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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軍閥 110 李沈交鋒 文 / 仙人掌

    110李沈交鋒

    沈婉儀究竟是何目的?

    如果這個女人的背後真的是口木人,那麼她為何只談「工業品市場的世界性」和「經濟侵略」?為何不趁機推薦引進口木資金而是美國的?為何她作為江南沈家的代表,在沈家進駐遼西的問題上並沒有作出任何的表示?為何她給自己的感覺總是朦朧地躲在一層面紗之後?

    送走葉長生和聶憲藩的李燾無心睡眠,腦子裡翻來覆去都是這些個問題。不可否認,沈婉儀是有才學的、有見識的,也是李燾在這個世界上見到的第一位符合自身審美標準的中國女性,偏偏又是一位頂著「經濟間諜」嫌疑的,帶著幾分神秘的女人。

    她,究竟是何許人也?!

    帶著滿肚子的疑問,李燾又將遼西工業搌布的計劃過了一遍,再次確認沒有什麼大的漏洞。開設遼西地方性銀行,用金融貨幣手段控制白銀、黃金硬通貨的輸出;架空遼西的地方官員,改由總辦洋務處這個具有政府架構特質的機構領導洋務;控制核心產業和對外資進入開發特定的產業種類並控制外資進入的幅度;成立特務部門和部隊,監控軍事、經濟、政治等間諜行為,同時也是遼西軍政體系的執法隊;募集商股扶持民族資本的同時,又極力地造成如沈家、朱家這樣的競爭矛盾……

    沈家、沈婉儀,李燾的思緒又陷入了這個怪圈裡面。

    美人計?難道沈家或者沈家背後的勢力真的以為,可以憑借一介女子控制遼西和武毅新軍?哼哼,不可能這麼白癡啊!一個能在戰場上面對強敵連戰連勝的軍人,豈是女色輕易就能迷惑的?!為何沈婉儀聲稱奉父命前來,卻對沈家投資條件隻字不提,對自己也沒有任何特別的表示呢?

    這個問題不想清楚,沈家的力量就不能用,連帶著朱家的力量也就必須受到總辦洋務處的控制!一家獨大,就是這些個資本力量影響地方政治、不受控制地攫取地方權益的契機!因此也必將被自己杜絕。可是,這樣一來將相當程度地影響遼西開發的速度,也會影響到四年強軍計劃的執行!

    經濟競爭,還是在政策控制下的自然形態為最好。

    沈婉儀是什麼身份呢?李燾苦苦地思索著,腦子裡滿是沈婉儀的影像…洋派新潮的裝束打扮,對大清國和世界經濟的真知灼見,竭力掩藏在經濟學說背後的政治意圖和個人意圖,與英國、口木商人有著生意往來的家族,在海外留學的經歷。這些個因素造就的是什麼呢?

    李燾當然不會一棒子就把所有與洋人有生意往來的民族資本打死!說來,李鴻章作為官僚資本的代表,與洋人的聯繫也是最為密切,可是這位老大人的理想是什麼?是臥薪嘗膽、師夷制夷、以圖振作大清國勢!只是,老大人腦中的儒家忠君思想讓他不可能成為一個革命者!

    媽的!真笨!

    革命黨!以沈婉儀的家庭背景和種種表現來看,最最可能的身份是——革命黨!如在武毅新軍擔任總教練官的吳祿貞一般!很有可能,很有可能!老大人不是說過英國人曾經撮合過兩廣與孫文合作,謀求獨立的嗎?那麼現在,這個目標很可能轉移到遼西,轉移到擁有強力軍權和遼西行政權的自己身上!

    李燾猛地起身喊道:「梁黑虎!請沈小姐!」

    梁黑虎應聲就走,沒走兩步又聽總統官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算了,天晚了!」

    ……

    晨曦出爐,軍號嘹亮。大凌河兩岸的金城、王家堡、大凌河村作為武毅新軍的主要駐地,已經在東方的曙光下展現出勃勃生機。

    顯得有些蕭索的初冬的河堤上,身著獵裝的沈婉儀看著遠處一隊隊晨操的士兵,眼神裡流露出來的是迷醉、是羨慕,或者說是一種近乎狂熱的愛意!噢,還有一絲隱隱的擔憂。

    「武毅新軍,是國家的軍隊,是老百姓的子弟兵。」

    言猶在耳,那個屹立在堡牆之上發出此等宣言的人,卻是朝廷委任的地方大員,李鴻章的侄孫,擁有一支為國家、為民族抵禦外侮的精銳之師!這樣的軍隊,這樣的統帥,如果能為一個嶄新的中國效命……

    從李燾的言行來看,很有可能!

    從李燾的身份背景來看,絕無可能!

    究竟,應該如何去探得他的真心呢?吳祿貞的猜測真的準確嗎?

    一騎黑馬絕塵而來,在騎手「哈,哈」的催促聲中,沿著河堤內側的土坡奔上河堤,帶著席捲而來的涼風迎面而來,行到近處,又在嘶鳴聲中提起前蹄,生生地在距離沈婉儀不過五米遠的地方停住。

    全副武裝的李燾跳下馬來,拉著馬韁繩走近沈婉儀,笑意盈盈地招呼道:「沈小姐,沒想到真的是您!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嗯,這裡太嘈雜,太簡陋了一些,抱歉。」

    「很好,這裡很好,我很喜歡。在這裡沒有暮氣沉沉的初冬,只有……」沈婉儀轉向東方,抬手指著初冬清晨紅彤彤的朝陽道:「只有初生的朝陽,正如梁啟超先生說的一般,這裡是如初升旭日般青年人的天下。」

    李燾放開馬韁繩,愛惜地在馬『臀』上輕輕地拍打了一記,戰馬撒開四蹄小跑開去。

    「可惜,梁啟超先生身在口木,不能看到大凌河邊的景象,不能看到他心目中的少年中國正在遼西成長。」

    「李軍門?」沈婉儀沒有想到李燾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梁啟超可是滿清朝廷的通緝犯啊!一位地方實力派官員,掌握著禁衛軍編練大權的新銳青年將領,竟然……他有什麼目的呢?難道,他看出自己的真實身份了?

    「沈小姐昨晚一席話,讓李燾茅塞頓開!不過三思之下,李燾有個小小的疑惑,還請沈小姐指點。」李燾沒有理會沈婉儀故意露出的驚訝神情,也不等她有所表示就繼續道:「引進外資,特別是美國資本,沈小姐是否有所特指或者說是有所目標呢?」

    李燾瞟了一眼沈婉儀動人心魄的容顏,伸手作勢後,向大凌河的下遊方向慢步走去。

    沈婉儀抬手理了理被河風弄得有些散亂的鬢髮,舉步跟上李燾,略作斟酌後道:「軍事上的戰爭並不是人類社會的常態,經濟上的戰爭才是!無論是引進外資還是拒絕外資,都是一種經濟戰爭中的策略或者說是選擇。軍門大人有意選擇相對拒絕更加激烈的引進,那麼是否代表著軍門大人有意加入世界經濟的大搏殺之中呢?」

    「沈小姐的話,讓一個軍人天生的好戰之心蠢蠢欲動。」李燾說著話,偏頭向沈婉儀露出一個自嘲的微笑道:「李燾本是一介武夫,對打戰、搏殺、競爭、生存之類的言詞,實在有些敏感。對不起,請沈小姐繼續。」

    沈婉儀淡淡地抱以微笑道:「大清中國在以往的大搏殺中落敗了,落後了,輸掉了很多東西,包括一個民族本身具有的氣質。」

    李燾看著沈婉儀如一泓秋水般的雙眼,平靜而一字一句地道:「漢唐雄風已成煙雲,開放的漢唐被封閉的宋明代替,儒家的思想在被『改良』之後,成為約束一個民族開拓奮進精神的枷鎖!沈小姐,您說的民族氣質應是如此吧?」

    沈婉儀心中愕然遽驚,臉容卻是平靜如水,她轉向遠處的浮橋,假借觀景避開李燾的灼灼目光。

    「關外的初冬如此,關內呢?一道長城將一片土地劃為關內關外,一道長城將農耕文化與漁獵文化割裂,一道長城讓中國人開始尋求保護、尋求防禦、尋求安逸寧靜的生活,從而失去趙武靈王胡服騎射的勇氣!去霍姚驃擊敵千里的銳氣!更失去唐太宗闢土千里的霸氣!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長城在人們的心中老了,從現實來看她也老了,不能適應新的時代、新的武器和新的戰法,對此,軍門大人應該最有體會才是。」

    李燾心道:看你還能繞到何時?

    「四萬萬五千萬人,需要新的長城!」

    沈婉儀一轉頭,正好看到年輕軍人眼中熾烈的目光,忙壓制住內心的激動道:「軍門大人所言,莫非是指民族的精神才是真正的長城?」

    「沈小姐心思玲瓏,想來早已有了定論。否則,又如何會遠涉重洋來到遼西這荒僻之地呢?」

    沈婉儀的眼神中終於出現了遮掩不住的慌亂,與一個沙場征戰的年輕將領相比,她的心理素質終究差了少許;與一個知道歷史走向的未來人相比,她的民族思想還處於萌芽的狀態。

    李燾收斂了得意,正色沉聲道:「武毅新軍,將以武力成為屏障中國的鐵血長城!以戰場上的勝利和遼西的發展事實,來凝聚一個渙散民族!用進取的、無畏的、敢於犧牲的軍人精神來洗滌這個民族中那些陳腐保守的、中庸無為的、愚昧落後的思想!民族的沉淪從炮火中開始,民族的新生也將在炮火中得以實現!沈小姐,武毅新軍這個年青的團體,歡迎任何一個有志於改變民族氣運的同胞加入!」

    他在說什麼?!他在說什麼?!!

    沈婉儀激動了,更多的卻是疑慮和驚慌。她沒有從李燾的嘴裡聽到任何的革命性言辭,而話語中隱含的意義無疑是要掀起一場翻天覆地的革命!是真是假呢?是否立即就拋出合作的建議呢?不,暫時不能!畢竟他是滿清朝廷的大官兒,是掌握軍權被封建統治者重用的一方疆臣!

    他是……革命派?保皇立憲派?新銳的後黨?一意割據地方的軍閥?洋務運動的當然接班人?又或者是類似於口木少壯軍官的軍國主義分子?

    沈婉儀無法對李燾作出評判,卻也無法拒絕李燾言語中的萬丈豪情——「民族的沉淪從炮火中開始,民族的新生也將在炮火中得以實現!」

    是啊,華夏民族是應該在戰火中涅槃重生!

    「沈小姐,您還未答覆李燾的邀請。也許武毅新軍這個團體的精神,與沈小姐的志向殊途同歸呢!?」

    沈婉儀從凌亂的思緒中驚醒過來,在抬頭的瞬間,看到年輕軍官的嘴角掛著得意的、戲謔的微笑,看到他的眼睛裡,卻流露出一種隱隱的期望來。

    輸了,自己的身份被這個軍人看出來了!可是自己卻沒有探知他的立場!

    失敗感瀰散在沈婉儀的全身,讓她在李燾的目光注視下不禁微微顫抖了一下,立即又察覺了自己的失態,忙掩飾道:「河風有些涼了。」

    李燾的眼神從期望轉為關切,他解下腰上的牛皮武裝帶,連同盒子炮一起卸下,然後利索地脫下軍裝外套,將藍色的制服披在沈婉儀的肩頭。

    帶著男子氣息和體溫的軍服,代表著一種精神和百戰雄師信念的軍服,換來沈婉儀一陣沉默後如蚊蚋一般的「謝謝」二字。

    「如果沈小姐願意的話,李燾就冒昧請沈小姐就任遼西總辦洋務處的經濟顧問,負責招募在美華人、南洋華人中,願意投向祖國實業的資本。當然,也包括相當數量的美國資本。」李燾擠出一絲無奈的苦笑道:「對美國,我一無所知啊。」

    沈婉儀疑惑地看了看穿著白襯衣的李燾,她不明白自己身負使命背後的條件如何被這個軍門大人知悉的?問題是,自己如果答允了他的邀請,作為談判籌碼的這些個東西就不再具有籌碼的地位了!

    李燾不失時機地笑道:「當然,沈小姐可以考慮考慮,李燾的請求提出的太突然了一些。」

    「殺!殺!……」

    遠處煙塵瀰漫,一排排的武毅新軍官兵們開始了每日的刺殺訓練,一聲聲喊殺像一記記重錘一般擊打在沈婉儀的心坎上。

    「軍門大人,婉儀能擁有這藍色的制服嗎?」

    李燾肅然道:「當然!」

    紅彤彤的朝陽終於掙脫了地平線的羈絆,一躍一躍地跳動著露出了全貌,紅色的霞光籠罩著整個大地,為大凌河堤上的黑色戰馬、藍色和白色的人影披上一層紅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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