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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10、塵歸塵土歸土靈魂歸大海 文 / 海川北侖

    (一)

    對岸的島上臨時組織了四條小船來擺渡,把聚集在渡口等著擺渡的人疏散了。周小通和周桃花第一時間擠上了去島上的船,來到了艄公的小屋前。

    小屋已被作為現場封鎖了。只見小門半開半掩,門口散落著衣物,其中似乎還有女性的內衣內褲。再往裡看,還可以看到飯桌的一角,桌子上擺滿了碗碗盤盤。碗盤裡還剩有魚啊肉啊青菜啊之類的菜餚。還有一隻倒在桌上的酒瓶,從周小通站著的角度看,只能看到酒瓶的瓶嘴。

    「他們喝酒了?」周小通已經肯定周秀雲昨晚是在艄公這裡。從桌上的酒菜來看,應該都是周秀雲下廚炒的。艄公嗜酒,每餐都喝,無酒不歡。但他不講究酒菜,沒有菜他也照樣喝得歡。這酒菜,只有周秀雲在這小屋,才會燒這麼多。

    周小通知道艄公嗜酒就是在那年第一次去黃牛礁碰海的時候。

    (二)

    「小通,來,喝一口燒酒,暖暖身。」艄公把船櫓交給周財清,讓周財清一個人搖著。他自己走到船艙裡,從艙板下取出了一瓶酒來,遞給了剛爬上船的周小通。

    周小通在海豚消失後,也爬上了船來。這時,他在海水裡泡的時間也有點長了,嘴唇發紫,渾身發冷。周小通接過了酒瓶,喝了一大口。這酒號稱「槍斃燒」,是高度的烈酒。在瓶口對著衝出瓶來的酒氣,用火柴點一下,火就會著起來。從沒喝過酒的周小通,只覺得一團火從他的口腔一直燒到了喉嚨,嗆得他渾身火辣辣,渾身痛楚,手腳亂舞亂蹬。

    「再喝幾口吧。多喝了,就不會這麼難受了。你以後要注意,人在水下泡久了,這身體會進寒氣的,要想辦法暖暖身,或者烤烤火,或者喝口酒,或者運動運動,一定要把寒氣逼出來。身體裡積了寒氣,不是鬧著玩的。不要把它逼出來,會落下病根子的。」艄公仍逼著周小通喝酒。

    「真的?那我也喝幾口。」周秀雲聽了,雙手還抱著胸擋著被濕衣服貼著的胸脯,卻跑了過來,站在周小通的面前。

    「小通,你拿著瓶子,小心點,慢慢地,一點點地倒給我喝。對,就這樣倒到我的嘴裡。」周秀雲就著周小通的手,湊著酒瓶,小心地吮吸了幾口。

    周秀雲也是第一次喝酒,喝了以後也呲牙裂嘴的,一邊說著「這麼難喝」,一邊卻回頭竄掇著周桃花:「你也來喝幾口吧。」

    周桃花謹持地搖了搖頭。

    艄公帶來了二瓶「槍斃燒」。除了周小通和周財清在碰海後暖身時喝掉了一點外,其餘的都是艄公喝光的。上了黃牛礁以後,艄公就赤著膀子,坐在一塊礁石上。他瞭望著周小通他們碰海,萬一他們有什麼不察,他可以及時下水去救援。他把船上的兩瓶酒都帶在了身邊,時不時地喝上一口,下酒的菜是一些魚乾、蝦米之類的。他那黝黑的臉膛,因為酒精,也通紅通紅的了。

    倆姑娘的衣服在上礁時,已經干了,早沒有了船上這樣的難堪。在這不大的礁石上,她們四處亂逛了幾圈後,也坐到了艄公的身邊,看著艄公喝酒。

    「大伯,你真是好酒量。你這酒,不嗆嗎?看你喝著,真以為喝的是水呢。」周桃花感歎說。

    「當然嗆了。嗆了,才夠勁。老酒糯米做,吃了閒話多。這酒啊,是個好東西。我這輩子無妻無兒,無牽無掛的,就只好這一口。白天喝一口,撐船有力氣,夜裡喝一口,困覺芻芻響。」

    「那,喝多了哪?喝醉了怎麼辦?」

    「喝醉了,困一覺就好了。」

    「人家說,喝酒會傷人身體的。大伯,你還是少喝一點為好。」

    「放心吧。大伯的身體好著呢。這酒是戒不了的。酒一上癮,不是說喝不喝的事,已經是一種愛好,一種生活的習慣了。要是傷身體,也沒辦法了。這人啊,心中都有一個魔鬼,明知道不對,但就是改變不了。」艄公無奈地搖搖頭,又拿起了酒瓶,喝了一大口。

    周秀雲感受到艄公的傷感和無奈的心情,一直都默默地坐著。這時,她突然伸手過去,接了艄公手裡的酒瓶,喝了一口,說:「喝醉了才好呢。喝醉了,就能忘記痛苦,就能忘記煩惱,這才好呢。我真想痛痛快快地醉一場。」

    「女娃子,好好的生活不過,有什麼想不開的,瘋瘋癲癲地說什麼瘋話。去——,你別坐在我旁邊。年紀輕輕的,盡說這種喪氣的話。」艄公斥責著,趕著周秀雲。

    周秀雲只好拉著周桃花站起來,臉色因喝了酒的緣故,紅粉粉的,略顯醉態。

    「這裡真好啊,世外桃源一般,多清靜。桃花,你說這裡好不好?沒有人煙,沒有紛爭,與世隔絕,海闊天藍,多好啊。如果是你,你願不願意和心愛的人一起隱居在這樣的一個地方,白頭偕老,共此一生?」

    「秀雲姐,你胡說什麼啊?我在這礁上生活,一天都呆不住吧?這礁這麼小,怎麼生活啊?」周桃花很現實。

    「也有人這麼過的。那些守燈塔的人就住在小小的島礁上,他們不是也過得好好的嗎?」艄公插了一句。

    「啊?!真有啊?桃花,我說怎麼來著,有人真是這樣生活的。剛才,我也是只是胡亂說說的,想不到還真有人這樣過一輩子的,我好羨慕啊。大伯,你跟我們說說吧,那些人在礁上是怎麼過的?」周秀雲又走了過去,讓艄公講那些人的故事。

    明顯的,周秀雲比其他人更喜歡這島礁。退一步說,至少,她比周桃花喜歡。也可能是她比周桃花多去了幾趟的緣故。她越去越喜歡去。由於她比較空閒,有時間來這島礁。她在繡花廠工作,但不用繡花,每個月干多干少一個樣,有固定的休息ri。在家裡,她也不用做什麼家務,每天都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所以有一大把的時間可以ziyou支配。

    所以,周秀雲一有時間就候著周小通去黃牛礁。周小通同樣是閒人一個的。他時時刻刻地記掛著那條小海豚,一有空就會搖船去礁上。周秀雲就跟著周小通一起去。到了礁上,她什麼也不幹,就在那礁石上坐著,看看天,看看海,就享受島礁上的這份清靜。周小通不是很理解周秀雲,看她癡癡地坐在礁石上,一坐就是大半天。周小通就取笑她,叫她為「海上觀音」。周秀雲也不氣惱,一有空,還是照樣跟著周小通上島礁。

    (三)

    周秀雲那天晚上辭別周桃花後,確實去了渡口。

    因為有些晚了,沒有人在等渡,渡口早已經停渡了。對面島上的那間小屋亮著微弱的燈光。周秀雲本來想走走就回去了,後來一想回去也沒什麼事。她看了看手上的表,離回家睡覺還有一段時間,於是就改變了主意。

    她站在渡口碼頭喊:「大伯,大伯,擺渡了——。」

    周財清一直被她老婆看管著,雖然周財清鐵心想跟他老婆離婚,但也怕她老婆鬧,畢竟家裡還有孩子。所以,周財清出來見周秀雲還是偷偷摸摸的,得避著他的老婆。他老婆看管得一緊,他們倆約會見面就沒機會了。好幾次,兩人都約好了要見面,可周秀雲巴巴地等了老半天,最後周財清沒有來,因為他又被他老婆絆住了,夫妻倆大吵一場,周財清還是出不來。

    現在,周秀雲有了身孕,周財清離婚的心願更強烈了。他們家的氣氛更緊張了,兩人每天一大吵,見面就小吵。周財清的老婆乾脆貼身跟著周財清,周財清走到哪裡,她就跟到哪裡,周財清跟她吵鬧打罵也沒用。這樣,周財清就更沒時間來陪周秀雲了。

    艄公撐船來過了,見是周秀雲,就奇怪地問:「怎麼了,這麼晚還過來?」

    「悶死了。出來走走,就到了這渡口。」

    「哦。那就過去吧,到我那邊去坐坐。」艄公說著,噴出了一口濃烈的酒味。周秀雲坐在船艙中,也能聞到那股濃烈的酒味,她趕緊轉了一個方向,背對著艄公。

    艄公樂呵呵地笑道:「我剛才在喝酒哪。」

    「我也想喝幾口。你那還有酒嗎?」

    「有。不過,你們女娃子喝什麼酒。」

    「你別管了。有酒,就讓我喝幾口。」

    「隨便你了。」

    進了艄公的小屋,周秀雲眉頭一皺,又掩住了鼻子。只見地上還躺著一條大魚,這小屋裡不但有酒味,還有一股難聞的魚腥味,她連忙去打開了窗戶。

    「這麼熱的天,還關著窗戶,難怪這屋子裡味兒這麼大?你們男人真邋遢。」她踢了一腳地上的魚,指使起艄公來,「快,幫忙把這條魚拖到水井那邊洗了,都切開來吧,放著都臭了。最肥的一段,就拿來蒸了,可以下酒吃。」

    這是一條米魚,一米多長,像個半大的孩子一樣重,是這島上的人在海裡用流網捕到的。米魚是石首科的魚類,它與東海黃魚同一屬類,但沒有黃魚名貴。當地人也稱它叫「毛嘗魚」的。這魚,肉的價值基本上可以省略,它的價值不在肉上,而在於它腹腔中的一塊魚鰾上,漁民捕捉這種魚,主要為了這魚鰾。魚鰾,俗稱「魚膠」。這米魚的魚鰾雖然只是巴掌大小的一把,風乾後更是薄薄的一片,但它的價值超過了一百多斤的魚肉,說明這魚膠的珍貴。當地人有這樣的傳統,一般人家特別是那些家裡有未成年的男丁的人家,千方百計地求購這種魚鰾,得到後,如獲珍寶,將它晾乾後,把它放在米缸中,藏在米堆中保存,時間越長,這魚膠就越硬,價值就越高。等家裡的男孩子成長髮育了,就拿了出來,與紅棗、當歸等補藥一起燉湯,讓男孩吃了補身體。

    這條魚已被剖了肚,「米魚膠」已經被人取走了。雖然魚足夠大,但因肉質粗糙,吃起來有些柴口,所以當地人並不很看重這魚肉。那些漁民抓得多了,賣沒人買,吃又吃膩了,丟又不捨得,就拿來送人了。

    有人送了這麼大的一條米魚給艄公,也是尋常的事。艄公沒把這魚當一回事,他也有點吃膩了。而且,又是在這大晚上的,他懶得擺弄,就直接把米魚扔在了房間的一角,喝他的酒去了。

    在水井旁,米魚被艄公切成了薄薄的一段一片的,放在三隻大甑裡,醮了點鹽封存了起來。最肥的一段,被周秀雲拿進了房裡,在煤油爐上清蒸。魚的上面撒了一些生薑,敷了一把蔥段,一陣陣香氣瀰漫在小屋之中,讓人饞涎欲滴。

    「不知道酒醉了是什麼樣子的。」周秀雲想嘗試一下,邊喝酒邊對艄公說。

    周秀雲很快就醉了,醉倒在艄公用來乘涼的一張躺椅上,不知所覺。

    艄公因為去接周秀雲前就喝了酒,現在又被周秀雲灌了好幾杯,也徹徹底底地醉了,一頭悶倒在桌子上,差點把桌子也掀翻了。

    (四)

    周小通和周桃花一直等在渡口。縣上的刑偵隊也趕來了,仔細勘察了現場。去搜尋船隻的人也陸續返回島上了,什麼都沒找到,連渡船這麼大的一個目標都沒法找到。負責渡口的人急得直搖頭,等到晚上九點左右,再也沒有耐心了,就讓渡船把周小通他們送出了島,自己也趕著回家去了。周小通他們到了自己村這邊的渡口後還不死心,在空無一人的渡口默默地等著,希望有奇跡的發生。

    忽然,黑暗處傳來了一陣輕輕的、飄忽的哭聲,讓人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周小通想過去看看,周桃花卻害怕得死命地拖住了他不放。

    周小通只得大聲地喊道:「誰?」

    哭聲變得大了些,隱約中,還聽得見那人邊哭邊喊:「秀雲,秀雲。」

    竟是周財清的聲音。周小通這時才聽了出來。

    周財清瘋了。周小通聽出是周財清後,就跑過去想安慰他,卻發現他已經瘋了,認不出他和周桃花了。

    疲憊的周小通總算把周財清拖回了他家。周財清的老婆出來開門,看到周財清時,也嚇了一大跳。周財清也不認識家了,還沒等周小通他們離開他家,他又竄出了家門,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

    以後,每天晚上半夜三更,這渡口就會出現一個黑影,哭哭啼啼喊著周秀雲。

    (五)

    渡船最後還是被找到了,是在離島三十多公里外的舟山的一個無人島上被人發現的,但船上什麼線索都沒有。艄公和周秀雲就這樣人間蒸發了似的,留給人們的是一連串的疑問,成為當地最大的一樁懸案。

    事情已經過去半個多月了,周醉兒這幾天看著周小通還是怯怯的,不敢再提去黃牛礁的事。周小通哪會看不出她眼裡的渴望,只是他實在沒有心情。艄公和周秀雲,兩個都是他最親近的人,他心裡受到的打擊太大了,以至於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來。家裡,周桃花也沒心思繡花了,整天呆呆地坐著發呆。

    一群繡花姑娘勸不了她,沒辦法,只得找周小通了。「你姐這樣悶悶不樂的,你不管嗎?她會憋出毛病來的,你知不知道?」周小通這才知道,他和他姐姐的狀態都不對頭,應該改變一下了。

    「今天下午你去不去?」周小通在課間休息時問周醉兒。

    「去哪裡?今天星期三,是不是去碰海?啊,真的?哎喲——,高興死了。去,當然去了。」周醉兒欣喜若狂。

    周小通也拉上了周桃花,讓她去散散心。有了周醉兒的加入,姐弟倆悲傷的心情都有些緩解,場面也不至於太沉悶。周醉兒是第一次出海,海上的一切,她都感覺新鮮,快樂得像只小鳥,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桃花姐,海豚在哪裡啊?怎麼沒看到海豚啊?你們是在哪裡碰到海豚的?」她一邊問著,一邊專注地搜視著海面。

    「啊,那裡,在那裡,我看到了。真有海豚啊。你們看,快,是不是?啊,游過來了耶。快看,快看。哇,好大的海豚。」她撲到了船舷邊,把手伸到了船幫外,用手往外潑著海水。

    魚已經游到了近處,周小通突然感覺不妙,這魚與他所接觸的海豚不一樣。那幾條魚,寬闊黝黑的魚脊,龐大靈活的體型,紡錘狀的流水型曲線,流動速度迅猛,給周小通的一種不好的感覺。

    「小心,是鯊魚。快把手伸進來。」說著,周小通扔掉船櫓,朝驚慌失措的周醉兒撲去。周桃花和周醉兒早嚇傻了,周醉兒被周小通一把拉離了船舷。

    「通——。」船舷外傳來一聲很大的撞擊聲。那魚差點把船撞了個底朝天。一陣激烈的搖晃後,眾人趴在船艙裡都心有餘悸。周醉兒被嚇得花容失色,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一下子變得老實了。

    到了黃牛礁,周小通看看緊緊跟在他們身後的周醉兒,故意挑逗她說:「你不是要看海豚嗎?還要不要看?」

    周醉兒害怕地搖搖頭,說:「小通,我們還是早點回去吧。你也別碰海了,這海裡有鯊魚,太危險了。」

    「小通,你有沒有覺得不對勁?這裡為什麼有這麼多的鯊魚?會不會水底下有什麼東西在吸引它們?我看你今天就別下水了,水底下可能更危險。你還是陪著我們在這礁上坐坐吧。」周桃花十分擔心,也不讓周小通潛水了。

    「好吧。鯊魚這麼多,我估計這裡的海豚也給嚇跑了。今天,這海裡是有點不對勁。」

    三人說著,他們一邊就在島礁上找坐的地方。還真沒話說的,這礁上,就是艄公曾經坐過的那塊大礁石是觀海的最佳地方。周小通看了看四周,還是選了那塊大礁石,帶著兩女去那裡坐。

    周醉兒畢竟是第一次上礁,雖然在海裡受了驚嚇,但在這礁上,她又恢復了她的急迫心情,搶先爬上了那塊礁石。但她上去後,馬上就呆若木雞了,驚恐地瞪著大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地上。

    「怎麼了?」周小通和周桃花奇怪了,趕緊爬了上去。

    他們也驚呆了。只見地上用石塊劃著幾個字:「小通:秀雲因我而死,我對不起她,對不起周財清,也對不起你們。我下去賠(陪)她。我們就在這礁的下面。秀雲喜歡這裡,喜歡安靜,這裡以後就是她的家了。小通,以後你別在這裡碰海了,就算大伯最後一次求你了。」

    「大伯。」

    「秀雲姐。」連周醉兒都跪倒在地上。

    他們知道這世上再也沒有叫周秀雲的人了,再也沒有自稱「大伯」連名字都沒有讓人記得的艄公了,只有這海、這礁、這水永恆。三人都「撲通、撲通」地朝著那塊大礁石叩拜。周小通和周桃花更是匍匐在地,痛哭失聲。(註:《桃花渡chun曲》第一集《渡口》完,第二集《周桃花》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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