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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杜本絲正在向電工說明她覺得不滿意的地方,要他重修,卻受到打扰。
  “門口來了一個男孩子。”阿勃特說。“有話要跟你說。”
  “啊,什么名字?”
  “沒問他,正在外面等著。”
  杜本絲隨便戴上庭園工作帽,走下樓梯。
  門外站著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子,神情羞怯,雙腿顫抖。
  “我可以來了嗎?”他說。
  “唉,你是享利·波多黎科,是不是?”
  “是的。那是我的--啊,我想該是我的祖父。我是說昨天舉行審訊的那件事,我還是第一次參加審訊哪。”
  杜本絲險些說出“很有趣吧?”但她沒有說出來。亨利露出一副意欲說出珍奇信息的表信。
  “真是意外的災難。”杜本絲說,“實在非常遺憾。”
  “唉,他年紀已經很大,”亨利稅,“我想他不會再活多久。一到秋天,他就咳得厲害,鬧得大家都睡不著覺。我沒有工作,所以來問一下,我知道--是我媽媽告訴我的--現在正是替萵苣疏苗的時候,我才請你讓我去做這工作。我知道地方,因為艾塞克爺爺工作的時候,我曾去玩過,你要是愿意,我現在就去做。”
  “啊,那真太好了。”杜本絲說,“去試試看吧。”
  他們兩人穿過庭國,向目的地走去。
  “啊,這樣太密了一點,必須疏苗,等有了适當的空隙,再移回來。”
  “對萵苣,我一無所知。”杜本絲說,“花,我還懂得一些。豌豆、芽甘藍、萵苣和其他蔬菜,我總是种不好,我想你還不需要找田園工作做吧?”
  “唉,我還要上學。我只送報,或在夏天做些摘苹果的事。”
  “真的!”杜本絲說,“你要是知道有适當的人,通知我一聲,我會非常高興。”
  “是的。我一定會通知,再見。”
  “如何處理萵苣,你做給我看看。我很愿意知道。”
  杜本絲望著亨利·波多黎科巧妙的手法。
  “這樣就行。這萵苣真不錯,是‘威布新·汪德福’吧?這可以吃很久。”
  “‘湯姆·桑斯’已經完了。”杜本公說。
  “是的。長得快,又很少,是不是?非常脆,味道很好。”
  “唉,非常謝謝你。”
  杜本絲向房子走去。她發覺忘了圍巾,又折回去。亨利·波多黎科正要回去,這時停下腳步,向杜本絲走來。
  “來拿圍巾。”杜本絲說,“到底——哎呀,挂在那灌木上了。”
  享利把圍巾遞給她,不知所措地望著杜本絲。那模樣顯得畏懼無比,杜本絲不禁覺得奇怪,到底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嗎?””
  亨利不知所措地望著她,又動著腳,捏捏鼻子,摸摸左耳,然后像踏步般移動雙腳。
  “沒什么事——如果你——我是說——如果你不在意的話——”
  “唉,是什么?”杜本絲停下,訝异地望著他。
  亨利滿臉通紅,仍然動著雙腳。
  “我不喜歡——我不喜歡問,但是我猜想,大家都說——都傳說……我听到大家說……”
  “呃?”杜本絲說。亨利為什么戰戰兢兢?難道對“月桂樹庄”的新居民——勃拉司福夫婦的生活,听到了什么嗎?
  “嘿,你听到了什么?”
  “听說——太太,你在上次戰爭時抓到了間諜。你和你先生兩個人。你調查案件,探出了隱藏真面目的德國間諜。你發現他,進行种种冒險,終于徹底解決了那個案件。你——我不知道該怎么說——是我們秘密諜報部的人員之一,你做這种工作,做得非常好。當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但你在一些事件中相當活躍——跟童謠有關的。”
  “不錯。”杜本絲說,“‘呆頭鵝”就是。”
  “呆頭鵝!我記得。唔,很久以前听到的,你在什么地方徘徊?”
  “對,對。上樓,下樓,然后在太太的房間里。于是,呆頭鵝找到不祈禱的老人家,抓住老人家的左腿,推下樓梯。我想就是這個樣子,但是其余的可能是其他不同的童謠。”
  “真的!”亨利說,“啊,你跟一般人一樣住在這村里,真是太好了。但是,我不知道為什么童謠和案件會發生關系。”
  “里頭藏了暗碼。”
  “你是說它可以讀出來嗎?”亨利問。
  “嗯,就是這樣。”杜本絲說,“總之,一切都清楚了。”
  “真是太棒了。”亨利說,“可以告訴朋友嗎?我最好的朋友克拉倫斯。很奇怪的名字。我們常為此笑他。可是,他為人很好,要是知道像你這樣的人,真的住在這村里,他不知要多惊訝呢!”
  他以一种令人想起忠誠長耳狗的敬意望著杜本絲。
  “太棒了!”他又說一次。
  “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杜本絲說,“在四十年代。”
  “很有趣,還是非常可怕?”
  “兩者都有。”杜本絲說,“但大部分是很可怕。”
  “真的?你也怕啊!但是,有點儿奇怪;這城里竟然也發生同樣的事。是海軍軍人吧?雖然當了英國的海軍中校,其實并不是。他是德國人。至少,克拉倫斯這么說。”
  “情形大抵是如此。”
  “所以,你才到這里來吧。你知道,這里以前也發生過事情——唉,很久很久以前——情形跟你說的一樣。他也是軍人,搭乘潛水艇。他出售潛水艇設計圖。這只是我听人說的故事。”
  “唔,是的。”杜本絲說,“不過,我們搬到這儿來,并不是為了這件事,只因為這儿有适合居住的好房子。我也曾听過這些傳言,但是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
  “嗯,有時我也想告訴你。當然,沒有人知道是不是正确。任何事情未必都能完全弄清楚。”
  “你的朋友克拉倫斯對這事情怎么知道得這么多?”
  “唉,是從麥克那儿听來的。麥克做鐵匠的時候,在這里住過一陣子。他已去世很久了,但他從不同的人處听了許多事情。艾塞克爺爺也知道很多,有時還告訴我們。”
  “他對這件事知道得很多?”
  “是的。所以,他被打死,我就猜想那才是原因。他知道太多,而且可能全部告訴了你。所以才會被干掉。最近這种事常有,凡是知道警方可能追蹤的事件,知道得太多的人,都會被干掉。”
  “你認為你爺爺艾塞克——你認為他知道得很多?”
  “是的,听人說的。他在各處听了許多事情。雖然不是常常,有時也會說給我們听。傍晚時分,抽了一袋煙之后,或者我、克拉倫斯和另一個朋友湯姆·吉林漢在旁邊的時候,湯姆很喜歡听這种事,艾塞克爺爺就告訴我們。我們當然不知道究竟是爺爺編造的還是真的。我想爺爺發現了一些東西,也知道一些東西在什么地方。爺爺說,要是有人知道這地方,一定很有趣。”
  “真的?”杜本絲說,“那對我們也非常有意思,你必須記起他說的話以及他偶爾說出來的事,因為這可能幫我們查出殺你爺爺的凶手。他是被殺的,不是意外死亡。”
  “起初,我們都認為那是意外致死,因為爺爺心髒不好,常常昏倒,有時也會暈眩、發作。可是,現在——因為我參加了審訊——才覺得可能是被謀殺的。”
  “不錯。”杜本絲說,“我想是被謀殺的。”
  “你不知道那是為什么吧?”
  杜本絲凝視亨利。她覺得現在自己和亨利就像兩只追蹤同一气味的警犬。
  “那是有計划的罪行。你是他的親人,不用說。我也很想知道誰做出了如此殘忍的行為。你也許知道些什么,或者有些主意吧,亨利。”
  “我沒有什么好主意。”亨利說,“人都會听到一些事情,我知道是艾塞克爺爺常常提到——提到過的人,為了什么理由殺他,因為他說,他知道他們,知道他們知道的事,也知道發生過的事,而且知道得太多。不過,爺爺所說的人全是已經死去很久的人,所以沒有人想得起來,沒有人完全知道。”
  “但,你一定會幫助我們吧,亨利!”
  “你是說要我跟你一起調查?要是有所發現,也會讓我顯顯身手?”
  “是的。”杜本絲說,“如果你不把你知道的事告訴別人,只對我說,連朋友都不能說,否則事情會傳開。”
  “我知道。否則凶手听到了,會對你和勃拉司福先生不利,是不是?”
  “也許。”杜本絲說,“但愿不至于如此。”
  “不過,那是很自然的。”亨利說,“這樣行嗎?要是知道或听到什么,我就到這里來,假裝有工作要做的樣子。你以為如何?這樣我就可以把知道的事告訴你,不致被別人听去——其實我現在什么都不知道,不過我有朋友。”亨利板起臉,擺出模仿電視人物的姿態又說:“我知道情況,比誰都知道。他們不認為我已听到,也不以為我已記住。但是,我偶爾也知道——啊,他們會說些什么,會說還有誰知道,會——唔,默不作聲,卻什么都听到了,這件事非常重要吧?”
  “是的,”杜本絲說,“我想很重要。我們非小心一點不可,亨利,知道嗎?”
  “知道。我當然會小心,盡可能小心。艾塞克爺爺知道這地方很多事情。“
  “你是說這房子或這庭園?”
  “是的。他听到一些傳聞,看見誰到哪里,可能做了什么,在什么地方跟什么人見面,把東西藏在什么地方。他常常告訴我們這些事情。當然,媽媽听得不多。她認為荒唐無稽。強尼——我的哥哥——認為很無聊,也不愿意听,但是,我仔細听,克拉倫斯也很感興趣。唔,他很喜歡這种電影。當時,他還對我說:‘嗨,簡直像電影嘛。’所以,我們兩人常常談論這件事。”
  “你听過梅麗·喬丹這個人的事嗎?”
  “當然听過,是德國女孩,而且是間諜,對不對?從海軍軍人取得海軍的秘密,是不是?”
  “的确是這樣。”杜本絲說。內心則向梅麗·喬丹的靈魂致歉,她覺得這樣解釋比較安全。
  “她長得非常漂亮,是不是?很美吧?”
  “啊,這我可不知道。梅麗死的時候,我才只有三歲哪。”
  “唉,說的也是。現在卻常常听到她的事情。”
  “你看來似乎非常興奮,喘個不停。杜本絲。”湯美說。他看到妻子一身工作服,從后門微微喘著气走進來。
  “不錯,”杜本絲說,“可以這么說。”
  “不是在庭園工作過度了吧?”
  “不是。其實,什么也沒做。只站在萵苣旁談話;或者只是人家談話的對象——哪一种都行——”
  “誰跟你談話?”
  “一個男孩子。”杜本絲說。
  “來幫助庭園工作的?”
  “不是。”杜本絲說,“要是這樣,當然很好。但并非如此。老實說,他稱贊說太棒了。”
  “庭園嗎?”
  “不。”杜本絲說,“稱贊我。”
  “你?”
  “別做出這么意外的神情。”杜本絲說,“唉,最好不要說出什么真叫人吃惊的話。真的,遇到意外的時候,我常會說簡直受不了。”
  “唉,那么,是什么太棒了?——你的美麗還是整個庭園工作?”
  “我的過去。”杜本絲說。
  “你的過去!”
  “是的。當我說到上次大戰探出德國間諜時,他恭恭敬敬地稱贊我,真是叫我興奮。海軍的退伍中校,其實是假貨。”
  “哎呀,又是‘N或M’。啊,忘不了那件事嗎?”
  “我并沒有想要忘記。”杜本絲說,“我是說,我們為什么要忘記?如果我們是過去紅极一時的男演員或女演員,應該非常樂意回憶當時的情景。”
  “我了解你的意思。”
  “我想對這次事件非常有用。”
  “那小男孩几歲?”
  “十歲或十二歲。看來只有十歲,可能是十二歲,他還有一個叫克拉倫斯的朋友。”
  “那跟這次事件有什么關系?”
  “目前沒有什么關系。”杜本絲說,“但是,他和克拉倫斯會跟我們合作,和我們一起行動。調查事情或告訴我們消息。”
  “十歲或十二歲的孩子。能告訴我們什么?他會記得我們想知道的事嗎?”湯美說,“他說了什么?”
  “他用的句子大部分都很短。”杜本絲說,“說話中常夾著‘啊,你知道吧’、‘嗯,就是這樣’,或是,‘是的。所以,嗯’。總之,從頭到尾,以‘嗯”最多。”
  “全是你沒听過的事嗎?”
  “唔,雖然解釋了他听來的事,總是言有未盡。”
  “從誰那儿听來的?”
  “呃,不是第一手知識,但也不能說是第二手知識;可能是第三手、第四手、第五手、第六手知識。其中有克拉倫斯听來的;有克拉倫斯的朋友阿爾杰農听來的,阿爾杰農說的,又是從吉美听來的。”
  “別說了,”湯美說,“已經夠了。那些孩子听到了什么?”
  “那就更難了。”杜本絲說,“但是總會有所收獲。這些孩子從別人那是听到了大家說的地方和故事,所以心里痒痒的,想一起參与這种有意思的工作,他們還認為我們搬來這里,就是為了這种事。”
  “什么事?”
  “為了發現重要的事物,隱藏在這里,眾所周知的東西。”
  “哦,”湯美說,“隱藏。如何隱藏,什么地方,什么時候?”
  “關于這三項,有不同的故事。”杜本絲說,“但卻令人振奮,你也同意吧,湯美。”
  湯美嚴肅地說了聲“也許”
  “似乎与老艾塞克的事連接起來了。”杜本絲說,“艾塞克一定知道許多我們想知道的事。”
  “你認為,克拉倫斯和——這孩子的名字叫什么?”
  “現在想起來了。”杜本絲說,“我真搞不清那孩子所提到的其他孩子。有像阿爾杰農這种尊貴的名字。也有像吉美、強尼和麥克這种平常的名字。”
  “查克(chuck)。”杜本絲驀然想起。
  “拋棄(Chuck)什么?”湯美問。
  “不,不是這意思,是名字啊。那孩子叫查克。”
  “好奇怪的名字。”
  “他的真名是享利,我想朋友都叫他查克。”
  “真像‘鼬鼠砰地跳出來’(chuckgoestheweasel)這支舞。”
  “是鼬鼠忽地跳出來(popgoestheweasel)吧。”
  “唔,我知道這個比較正确。但是,‘鼬鼠砰地跳出來’,听來也沒有什么不同。”
  “啊,湯美,我想對你說的是,我們更需要繼續干下去了。你也有同感吧?”
  “是的。”湯美說。
  “我想你也會同意,即使什么都沒說,我也知道。我們已經不能抽身不干啦,我告訴你理由吧。最主要的理由是艾塞克。艾塞克,有人殺了他,因為他知道一些事情,知道一些會使某些人陷身險境的事情。因此,我們必須找出這個可能陷身險境的人。”
  “你不會認為艾塞克案正是——那類案件之一吧!嗯,應該是流氓干的勾當。不是有人到處閒蕩殺人嗎?他們不管對手是誰,一味胡干,尤其看中那些年老不能抵抗的人。”
  “是的,我也把這考慮在內。但是——我不這樣想。我想的确有什么東西。是不是可以說已經隱藏起來,我不知道,但是就在這房子里的東西。這些東西會使過去發生的事情曝光;有人把這些東西留在這屋里,或者預先放在這里,或者托人收在這里。這受托的人后來死了,或者把受托的東西放在某個地方。這些東西,對某些人來說,很難發現。但艾塞克知道,所以他們怕艾塞克告訴我們,因為關于我們的傳言已播揚開來。唔,傳言說我們是有名的反間諜專家,我們在這方面已相當有名。在某种意義上,艾塞克案已跟梅麗·喬丹連在一起。”
  “梅麗·喬丹不是自然死亡。”
  “是的。”杜本絲說,“老艾塞克也被殺了。我們必須查出誰為什么要殺他。否則——”
  “你必須小心。”湯美說,“如果有人怕艾塞克知道過去的事情,殺了他,這些家伙可能會在某個晚上埋伏在黑暗角落等你,毫不在乎做出同樣的事情。他們不希望有任何麻煩,認為世人充其量只會說:‘啊,又發生這种事啦!’就此不再追究。”
  “老婦人被毆打頭部死去。”杜本絲說,“唉,不錯,确實這樣。因為灰頭發,腳又因關節炎有點瘸,所以會遇到這种不幸的結局。當然,對任何人,我都是一個很好的目標。我會盡量小心,你認為我必須隨身攜帶一把小型手槍嗎?”
  “不行。”湯美說,“絕對不行。”
  “為什么?你認為我會犯錯嗎?”
  “唉,你可能會絆到樹根,你常常跌倒。豈止不能用手搶護身,反而可能傷了自己。”
  “你不會真的認為我會做出這种蠢事吧?”杜本絲說。
  “是的,我是真的這樣認為,你的确有這种可能。”
  “我可以帶著一把會自動彈出的刀子。”
  “要是我,什么都不帶。”湯美說,“我會若無其事地談論庭園的事。不錯,我會說我們不滿意這幢房子,打算搬到別的地方住。你覺得這樣如何?”
  “向誰說呢?”
  “啊。誰都行,一定會傳開。”
  “雖然不是現在才開始,但确實會傳出去。這儿是傳播消息最好的地方。你准備到處說這种話嗎,湯美?”
  “嗯。大致如此。我會說,我們并不像過去那樣喜歡這幢房子了。”
  “不過,你仍然會繼續調查吧?”
  “是的。”湯美說,“既然我已經深入到這种地步。”
  “你想如何下手呢?”
  “仍然按現在的方式做下去。你呢,杜本絲?有什么計划?”
  “還沒有。”杜本絲說,“不過,我有了一些主意。我可以再听一些,從——我剛才提到的孩子叫什么?”
  “第一個是享利——然后是克拉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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