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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逼上梁山 第六十九回 清風小聚義(上) 文 / 蒼狼騎

    詩云:

    鴻雁過雲恨歎影,如今人間事不平;虎踞星火點燎原,聚取三春處處清。

    且說這秦明,眼見教人斷卻也退路,又不比運裡教那黑廝使人壞了家小,見著花榮,只聽說道:「將軍這般好漢子,官府裡做差,今日也教他欺壓,明日也癡他受氣,怎有一日安生?花榮一身功名,本非自家所有,若非趙家哥哥京師裡周旋,早已草莽裡落了身子。今日既趙家哥哥這般人物也教世道容不得,花榮決意造反,索性這不平世道裡,殺出個混沌乾坤。想將軍,位雖在花榮之上,卻在那官兒眼前,這許多年,可有一日快活?本俺這哥哥身邊有個有手段的,要使個絕戶的手段,卻俺知將軍者,世間好男子也,分說詳略,不忍加害,只好取來,想他官府裡,也是一個出身,俺那哥哥處,更是一處快活,何處去不得?」

    花榮這般說,秦明心下也知,一面暗暗驚心,倘若真個使個絕戶的手段,只他一個家小都在青州,當是個首沖。

    又念起這許多年勞苦,反倒那當官的百般羞辱不上眼來看,分明知是個反間的計,那慕容彥達果然便信,當時慨然道:「秦明本是好漢們仇讎,如今承蒙不棄,願為馬前卒。只那軍裡,也有幾條好漢,這一位郡馬,本身是個人物。」

    花榮笑道:「這般好漢,俺家哥哥也欣喜得很,俺怎肯加害?只不忍教郡馬作難,只好得罪,委屈片刻。」

    那秦明將花榮上下打量半晌,知這一位花知寨,年少而得志,平生優雅從容,山東誰不知大名?竟只就這一腔義氣,捨卻許多年經營。當時油然欽服,歎道:「世間心底乾淨者,莫如將軍也!」

    倘若趙楚在斯,定稱讚這秦明的贊。

    一行將宣贊幾個,死死看住,不教走脫,重振旗鼓,發付了那眾軍,秦明道:「你等都是本家兒郎,如今秦明一心落草,倘若不肯從,早晚只在此間片刻,明日自行歸了便是,休要作難。」

    眼見主將也降了,他等哪裡有多的話?

    當時逶迤往清風寨後而來,半路裡秦明一時叫道:「只怕不好!」

    問之,乃道:「既是慕容彥達知曉俺已落草,何必不使人傳訊彼處?卻非教他又施個將計就計?秦明一死事小,誤了趙家哥哥大事,不妙!」

    花榮呵呵笑道:「將軍不知,那一位早有安排。前時哥哥在那獨崗裡,將個宗澤殺地心驚,先番走脫一位英雄,飛簷走壁,身輕如燕,輕來寨裡,見了俺幾個,此番往青州來取將軍,若非這一位兄弟出手,慕容彥達處怎有一場大火?」

    秦明歎道:「只聽人說趙大郎義氣天下,無論良賤,但有一段肝膽在,便有一身義氣在,這般雞鳴狗盜者,三山五嶽不知凡幾,古時孟嘗君,不至於此!」

    花榮嘿然道:「拿這等達官貴人,比較甚麼來?俺這哥哥如今麾下,譬如二龍山眾位弟兄,孫安無非落魄江湖的,鄧飛只是佔山為王的,休論販夫走卒,便那石寶,豪強幹練,卻是個強盜出身,都是一般兒苦人弟兄,與孟嘗君那等清貴人家,卻是不可比的。」

    又道:「這一位時遷兄弟,一把火燒了慕容府裡,又來告知,道是要取將軍,當斷官軍斥候的路,便將好手,此處佈置,那斥候有一個來,拿一個住,張叔夜宗澤,此番將軍歸去必定責問,卻不疑你我弟兄聚義,早落草也!」

    秦明當時安心,與花榮道:「本到處今日說這張叔夜的好,明日也說宗澤的廉,奈何以俺看他,也是兩個酸人。宗澤倒也罷了,這張叔夜,將你我武夫,牛馬似驅趕。那蒲東來的關勝,號稱大刀,好生了得!他這番羞辱,那般打壓,無非只看太師府裡出身,只不知這等文人,一般兒為國家出力,計較甚麼這許多?」

    有健軍道:「將軍們不知狄爺爺故事也?」

    俱各默然。

    一行飛馬來了清風寨後,花榮不好出面,只得扮作尋常軍士,委屈下頭藏了身,又教機敏的弟兄一面往寨裡告知趙楚,這一行,昂揚直入了官軍大營。

    又在清風寨裡,趙楚雖似好整以暇,畢竟當面的不是大意,暗自警惕,教得手的弟兄,一面外頭時時邏察,自尋出路。

    果然夜半時分,有潛入來的告知,道是如此這般賺了秦明,正要在那張叔夜大營裡,行個放火為號的勾當。趙楚甚喜,謂眾人道:「但有霹靂火內應,張叔夜必破。」

    當時軍心甚得,摩拳擦掌,只待外頭火起便殺出接應,那瓊英與孫二幾個,卻看他眉宇裡似有隱憂,人前不敢明問,待後來,尋個時機,只說不解。

    趙楚歎道:「張叔夜兩個,此番領軍來,非是尋常徵繳,便這一番殺他打敗,你我弟兄,只好清風寨裡安身,如何能比他青州地界,京東兩路周旋?以一隅之地,擊彈丸之所,我固不知勝算幾在?又有二龍山裡一潑弟兄,便是張叔夜敗走,清風寨處不敢大意,兩廂聯絡,也須時日,不能趁勢聚義,作出決斷,徒然教人懊惱。」

    孫二探道:「不若捨了清風寨這一處,哥哥但有計較,弟兄們自生死相隨。」

    趙楚笑道:「也是不忙,只是貪心不足耳——」

    話音未落,外頭一聲嚷,撞進一條大漢,爆眼如鈴,英雄了得,非是鄧飛,卻是誰來?

    趙楚大喜,急忙來迎,把臂左右探看,道:「正想念山裡弟兄,便有個好兄弟來也。可憐外頭圍困數重,不能擋兄弟自如來去——山中弟兄可好?」

    那鄧飛見了趙楚,喜不自勝,與孫二見了,方囫圇吃一盞茶,便笑道:「不是小弟說不得,孫家哥哥好生了得,那張叔夜老兒左右奈何不得,只好捨了這沒面目的,教個甚麼岳飛小將只管圍困,孫家哥哥料定青州府必有大戰,生恐哥哥人手不足,當時捨了二龍山,引著眾家弟兄,盡皆趕來相聚!」

    趙楚愕然,繼而欣然,又看鄧飛,征塵未去,彪悍尤健,乃攜他往城頭站了,手指沓簌簌官軍大營,十分開闊,大聲道:「放著有這等一潑的好兄弟,何愁大事不能成?」

    鄧飛見他並不多問孫安安排,心裡佩服,忽有孫二不解問道:「清風寨要緊處,只便那幾個,都有牢靠兄弟把手,與鄧飛哥哥素未謀面,怎生得入來?」

    頓又忙道:「哥哥休見怪,只怕有些洩露處,教張叔夜趁了去。」

    鄧飛方歎道:「都是為哥哥出力,哪裡見怪?時在飲馬川,不知天下一段義氣這般,只願這一番聚首,再不分離,在哥哥馬前,從此都是快活。」

    孫二嘿然,趙楚卻正色道:「兄弟們這一番心意,當真泰山一般,人世間裡走一遭,能得這裡,死也無憾。只一樁事,眾家弟兄須細細謹記在心。」

    當時眾人,凝神靜聽,但道:「自反了這世道,俺與眾家弟兄一般,大號性命,繫在陣前。古人也說,將軍難免陣上死,瓦罐難離井邊忘,今日身免,不知明日,但有個計較,早已料定。俺若彼時戰死,權作前頭地下,當為眾家弟兄作個打頭陣的,休論好歹,但凡活著的,每逢不平,一碗薄酒灑地,足可告慰平生。若有眾家弟兄在前頭,俺只好苟且這般活著,早晚念想,倘若尋個坐落,立起生死祠,香火供奉,後人傳說。只畢竟干係大小,幾日也聽聞有些許弟兄,家小周全,生恐連累。非是這一潑沒個肝膽,上下俱周,不可不慮周密,但有得知,眾家兄弟須依俺,不可輕易視之,但凡離了這一廂,有平日交好的,休教暫且揚鑣,壞數年間情分。」

    孫二面有怒色,十分不平,待要分辨,瓊英使個眼色,只好悶悶應聲,道:「這一潑的,也勞哥哥這話來說,只管教他去了便是,不再為難。」

    鄧飛不知清風寨裡情勢,只他是個機敏的人,左右尋思,便解其中之意,暗道:「山裡弟兄,本兩處來的。河北人馬大部,瓊英所屬,本也無許多老小憂慮。便是山東地界投來,也是江湖裡亡命之徒,與俺一般。便這清風寨裡,本是官軍,也有地頭蛇,盤亙此間多年,安能不有家小之憂?想他等,眼見官軍勢大,又無決然造反之心,必生去意。」

    後又念道:「這般人物,值甚麼這般干念?以孫安之見,青州,勢不能固守,必當尋個妥善去處,這許多人手,教他落個好的念,甚麼用處?」

    又見左近健軍裡,並無那番話裡的人,卻多壯烈慷慨之色,恍然似有所覺,忙來勸道:「既是有老小周密的計算,便就教去只是,哥哥何必這等聽不得的話?小弟們,大都江湖裡憊懶之身,常人只以草莽賊寇之流視我,誰如哥哥待之者一般?俺不通史書,不知大義,只謹記一個,待俺如草芥者,揮刀殺之;待俺弟兄者,以死命報效。哥哥只管安心,便是天下底下,小弟捨卻百斤的這,前頭當為哥哥殺出個路來。」

    孫二發付了左右教去這般如此,耳聞鄧飛這般說,大聲也道:「正是,正是,鄧家哥哥這番話,最是在理。千軍萬馬,怕他甚麼來?朝廷法度,又怕他甚麼來?左右只是殺,死且不懼,哪裡要哥哥這般的心?」

    不一時,內裡慟哭聲起,又有個公推的漢子,頗是赧然,滿面通紅,遠遠前來,拜在關頭,泣不成聲。

    趙楚且教他起了身,溫言勸道:「好男兒立世,上下老小,便是天地,為家小計,何錯之有?看兄弟堂堂一表凜凜一軀,我固知是個好男子。且去了,山高水長,自有相見之日,不必作小兒女姿態,倒教外頭那官軍聽了,莫名恥笑而已。」

    那漢再拜,立起身來,孫二一旁看他,也覺愴然,歎道:「平日裡一家兄弟,也知都是好漢子,卻不比俺些,無家小之憂。這兩日眾家弟兄言語裡,非是真心,只是不解其中意,且教他等,也莫在心。」

    那漢默然,一言不發,三拜而去。

    又片刻,校場大開了門,裡頭緩緩開出數十上百個漢子來,便在轅門外,望定關頭拜了三拜,逶迤而去。

    自此,清風寨裡主戰的,精作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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