可限量,以後十三行的老兄弟都要在老弟手邊討飯吃了。來來來,請屋裡坐。」

    「來了,說正題了。」李穎修心道,眼睛往張大富的隨從堆裡一掃,見到站在張大富身後的一人,身著男子的常服,面容卻極其妖嬈。

    莫非是女扮男裝那一套?張老闆沒有兒子,只好把女兒當兒子養,以繼承家業?李穎修心裡轉著齷齪的念頭,和張老闆進了廳房。

    到屋中大家閒扯了幾句,張老闆說:「老弟,我們十三行囤積在廣州的一千多萬斤茶葉,英國人自己也屯了差不多的數目,現在困在廣州,走不了,不知道林大人是個什麼態度。」

    「走,馬上可以走,我已經和英吉利人談過了,他們的商船,這幾日就可以進廣州。」

    「那就好,那就好。」張老闆用毛巾擦了擦汗,「這天可真熱啊。」今天是11月4號。

    張大富見李穎修不停的往他身後掃,便把手往身後一伸:「阿彪,快來見過道台大人。」

    那名面容妖嬈的男子便上前一步,行了個禮,說道:「小民張彪,見過道台。」聲如洪鐘,李穎修看見他的喉結一顫一顫,大為失望,問道:「這位是令公子麼?」

    「正是犬子,單名一個彪字,字靜初。」

    這時,下人進來稟報:「老爺,酒菜已經備好了,是不是請客人入席?」

    「請。」

    「請。」

    在席上,大家吃了幾口菜,喝了一點酒潤了潤,張大富說道:「穎修老弟,你看和英國人的生意,還有得做嗎?」

    「有的做,當然有得做,賺錢嘛,誰不喜歡?」

    「不會打完了仗,就向康熙爺那時候一樣禁海吧?」

    李穎修撲哧一樂,張大富父子有些詫異的看著他,李穎修趕緊擺擺手:「我是笑,老哥你杞人憂天了,來,喝酒。」

    他心裡卻在想著:等這場戰爭打完,不割個租界已是萬幸,禁海?

    這張大富今日宴請自己,大概就是受了十三行中大東家的委託,來探聽官府的口風。像盧文錦等李氏船行的東主,和自己太熟,如果直接來問,萬一話說僵了,連轉彎的餘地都沒有

    這時候,就聽見張大富說:「老弟你別笑我。我祖上呢,是游商,賤籍,我辛苦了半輩子,靠十三行做買賣,使了一屋子的銀子,才買了個民籍。如果禁海,我這民籍還保不保得住,就兩說了。」

    但自明末以來,大量的資本湧入工商業,使某些商人成為坐擁千萬的巨富。例如壟斷鹽業的兩淮鹽商中居於散商之上的總商,多「富以千萬計」,至於「百萬以下者,皆謂之小商,彼綱總者,得嬉笑而呼叱之」。

    十八世紀時,江浙糧商在鎮江、蘇州、杭州、湖州等處,遍設糧倉,各倉經常積穀至數十萬石。像這樣大量地屯積糧食,沒有巨額資本,是難以做到的。而這種情況,並不限於江浙兩地。

    再比如十三行中的大行商伍秉建,據李穎修從盧文錦,葉上林等人和伍秉建的賬目往來推斷,其財產超過兩千萬兩。

    在行業中積累的資本也極為可觀,比如廣東沿海的諸位船商,擁有三四十艘沙船的有十餘家,按每艘沙船七千兩銀子計算,每家船舶資產就有30萬兩左右。廣東每年北上天津的沙船,不下數千號。這些船隻,大的載貨三千擔,小的載貨一千六百擔。如此龐大的沿海貿易,其背後的資本也可見一斑。

    十三行及其他商家以及某些地主的資本,不僅經營實業,還湧入錢莊、票號、典當業。康熙初年,全國典當業有兩萬二千多家。每家資本,最多達八萬兩,最少也有一千餘兩。全國典當業資本,按最低的估計,也在兩千萬兩以上。錢莊、票號,在一些商業中心,也有很大的勢力。上海在十八世紀初年,開始有錢莊的創設,至十八世紀末葉,則已超過百家。

    廣州開埠以來,錢莊票號的生意後來居上,由於專營外貿,商賈雲集,最初均須攜帶現銀,為數達數百萬兩。至十九世紀初,則改由匯票往來,專營匯兌的票號,在這裡起了很大的作用。

    錢莊已大批出現,這些錢莊擁有雄厚的資本,它們所發的錢票。有很高的信用,銀錢交易,自一萬至數萬、十數萬,只須在錢莊過賬,不必銀錢過手。

    資本的流動,已經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地域和行業的限制。廣州的行商,是一個地域性比較濃厚的行業,但是不少著名行商的資本,就有來自福建、浙江乃至遙遠的長江流域的。

    但所謂「士農工商」,商是最末等的,商人處於從屬和被支配的地位,有些商人,和妓女,工匠一樣屬於賤籍。

    這位張大富張老闆,在十三行中屬於小字輩,但百萬兩的身家肯定是有的,好不容易脫了籍,官府只要一句話,就可以讓他全家富貴化為塵土。

    十三行中,絕無老實之人。倒賣鴉片的幾人兩廣總督署已有備案,自不必說。像張大富這些人,平日難免用些浮滑手段。中英戰事一起,他們身家所繫的外貿斷絕,也就人心惶惶了。

    「張老哥,不用擔心,我在這通商洋務善後使的位置上做一天,廣東開埠,絕不會變,就是不知道這個臨時的差事能做多久?」

    張大富以為自己聽懂了,趕緊說:「伍大東家,盧老闆、葉老闆也是這個意思,我們十三行別的本事沒有,流水的銀子有的是,大家想鼓搗些主意,把李老弟的這個位置變成實缺,常置不廢,還擔保李老弟一直能做下去。大家都是熟人,我今天就幫盧老闆帶個話,李老弟有什麼需要,只管開口。」

    「老哥啊,你這份家業,傳到令郎手裡是沒問題的。」

    張大富喜笑顏開。

    可就聽見張彪在一旁說到:「李道台,我不想接掌家業,我想從軍,你帶我去見楚劍功楚鎮台吧。」

    本節經濟數據根據範文瀾《中國通史》清代部分「手工業和商業中的資本」編寫。

    11月5日張彪

    李穎修聞聲扭過頭去,看見張彪的柳眉一跳一跳。,李穎修便問道:「你想從軍?」

    張大富說道:「哪裡哪裡,小孩子心性,老弟你不要當真,我就這麼一個嫡子,還指望他繼承家業。」

    李穎修端起酒杯,把話題帶回來:「老哥,盧老闆他們的意思我知道了,我心中有數。你老哥中間帶話,辛苦了,我敬你一杯。」

    「哪裡哪裡,該我敬你才是。」

    張大富很高興,喝得酩酊大醉,強撐著送別了李穎修,由張彪扶著回了屋子裡。

    一進屋子,張大富就站穩了,沉聲對張彪說:「跪下!」

    「爹。」

    「跪下!」

    張彪依言跪下,張大富問他:「你要從軍,可是當真?」

    「是當真。」

    「原來你一直沒死心。」

    張彪咬了咬秀美的嘴唇,大聲說道:「孩兒就是沒死心,當初要孩兒習文習武爭取功名的,還不是爹爹。」

    「我,我打你。」張大富氣得舉起手來,說道,「我要你爭取功名,是要考秀才,考舉人,那才叫掙功名呢,當大頭兵算什麼功名。」

    「我們張家是賤籍,到我這輩才改了良民,你如果取了功名,我們才算翻了身了,我們家祖祖輩輩的希望,可都在你身上。」張大富繼續苦口婆心的教育兒子。

    「你是家裡唯一的嫡子,你去當兵,萬一有事,我們張家就斷了香火。」

    張彪回嘴道:「不是還有弟弟他們嗎?」

    「他們都是你小娘生的,不是嫡子,不能繼承大宗。」

    「話說回來,爹,你找的小娘也太多了些。」張彪嘻嘻哈哈的從地上站起來了。

    「混賬,說你的事情呢。哎,你怎麼站起來了,跪下。」

    張彪又跪下了,繼續聽張大富說話,一副誠心受教的樣子。

    「你小時候,生來就像女孩子,眉清目秀,乖巧無比。到了街上,惹得浪蕩子調戲。你又性格又強,吃不得半點虧,別人調戲了你,你便用拳頭打回來。到處惹事,所以我才給你取字『靜初』,希望能有幾分清靜。」

    「請了先生教你識字,請了拳師讓你習武,把滿門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可你呢,總說自己無心功名。雖然不合我意,但也由著你。可你,可你……居然要去當兵。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你知不知道。啊?」

    張大富越說越氣:「你就跪在這裡,好好想想。」說完離開了大堂。

    第二天,11月5日,李氏船行公館。

    施策,李穎修在荒島上撿的義弟,一大早爬起來開門,就看見一個人跪在公館前面。

    「這位……公子?你這是何苦啊?」施策問道。

    「我乃張彪張靜初,我要見李道台。」

    「李大哥正在洗漱,公子,您先起來,隨我來屋裡坐坐,這廣州的冬天,還是挺涼的。」

    不一會,李穎修見到了張彪。

    張彪大喊:「李道台,我要投軍,你就收了我吧」

    「小兄弟你吃早飯沒有?」

    張彪搖搖頭。

    「來,我們一邊吃一邊說。」

    張彪大概大半夜就在李穎修門口跪著,早就餓了,大口大口的吃河粉。

    「好不好吃?」

    「好吃。」

    「天天吃這種東西,你受不受得了?」

    「天天吃啊,肯定膩了。」

    「可在軍隊裡,天天就吃這些,你一個富家公子,哪裡受得了?」

    「我受得了,受得了。」張彪一下子就急了。

    「你為什麼要從軍呢?」

    「我偷偷去白雲山軍營瞧過了,朱雀軍是真威風啊。各個都有洋槍,刺刀,短打軍裝,氣派,真氣派。」

    「就為這個,為了氣派?」

    「不是啦。你看我爹,總要我求功名,可我想啊,那些秀才舉人,都不如朱雀軍打出來的功名實在。」

    「朱雀軍現在也沒有功名啊。」

    「會有的,當然會有的,現在天下大變……」

    李穎修聽到這裡,臉色一變:「亂說。」

    「李道台,英吉利人,你比我見得多,廣州有林大人主持,也許還有轉圓的的餘地,可別的省份,怕是擋不住這英夷了。」

    想不到張彪這青年,還有這番見識。李穎修繼續聽張彪說下去。

    張彪自幼長得像女孩,親友都說:「孩子,可惜你不是女兒身,不然進宮當貴妃娘娘。」張彪深深為此苦惱著。他總想找機會,證明自己是個男子漢。

    張大富長期和海商打交道,張彪各種西洋人的奇巧淫技見得不少,這樣一來,對大清的科舉便沒有太大的興趣。為此,張大富沒有少罵他。

    張彪的心思,既不在功名上,也不想繼承家業,當家主。只想有一番新天地,可在清國,哪找這樣的地方呢?

    這次英夷戰事一起,張彪就見到了一絲新的希望,朱雀軍,彷彿在黑屋子裡見到了一個螢火蟲,便想來試試。

    李穎修聽他絮絮叨叨的說完,便叫著他的表字說:「靜初啊,朱雀軍的楚主事還沒有回來,你先不要著急,回去安心勸說你父親,從軍這種事,還是得到家裡人的贊同為好,父母養兒不容易,你要體諒一些。」

    「李道台說得是。」

    「不要叫我李道台,叫我李大哥吧。」

    「這怎麼能行,您和我父親平輩論交,是我的叔叔啊。」

    「別別?叔叔,太可怕了。」李穎修暗想,口上說道:「算了,你還是叫我道台吧。」

    「那好,李道台,您這就算答應了?」

    「嗯,答應了,等楚主事回來,我自會和他說。」

    「那就謝謝了。李道台。」

    「朱雀軍訓練可苦著呢,你到時不要打退堂鼓才好。」

    「不會的,我也是習武之人。」

    張彪歡天喜地的去了,李穎修把施策叫過來,問道:「你覺得張彪怎麼樣?」

    「他要是個女人該多好啊。」

    「誰要你說這個,我是問,你覺得張彪適合從軍麼,去朱雀軍。」

    「李大哥你都看不出來,我哪知道。先讓他去吧,不行趕出來就是。」

    「也不知道,張彪要從軍,張大富心裡到底怎麼想的,他是真反對呢,還是和他兒子做戲給我看。張彪從軍,對十三行有什麼好處呢?」

    11月10日回師

    由於虎門的戰事,英軍在短期之內無力復來,楚劍功便率師回廣東。這次回去,有1000名老兵和新招募的1500名新兵,一下子將漕幫、揚子幫以及贛江擺子的大船抽調一空,幸好以莫青巖為首的數百湖州子弟,熟悉水上事務,數百條大船,也打理得井井有條。

    由贛江,入湞水,進北江,最後到達珠江主流,直達廣州,不過用了15天。

    「漕船還太慢,而且太小,如果使用火輪,整個長江流域,都可以控制在十日路程之內。」楚劍功正在船艙裡想著。

    樂楚明走進船艙:「鈞座,到廣州了,岸上歡迎的人不少,我看到了欽差旗、總督旗和巡撫旗,還有廣州八旗將軍的旗幟。」

    「八旗將軍阿精阿?我在廣州時他從來不過問,今天也來了,這是怎麼回事?」

    船慢慢的靠岸了,碼頭上傳來號角聲。

    「誒?他們怎麼會搞這一套了?」楚劍功心中暗笑,「定是李穎修的主意。」

    楚劍功鑽出船艙一看,岸上站了好多人,除了大員們和他們的隨員,還有大約兩個排的朱雀軍,在碼頭擺出兩列儀仗隊,擺出一個通道。林則徐等人都等在通道的盡頭。

    站在後排的,還有李穎修等人。

    楚劍功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再仔細一看,傑肯斯凱站在儀仗隊的領隊位置,皮靴擦得珵亮,軍服筆挺。

    「榜眼,興培,楚明,我們下船去吧。」

    幾個人先下了船,傑肯斯凱看他們走近了,大叫:「attention,對遠征凱旋的同袍,致以革命的敬禮。」這句話居然喊得沒有走音,想必是苦練了一番的。

    儀仗隊的士兵左手持槍,右手平舉胸前,做持槍禮。

    陸達等人都是一愣,楚劍功反應快,大聲喊道:「對堅守廣州的同袍,致以革命的回禮。」

    傑肯斯凱喊道:「禮畢。」

    楚劍功帶著人往前走,來到一干大員們面前,行禮。陸達行禮的時候,陸達覺得怪怪的,覺得還是朱雀軍內部的軍禮輕鬆。

    琦善趨前一步,虛扶一把,說道:「免禮免禮,快快請起。」

    眾人沒有見過琦善,看他的補服頂戴,知道是一品大員,想必就是新來的欽差了。

    陸達起身後,充滿興趣的看了儀仗隊一眼。

    「呵呵,我聽李道台說,朱雀軍喜歡這些玩意,便搞出來,熱鬧一下。」

    「李道台?」楚劍功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尋著。

    「就是你的這位好友,」琦善一指李穎修,「他現在可是候補道,品級可比你高了。」

    按琦善的想法,現在楚劍功就應該跟著諸位大人回衙門裡去,但楚劍功卻執意先帶隊回營,「大人,這兩千多人從廣州城裡穿過,,就怕擾民,我要約束他們。」

    「那好吧,本部堂明日去白雲山大營勞軍,順便設宴為你洗塵,林大人,您看呢?」

    京師懲辦他的聖旨還沒到,林則徐仍舊是兩廣總督。他說:「明日,太趕了吧,劍功回來,舟車勞頓,先休息兩天。後天來衙門述職,三天後,部堂和我等去白雲山大營,可好?」

    大家就此說定,陸達等人約束行伍,穿過廣州城,回到了白雲山大營。

    李穎修問:「這次你新招了兵?招了多少,看樣子千多人啊。趕軍裝,真是個麻煩事。」

    「我帶走1400人,回來的只有1000,犧牲的,都葬在浙江。」

    李穎修也噓唏不已,400號人,說沒了就沒了:「虎門之戰,三營也損失了幾十人。」

    「我們第一期的兵,以湖南人居多,撫恤還要送回去,你看誰去辦比較好。」

    「選個湖南籍的,辦事牢靠的。」

    楚劍功心裡已經有了人選。

    「我們目前第一要務是什麼?」李穎修開始談主題。

    第一要務,當然是整兵,現在朱雀軍老兵一千七百人出頭,新徵兵1500人,原有擊發槍和燧發槍共2000桿,損壞了大約150桿,繳獲的擊發槍和燧發槍一千桿,六磅炮三門。

    「我們現在能修槍嗎?」

    「做不到。」范中流答話,他今天少見的安靜。

    「如果要修槍,建個槍械修理廠,買些實用的設備。好辦嗎?」

    「我和義律談過了,他會放開封鎖,默許我們進口一些武備。」

    「什麼?」雖然楚劍功自認比較瞭解李穎修,聽到這個消息還是嚇了一跳。

    「沒什麼大驚小怪的,這是生意。他們艦隊回印度了,對清國的封鎖實質上已經解除,只是大不列顛皇家海軍的威名,讓荷蘭人和西班牙人有點擔心,害怕向我們出售軍火會遭到英國人的報復。」

    「現在他們不怕報復了。」

    「義律已經在澳門發表文告,宣佈解除封鎖,不干涉任何貿易。」

    「等等,他就不怕我們裝備了軍火,再次痛打英國人?」

    「義律自己都不擔心,你著什麼急?」

    「我沒話說。」

    「無論清國裝備了多少現代武備,英軍仍舊可以保證把清國打垮,你認同這一點嗎?你們倆呢?」

    「我認同,浙東戰役我打的的三仗,都是在我選定的時間地點,預先設伏,以多打少,結果我們朱雀軍和英軍的戰損比1:2,如果加上清兵,那損失就大大超過英軍了。」

    傑肯斯凱和范中流也表示贊同,虎門之戰,廣東水師準備了將近一年,結果底層的炮台幾乎全毀,幸好英軍沒有足夠的步兵,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呢,既然不會影響戰爭的結局,不如大家互相行個方便。英國人弄到了茶葉,我們得到了軍火。」

    「好吧,我們來說軍火。」傑肯斯凱說,「劍功同志,我看過你繳獲的擊發槍和燧發槍,英國人步槍的口徑在16毫米左右,比我們用的法式燧發槍以及荷蘭擊發槍稍大,我們以後要造兩種鉛彈了。」

    「沒事,前裝槍的子彈,誤差可以比較大,造兩種子彈也不會耗太多工序。」

    「我們現在如果把壞槍修好,有3000支滑膛槍,可我們一共有3200人。還要進口一批步槍嗎?」

    「我剛才問了,我們是不是要建一個槍械廠。」

    「沒有足夠的技師,閣下。」范中流說,「等到戰爭過後,再考慮這些吧。」

    11月15日宴會

    「那好吧,再買進1000支擊發槍。關天培提督戰死了,他那個提標,現在沒人管。我想從裡面選個幾百人,這樣我們就有4000兵了。有錢嗎,穎修?李道台?」楚劍功見目前造不了槍,便開始討論比較實際的問題。

    這個吸血鬼!關軍門屍骨未寒,你就惦記上他的提標了,不過我也早就瞄上了。關天培的提標,和其他綠營一樣德行,不過有些兵,還算身體強健,在炮台上也還敢戰,到朱雀軍約束一番,也許能練出來。

    李穎修暗暗想,嘴上順著說:

    「廣州有三千萬斤茶葉馬上要出港,出口稅和行用可以收到60萬兩,錢你去找林則徐要,槍由我和范中流去找荷蘭人解決,對了,他們還有54門舊的艦炮,我們也可以一併買下來。18兩白銀一支步槍,800兩白銀一門二手艦炮,加上雜費,總計七萬兩……你給林大人報賬20萬兩吧,帳由我來做。咱們也不多要,先把20萬兩的出口稅弄過來,還有40萬兩的行用我們再想辦法。對了,私下裡別再叫我道台。我討厭這個稱呼,一股腐朽的氣息。」

    「好吧,老弟。上次賣槍給朝廷,我們拿來裝門面的那個洋人還在不在廣州?」

    「包博曼?英軍開始封鎖的時候,他就回英國去了。」

    「有時間安排我我見見這個人,也許他不止會辦空頭公司,還有別的才能。」

    過了幾日,琦善如言帶著兩廣總督林則徐、廣東巡撫怡良等人,來朱雀軍的白雲山大營巡視。

    楚劍功為了接待他們的巡視還專門準備了一番,今天在幾位大人面前表演了隊列,集體突刺,衝鋒和排槍射擊。

    「好!好!好!真乃虎賁。」琦善稱讚道,「麾下練出如此強兵,少穆兄功不可沒。」他是在稱讚林則徐。

    「我也只能盡臣子本分。」琦善到廣東是來處分他的,本來以為有了虎門大捷,朝廷會改變態度,沒想到京裡又有同僚報信,真正的處分決定近日就會到廣東了。

    「少穆兄盡可放心。朝廷定有分寸。」琦善安慰他道。

    楚劍功命令全軍解散。琦善此次來,帶了牛羊犒軍。伙房將這些牛羊領了去,殺牛宰羊不亦樂乎。

    楚劍功帶著諸位大人們往伙房去。廣州將軍阿精阿說道:「綠營兵都是十人一屋,屋中人每天輪流買菜做飯,朱雀軍卻是全軍開伙,倒也別開生面。」

    楚劍功也不多說,只是應承道:「當兵的就要專心打仗,不管雜物,便少雜念。」

    說著這些話,楚劍功和李穎修帶著大人們和他們的隨從離開了營房,琦善本意要在營房宴請楚劍功,可楚劍功早在軍營裡立下規矩,朱雀軍的所有人,無論軍官士兵,只要在軍營裡,都要同灶吃飯。他可不想因為琦善而壞了軍紀。

    李穎修為此做了些安排,讓琦善把宴請的地點設在了白雲山下的某個鄉紳家裡,避開軍營。

    席間,大家又講起即將到來的對林則徐的處分,怡良說道:「處分林大人,那對虎門大捷的恩賞,還有沒有?」

    「放心,放心,京師的情況,我看得清楚。」琦善笑道,「少穆兄也不要過於擔憂,你還是簡在帝心。皇上對你,素有『能』的評價,這個可沒變喔。」

    「那皇上到底還想不想打?」

    「劍功啊,你這就是年輕人不曉事,怎麼能這麼說話呢?也就是現在,少穆兄是你的老師,怡良院台為人恭儉,對你又很是賞識,說說不要緊。若是換了人物,你這樣揣摩聖意,哼哼……」

    「劍功,還不快多謝琦善大人教誨。」

    楚劍功莫名其妙,不過還是站起身來,給琦善敬了杯酒。

    「劍功啊,你不是正科出身,有些事,你不懂,就要慢慢學,這宮門的路,長啊。」琦善感歎了一句,不再教訓楚劍功,而是接著說:「這對英夷呢,無非剿撫兩策,少穆兄,還有前任粵督鄧梃楨,都是主剿的。」

    「剿呢,不是不對,不是不好,而是太花錢了,少穆兄你經營廣東防務,兩百萬兩已經花出去了。現在還在想辦法籌錢。伊裡布在浙江據說也已經花了差不多同樣的數目。」

    「廣東浙江富庶,別的省份就不太好辦。福建鄧梃楨用了十萬兩,修了些沙包炮墩,已經在喊窮,向朝廷請餉。皇上也下旨訓斥了他。」

    「英夷到白河口的時候,是我辦理的交涉,其遞交的稟章,遣詞恭順,只為『伸冤』,皇上便認為英夷仍有可教化之處,才讓我來廣州查辦少穆兄你。」

    到底是打還是不打啊?琦善大人能不能給句實話?楚劍功腹誹著。

    琦善自然不知道楚劍功心裡在想什麼,他繼續說道:「皇上年紀大了。皇子又尚年幼,無法為皇上分憂。對英夷呢,當然是要剿,但如果恭順的話,就要撫,剿撫並用,少花銀子,少生事。」

    嗷,楚劍功總算明白了。剿撫並用。現在主剿的氣勢太高,便把最得力的林則徐、鄧梃楨撤職查辦,打擊一下氣焰,但給鄧梃楨續任的,還是主剿的顏伯燾。所謂天子手段,剛柔並濟,不過如此。

    林則徐斯年60歲,從仕數十年,這點關節他自然早就看透了。不過看透未必想通,人生際遇如此,自有些牢騷。

    琦善說道:「少穆兄切莫灰心,朝中有人給我送信,你轉任黃河河工,天子眼前做事,聖眷猶在。」

    「個人隨遇而安,且不用說,英夷定會復來,老弟,我走之後,廣東可就全托給你了。」

    「怡良老弟恭謹持重,絕不會出亂子。劍功知兵,可托重任,虎門大捷的報功奏折中,我已保舉劍功為南洋兵備道。」

    「廣東沒有這個名目啊?」

    「沒有名目,可以新設,廣東正當戰火,皇上不會不准。」

    「謝大人,」楚劍功接著說:「學生正有件事,要向幾位大人請示。」

    「但說無妨。」

    「關天培關軍門已然殉國,他的標營群龍無首,朱雀軍在浙東一戰,損失頗大,學生想……」

    「無妨,都是朝廷的兵,劃給你便是。」

    「不不,學生不要標營,只是把標營的兵補給朱雀軍就可以了。」楚劍功心想,把標營整個營頭拿過來,那些守備把總折騰起來,我還有命嗎?

    「朱雀軍此次整編之後,要擴充到多少人?」

    「不多,四千五百人。」

    11月18日抱大樹。

    聖旨昨天已到,林則徐果然遣配黃河河工,他早已做好準備,接旨的次日就悄無聲息的帶著家眷隨從離開了廣州。楚劍功去送了送。琦善、怡良都只是讓幕客代為踐行,沒有親來。

    但朝廷對虎門大捷的賞賜還是很豐厚。

    授予關天培騎都尉兼一雲騎尉世職,謚忠節,入祀昭忠祠,建立專祠。母吳年逾八十,命地方官存問,給銀米以養餘年。子從龍襲世職,官安徽候補同知。

    各軍戰死戰傷兵勇,無論水師或朱雀軍,均予以優撫,朝廷賜銀八萬兩,命廣東地方亦出撫恤八萬兩。

    楚劍功、李穎修竭力奔走,使得共十六萬兩白銀居然有九萬兩發了下去。朱雀軍自不必說,廣東水師亦對兩人感激不已。水師總兵李廷鈺,副將陳連生、賴恩爵,以及新任參將麥莛章以下,愈發與朱雀軍親近。

    楚劍功如琦善奏報的那樣,任新設的南洋兵備道,除統帥朱雀軍外,在朝廷新任人選出來以前,也領廣東水師,專心備戰英夷。而記名都司陸達,終於去掉了「記名」二字,成為正式的都司。

    朱雀軍准予擴編。

    楚劍功等人得了朝廷的正式命令,便毫不客氣,從關天培的標營中,把32歲以下的清兵全部劃拉過來,加上原有朱雀軍一千六百多的老兵,在江蘇新幕的1500人,全軍擴大到4500人。

    楚劍功從朱雀軍第一期的千餘名老兵中,選了一百多識字的,機靈的,或者年輕潛力大的,正式組成了朱雀軍的軍部,任命樂楚明為中軍官。

    剩下的1500名第一期老兵,和原關天培提標以及1500名江蘇新兵共四千餘人,編成了完整的一百個排,每排15名第一期老兵,分任把總一人,目長四人,兵目十人,二十六名來自提標或者江蘇的新兵。

    一百個排共組成25個連,除去樂楚明外,原來11個千總位置不變,楚劍功新提拔的在前期戰鬥中表現較好的十三名把總任千總,其中季退思接替了樂楚明,任第三連千總。由於楚劍功陞官了,所以不再使用「外委」,而是直接任命正六品的千總和正七品的把總。

    只有第二十五連的連長是個例外。

    此人姓韋,名策,字子文,本是關天培提標的守備,記名都司,在關天培帳下領著一個200人的營頭。

    楚劍功歸並關天培的標營時,軍官一概不要,連目長兵目不願當小兵的也不要,統統塞給了綠營。別的軍官都一拍兩散,唯獨此人,跑到朱雀軍大營,求見楚劍功,一見面,就跪下了:

    「大帥,您就收了小的吧。」

    「搞什麼呢?起來說話。」

    「您不答應,小的我就不起來,跪死在這裡。」

    「樂楚明,給我亂棍打出去。」

    「別別,大帥,我起來。」韋策說著就站起來了。

    楚劍功細看此人,倒是膀大腰圓,年輕力壯,就是長得像個梨。

    「坐!」

    「大帥和李道台面前,哪有小人的座位。」

    楚劍功又要發作,韋策趕緊在小凳子上溜著邊坐下了。

    「韋都司,先說清楚,不要叫我大帥,那是稱呼帶兵的督撫的,我當不起。」

    「對對」李穎修插嘴道,「叫他楚道台,南洋兵備道嘛。」楚劍功老是叫他李道台,他藉機報復一把。

    楚劍功看了他一眼,又對韋策說:「你到底有什麼事,要參加朱雀軍?」

    「是的,是的,我在關軍門麾下就是帶一個營頭,有兩百多人。現在關軍門的提標歸並朱雀軍,別的守備千總都滿腹牢騷,可我不一樣,我願意,啊不,我全心全意願意帶著我那個營頭,加入朱雀軍,在朱雀軍做一名連長,我那營頭,去掉老弱病殘,正好一百五十人。」

    「韋都司,我看,你弄錯了,我們要把關軍門的提標全部打散,和朱雀軍的老兵編在一起,一邊學習西洋操法。你帶著一整連過來,我們用不起啊,你請回吧。」

    「這樣啊。」韋策略一思索,趕緊說:「我願為帳下一小卒,為大帥……道台提鞍點鐙。」

    「你先回去,等我們考慮考慮。」李穎修說。

    「那我回去聽信了,楚道台,李道台。」

    楚劍功和李穎修對視一眼,李穎修說道:「你以後,別叫我們道台,稱他為楚鈞座,叫我……叫我李軍師好了。」

    楚劍功暗地裡一樂。

    韋策卻是喜笑顏開,他聽說「鈞座」是朱雀軍內部的稱呼,這麼說,楚劍功已經准了。他站起來行了個禮,出去了。

    「真的要讓他進朱雀軍?」楚劍功問。

    「他是第一個主動投奔我們的軍官,別人都在看著呢。拒之門外,不好。就當是千金馬骨吧。」

    「也是,兵全部打散了,他一個人,起不了什麼風浪。給他什麼職務。」

    「就讓他做連長吧,給低了,未免給外人我們帶人刻薄之感,任命25連一排把總為副連長,負責訓練。看韋策自己能不能跟上進度,訓練完成後,如果稱職就繼續,不稱職撤換也來得及。」

    韋策到朱雀軍當上了第25連的連長,他還養了幾個家丁,也要遣散,作為新兵編入朱雀軍。

    「老爺,咱們幹嘛去投朱雀軍,到綠營繼續當記名都司不好嗎?那朱雀軍的陸達,也不過是個都司。老爺您是世襲騎都尉,祖上在西北有過軍功的。」

    「到了綠營,除了你們幾個,老爺我一個手下沒有,何況,綠營那幫東西,兆頭不好,早晚完蛋。」

    「老爺,你說什麼?」

    「洋鬼子打來了,這大清,又要靠武人了,誰的刀快,誰就有安身立命的本錢,朱雀軍雖然人不多,可洋槍多,勢力大,放眼大清,誰是他的對手啊。」

    「所以我們要投過去。」

    「老爺我平時的教誨你們聽進去沒有啊。這人呢,就和樹一樣,大風刮來的時候,要和最大的樹站在一起,這才不會被刮倒。這英夷一來,世道的變化就是大風,朱雀軍就是大樹。只有抱准了大樹,才能安安心心的砍小樹。」

    「是啊,是啊,砍小樹抱大樹,璀璨官場路,老爺常教的。」

    「朱雀軍不許有家丁,我也只好遣散了你們,我們主僕一場,我就告訴你們一句話,進了朱雀軍,就把自己當個新人,老老實實的,聽你們把總的話,咱們主僕,都要從頭開始啦。我們情分常在,說不定哪天,還有相聚之日。」

    11月24日林則徐的留書

    「各鄉村廟會,力行保甲,選忠勇可靠之人為甲長,英夷若深入內陸,則斷其飲水,絕其飯食,人人持刀痛殺。粵海漁業人家,半民半匪,驍勇異常,應以銀兩雇之為勇。」

    「劍功,你看如何?」署理兩廣總督,廣東巡撫怡良將林則徐臨走前留下的一封書信交給楚劍功看。

    這封信,主要是林則徐對廣東防務的一些建議:行保甲,雇勇營。

    林則徐在信裡回顧了廣東雇勇的歷史。

    嘉慶年間,廣東水師不足持,海匪成災,廣東官府便幕匪為勇,以匪治匪,保得粵海一片清淨。雖未能靖盜,但民之為盜者,卻少了許多。

    楚劍功心底是清楚的,所謂雇勇減少匪患,並非是剿滅了海匪,而是原來的海匪變成了雇勇。這些海匪,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海盜,而是居住在偏僻靠海的地方,在岸上打劫,官兵來剿,便避到大海之上。

    靠這些人組成雇勇,在即將到來的對英軍的戰爭中,有什麼用呢?

    在上次英軍停泊在廣東外海的時候,便是這些海匪,或曰漁業人家,給英軍送糧送水,全無落腳之地的英軍才堅持了那麼久。

    倒不能說這些海匪是天生的漢奸,而是當時的人全無國家觀念,朝廷對這些最底層的人來說,只是一個遙遠的影子。

    相對而言,「買賣公平」的英軍,比動則剿撫的朝廷還要更容易溝通一些吧。浙東也是一樣,英軍是靠向當地民眾購買來補充食物的。

    楚劍功把上述想法和怡良說了,怡良本來就心知肚明,只是不忍逆了林則徐的意,才和楚劍功商量一下。他也不多廢話,便把話題轉向保甲。

    保甲之道,古已有之,大致以一村或幾個相近的村為單位,戶戶聯保,保甲長由當地宗社頭領擔當,主要為防備盜匪之用。亂世之時,村民也常常力行保甲,結團自衛。

    如果官府給這些保甲銀錢兵器,給予支持,便是團練,官府不行徵調,而團練主要配合官軍,不為游擊盜匪提供飲食補充,藉以保衛鄉里。

    官府對團練的動員,則主要通過社學來完成。社學,往往由當地有功名的士人主持,以詩會、筆會、書院的形式,連接散佈各村的教書先生,秀才,鄉紳等等,一旦有事,便傳檄鄉里,各鄉團練,共同進退。

    廣東民風彪悍,團練處處可見,清廷想利用這種力量,倒也是人之常情。

    但團練在即將到來的戰爭中有什麼用呢?

    英軍上不了岸,自不必說,如果英軍上了岸,團練真的能起到「使匪類飲食斷絕,四面受敵,惶惶不可終日」的境地嗎?

    不可能的。

    團練並非游擊武裝,它必須立足於村舍,拒敵與村外。

    但近代以來,隨著火槍火炮的普及,已經不存在西方軍隊打不開的村寨。

    即使團練裝備了喝西方一樣的火槍火炮(這是不可能的),組織和訓練上的差距,團練也不可能抗拒西方軍隊入侵。

    而那種鄉村連鎖,村村互通,敵到甲村,全村已經轉移到乙村,甚至全村撤退到山裡,堅壁清野,絕不與敵共存的人民游擊戰,必須依靠全局性的強大組織,這種組織,不是清政府所能代替的。

    但這些話怎麼和怡良說得清呢?楚劍功只好說道:「院台不如先讓廣東各村,健全保甲,將各村各鄉有用之人,列名在冊,一旦事起,便可依著名冊召集。」

    「正是如此,」怡良撫掌贊同。

    從巡撫衙門退了出來,楚劍功便去李氏船行公館找李穎修,說了今日的事情。

    「他要保甲,便由他去吧。」李穎修和楚劍功倒是一般想法。

    「那是自然,我只是由保甲,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什麼?」

    「動員。民眾的動員,物資的動員,等等。」

    「這是個大問題。我們現在能調動的力量,只有朱雀軍。廣東富庶,無論人力,財力,在民間都極為豐富,可惜不得其用。官府……」

    「官府先不要管他,我和你現在已是官身,自有機會上下其手。關鍵是民間。」

    「動員民間,無非兩條路,一是學社,二是會黨。」

    「不要找會黨。」楚劍功厭惡的說。

    「你看你看,」李穎修嘲弄的指著楚劍功,「你這『歷史偏見綜合症』又發作了吧。會黨不堪大用,但並不是不可利用,不能改造。」

    「利用,我有啊,漕幫、排幫,揚子幫,改造我也有想法,慢慢滲透,用這些幫派中的人物,組一個船務公司。不過現在還沒有太具體的思路。」

    「用漕幫組船務公司?到底是我們滲透他們,還是他們滲透我們?這種百年老行當,盤根錯節,和他們攪在一處,過不了多久,朱雀軍分舵就建起來了,清兵綠營裡,天地會背景的小團體還少嗎?」

    「你也知道啊,還叫我找會黨。天地會、紅錢會,哪一個是省油的燈。」

    「會黨不行,那學社呢?都是讀書人哪。如果令尊還在世,說不定可以大有作為。」李穎修指的,是楚劍功在這個世界上的父親,在武昌開學館的老夫子。

    「社學,在表面安穩的世道上,總是站在既有秩序一邊的,夫子士人,不足用。」

    「所以,我們只有另起爐灶。」

    可是怎麼另起爐灶呢?戰爭之偉力最深厚的根源,存在於民眾之中。但不是隨便在田里抓個老農,便有戰爭之偉力的。

    「你說,我們派些人到各鄉間廟宇學狐狸叫怎麼樣?大楚興,劍功王,挺合適。」李穎修故作正緊。

    「行啊,這樣吧,不如你去雕個獨眼石人,放到珠江底。」

    兩人尋思良久。

    「不如均田免糧吧。」

    「朱雀飛來不納糧怎麼樣?對呀,十八子,掌神器,不就是你李道台嗎?」

    不管是裝神弄鬼,還是劫富濟貧,都要有當時社會形勢的配合,在清朝這種表面承平,一潭死水的局面下,孟浪行事只會暴露自己。

    組織啊組織,你在哪裡?這是個問題。

    11月28日蔡李佛

    「外是筋骨皮,宛如脆鐵皮,內存一口氣,鐵皮變精鋼。」

    眾位弟子們,跟著師兄,喊著號子,一招一式的演練著。

    蔡李佛的創始者,現在的掌門人陳享,在邊上負手而立,他大約四十多歲,面容溫和,雙眼卻炯炯有神,盯著庭院中這些稚嫩的弟子們。

    陳享年輕的時候,先後師從江湖拳師佛廣,南拳大家李友山,和少林門徒蔡福,佛廣拳路簡單實用,李友山深得南拳精髓,小巧靈動又不失力道,更創下一路小擒拿手,蔡佛少林正宗,根基扎實,招式嚴整。

    陳享集三家所長,創下這蔡李佛一脈,門下弟子極多,他的嫡傳弟子過百,再傳弟子恐怕已近千人。陳享儼然廣東武林泰斗。

    突然,他把頭扭向大門處,這時,就見門嘩的一下就推開了,張興培站在門口,身邊跟著翟曉琳等三人。

    陳享眼神一挑,張興培等四人納頭便拜:「師父,徒兒們回來了。」

    這時,庭院裡的眾位弟子們都想過來打招呼,陳享喝道:「你們繼續,別鬆了氣。」

    又轉頭對張興培等人說道:「回來就好,隨我進來。」

    進到屋裡,張興培等人給師傅磕了頭,陳享讓三人落座,又叫家人給他們倒了茶。

    陳享說道:「楚軍門在浙東闖下好大的威名,殺敗了洋鬼子,你們幾個參與其中,我們蔡李佛臉上有光啊。廣州天地會的陳香主,紅錢會林掌堂,都來拜望過我了。說是等你們回來,要給你們擺上一頓慶功宴,各路江湖朋友,也是這個意思。」

    「師父,弟子這一去朱雀軍,我蔡李佛聲勢大漲了吧。」

    「不錯,興培,你有眼光啊,聽說朱雀軍的槍術,是你創下的?我還不知道你有這套本事,呆會你練給我看看。」到底是武術名家,三句話不離本行。

    「演給師傅看看,自無不可,但並非弟子所創,乃是傑肯斯凱教頭帶來的西洋刺槍術,弟子和五祖鶴陽拳的樂楚明只是根據我們的身材做了些修改。」

    張興培此次回來看師傅,是別有打算的:「師父,弟子有一事要和師父商量。」

    「你說來聽聽。」

    張興培低頭不語。

    陳享會意,讓翟曉琳等三人都出去了。

    「弟子想將師弟們全都帶進朱雀軍去。」

    「啊!」

    「楚劍功楚大人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師父你看我們四人,曉琳已經是千總了,他們兩個也都是把總,如果我們近千師兄弟一起加入朱雀軍,弟子定當大用。」

    「興培,你不是不知道,我們蔡李佛的祖師之一蔡福,本是洪門中人,供奉白鶴先師。雖然現在不反清了,但卻和滿清不是一路。為師是看英夷入侵,迫在眉睫,才讓你們投軍。可你們,要把這近千蔡李佛子弟都帶進清軍,為師卻是不許。」

    「師父,眼下弟子不能細說,但師父應當知道,弟子和滿清從來不是一條心。」

    「你是說,楚軍門……」

    陳享沒有再問下去,張興培卻點了點頭。大家默默的坐著喝茶。

    半晌,就聽見陳享慢慢的說道:「洪門反清,反反覆覆折騰了兩百多年,沒什麼大的成效,至於其他的白蓮天理什麼的,更是一團亂麻。這楚軍門到底是什麼來路,興培你清楚嗎?」

    「師父,你還信不過弟子嗎?」

    「不好說,興培你功利心太重,我這近千弟子隨你入了朱雀軍,一著不慎,可就全毀了。」

    「師父,我怎麼會害蔡李佛呢?」

    「不是你害蔡李佛,而是有些邪路,你自己都察覺不了,比如那些白蓮、天理、聞香教眾,他們難道是明知是邪路才走的嗎?他們以為上了菩薩的金光道呢。」

    「師父,請放心,朱雀軍絕非怪力亂神之輩。」

    陳享沒有理他,而是接著說:「我洪門固然拜的是仁義、忠義、俠義三炷香,可到底有多少洪門弟子做到了呢?洪門之中,加入幫派求個安穩的先不說,單說自命江湖中人的,有多少自稱仁義的道偽君子,自稱忠義的對滿清搖尾乞憐,自命俠義的卻殘忍好殺。這楚軍門到底是什麼人物,興培你清楚嗎?」

    張興培說道:「師父,且聽弟子一言,弟子真的不知道楚大人的來歷,只知道他的父親是湖北武昌的大儒,已經故去了。但李軍師,師父也是見過的。」

    「李軍師?李穎修,那個大船東,倒是交遊廣闊,豪俠仗義之人。」

    「對呀師父,人以類聚,物以群分。想來楚軍門也差不到哪去。」

    「興培,你把這些弟子,帶進朱雀軍有何用?」

    「師父,楚大人和李軍師,現在一切草創,手中急缺骨幹,你看曉琳他們三個,都當了把總千總了。我蔡李佛弟子靈活機靈的不少,現在進去,定當大用,把住各個要津。到時候我們師兄弟聲氣互通,定然在這朱雀軍中成一股勢力。」

    「啊!你要掏空朱雀軍?這也太不仁義了吧?再說,你就不怕楚軍門他們看出來?」

    「師父,哪有那麼嚴重。」張興培賠笑道,「楚大人是人中龍鳳,斷不會讓我把持朱雀軍,弟子只是想在軍中多些個幫手。師父你不知道,洞庭幫給楚大人塞了30多人,那個樂楚明帶頭,漕幫進來一百多人呢,領頭的,是個叫莫青巖的。」

    張興培這是故意混淆,莫青巖的一百多漕幫子弟,只是幫朱雀軍跑船,甚至沒有進入朱雀軍的系統。

    「莫青巖我倒是知道,漕幫掌漿克公的弟子嘛。克公放他出來?」

    「我說吧,現在有眼光的幫會,都在往朱雀軍裡塞人。你難道信不過克公的眼光?」

    「我們蔡李佛只是門派,不是幫會,我也沒興趣爭權奪利。」

    「哎,師父,您怎麼就這麼老古板呢?我們不是爭權奪利。楚大人常有一句話,大變將起。這個時候,我們習武之人,要勇於任事。我們師兄弟習武是為了什麼?仁義、忠義、俠義。現在加入朱雀軍,和英夷打仗,那就是忠義,我看楚大人的志向,仁義、俠義也少不了。」

    「興培啊,你的師弟們快要練完功課了,你去和他們打個招呼,準備吃飯,你容我再想想。嗯,得叫馬大師傅做幾個好菜,我們好好喝一杯。」

    12月2日義律的信

    尊敬的下議院外務委員會的各位議員:

    我,查理義律,於11月28日與清國洋務通商大臣達成了一份臨時性的口頭協定:不列顛皇家海軍放開對清國沿海的封鎖,清國允許英商自由貿易。

    這是一次外交上的重大勝利。我們在這個古老的,僵化的國家成功的推行了我們的制度,他們有了一個專門的外交機構。

    在潛移默化中,清國人已經開始接受我們歐洲的文明人所習慣的那種文明的外交程序。

    相對於馬爾葛尼爵士在五十年前為是否下跪而產生的瑣碎的麻煩,清國的這種改變著實令人欣喜。

    假以時日,我們會讓清國變成一個符合國際社會利益的負責任的國家。我個人以為此所盡綿薄之力而深感驕傲。

    自一八三九年我和英國僑團被圍困於廣州以來,經過我個人折衝會辱,扭轉了超過兩千萬金鎊以上的貿易,開出三萬噸船舶,使得我們的國庫獲得了接近四百萬金鎊的收入。

    我擋住了許多清國人士的急迫申訴,這些申訴事關其他外國政府在非常不安的時期可能向英國政府提出的許多微妙問題。

    唯一的遺憾是,我們未能顯示女王的兵威,這完全是由於伯麥海軍少將的狂妄自大所造成。而此事的根源在於懿律全權代表不適合東方的氣候而得了重病,而我又缺乏軍隊指揮權。請善加準備,並在明年年初之前授予我全權。

    我鄭重建議明年年初,發起一次由我統帥的準備充分的遠征。我們將在清國這片古老的土地上展示不列顛的威嚴,奠定不列顛人氣度恢宏的遠東事業,確立垂范永久的利益。

    查理義律

    「怎麼樣?」英國下院的一間小型茶室裡,威廉-猶爾特-格萊斯頓問坐在他面前的同僚,「我早就說過,堅持對清國的商務寬容政策,可以得到豐厚的利潤。不要急於使用軍事手段。操之過急反而會損害商業利益。」

    「查理義律在自我吹噓。這種貿易是清國人的施捨。我親愛的威廉,作為全帝國歷史上最年輕的議員,你應該看穿這些伎倆。」本傑明-迪斯累利說道,英俊的臉龐閃閃發亮。

    格萊斯頓和迪斯累利,托利黨中最耀眼的雙星,一個31歲,一個35歲,已經躋身英國議員中的「國策小圈子」,而不是像那些40歲左右的新科議員那樣為獲取話語權而譁眾取寵。他們像那些年老的,有身份的議員一樣,從來不去別的議員的辦公室,而總是茶室談話。

    茶室環境幽暗,安靜,沒有閒雜人等,端著茶杯,用調羹攪拌著朱古力,多麼典型的陰謀家啊。更重要的是,雙方地位平等的,不至於造成誰坐在另一方的辦公桌前做匯報的錯誤印象。

    他們兩人都是托利黨人,也就是所謂的帝國派,對內維護女王的權威,對外主張用火與劍來維護帝國的利益。

    而在托利黨的對立面,是輝格黨,則是一個大雜燴,主要由反國教派和世家聯姻的大地主組成,工業革命後吸收了大量新興的商業和金融人士,也受到了自由主義的影響。

    「這真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主張自由的輝格黨人發動了戰爭,這符合我們帝國派的宗旨,我對此投了贊成票。而作為帝國派的你,格萊斯頓閣下投了反對票。」

    「您想說什麼?迪斯累利閣下?」

    「格萊斯頓閣下,我想弄清楚,您為什麼反對對清國的戰爭,是盡反對黨的天然義務嗎?」

    「理念,本傑明,」格萊斯頓說,「我並非反對戰爭,我也並非反對維護貿易自由,我反對的是,以鴉片問題做借口,這有損帝國的光榮。」

    「不,不。」迪斯累利笑了起來,那張迷倒眾多貴婦的臉綻放著洞悉一切的光芒,「威廉,我瞭解你,打倒輝格黨的時候到了,對嗎?」

    輝格黨是個大雜燴,他最初以反對天主教國王詹姆斯二世而生,主導了1688年的光榮革命,以「限制王權」為自己的使命。

    但現在,英國國王的權力已經被剝奪得差不多了,輝格黨該完蛋了。

    而托利黨是由「反對輝格黨的一小撮」發展而來,各色人等出身各異,宗旨不同,卻懷抱著同一個目標「打倒輝格黨」。由於輝格黨反對王權,那麼托利黨就要維護王權,在此之上延伸出了帝國理念,成為帝國派。

    「本傑明,我是個正直的人。」格萊斯頓申辯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維護不列顛這個整體。」

    「是的,我尊重你,現在,我們換個問法,格萊斯頓閣下,在目前的情勢下,打倒輝格黨是否有利於不列顛的利益。」

    「雖然我對首相大人墨爾本公爵飽含尊敬,但我不得不說,墨爾本內閣應該提前倒閣。他們發動的戰爭損害了商業利益,而又沒有達成戰爭的目的。不列顛在遠東的挫折必須有人負責。」

    「僅僅是倒閣嗎?」

    「在目前的情勢下,輝格黨已經不再適應了。輝格黨的一大支柱蘇格蘭長老會仍在執著的反對聖公教會,而另一大支柱農村的大地主已經是時代的絆腳石,他們限制了勞動力的自由流動,反對我們從美洲進口穀物,維護著農產品的高價格。第三大支柱商業團體對前兩者非常不滿:蘇格蘭長老會缺乏進取精神,大地主們阻斷了貿易。」

    「和我想的一樣,」迪斯累利用調羹撥開朱古力最上層的那層膜,一股熱蒸汽從下面噴薄而出,「我們以遠東的挫折為突破口,向墨爾本公爵發難。輝格黨目前的內訌完全靠墨爾本公爵的首相權威在壓制著,墨爾本公爵倒台,輝格黨就分崩離析了。」

    「我不太喜歡下院提供的朱古力。」格萊斯頓把軟餅乾放進牛奶裡,看著它慢慢沉澱成漿糊,「太甜,太猛烈,讓人有些受不了。」

    「沒時間慢慢浸泡了。查理義律的這封信太含混,不適合用來證明政策的錯誤。」迪斯累利挑了一點朱古力,嘗了嘗,「我們需要一個證人。」

    「兩個。」格萊斯頓糾正說,「兩個證人。我想你已經有人選了。」

    12月5日新全權代表

    「兩個證人,」格萊斯頓糾正迪斯累利,「你有人選了吧?」

    「查理義律,和遠東分艦隊司令伯麥,一正一反。」

    「義律用來說明遠東政策的必要,而伯麥則要作證說,這次對清國的遠征是輕率的,缺乏準備的。並非不列顛陸海軍無能,也不是清國太狡猾,完全是由於內閣的錯誤造成這次失敗。」

    「義律好說,伯麥少將呢,他會同意這樣做證嗎?」

    「他只需要向議員們描述陸海軍官兵英勇奮戰的情景就行了。以不列顛的國力,如此英勇的官兵,卻在野蠻人那裡遇到了挫折,這是什麼原因呢?所有的議員都會追問。」

    「到時候,格萊斯頓閣下再發表一場慷慨激昂的演講,然後由我提出彈劾案?」迪斯累利想了想,改了口,「不行,我還太年輕,讓威靈頓公爵來提,怎麼樣?」

    「鐵公爵,很合適,我去動員他。」

    「倒閣之後,誰來組成臨時內閣?」

    「哈哈哈,」格萊斯頓笑了起來,「本傑明,你裝得太過了,我和你討論這件事,是出於羅伯特-皮爾爵士的授意,你難道不是嘛?」

    「我只是想表現對議事程序的尊重罷了。當然是皮爾爵士來組閣。」

    羅伯特皮爾,帝國派的老黨魁,一直鼓吹「帝國統治下的自由(貿易)。」

    「還有個小問題,這場在遠東的戰爭名義上是維多利亞女王發動的,我們指責準備不足,會連帶批評女王。雖然這無關緊要,但總歸不太好。」

    「讓女王宣佈『帝國統治下的自由貿易』為國策。」

    「女王願意直接站出來嗎?」

    「迪斯累利閣下,小圈子裡最有名的花花公子,這個問題不該你來問。女王也是女人,對付女人是你在從政前的職業啊。」

    「就這麼說定了,召回義律和伯麥作證,你演說煽動,威靈頓公爵提出彈劾案,我提名皮爾爵士臨時組閣。我負責說服女王,你負責動員威靈頓公爵。」

    「召回義律和伯麥之後,遠東誰負責。」

    「那就不該我們管了,等新內閣來決定吧。」

    「這次談話就此結束吧。」迪斯累利站起來,走到衣帽架邊上,開始穿大衣。

    「等等,嗯,小說家本傑明-迪斯累利閣下,你的小說《年輕的公爵》什麼時候更新?」

    「等我們的遠東事業取得了足夠的進展就更新。」

    「等等,什麼叫足夠的進展?」

    迪斯累利沒有回答,而是帶上禮帽,點頭示意了一下,轉身離去。

    三日後,12月5日,倫敦郊外一處古樸的莊園內,迪斯累利和格萊斯頓聯袂拜訪了這裡的主人。

    「爵士,回到英國,一切都還習慣吧。我們代表皮爾爵士向您致以問候。」

    「謝謝,我離開英國二十七年了,這次回來,已經沒多少熟悉的人了,謝謝皮爾爵士,也謝謝你們來看我。」

    「璞鼎查閣下,我們是受皮爾爵士的委託而來,他希望你能出任不列顛在遠東的全權代表。」璞鼎查是個聰明人,對聰明人沒必要拐彎抹角,故弄玄虛。

    亨利-璞鼎查,愛爾蘭人。1801年,年僅14歲的他隨家人前往印度,15歲在印度參加陸軍,17歲成為少尉,1810年,他喬裝成馬販子,行程2500公里,志願調查印度河波斯邊境,從此名聲大噪,青雲直上。他一直在印度為不列顛的文明事業默默奉獻,直到今年才返回故鄉。

    「皮爾爵士將出任外相了嗎?」璞鼎查還有些疑惑,他自返回倫敦以來,對政局的變化隱隱約約有些感覺,但並不太清楚。

    「最近遠東的挫折您聽說了嗎?」

    「我知道,但我不發表評論。」璞鼎查非常謹慎。

    「內閣將為此承擔責任,駐澳門的商務督辦義律海軍少將和遠東分艦隊司令伯麥海軍少將將被召回,全權代表懿律病重。我們希望,有一位新的全權代表在遠東維護不列顛的利益。」格萊斯頓說話很直接。

    「影子內閣的提議,我懂了。」璞鼎查回答,「我不想牽扯到複雜的黨派鬥爭中去。」

    「閣下,不用擔心,您只要盡到自己的職責。我們相信,您在印度的經驗和手腕,同樣能夠在清國大放異彩。」這句話就是說,璞鼎查什麼也不用管,安心準備上任就行了。

    「我樂意為不列顛服務,為女王服務。如果內閣真的任命我為全權代表的話。」

    格萊斯頓和迪斯累利對視一眼,格萊斯頓取出了一些文件。

    「太好了,爵士。這是從1839年5月至今,關於清國問題的所有記錄,特別要注意巴麥尊外相的十條訓令。」

    「爵士,請您精心準備,靜待佳音,我相信不久正式的任命就會到來,您將因為與清國簽訂第一份文明條約而名載史冊。」

    聰明人之間的談話總是簡潔有效的,達到目的後,格萊斯頓和迪斯累利就告辭了。他們同乘一輛馬車離開。

    「好了,大局已定,就等著下周的特別國會,發起對輝格黨的攻擊了。」

    「威廉,很高興能和你合作,我會記住這段日子的。」迪斯累利說。

    「什麼,你說什麼。啊,我想我明白了,輝格黨完蛋了,作為他的反對者的聚集體的托利黨人失去了共同的目標,也就要分裂。帝國派和自由派不可能長久的共存,本傑明-迪斯累利閣下,你會離開托利黨嗎?」

    「不,威廉-格萊斯頓閣下,應該是你離開。」迪斯累利微笑著,「托利黨的主體是帝國派和聖公會教徒,並不適合你這樣新興的財政專家,你倒是和那些商人銀行家志同道合。」

    「羅伯特皮爾爵士是支持自由貿易的。」

    「皮爾爵士太老了,等不到你接任的那天。」

    「謝謝指點,我會考慮去收編輝格黨的殘渣,好了,我到了,請在前面把我放下。」

    「這裡啊,你要去拜訪哪位女士嗎?」

    「是的,好了,再見,本傑明。」格萊斯頓打開了車門,倫敦冬日的冷風灌了進來。「快更新,作家先生。」

    12月7日愛情與帝國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一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手捧著鮮花,面對著一棵樹,默默吟誦著。

    「奧托,你在幹嘛。」一個姑娘向他走來,這姑娘高挑,健壯,日耳曼斜邊農莊禮服包裹著發育成熟的身材。

    「啊,約翰娜,你來了,我真高興,這束花送給你。」青年的眸子閃閃發亮。

    「好漂亮。」約翰娜說道。

    兩人並肩而行,約翰娜問:「奧托,你剛才對著樹嘀嘀咕咕的幹什麼?」

    「我新學會了一首詩。」

    「奧托,我真的很驚喜,你會讀詩。我還以為只有那些不學無術的文學青年才讀詩呢。」

    「約翰娜,我聽說,女孩子都喜歡詩,為了你,我才去向都伯先生請教,目前在青年中流行的詩歌。」19世紀的歐洲詩歌,就像後來的流行歌曲一樣,是青年男女交往的話題。

    「誰的詩,歌德還是席勒,或者是海倫?」

    「不,是個匈牙利人,裴多菲,沒什麼名氣,據說只有十七歲。」

    「我沒聽說過他,你念給我聽,好嗎。」

    「好的,」奧托運了運氣,開始朗誦,「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哦。」約翰娜用手摀住臉,「奧托,你還是這樣不可救藥,你就不能找點有情調的詩歌嗎?為了自由,你要拋下我嗎?我是你的未婚妻啊。」

    「別,別這樣,約翰娜。」奧托有些手足無措,「我只是以為,你會喜歡詩歌。」

    「是的,每個女孩子都會喜歡詩,但不是所有的詩都適合讀給女孩子聽。」

    奧托還想解釋什麼,約翰娜阻止了他:「好了,別說詩了,除了你比較沒有情調以外,我還是很喜歡你其他方面的,比如英俊,帥氣,咄咄逼人,詞鋒銳利,領袖風範,劍術高超,決鬥不敗。」

    「謝謝稱讚,約翰娜。我還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多優點呢。」

    「薩克森冉冉升起的普魯士之星,德意志絕對主義的新一代精神領袖,黑格爾絕對精神的化身。如果你不具備上述的優點,那麼,馮-普特卡梅家族又怎麼會把我嫁給你呢?」

    馮-普特卡梅家族,容克莊園主中的巨頭之一,萊茵河畔大量種植園的統治者,科隆大主教的傳統支持者。

    約翰娜-馮-普特卡梅,馮-普特卡梅家族的長女,伯爵莊園第一繼承人,由於還沒有正式繼承封地,所以一般被尊稱為青年女男爵。

    能夠娶到約翰娜-馮-普特卡梅,就意味著與容克貴族建立了聯姻,與科隆大主教聯姻。這可是諸多萊茵大學生的人生夢想之一。

    「約翰娜,你和我談戀愛,是否違背了你的自由意願?」

    「不,我愛你,奧托。我只是說,如果……有時候……你能夠浪漫一點,就更好了,不過不浪漫也沒關係。」

    「我是想變得浪漫一些,才去找詩歌。」

    「可你找的詩太不對了。不過,我很感動,你肯為了我,強迫自己去讀自己不願意讀的東西。」

    「約翰娜,其實我還是很喜歡這首詩。雖然我討厭文學青年,但我能夠接受一些詩歌。」

    「真的嗎,你還喜歡別的什麼詩歌嗎?」約翰娜感興趣了,追問道。

    「東方的一些詩歌,是由17世紀漢學家巴耶先生翻譯,發表在他的《中國博覽》一書中,萊布尼茲在他的著作中加以引用。」

    「中國,我知道,他們出口的瓷器上有維特和綠蒂的肖像畫。想來他們的詩歌挺有意思的,你快讀給我聽。」

    「好吧,你聽著。我記不得全篇,就記得幾句。」奧托默默想了一下,開始朗誦,聲音清朗雄壯。「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讀完這幾句,奧托沒注意約翰娜的表情,接著說:「萊布尼茲教授引用這幾句,來闡述中國人的民族精神,我認為,這是一種道德理想的化身。道德理想在精神層面上……」

    「好了奧托,下面你就要引用黑格爾了吧。」

    「不,我正準備引用費希特,我認為這幾句詩和民族主義大有關係。」

    「算了,我回家了,你也回去讀書吧。」約翰娜扭頭就走。

    「約翰娜。」奧托追了上去。

    「約翰娜,我們要逛街,不是嘛?」

    「沒心情了,你自己逛吧。」

    「你生氣了,約翰娜。」

    「沒有。」

    「或者,我們去看擊劍比賽吧。」

    「我沒興趣。」

    「附近有個小磨坊,羊角麵包很不錯,咖啡也很好,我們去嘗嘗。」

    「羊角麵包?」

    「是的,羊角麵包。」奧托把手指樹在頭上,學著山羊叫,「咩咩!」

    約翰娜被逗樂了,「好吧,我們去小磨坊。」

    一邊往小磨坊走,約翰娜一邊說:「我父親的意思,讓你明年競選威斯特法利亞的議員。我們家會幫助你,他不知道你自己怎麼安排的。」

    奧托有些為難,「我很尊重馮-普特卡梅先生,但是按我父親的意思,是直接回柏林,擔任宮廷衛隊的見習軍官,並兼任威廉親王的司法顧問,你知道,我有法學學位。」

    「你回柏林的話,我們就要分開了,何況,我們家希望你在政治上發展,而不是成為一個軍人。」

    「和軍官團聯姻,不是容克們的計劃嗎?」

    「但奧托,你又不是普魯士軍官團世家子弟,即使你成為軍官,也進不了普魯士軍官團的小圈子。拋開我們之間的愛情因素,你和我結婚,是容克莊園主與德意志絕對主義意識形態的聯姻。」

    「約翰娜,像你這樣頭腦清醒的姑娘真是太少了。我看,胸大無腦這句話,並不準確。」

    約翰娜臉上一紅:「想不到絕對主義者也會耍流氓。」說完吃吃笑了起來。

    這是鼓勵,奧托摟住了姑娘。

    約翰娜將他推開了,「是這個小磨坊嗎?」

    兩人走進小磨坊,叫了甜點和咖啡。

    「說起普魯士軍官團,我倒是有個姐妹,馮-卡林梅爾家族的,要嫁給一個普魯士中尉。」

    「容克和普魯士軍國主義的聯姻,這個中尉是誰?」

    12月10日婚禮

    「那個要和你的姐妹結婚的中尉是誰?」奧托問道。

    「他作為志願者參加了西班牙的卡洛斯戰爭(第一次卡洛斯戰爭),剛從西班牙回來。叫做——奧古斯特-卡爾-馮-戈本。婚禮三天後在科隆舉行。婚禮我會去,你陪我去嗎?」

    「卡爾-戈本,我認識他,好吧,三天後,我陪你去。」

    12月10日,科隆大教堂,眾人分坐在教堂的長椅上,等候新人從大門進來。

    「奧托,有點不對。」約翰娜輕輕的說。

    「怎麼了?」奧托問。

    「科隆大教堂是天主教堂。」

    「是啊,在萊因地區,天主教的勢力比新教大。」

    「可是新郎,奧古斯特-卡爾-馮-戈本,是新教徒。」

    「不,他不是,他是軍國主義者,從虔誠角度來判斷,軍國主義者信奉宗教只有一種原因,照顧他所依靠的民眾的宗教選擇。因此,大部分普魯士軍官團成員都是新教徒,但如果軍事需要,他們也可以成為天主教徒。」奧托解釋道。

    「所以,這場婚姻……」

    「你的好朋友的婚姻,表明萊茵河畔的天主教勢力,正式接受了普魯士軍官團,而背離了法國天主教。」

    「僅僅是兩個人的婚姻,還談不上整個天主教勢力的選擇吧。」

    「科隆大主教是神聖羅馬帝國時代的七大選帝侯之一,如果不是萊茵天主教區的政治取向發生了巨大轉變,他怎麼可能允許一個新教徒在科隆大教堂舉行婚禮。別不相信我的話,約翰娜,你看,男方出席的嘉賓們,都是誰。」

    「都是從普魯士來的,我不認識他們。」

    奧托笑了,開始逐個介紹男方的嘉賓們。

    領頭的是一位四十歲的軍裝男子,赫爾穆特·卡爾·貝恩哈特·馮·毛奇,他剛剛結束了土耳其軍事顧問的職務,返回普魯士,正處於去總參謀部任職的賦閒期。

    坐在毛奇旁邊的是普魯士親王腓特烈-卡爾,他才12歲,也一本正經的身著禮服,正襟危坐,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孩子會在三十年後的萊茵河畔大開殺戒呢?

    親王的身邊是另一個八歲的孩子,薩克森王儲阿爾貝特,他的出現,代表了薩克森國王對天主教的尊敬。二十多年後,正是他先和普魯士作戰,並主導薩克森投向普魯士一邊,再在1870年和普魯士結盟,在萊茵河畔大敗法軍。

    坐在第二排,則是馮-龍德施泰德和馮-維茲萊本帶領的一眾普魯士軍官:馮-克魯格,馮-勒伯姆伯格,馮-布勞希契,馮-萊布,馮-波克,馮-萊歇爾,馮-曼斯坦因,馮-萊溫斯基。

    「約翰娜,你要知道,男方派出了兩位王儲,和總參謀部的中堅力量,就是為了和科隆主教團的地位對等,這場婚禮,就是用來宣佈普魯士軍官團和萊茵天主教區結盟的。」

    「我的天哪,可憐的切拉。」

    婚禮進行著,新郎戈本中尉已經站到了神父一側,而而新娘由父親牽著手在一干聖童的引導下緩步走了進來,聖童排成兩列,左邊領頭的是普魯士現任准將之子,八歲的阿爾弗雷德·馮·施裡芬,右列的領頭則是普魯士元帥安特哈德德紹的後代,七歲的阿爾弗雷德·馮·瓦德西。兩位50年後的總參謀長。

    「奧托,我不管我們的愛情後面有多麼骯髒的政治交易,但我要一個純粹的婚禮。」

    「不可能的,約翰娜,我們的婚禮,肯定會有薩克森、勃蘭登堡和威斯特法利亞的容克莊園主出席,如果,我父親想利用一下他曾經在普魯士軍隊服役的經歷,普魯士軍官團派出一位准將出席是可以想像的,至於教會……我父親肯定會選擇柏林大教堂,路德宗,也是普魯士的宮廷教堂。」

    「好的,別說了,我知道。」

    「約翰娜,從我們一出生,這樣的命運就決定了,但你可以寬心的是,我們之間還有愛情。」

    婚禮的過程隆重而快捷,在新郎新娘交換戒指之後,人們來到教堂外面的廣場上,這裡早就備好了各種酒水和糕點。女人們帶著小孩子,鶯鶯燕燕的聚在一起。

    吃喝只是點綴,談話才是重點,奧托加入到普魯士軍官們的談話中,新郎卡爾-戈本也在。

    軍人的話題離不開戰爭,最近簽訂的《倫敦條約》是重點,土耳其將在英國的支持下進攻埃及。

    「你們認為誰會勝利呢?年輕人們。」毛奇資格最老,他是這裡軍官團的首領。

    「毫無疑問,英國人,埃及是未開化國家。英國人將摧枯拉朽。」

    「未開化國家就一定會輸嗎?」

    「誰能抵擋英國人呢,拿破侖也不行。」

    「腓特烈大帝,如果我們的日耳曼姐姐奧地利人不搗亂的話。」

    「是啊,也許團結起來的德意志可以,但單靠普魯士的力量是不夠的。我們不僅要面對英國人,還要對付法國人和俄國人」

    「先生們,你們太孤陋寡聞了,英國人剛剛在遠東遭受了挫敗。」

    「遠東,是指阿富汗嗎?那種小打小鬧一年多了吧。」

    「你的地理太差勁了,阿富汗在中亞,遠東是清國,清國。」

    「清國,我知道,瓷器和絲綢,沒聽說過他們會打仗。」

    「你忘了蒙古人嗎?黃-禍,就是清國。」

    「清國是蒙古人的國家嗎?」

    「別吵吵了,你們這群無知的軍漢。」毛奇喝止住軍官們,問:「哪裡的消息?」

    「我們教會的消息,清國的澳門有個叫郭士利的普魯士人,他是路德教會的人。他一直和清國打交道,對那裡的情形非常熟悉。」

    「我還是不相信,這需要調查和確證。這需要在那裡有個自己人。」戈本說

    「向總參謀部打報告,派個參謀去看看。」

    「普魯士現在的國際地位不適合官方出面,這樣太野心勃勃了。英國人會起疑心的,最好是一個沒有官方身份的平民。」

    平民,毛奇的目光無意識的梭巡了一下,並沒有在現場就決定人選的打算。

    「我去,」奧托站出來說,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我和未婚妻去旅行,這很時髦,也很浪漫,對吧。順便提醒一下諸位,我1836年在普魯士軍隊志願服役一年,有軍事知識。」

    毛奇仔細的盯著奧托看了一會,彷彿在核對他的背景,「好,你去,很合適。明天到我的旅館來一下,我有些細節向你交代,奧托-愛德華德-裡奧托德-馮-俾斯麥閣下。」

    12月12日主教

    維也納郊外,拿破侖戰爭時的奧地利名將,萊比錫會戰時的反法聯軍總司令卡爾-菲利普-施瓦岑貝格元帥墳墓前面,五個三四十歲的人肅穆默哀。

    正中一人四十歲,是施瓦岑貝格元帥的長子,費力德裡希親王,哈布斯堡皇帝費迪南一世的女婿,哈布斯堡王朝奧地利以外地區,比如波西米亞,奧屬波蘭,匈牙利,墨西哥等地的奧地利軍隊總司令官。

    元帥次子卡爾-菲利普站在左側,今年38歲,施瓦岑貝格家族的繼承人,目前在皇家禁衛軍中服役,已經是少將軍銜。

    元帥的三子埃德蒙-利奧波德站在最左邊,30歲,是元帥出任駐法大使時期的成果,也已經成為準將,在總參謀部和皇家軍事委員會任職。

    在右邊的是元帥的兩個侄子,菲利克斯是國務秘書,宰相梅特捏的得力助手,被視為梅特捏的接班人。作為政治家他還很年輕,只有40歲。

    而另一個侄子約翰-約瑟夫-塞萊斯廷走上了獻身天主的道路,目前是備選紅衣主教。

    施瓦岑貝格元帥的子侄們,都還年輕,還有漫長的官僚之路等著他們去走。但由於父輩的餘蔭,他們已經能夠對國策施加影響。施瓦岑貝格家族如同烈日當空,一舉一動都會惹人注目。

    平時這些人盡量避免私下來往,國務秘書和禁衛軍中將私下接觸?會產生流言的。

    所以,宮廷政治盛行的國家都喜歡葬禮。葬禮由於其不吉的氣氛,關注的人少得多,大人物們可以安靜的談點事情,掃墓也一樣。

    今天施瓦岑貝格元帥的子侄們就為他掃墓來了。

    墓地裡很清靜,隨從們被遠遠的支開了,可不能讓他們打擾元帥的安眠。而子侄們選擇在這裡談話,未免不是希望聽聽英靈的意見。

    「普魯士人又在搞小德意志了。」年長的大哥,費力德裡希親王說。

    「小德意志」,把奧地利,以及他那堆烏七八糟的屬國排除出德意志大家庭的陰謀,分割哈布斯堡天主教王朝的陰謀。

    自1815年拿破侖戰爭結束以來,普魯士人坐在俄國沙皇的床上回到了柏林,就開始謀求在在中歐的獨霸,試圖吞併薩克森,把奧地利以及他的勢力範圍排擠出傳統的德意志地區。

    奧地利的梅特捏宰相和施瓦岑貝格元帥在1815年的維也納和會上,挫敗了普魯士吞併薩克森的企圖。但沒能阻擋住普魯士吞併萊茵三省。

    普魯士的勢力已經從波羅的海延伸到了萊茵河,對奧地利形成了沉重的壓力,巴登,符騰堡等奧地利的天主教兄弟邦國已經在和普魯士眉來眼去,薩克森中的軍國主義者忙著和普魯士人統一軍隊體制,已經全然忘了是奧地利保衛了薩克森的獨立。

    奧地利皇帝並非胸無大志,但和常人所猜想的那樣不同,他們並不願意和新教的薩克森等德意志小邦以及普魯士野蠻人組成統一的德意志,而是志在天國,將法國、西班牙和奧地利本身,以及中歐信奉天主教的波蘭、巴登、符騰堡、波西米亞等等小邦,還有包括羅馬在內的意大利地區統一起來,重現哈布斯堡王朝全盛時期的偉業。

    或者說,神聖羅馬帝國的「神聖」,就是指純潔的天主教,而不包括新教和野蠻人雜質。

    普魯士人的「小德意志」,則和哈布斯堡的偉業爭鋒相對,爭奪德意志地區中的天主教地區。

    「科隆大教堂,天主教會的聖地之一,前幾天為一個普魯士新教軍官舉辦了婚禮。」禁衛軍中將補充說。

    「局勢越來越嚴重了,二十二年前,伯父就反對過普魯士吞併萊茵地區,但英國人和俄國人卻支持普魯士人,現在,普魯士人已經消化了萊茵區,連科隆的紅衣主教都和他們妥協了。」

    「首相大人還在努力,」國務秘書菲利克斯說,「他試圖在尋求保持德意志邦聯的框架,並以此約束普魯士的行動。」

    「邦聯框架內,目前鐵定站在奧地利這邊,又有實力的,只有巴伐利亞人。」費力德裡希親王說。

    「巴伐利亞人也靠不住,他們只是出於對新教徒和野蠻人的恐懼,才需要奧地利的支持,但一旦我們在普魯士人面前示弱,同時普魯士人又擺出一副宗教寬容的模樣,那就很難說了。巴登、符騰堡不都是這樣麼?」埃德蒙-利奧波德准將說道。

    「歸根結底,是由於天主教處於不利局面。」年齡最小的一個,約翰-約瑟夫-塞萊斯廷主教大人總結,「法國被英國人限制住了,西班牙已經衰弱,意大利一團亂麻,東歐被東正教徒和土耳其人玷污了,僅僅靠奧地利,怎麼能重振哈布斯堡天主教的聲威呢?」

    「這也是沒有辦法,歐洲就這麼大,路德改革以來,天主教就喪失了大量的羔羊。」

    「所以,我們必須尋找新的羔羊,」主教大人說出了他的目的,「只要哈布斯堡天主教擁有足夠的虔誠信眾,普魯士人就壓不倒我們,巴伐利亞以及符騰堡等小邦還會站在我們這邊。」

    到哪裡去尋找新的信眾呢?幾位施瓦岑貝格元帥的子侄沉默了。

    德意志地區內部已經飽和,在薩克森或者普魯士爭取信眾無異挑起宗教戰爭。東方的東正教斯拉夫野蠻而殘酷,奧地利還不想招惹俄國這頭巨熊。

    南面,地中海沿岸的異教徒?別找麻煩了。

    美洲,本來是天主教的地方,但革命引起的對歐洲人仇恨還未消去。

    「我去美洲,」老大費力德裡希親王說,他要為哈布斯堡爭取一塊殖民地。

    眾位兄弟都讚許的看著大哥,這可是個艱巨的任務啊。但費力德裡希親王大哥後來成功了,奧地利的馬克西米連大公(茜茜公主的小叔子)得以兼任墨西哥皇帝,並在1867年被墨西哥革命黨槍斃。這是題外話了。

    「我們是否可以把目光轉向東方呢?英國人奪去了印度,便成為世界帝國,連失掉了美國也承受住了。」主教大人深思熟慮的提出。

    「你是指……」

    「清國,從天主教幾個世紀以來的傳教士的記錄來看,這是個文明,有教養,遍設廟宇,信仰虔誠的國度,只是他們的宗教知識不太正確。比如,他們有大洪水的傳說,有聖父聖子聖靈的三位一體(實為佛、法、僧三聖)。如果我們能糾正他們的信仰,便得到了新的靈魂。」主教大人介紹說。

    「約翰,今天之前,你就已經做好了準備是嗎?」他的親哥哥,國務秘書歎了口氣。

    「是的,我已經稟報了維也納樞機主教,即將帶領一個修士團去清國。」

    12月15日拿破侖

    「陛下您到了您的人民中間,人民成群結隊的向您的返回致敬,而我只能在單人囚室深處瞥一眼您葬禮上的陽光。」1840年12月15日,夏爾-路易-拿破侖-波拿巴在哈姆監獄中寫道。這位拿破侖的侄兒,荷蘭王路易的親生兒子,對人民未能將對皇帝拿破侖的熱愛轉移到他身上深為憤懣。

    自1815年拿破侖帝國倒台以來,路易-拿破侖一直住在自己母親身邊,羅伯斯庇爾的學生,激進派軍官團(這是個自1893年熱月政變以來的的雅各賓派餘黨組織)的共和派軍官菲利普-勒巴作為他的私人教師,使得路易-拿破侖和共和派建立了聯繫。

    1831年,在羅馬的拿破侖家族聽到了巴黎七月革命的消息,他們所有人,包括西班牙王約瑟夫,荷蘭王路易的兩個兒子拿破侖-路易和路易-拿破侖的一致反應是:「法國自由了,拿破侖家族將為法國效力。」他們甚至試圖和羅馬王取得聯繫,但迎來了當頭一棒。

    被視作波拿巴派朋友的奧爾良派把菲利普推上了王位。

    和他的伯父和哥哥怨天尤人不同,路易-拿破侖開始組建自己的密謀者小圈子,最初他只是和意大利的反教皇勢力摻和。

    在羅馬王去世之後,路易-拿破侖自稱「親王」,開始策劃一系列政治冒險,1836年在斯特拉斯堡,1840年在法國海岸小鎮布羅利發動了兩次微型政變,都被警察殘酷鎮壓了。

    路易-拿破侖被逮捕,被判在哈姆要塞永久監禁。

    12月15日,拿破侖的遺骸被迎回了巴黎,安葬在塞納河畔。路易-拿破侖無緣去拜望他叔叔的靈樞,而只能在哈姆要塞裡度日如年。

    正當路易憤懣不已的時候,有人來看望他了。

    路易-拿破侖走近會客室,他看清了來者:「阿道夫-梯也爾,你這個政治娼妓。」路易-拿破侖心裡暗暗的想。

    梯也爾,剛剛卸任的法國菲利普王朝首相兼外交大臣。

    1830年,時值33歲的梯也爾在大銀行家,共和派和奧爾良派之間牽線搭橋,使得菲利普登上了法蘭西人王的寶座,梯也爾也成為王朝的內務大臣,此後不久當上了首相兼外相。就在今年,1840年,他親自下令逮捕和審判路易-拿破侖。

    梯也爾總是試圖恢復法軍的光榮,重建法國的聲威,這但1839年4月和1840年7月的兩份《倫敦條約》使他受到了沉重的打擊。

    1839年的《倫敦條約》中,歐洲承認比利時的獨立與中立的地位。條約的歷史重要性在其第十二章要求比利時保持永遠的中立地位,並暗示著當有入侵發生時,條約的簽署方須保護比利時的中立地位。這表明梯也爾一直謀求的將英國人排擠出歐洲大陸的計劃破產。

    1840年7月,以英、俄、奧、普為一方,以土耳其為另一方締結了關於集體援助土耳其蘇丹、對付埃及的《倫敦條約》。這份條約完全避開了法國,徹底將法國的虛弱暴露在世人面前。

    梯也爾在議會中千夫所指,不得不宣佈內閣總辭,以避鋒芒。

    為了東山再起,梯也爾經過慎重考慮後,擁抱了波拿巴主義,繼續揮舞拿破侖的劍。但波拿巴主義必須有波拿巴家族的成員為其背書。到哪去找波拿巴家族的成員呢?哈姆要塞的監獄裡就關著一個。

    於是,梯也爾就來了。

    路易-拿破侖很識趣,他毫不掩飾的談起了他對共和主義的讚賞,以及一種「披著君主制外衣的實質共和主義」,這樣「能把拿破侖的天才和國民公會的意志結合成一個整體。」

    梯也爾根本不在乎路易-拿破侖怎麼想。

    「這個弱智的傻瓜,」梯也爾心裡想,「他唯一的用途就是把他那些政治幻想寫成小說。真是可惜,他佔住了拿破侖這個好名字。」

    「親王,」梯也爾諂媚的說:「在您的君主外衣下的實質共和政體中,國王或者皇帝由議會任命是嗎?」

    路易-拿破侖滔滔不絕,他已經32歲了,到現在才第一次有個正經點的政客來詢問他的政治理想。

    「很好,親王閣下,您的政治見解既符合時代潮流,又有拿破侖家族獨特的開創力。讓人耳目一新。其實,無論共和政體還是君主政體,都面對過英國這個敵人。」

    英國,為什麼會提到英國?難道《倫敦條約》的羞辱讓法國人民終於想起了自己這個拿破侖天才的繼承人。

    「英國人最近,在遠東遇到了一點小麻煩,有個叫清國的國家,打敗了幾千英軍。您知道清國嗎?」

    「清國……我的叔叔提到過它,50年前,有一艘載著英國使節的帆船路過聖拿赫島。他們擊敗了英國人?」

    「令人遺憾的是,沒有,對英國人來說,只是一點小挫折罷了。」

    「嗯,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消息?」

    「親王閣下,這其中可能有法國的機會,也可能有您的機會。」

    「怎麼說?」

    「清國的現狀我們並不瞭解,但我們可以派人去看看,如果他們真的像傳說中那麼強大,我們就引誘他們,進入東南亞,甚至威脅印度,把英國的力量牽制在東方。」

    「如果他們仍舊未開化呢?」

    「那我們就和英國人合作,在和安南接壤的地方取得殖民地。」

    「這些你來找我幹什麼,你完全可以自己去做。」

    「無論是和清國合作,還是侵略他們,都將向法國人民展示親王您的遠見卓識,法國人民將認識到菲利普王朝的無能,而重新投向拿破侖的懷抱。」

    「那你能得到什麼?梯也爾閣下?」

    「一個機會,一個為我熱愛的法蘭西服務的機會。」梯也爾垂下眼瞼,虔誠的說。

    「您真是個愛國者。」

    「好了,親王閣下,別猶豫不決了,您有什麼合適的人選嗎?這個人要對您忠誠,對法國忠誠,而且機靈聰明,能隨機應變,有一定的軍事和政治知識。」

    「梯也爾閣下,您就自行找個人去吧,以我的名義,但請在他出發前來見我一面,好嗎?」

    12月17日東方將軍

    「恭喜你,我們高加索的英雄,穆拉維約夫閣下。」

    「願為皇室效勞。」

    在聖彼得堡東宮的一間偏廳內,沙皇召見了從剛剛高加索鎮回來的上校穆沙維約夫。

    尼古拉·尼古拉耶維奇·穆拉維約夫,於1809年8月11日(儒略歷8月23日)生於聖彼得堡,1827年開始從軍。1830年參與俄土戰爭之瓦爾納之圍,次年又前往波蘭鎮壓當地十一月黨人。由於健康原因,他於1833年一度退役,回鄉繼承其父莊園。1838年,他再次從軍,赴高加索山脈參加征服當地山民的軍事行動。

    「在巴普拉普夫大將麾下覺得怎麼樣?我的年輕人。」

    「大將是位傑出的軍事領袖,我很榮幸有他來指揮。大將必然被銘記在高加索征服史上。」「那麼,我們年輕的少將有沒有興趣獨自完成一段征服史呢?」

    「少將?」

    「是的,我剛剛決定提拔你為少將。」

    「陛下,可是我……」

    「不用可是了,你今年31歲,已經可以授將軍了。」

    啪!穆拉維約夫敬了個禮,激動得把巨大的寬簷帽都碰歪了。

    「不過,沒有時間給你舉辦授銜儀式了。你要馬上出發。」

    穆拉維約夫簡單的回答:「是!」並沒有詢問自己的任務。

    「將軍,回答我,你對西伯利亞和遠東知道多少。」

    「知道一些常識!」穆拉維約夫簡單的回顧起沙皇俄國的西伯利亞開拓史。

    大致在16世紀末,沙皇俄國消滅了西伯利亞汗國,吞併了烏拉爾山脈以北,鄂畢河下游地區,然後順著鄂畢河向南上溯,吞併吉爾吉斯人的聚居地,進入中亞。

    17世紀初,俄國人沿著中亞的綠洲珍珠鏈向東,一路建立據點,終於在20年代控制了鄂畢河和葉尼塞河之間的龐大水系。這水系是縱橫交錯的大河小溪,從一條流駛入另一條河。在兩條相近的水、河流中間的地帶,俄國人稱之為"連水陸路"。冬季則可涉冰而行。"連水陸路"可以縮短許多路程。

    終於,在17世紀30年代,哥薩克接近了蒙古高原邊境,瞭解到了東方的一些情況,取得了一些前往勒拿河流域的路線資料。

    1638年,俄國政府下令成立雅庫茨克督軍府,把勒拿河地區大片遊牧地強行併入俄國版圖。俄國以葉尼塞斯克和雅庫茨克為中心,分別從西部和北部兩個方向入侵貝加爾湖地區。

    就在清軍與南明糾纏的順治年間,俄國人以貝爾加湖湖邊綠洲為出發點,將勢力一直延伸到黑龍江流域,然後沿黑龍江東進。

    1658年在尼布楚建立了涅爾琴斯克,同時期奪取雅克薩並建城堡。在兩者之間還有一系列較小的堡壘。至此,沙皇俄國在西伯利亞和遠東的超級圈地運動告一段落。

    俄國征服人遼闊的西伯利亞與遠東地區,隨即建立了行政、軍事機構加以控制,實施殖民統治。整個西伯利亞由中央的西伯利亞衙門管理。各地區分設督軍轄區和縣。督軍轄區共有4個,即托搏爾斯克、托木斯克、雅庫茨克和葉尼塞斯克,每個轄區下隸屬幾個縣。

    俄國對西伯利亞的征服堪稱一部英雄史詩,雖然這些英雄是哥薩克,苦役犯,流氓無產者和破產農民,但他們的功業讓人尊敬。西伯利亞擺在華夏文明的大門口幾千年,但卻華夏卻沒有在此建立有效統治,所謂「天與不取,不祥」,俄國人反過來進入黑龍江流域了。

    「可是在1689年,我們丟掉了雅克薩,以及富饒的阿穆爾河(黑龍江)流域。」尼古拉一世微笑著提醒沉浸在前輩英雄壯舉回憶中的年輕少將。

    「是的,我的陛下。我們在遠東沒有正規軍,只有些苦役犯。而且當時,我們正和瑞典交戰。」

    自從1689年《尼布楚條約》簽訂以後,俄國和清國保持了大體上的良好關係,1727年,雍正年間,兩國又簽訂了一系列條約,劃定了中段邊界,俄國成功的限制了清國向北探索的可能。同時恰克圖成為邊貿口岸。

    1715年,俄國向北京派出了一個東正教使團,而清國於1733年向俄國派出了使節,這是清政府到目前為止唯一具有西方外交意義上的使節。

    「根據我們東正教使團的報告,清國人剛剛在他們的國土上取得了一次勝利,對英國人的勝利。機會來了,將軍。英國人一定會大舉報復,打垮這個國家。那麼我們就有可能重新奪回阿穆爾河流域。」

    「陛下,他們有能力戰勝英國人,證明他們不可小視。」

    「別著急,將軍,我不是讓你立刻就率領大軍進攻阿穆爾河,」

    尼古拉一世指示近臣給穆拉維約夫一些資料。

    清國人武器落後,皇帝的本族軍隊(八旗)**不堪,主力綠營也差不多,幾乎沒有燧發槍,火銃缺乏保養,沿海的炮台大炮是兩個世紀前的水平。欽差大臣琦善從直隸去廣東,走了56天,而且,短短的幾個月戰鬥已經讓清廷的財政瀕臨破產。以東正教使團的觀察,直隸的報效額度又大幅增加了。

    「可是,這樣一支軍隊,這樣一個國家,怎麼打敗英國人的呢?」穆拉維約夫很疑惑。

    「我們也不清楚,據說,在清國的南方,出現了一支19世紀的軍隊,但人數不多。實際的情況,需要你去清國內部查看。」

    「陛下,具體的安排是什麼?」

    「你先到雅庫茨克督軍府,我任命你為雅庫茨克督軍,檢查一下戰備情況,擬好報告送到西伯利亞衙門,我們會為你做好後勤準備。然後你跟隨商團南下,進入北京,後面的行動,你按需要自己決定。有必要的話,你最好乘船去一下南方的貿易港口廣州。」

    「陛下,我看您給我的資料說,我們有兩艘貨船在1806年進入廣州被驅逐了。」

    「你要自己想辦法,年輕的將軍。總之,要準確把握清國的形勢,為我們在阿穆爾河流域的新征服做好全面準備。等你從清國回到雅庫茨克,就立即展開軍事行動。」

    「是的,陛下,我將不遺餘力。」

    「很好,俄羅斯從來不會虧待他的優秀兒女,如果你最終完成了征服,你將被授予『阿穆爾斯基公爵』的世襲爵位。」

    12月20日韋策

    廣州,白雲山大營。

    韋策這個月來一直很鬱悶。

    作為第一個自願投奔朱雀軍的清朝官員,原來廣東水師提督標營的記名都司,楚劍功和李穎修對他一直很客氣,朱雀軍的二十五個連長,他佔其一。守備的本銜也還留著,相對於其他的連長都是千總,武官品級僅次於陸達,也算是營裡的一號人物了。

    可他就覺得不對勁啊。楚劍功和李穎修對陸達經常就是直接下命令,對中軍官樂楚明,以及其他二十四個千總,隨意使喚,別人樂呵呵的也就去了。

    如果楚劍功來使喚他韋策,肯定是叫他往東就不往西,叫他打狗絕不偷雞。這是表忠心的好機會啊。可楚劍功偏偏對他客客氣氣的,那就是把他當外人吶,信不過。

    實際上韋策冤枉了楚劍功,楚劍功只是還不知道怎樣消化系統外的人罷了。楚劍功以前就是書生,給林則徐當了兩天通譯,後來帶兵靠著傑肯斯凱幫襯,沒出什麼亂子。說到底,沒在滿清官場裡混過。別看朱雀軍現在風光,琦善等人都捧著。但萬一琦善怡良等人翻了臉,隨便點小手段就玩死楚劍功。

    所以呢,按楚劍功的想法,不會擺弄你,我就哄著你,所以對韋策客客氣氣的。韋策心裡就有了疙瘩了。

    心裡有疙瘩是一回事,韋策的訓練可沒拉下,自11月18號以來的這一個月,新兵和老兵混編,頭十幾天進行了隊列訓練,新兵們的向左向右轉基本不出錯了,12月1日開始,朱雀軍又全部撿起了長矛,做隊列和突刺訓練。雖然現在人人都有滑膛槍,但還是愛惜點吧。

    齊步走,瞄準,射擊,哨聲,鼓聲,和目長的吼聲在校場上響成一片。

    韋策作為朱雀軍的一名守備,卻無法領導本連隊的訓練,只能站在隊列裡,按著把總和目長的口令做動作。

    「向左轉,向右轉,齊步走,前後錯開,舉槍,瞄準,槍放下,繼續前進。」

    把總、目長和兵目,都是朱雀軍第一期的,可沒太把他這個守備放眼裡。或者說,自打朱雀軍成軍以來,就自為體系,把朝廷的因素盡量拒之門外。韋策因為胖,難免顯得動作笨拙一些,常常引起前後左右的人的不滿。

    最討厭的,就是站在他後面的那個假娘們,張彪張靜初。最開始韋策還挺想和他親近的。這朱雀軍裡,大部分都是平民子弟,有的還不認識字。張彪不一樣,看那樣子就是小時候養尊處優的,除了姓名以外,還有字。「靜初」,一聽就是平和安詳的人。

    練兵的時候,目長站在右首第一個,兵目第二個,韋策接著,再左邊就是張彪。別看張彪樣子長得文靜,動作跟猴似地。遇到韋策這個梨,一個快一個慢,那才是見了鬼了。跌跌撞撞的,沒少被目長教訓。

    韋策不管怎麼說,是連長,目長只是糾正下動作,對張彪可不客氣,開口就罵。張彪也不是好欺負的,不好和目長回嘴,自然要每每在隊伍裡折騰韋策。韋策心裡本來就窩著火呢,難免會還手,這一來二去,兩人就結了冤家了。

    「全排排成四行橫隊,齊步走。」

    韋策他們這一班在最前面,排成一行,韋策胖,一個人幾乎佔了兩個人的寬度。而為了排出緊密橫陣,張彪幾乎和韋策貼在一起。

    齊步走,手中模擬步槍的長桿應該斜指向上,張彪把長桿稍稍放平了一些,長桿的末端一下一下的頂在韋策的肚子上。

    韋策咧了咧嘴,沒說話,繼續往前走。

    走了幾步,張彪又來了一下。

    韋策一把就把張彪推開了:「娘們,還上癮了,真要老爺我捅你是怎麼樣?」

    「立定!」把總和目長過來,把總問:「怎麼回事?」

    「報告,我的槍頂到韋守備了。」張彪把「守備」兩個字咬得很重,諷刺他做了守備,還和他們這些小兵在一起訓練。

    「胡說,他,他故意的,折騰我。」

    「韋守備,訓練之中,磕磕碰碰,在所難免,你要寬容一些。張彪,你注意點。」把總說,「擾亂隊列,還是要罰,你們倆去把廁所裡的馬桶都洗了,」

    掃廁所,可謂朱雀軍最經常使用的處罰,全軍4000餘人,有近百個糞桶,每天有附近的鄉民來收肥料,可處罰起來,就是要把這些糞桶都洗乾淨。

    韋策和張彪脫了軍裝,換了罩袍,開始刷馬桶。那個腥臭熏天,韋策差點當場吐出來。

    「出槍準備時,身體的重心要停在左腳上,既要穩定,又要隨時可以向前躍出,還可以靈活向後滑步。」

    把總講述著槍刺術的要領,別人都好說,韋策由於體胖,這個「重心穩定在左腳腳跟」怎麼也做不到。

    楚劍功經常在場地邊和他們一起合練,主要是鼓舞士氣,他把韋策叫了過去。

    「韋守備,能不能跟上?」

    「鈞座,您放心,我一定跟得上。」

    「其實作為連長,拼刺術可以慢慢練。」楚劍功這意思,就是你練壞了也沒關係。

    「鈞座,我可明白呢。在朱雀軍帶兵,要鎮得住手下人,非得功夫好才行,拼刺術我還真得練好了,不然以後怎麼帶頭衝鋒啊。」

    「你明白就好,好好練。」

    韋策又回到大隊中練習去了,他是非常想融入朱雀軍這個團體,十九世紀的戰爭中,拼刺術是排槍射擊的重要補充,也是對軍人勇氣的訓練。

    這個團體,作為基層軍官,就是要敢拚敢打,能拼能打。

    如果自己的拼刺術不過關,日後又怎麼能管好手下那幫小兵呢?他可是朱雀軍的連長中品級最高的一個,一說在水師就是軍官了,記名都司,軍事技術鎮不住場面,怎麼能行呢?

    還有自己的體型,也不是沒想辦法,吃的伙食和大夥一樣,肉菜飯一鍋煮,可自己這肚子,是怎麼都不見瘦下去。

    也沒別的什麼好辦法,只有加油苦練下去,不管怎麼樣,自己是有武術底子的,槍棒也練過。

    「我就不信,一個小小的刺槍,還難倒本老爺不成?」

    12月31日效死

    不管怎麼磕磕碰碰,這一個月的訓練還是挺過來了,現在他們進入到刺刀對練的階段。還是使用長棍代替刺刀。韋策又和張彪配對。

    朱雀軍的拼刺術,講究猛和准,一往無前,全身而進。和韋策平日使的大鐵棒不大一樣,掌握起來有些彆扭。

    張彪是個靈醒人,這等整人的機會放過,便不是張彪了。

    一日之內,韋策已經被張彪點翻五次。韋策惱羞成怒,扔了棍子,拼著被張彪點在腹部的疼痛,和張彪抱在一起,把他摔在地上。

    「老爺我今天就教訓教訓你,什麼叫規矩。」

    嗚——目長急吹哨子,邊上對練的兩人將他們分開。

    「韋子文,你搞什麼,真正打仗你已經被挑穿肚皮,腸子滿地了。」

    「老爺我受夠了!」

    「你喊什麼,跑到山上去,再回來。然後去收拾糞桶。」

    韋策氣鼓鼓,瞪著把總,把總想了一下,說道:「你不願練,就回營休息去。」

    韋策喊道:「問候老母,雞仔才不願意練。」狠狠的瞪了張彪一眼,還是跑向山上。

    張彪缺了合練對手,目長說道:「你很能嘛,戲弄同伴,他還是我們的守備呢!去」目長手一指拉架的兩人,「和他們兩一起做一對二練習。」

    這拉架的兩人,都是在江蘇參軍的,一個就是那大明蔭百戶山東賣蘋果的幕洛一,另一個是蘇北無賴子胡一刀。

    三人擺開了陣勢,張彪以一敵二,胡一刀正面面對他,幕洛一在斜側面。

    兩根長棍次第向張彪刺來,張彪左支右擋,全然沒有反擊的空隙。

    每當他架開胡一刀的正面突刺,想藉機反擊的時候,幕洛一的長棍就在等著他,反之亦然。

    啪!張彪吃不住痛,被點倒在地上,他一挺腰,擺好了架勢,對著對面兩人不服氣的大叫,「再來。」

    他開始有點想念韋策了,自己有個幫手該多好啊!

    丟!他能幹嘛,練完了就去當守備官了,還能和自己這等小兵一起摸爬滾打?

    張彪甩了甩腦袋,丟開一切雜念,對著胡一刀和幕洛一大叫「再來!」

    韋策收拾了糞桶,洗過了澡,已經過了晚飯時間,目長倒是給他留了飯,他隨便吃了晚飯,便趕去大堂聽課。

    自朱雀軍整編完成以來,楚劍功、李穎修、傑肯斯凱和陸達便每天晚上召集千總和把總一百餘人,集中到大堂中,做浙東戰役和虎門戰役的分析講評。

    基本過程是,每天晚上有一人總結自己的經歷,交由大家討論。由於都沒有經驗,只能慢慢摸索。而在討論中涉及的不能馬上驗證的問題,則記錄下來,留待朱雀軍新兵訓練完成後通過一次整體的演習來解決。

    今天回顧總結的,正是虎門保衛戰中,關天培的陣亡。

    「我認為,用兩個連防守整個武山,兵力太虛弱了,英夷從後面包抄的時候,我們不得不把步兵派往山後,導致英軍登陸定遠炮台的時候,只能依靠關軍門的標營來應對。」

    韋策是關天培的標營守備,那天正在定遠炮台上,目睹了關天培和二十多個親兵的死亡。韋策一直為自己沒有跟著提督衝下去深感羞愧,這也是他一定要脫離水師的一個原因。

    清廷綠營,包括水師,已經潰爛的無可救藥了。現在雖然他自覺在朱雀軍中受了氣,卻也無處可退。

    「位於武山山下的威遠、鎮遠、靖遠、致遠四炮台,由於最開始設計的原因,戰線延伸過長,不利於集中火力,最後被英國艦隊各個擊破。」講評在繼續。

    「關於這一點,我和范中流工程顧問商量過,他會按照西方多層縱深防禦的思想,重新設計整個武山炮台群,甚至整個虎門要塞,而不是上次的小修小改。」

    李穎修心想:「那要花多少錢啊!」上次藩庫莫名其妙多支出了一百萬兩銀子的事情,他已經查得有眉目了,但還沒有和楚劍功通氣,如何利用這件事達到最好的效果,他還要細細思量。

    李穎修正在走神呢,就看見韋策舉手,楚劍功點他站起來發言。

    「鈞座、李軍師,各位同袍,關軍門殉國那一戰,我韋策也是在場的,我韋策就是關軍門標營中的一名守備。」

    楚劍功心想:「他要幹嘛?要大呼『為軍門報仇』?為朝廷盡忠?」

    「我,韋策,韋子文,這些天來,一直想不通啊。我們水師提督標營,也算素有勇名,也是一等一的精銳,那日英夷衝了上來,我們怎麼就慫了呢?朱雀軍為什麼就可以和英軍對戰,還取得了大捷?」

    對呀!那天英軍從下往上仰攻,兩軍接近迅速,英軍的武器優勢發揮不充分,如果當時關天培的標營一擁而下,興許就把英軍給衝下去了。

    可是,跟著關天培衝下去的,只有他的二十幾個親兵。

    楚劍功不由得想到,在浙東的英軍登陸戰役,跟著總兵謝朝恩殉國的,也只有他的親兵和家丁,數百人還未衝到英軍跟前就潰散了。

    這時,就聽樂楚明說道:「關軍門的親兵,是為軍門而戰,我朱雀軍所有將士,都是為鈞座效死。」

    「對,為鈞座效死!」

    「為我效死?」楚劍功打了個激靈,「聽起來是不錯,可如果我死了,誰能把這隊伍攏住?」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李穎修。

    李穎修肯定和他想到了一樣的問題,對著楚劍功輕輕搖了搖頭。

    朱雀軍到現在為止,還是一隻私軍,楚劍功沒了,朱雀軍肯定就散了。

    也許,楚劍功達到了他的第一個目的:隔絕清廷的影響。但這樣繫於個人的私軍,是無法擴大的。一個人的魅力光環再大,也有他的極限。楚劍功的極限在哪裡?

    一萬人,兩萬人,十萬人?然後呢,只能對軍頭進行委託管理,分出嫡系和雜牌,中央軍和地方軍,分化拉攏,撒銀子收門生,拜山頭喝血酒,……

    如果這樣發展下去,按李穎修的一句話說,我們來這幹嘛啊?

    先抓緊訓練吧。就這樣,在緊張的訓練中,1840年的年底到了。

    這個時候,英國新任遠東全權代表璞鼎查剛剛通過直布羅陀海峽。

    奧托-馮-俾斯麥和他的未婚妻正在坐船行駛在英國北海。

    來自維也納的主教大人約翰-約瑟夫-塞萊斯廷-施瓦岑貝格已經到達巴爾幹,正準備渡過地中海。

    俄國新任雅庫茨克督軍尼古拉·尼古拉耶維奇·穆拉維約夫在冰天雪地中正試圖越過烏拉爾山。

    他們的目的地都是——清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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