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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一個完美的罪犯是一個超人。他必須謹慎:善于隱蔽自己,并能使偵探失去目標。他是一只獨狼,沒有朋友,沒有同伙。他必須認真對待每一個細微的錯誤,并且頭腦敏捷,行動迅速……但是有了這些并不能成為超人,因為曾經有許多人能夠作到這一切……換句話說,他必須是命運的寵儿,即使他身處困境,也永遠都能化險為夷,我想,這一點更不容易做到……然而,我認為最不容易做到的是:他做過的事,他使用的武器和他的犯罪動机永遠都不能重复第二次!……在我在美國做警官的四十年中,從來沒有遇到過完美的罪犯,也從來沒有一宗調查過的案子能稱得上完美。”

                    ——摘自《美國犯罪与犯罪方法刑偵》
   
第十九章 更進一步的調查對話

  星期六晚上,警官理查德·奎因的反常情緒是很令人感到意外的,尤其對于地區檢察官辛普森來說更是如此。老警官焦躁不安,易怒,并且變得完全不通情理。他在路易斯·潘澤經理的辦公室的地毯上焦躁地來回走動,他緊咬著嘴唇,并咕噥著什么。他似乎沒有意識到辛普森、潘澤和另外一個人的存在。那個人以前從來沒有在這個劇院的辦公室中出現過,他坐在潘澤的一張大椅子上,看起來像只老鼠,他的眼睛像茶碟一樣又大又明亮。這就是迪居那,這次他跟隨他的陰沉的主人突然來到羅馬劇院辦案,對他來說真是前所未有的殊榮。
  事實上,奎因警官這次情緒低落是非常奇怪的。他曾經無數次地面對明顯的根本無法解決的問題,而他又同樣無數次地反敗為胜。因此,警官奇怪的行為更令辛普森感到迷惑,因為他和老警官合作多年,從來沒有見到他如此的不安。
  老警官的悶悶不樂并不像辛普森所擔心的那樣是由于費爾德案調查的進展情況。瘦小的迪居那張著嘴坐在他的角落里,在所有看著警官急躁地踱步的人中,他是惟一知道事實真相的人。迪居那生性机敏,這得益于他曾經是一個流浪儿的生活經歷。他很熟悉奎因的脾气,因為他了解一件戀愛往事。他知道他的主人的這种行為完全是由于埃勒里不在現場。那天早上埃勒里被他的悶悶不樂的父親送到火車站,并已乘七點四十五的快車离開紐約。在最后一刻這個年輕人改變了主意,他決定取消這次去緬因州的行程,陪他的父親呆在紐約直到結案。但是老警官不想這樣做,他憑敏銳的洞察力看出了他儿子心里的感受,他知道在一年多的時間中,他活躍的儿子是多么渴望這次旅行。他從心里不想因為自己而使儿子失去這次愉快旅程,所以他對儿子想留在自己身邊感到很著急。
  老警官拒絕了他儿子的建議,帶著勉強的微笑把他推上了火車,并最后拍了他一下。火車緩慢地開出了站台,這時傳來了儿子的喊聲:“爸爸,我會想你的,我會盡快給你來信。”
  現在,老警官像困獸一樣無奈地走來走去,他在感受他們的分离給他帶來的痛苦。他感到頭腦遲鈍,四肢無力,腹中空虛,雙眼發花。他感到自己完全与這個世界矛盾,他也并不想克制自己的情緒。
  警官對著矮小的經理低聲咆哮道:“潘澤,時間差不多了,把里面的人清理完到底需要多長的時間?”
  “馬上就完,警官,馬上。”潘澤回答道。地區檢察官努力吸回他由于感冒而要流出的鼻涕,迪居那入神地注視著他的主人。
  這時傳來拍門的聲音,他們不約而同的轉過頭去,是劇院的廣告策划人,精明的哈里·尼爾森,他把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伸進屋里,高興地說:“警官,介意我加入你們的小聚會嗎?我進來的時候剛剛開始,是否就要結束了——哎,如果你允許,我准備在這里呆著。”
  警官濃重的眉毛下一雙陰沉的眼睛看著他。他站立的姿態像拿破侖一樣嚴肅,由于心里的刺激,似乎每一根毛發都要豎起來,每一塊肌肉都要充血。辛普森惊奇地看著他,奎因警官正在表現出他性格中從來沒有被人發現的一面。
  “也許,再多一個也無所謂,反正人已經很多了。”警官咆哮著。
  尼爾森的臉有點紅了,他動了一下,似乎要退出去。警官的眼睛閃了一下,情緒好像開始恢复正常。
  “進來吧,尼爾森,坐下,”警官溫和地說,“千万不要跟像我這樣的老家伙一般見識,我情緒有點不正常,今天晚上這件案子可能需要你。”
  尼爾森笑了,說:“警官,能讓我進來非常榮幸,什么事情,是西班牙語質詢嗎?”
  老警官的眉毛舒展了:“肯定會有,但是還是看情況吧。”
  這時門開了,維利警官高大寬闊的身影出現了,他手里拿著一張紙快步走進屋里,把紙交給了警官。
  “都到齊了,警官。”他說道。
  “其他人都出去了嗎?”奎因突然問。
  “我已經讓清洁女工去休息室了,在我們結束以后她們才能回來。收銀員已經回家了,引坐員也都回家了,劇組在后台,我請他們正在卸裝。”
  “好,咱們走吧,先生們。”警官大步走出房間,后面緊跟著迪居那,整個晚上迪居那都沒有說話,他只是由于崇敬而輕輕吸了几口气,地區檢察官被他逗笑了,但是他不知道原因。隨后潘澤、辛普森和尼爾森也跟著走出了房間,維利走在最后,帶上了房門。
  觀眾席又變成了一個空曠的世界,一排排空座椅冰冷僵硬,劇場的燈全部打開了,光線照亮了劇場(包括交響樂池)的每一個角落。
  這五個人和迪居那向最左邊的過道快速地走去,左邊的座位區里人頭晃動,顯然那里已經集中了一批人,他們正在等待警官的到來。警官沿著過道大踏步走過去,在左邊座位區的前排占据了一個座位,以使所有這些坐著的人都能面對他。潘澤、尼爾森和辛普森站在過道的盡頭,迪居那站在一邊,他是一個熱心的旁觀者。
  這個小聚會的位置分布很特殊,警官的位置在到交響樂池的距离一半左右,從离他最近的一排一直到最后,所有被占据的座位都是直接靠過道的座位,共有十二排的最后兩個座位被這群人占据,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這些人在凶殺發生的那天晚上就坐在他們現在所坐的座位上,當時奎因警官在發現尸体后對每一個人都進行了個別檢查揭。在八個座位的區域(其中包括蒙特·費爾德的座位和其周圍的一些空座位)坐著威廉·帕塞,伊舍爾·杰布露,馬奇·奧康奈,杰斯·林奇和帕森·約翰尼——帕森顯得很緊張,目光可疑,他用被煙熏黃的手指擋在嘴邊和領坐員嘀咕著什么。
  警官做了一個手勢,大家馬上安靜下來。辛普森環視周圍,注視著支型吊燈和其他的燈以及空曠的劇場和低垂的大幕,情不自禁的想到這一切已為這次戲劇性的案件調查布好了舞台,他好奇地向前傾著身子。潘澤和尼爾森安靜地看著。迪居那一直把目光集中在老警官身上。
  奎因盯著這些人,短促地說:“先生們,女士們,我把你們帶到這里,只是為了一個目的,我不會讓你們在這里無意義多停留一秒鐘,但是什么無意義,什么有意義,完全由我來決定。對于我的問題,如果我沒有得到我認為真實的答案,那每個人都要呆到我滿意為止。我希望在我們繼續之前,每個人都完全理解我的意思。”
  他停頓了一下,掃視了一下四周,人群中出現不安的躁動,突然響起了一陣議論聲,但是馬上又平息了下來。
  警官冷冰冰地繼續說道:“星期一晚上,你們各位都在這個劇院觀看演出,除了某些劇院雇員和現在坐在后排的一些人以外,你們現在都坐在你們當時的座位上。”辛普森注意到當听到這些話時,每個人的背部都變得僵硬了,就好像每個人背后的椅子都忽然溫度升高而變得不舒服,他不由得笑了。
  “我要你們想像現在就是星期一晚上。你們要回想那個晚上,并且努力回想每一件發生過的事。發生過的事指你們注意到的東西,不管有多么細微或者表面看起來非常不起眼,只要是你的記憶能回憶到的東西。”
  當警官的用詞開始緩和下來的時候,有几個人從劇場后門魚貫進入,辛普森對他們低聲表示迎接。這個小群体包括:伊芙·愛麗絲,希爾達·奧蘭治,斯蒂芬·巴里,詹姆斯·皮爾,以及三四個《槍戰》劇組的其他成員。他們都穿著便裝,皮爾低聲告訴辛普森,他們剛從更衣室出來,路過觀眾席,進來听一听情況。
  “奎因今天有點神經質。”辛普森低聲說。
  奎因停止說話,冷冰冰地盯著這邊,巴里憂慮地看著警官,壓低噪音對辛普森說:“你覺得警官反對我們呆在這里听一會儿嗎?”
  辛普森憂慮地說:“不知道為什么……”這時,伊芙·愛麗絲輕聲發出“噓……”,大家馬上安靜下來。
  等到騷動平息下來,警官惡狠狠地說:“現在就是這种情況,記住,你們現在已經回到星期一晚上,第二幕已經開始,幕布拉起,燈光熄滅。舞台上人聲嘈雜,你們在激動的期待著舞台上情節的結果,你們當中哪一位,特別是坐在靠過道的座位上這些位,注意到了一些特殊的事情,不尋常的事情,或者在那個時間在周圍或你附近的輕微的騷動。”
  他停頓下來,期待著,有的人害怕,有的人迷惑,但都搖搖頭,沒有人回答。
  警官的喉嚨里發出低聲咆哮:“使勁想,你們記得星期一晚上我順著這個過道以同樣的方式詢問了你們所有的人。自然,我不希望你們說謊,既然你們不能回憶起星期一晚上的事,我也不會特別期望你們說出什么惊人的情況。但是事情非常緊急,一名男子在這里被謀殺,我們肯定要面對這個命案并要查個水落石出,這是我遇到的最困難的案子之一。我現在要對你們坦誠,當然,我也希望你們對我坦誠,現在的情況是:我們發現所面對的是一片空白,沒有一絲線索,所以我必須求助于你們。因為如果有任何重要的事情發生了,你們在五天前的那個晚上所坐的位置可能使你們看到它們。以我的經驗,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在他處于興奮和緊張的情況下,都會忘記一些細節,但在他恢复平靜几小時,几天或几周之后,還會慢慢回想起來的,我希望你們也是這樣的。”
  奎因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气尖酸,人們由于對這個謎產生了興趣,緊張感慢慢地消失了。當他說完以后,人們開始互相議論,有的人興奮地耳語,有的人不時搖頭,有的人激烈地爭論,有的人低聲討論。警官只能耐心地等待。
  他說:“如果有什么事情要告訴我,請舉手。”
  一只女性的蒼白的手遲疑地舉了起來。
  奎因伸手指著她說:“是你嗎?夫人,你想起什么不尋常的事情了嗎?”
  一個瘦小的老婦人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她的嗓音尖細并有一些結巴地說道:“先生,我不知道我要說的是不是重要,”她有些顫抖,“但是我确實記得在第二幕的某個時間,一個女人,我記得那是個女人,順著過道走下來,几秒种后又順著過道走回去了。”
  “是嗎?夫人,很有意義,”警官說道,“大概是什么時間,你能回憶起來嗎?”
  老婦人尖聲說:“我不記得大概是什么時間了,先生,但是好像是那一幕開始后十分鐘左右。”
  “我知道了,你能回憶起她的某些外型特征嗎?年輕還是蒼老?她穿什么樣的衣服?”
  老婦人看起來有點迷惑了,她顫抖著說:“我不确切地記得了,我沒有注……”
  忽然,一個清晰響亮的聲音從后排傳來,人們都轉過頭去。馬奇·奧康奈跳了起來。
  她冷冷地說:“不要再問了,警官,那位夫人看到的是我在走,那是我在……你知道。”她沖警官調皮地擠擠眼。
  空气中只有人們的呼吸聲,老太太不知所措地看著領坐員,又看看警官,終于坐下了。
  警官平靜地說:“我并不奇怪,嗯,還有其他人嗎?”
  沒有人回答,警官意識到人們可能不愿在公眾面前表露自己的想法,于是他順著過道走下來,走進每一排,用只能由兩個人听見的聲音單獨詢問每一個人。當他問完最后一個人以后,又慢慢地走回自己原來的座位。
  “看來我必須讓你們這些先生、女士回家了,非常感謝你們的幫助,可以走了。”
  他的這些話顯得很突然,人們茫然地盯著他,然后互相低聲議論著站起身,拿起外衣和帽子,在維利冷峻的目光注視下順序走出劇院。希爾達·奧蘭治站在位于最后一排之后的那几個人中,歎了口气。
  她對其他人輕聲說道:“看到可怜的老警官失望真讓人感到難受,來吧,咱們也走吧。”
  演員們夾雜在离開的人群中走出了劇院。
  當最后一個人离開的時候,警官順著走道來到門口,盯著遠去那群人,他們似乎感覺到了老警官壓抑的怒火,所以他們退縮了。但是老警官的情緒發生了急速的變化,他又恢复了正常。
  他坐在一個座位上,雙手交叉放在腦后,審視著馬奇·奧康奈,帕森·約翰尼和其他人。
  他以溫和的嗓音說道:“好吧,各位,帕森,你有什么要說的?你已經是一個自由的人,不必再擔心律師了。你可以像任何自尊的普通公民一樣說出自己想說的話。在這件案子上你能給我們一些幫助嗎?”
  這個小流氓很不耐煩地低聲說:“不,我所知道的都說了,沒有什么好說的了。”
  “我明白了,但是,帕森,我們對于你和費爾德進行的交易很感興趣。”听到這話,這個小流氓震惊地抬起頭來。警官繼續說道:“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們過去你和費爾德之間的交易的情況,你什么都不想說是嗎?”警官厲聲說,“誰殺了蒙特·費爾德,誰和他有過節,如果你知道,就說出來。”
  帕森不滿意地說:“警官,你不會說是我干的吧,我為什么要知道呢?費爾德是個滑頭,他從來不去招惹他的敵人,先生,我也不想知道,”他大言不慚地承認,“他對我相當好,幫我擺平了不少指控,但是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星期一晚上在這里。”
  警官轉向馬奇·奧康奈,和气地問:“你呢?奧康奈,我儿子,奎因先生,告訴我,你星期一晚上私下里告訴他你關上了緊急疏散門,你沒有告訴我這件事,你知道什么?”
  這個女孩冷冷地和他對視:“我告訴過你,警官,我沒有什么可說的。”
  奎因轉向瘦小的書攤老板:“你呢?威廉·帕塞,你能記起你星期一晚上忘了的事情嗎?”
  帕塞不舒服地扭動著身体,嘴里咕噥著:“我一直想告訴你,當我在報紙上看到這則消息,我回想起星期一晚上,當我靠近費爾德先生時,我聞見一股非常重的威士忌味道。我不知道我以前是不是曾經告訴過你這些。”
  警官出于禮貌地說:“謝謝。”然后又站起來說:“這對于我們的調查很有幫助,你們所有的人都可以走了。”
  賣飲料的男孩杰斯·林奇看起來有點失望,他焦急地說:“先生,你不想問我嗎?”
  警官好像注意力有點分散,但他還是微笑著說:“我們的冷飲商會有所幫助的,你要說什么,杰斯?”
  男孩急切地說:“先生,在費爾德來到我的冷飲攤買姜汁之前,我無意間看到他在過道撿起一個東西,那個東西很亮,有點像……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他馬上把那個東西放進屁兜里。”
  他自豪地結束了陳述,雙眼閃光地看著警官,好像在等待掌聲。警官看上去很感興趣,他問道:“那個發亮的東西像什么,他有可能是左輪手槍嗎?”
  “左輪手槍,啊,我想不是,”賣飲料的男孩遲疑地說,“是方型的,像……”
  警官打斷了他:“可能是女人的錢包嗎?”
  男孩的臉上忽然放光了,他大聲說道:“就是,我敢肯定那就是女人的錢包,閃光,像彩色的石頭。”
  奎因長出了一口气,說:“非常好,林奇,現在你可以像一個好男孩一樣回家了。”
  小流氓帕森,引坐員,女人脾气的帕塞以及賣飲料的男孩,都默默地站起來走了,維利把他們送到大門口。
  辛普森等他們都走出去以后,把警官拉到一邊,問道:“如何,奎因,順利嗎?”
  奎因微笑著說:“亨利,我們已經把能想到的事情都做了,還需要一點時間。我希望……”但是他沒有說他希望什么,他緊緊抓住迪居那的胳膊,向潘澤、尼爾森、維利和地區檢察官簡單地告別后就离開了劇院。
  回到公寓,警官用鑰匙打開門,迪居那發現地上有一個黃色的信封,很顯然它是被從門底下塞進來的,迪居那拿著信封在老警官面前炫耀著。
  他喊道:“我肯定這是埃勒里先生發來的。我知道他不會忘的。”他手里拿著電報,站在那里咧著嘴笑的樣子出奇地像一只猴子。
  老警官從迪居那手里一把抓過信封,連帽子和外套都沒有脫掉,擰亮了起居室的燈,急切地把里面的電報紙抽出來。
  迪居那是對的。
  “安全到達凱爾文對釣魚計划非常高興。我想我解決了你的小問題加入特殊的團隊有拉伯拉斯、喬叟、莎士比亞。德賴登說要從所做的事中學到東西。為什么你不親自試試勒索的游戲。不要沖迪居那咆哮。愛你的埃勒里。
  警官盯著黃色的電報紙,一股欣慰的暖流使他臉上緊鎖的皺紋舒展開來。
  他轉向迪居那,拍拍那個年輕人扣在蓬亂的頭發上的帽子,拉著他的胳膊,高興地說:“迪居那,我的孩子,咱們到街角那里吃一點冰激凌蘇打慶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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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子的偵探小屋出品   郁子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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