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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杰克·紐克斯特拉了一張椅子坐在芬吉的辦公桌旁。她工作時,他則坐在那儿看新一期的《制片人》雜志。我進去時,他站了起來。
  “你終于來了。”他說,“找你太難了。在公墓我就看不見你了。”
  “你應該緊跟吉多的。”我說,“你的特寫鏡頭怎么樣了?”
  “很好。”他說,“做得太棒了,簡直就像一堂教育課。瑪吉,我能和你待一會儿嗎?”
  “你在制作間里會有更多樂趣的,因為我會做一些很無聊的工作。但是如果你想像只小老鼠似地待在我的辦公室里的話,進來吧。”
  杰克在我辦公室的角落里找到一把小椅子,坐了下來。
  芬吉說她的腳踝傷得不重,然后遞給我一疊電話留言單。第一個留言這么寫著:“你這個該死的球賽破坏者!”結尾是,“愛你的布蘭迪。”第二個是道爾·伊賽爾頓的,她正在尋找弗蘭迪的那把槍。“還在找。”芬吉這樣寫著。萊爾——我以前的室友,現在是我舊金山房子的看護人,也打電話來了:“房客們不僅沒有交房租,還留下一堆麻煩事。怎么辦?”
  芬吉說:“怎么辦?”
  “麥克想讓我賣了那幢房子。”
  “我要不要找一些房地產經紀人對房子進行一下評估?”芬吉斜靠在她的鋁制拐杖上,那只受傷的腳懸在空中,等待著我的指示。
  “我要你保護好你的腳。”我把一大疊裝訂好了的文件放在她的辦公桌上,“警察局關于羅伊·弗蘭迪的檔案,記錄了二百次會談,有六百個嫌疑人。找一個舒适的地方,把它們認真地過一遍,看你能得出什么結論。”
  我走進自己的工作間開始打電話。不多久,我已全然忘記杰克還在角落里望著我。
  布蘭迪是我最先聯系的人。我叫他進來和我談談。然后我告訴保衛他要來了,讓他們護送他上來,并讓他們在他离開之前在大廳里等著。
  我又打電話給萊爾。在我搬到南方与麥克住在一塊后,房子的第三層改成了萊爾住的房問。這樣,他就可以舒舒服服地住在里面,照看著這幢房子。他是我的一個老朋友。地震讓他無家可歸,自那以后,他就住我家,和凱茜,我就像家人一樣親。我不想讓萊爾再次無家可歸,現在讓他照看房子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在電話里,我問他:“房子坏成什么樣了?”
  “牆上有很多很多洞,那是他們為了防止地震把家具拴在上面弄的。臥室還漏水,地板上一片狼藉,因為漏水一直通到起居室的天花板上。上帝啊,瑪吉,我感到很可怕。”
  “不是你的錯。”我說,“你總不能一直巡邏。”
  “我告訴他們不要用水洗地。”
  “星期五我會過去的。我們到時再看怎么辦。麥克想讓我賣了它。”
  “我敢保證,他會那么做的。”萊爾對麥克把我帶走之事仍耿耿于怀。而在這之前,萊爾、凱茜和我生活在一起,曾經很愜意。
  萊爾提出星期五之前找一個包工頭估价一下損失。
  打電話找到我女儿的時候,她正要去吃晚飯。
  “我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酸痛。”她說,“長這么大我還從沒有這么賣命工作過呢。我得走了,媽媽。一會儿打電話給你。我愛你,再見。”
  “再見。”我的腦海里閃現出她長長的腿跑進屋里的樣子。
  听到我星期五要回去的消息,媽媽很高興。
  打完電話,我把海克特的錄像帶從蔬菜袋子里拿出來,疊放在我的小辦公沙發上,然后把最上面的一盤放入影碟机中,開始播放。
  這盤帶子是吉多幫海克特复制的,錄的是他們進行的一次10小時的采訪。海克特正和一群人說著話,吉多負責攝像。我以前只看過它的剪輯。
  杰克湊過來:“那是什么?”
  “瓊·琴,注冊護士。”屏幕上出現一個女人時我說,“我們采訪過的一個人。”
  “嗯……”他說著,坐在椅子上看起來。
  瓊已近中年,大約在40到50歲之間,但她頑強地“抗拒”著歲月的力量。她仍然很漂亮。她那剪得短短的頭發染得太黑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不是自然長成的;她穿著那种薄得透明的衣眼,沒有人會相信那里面裹著苗條的身体。吉多讓她把懸挂在耳朵上的“新時代水晶石”耳環摘下,因為它們老是發出聲音。
  吉多把鏡頭拉出去,把海克特也收入鏡頭。當助理導演舉起牌子的時候,杰克大笑起來,因為上面寫著:瓊·琴,10月20日,莫宁賽德醫院。
  要把目光從海克特身上移開很困難:這是在他死的前兩天拍攝的,他在這個世界上并沒受到多大的重視。我忽略了他問的問題,卻仔細地听瓊的回答。
  “第一次見到羅伊·弗蘭迪的那個晚上,我正在急救室里工作。他滿身傷痕和血跡進來了,這些都是一次街頭打架造成的。我記得很清楚,弗蘭迪大笑著,好像非常得意。他的一個同伴——現在我記不得他的名字了,高高的個子,戴著眼鏡,一直試著讓他安靜下來。
  “他們抓了三四個家伙,把他們其中的一半送入急救室。這些家伙身上全是傷痕,青一塊紫一塊的。
  “弗蘭迪腎上腺分泌過多,所以我們給他縫針時,他不想用藥物。我想,這是一個很有個性很狂躁的人。我們縫完傷口的時候,他差點儿疼死過去,也就從那時起我喜歡上他了。”
  海克特:“你們什么時候走到一塊的?”
  瓊:“第一次嗎?那個晚上我下班后他就等著我。我想他一定很疲憊了。他有著一雙棕色的美麗的眼睛,你說,誰又能拒絕他呢?”
  海克特:“你們住到一塊之前,你認識他有多久了?”
  瓊:“大概兩年吧。但大部分時間我都不把它當回事。因為我有男朋友,他有妻子、孩子。我們之間只是(她想了想,笑了)性關系。”
  海克特:“你們之間不是認真的嗎?”
  瓊:“除了工作外,弗蘭迪對什么都有點儿玩世不恭。他曾經在午飯休息時走進過急救室,但多數情況還是在午夜時分。我們會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坐下,比如午夜的醫院。我們有很多地方可以去。有几次,我們到了我的車里。有一次,我們到了阿爾皮咖啡店。他點了份薄煎餅。在角落里的一個小間里,我坐在他的膝蓋上做愛。我喜歡這樣。”
  海克特:“就在那個飯店里嗎?”
  瓊:“通常我們是走進飯店里去的。他的同事有一輛帶篷的小貨車。有几次,我們和同事約好時間見面,然后我們四個就在車篷里翻云覆雨,直到筋疲力盡。”
  海克特:“你不介意談談那些令人恐怖的屬于你個人的時刻吧。”
  瓊:“恐怖時刻?听起來像小說。弗蘭迪很有天分,我不但不介意談論我們的關系,我還為它感到驕傲。看看我,我一生都是個好女孩,我做著我該做的事,直到我遇上弗蘭迪。每次我們做愛時,我就隱隱地希望我們被人抓住。這樣,每個人都會知道瓊·琴是一個腳踏兩只船的坏女孩。這樣,我也可以成為像羅伊·弗蘭迪那樣的新聞人物。”
  海克特怀疑地皺皺眉:“你說你有一個男朋友,他也是警察嗎?”
  瓊點點頭:“我和很多警察約會——在急救室里工作你又能遇上什么人呢?”
  海克特:“你的男朋友知道你和弗蘭迪的關系嗎?”
  瓊:“知道這些花了他几年的時間,但最后他還是發覺了。但那時候我和弗蘭迪已經分手了。弗蘭迪是一個有很多問題的失敗者——酗酒、賭博、養老婆和孩子,工作上他也陷入了麻煩。和他住在一起是很難的……”
  有人在敲門。我按下了停止鍵,回頭看見芬吉正撐在門框上。
  “有一個警察找你,瑪吉。”她跳到一邊給一個穿棕色衣服的人讓路。
  我把警察能找我的原因在腦海中迅速過了一遍:女管理員打電話告我掠奪海克特的房間;有人知道我正在使用分類整理好的警察局的檔案;麥克被開除了,沒有養老金;電報大街的愛德華茲先生終于告我1968年從他的商店里拿了一雙旅游鞋?
  那個警察把名片遞給我的時候,瞧了瞧杰克。名片上有大大的、凸起的偵探標志:拉里·拉斯孔,洛杉磯警署。
  芬吉一副好奇的樣子,待在那儿不肯走:“你們誰喝咖啡嗎?”
  我看了看那個偵探,他沒有反對。“當然想喝,如果你能拿來的話。”我說,“或許還要一個炸面餅圈。這位偵探先生可是正在工作呢。”
  拉斯孔拍著他硬梆梆的腰部,笑了:“你可以省去炸面餅圈。”
  “進來,請坐,偵探。”我把錄像帶疊放在地板上,給他讓出點地方來。我里間的辦公室特別小,總是很擠的樣子。“我能幫你做點什么?”
  他看著杰克,沒說什么。
  “杰克·紐克斯特。”我介紹說,“他正在寫一篇特寫。”
  “記者?”拉斯孔笑了,朝杰克伸出手去。但是這握手最后變成了一次溫柔的拉手,杰克一下子站了起來。拉斯孔說:“你不會介意出去一下吧?”
  “噢,當然。”杰克瞥了我一眼,出了門。
  拉斯孔坐下:“你与一個叫米雪·塔貝特的熟識嗎?”
  “是的,我和她說過話。”
  “她的皮包里有你的名片。”
  “我昨天給她的。今天早上9點鐘,我們本來計划好去拍攝她的,但她沒有來。”我注視著他的臉,但他什么也沒表露出來。
  拉斯孔往前坐了坐:“米雪小姐昨天晚上死了。我們正在追尋可能的線索,尋找任何有幫助的信息。”
  “怎么死的?”
  “被人刺死的,好像用的是冰刀。”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本小筆記本,“你們約定見面是要干嗎?她要找工作嗎?”
  “不是的。她要和我談一談一個老朋友——一個舊時的男朋友——在電視上。今天早上我們在弗羅倫斯街的熱舞俱樂部有個約會。我知道上電視使她焦慮不安。她沒有來,我還以為她只是害怕呢。”
  “你們要談她的什么朋友?”他低下頭,鋼筆懸在紙上准備寫字。
  “羅伊·弗蘭迪。”
  他的筆懸在筆記本上。他花了一段時間思考這其中的聯系:“你說的是誰?”
  “我正在拍攝一部關于羅伊·弗蘭迪的紀錄片。他常在上班時到熱舞俱樂部,和米雪做愛,然后整理好領帶再去上班。我想和米雪談談他。”
  他笑得有點儿邪,似乎不相信我說的話。“接著說,還有什么?”
  “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又想起了瓊·琴,倒了一會錄像帶然后按下了播放鍵。其實我也不知道帶子到了哪儿。“我讓你看看我想從米雪那儿要的東西。這位是弗蘭迪的另一個女朋友。”
  瓊的臉從一片雪花點中冒出來,很坦然地說:“弗蘭迪很有天分,我不但不介意談論我們的關系,我還為它感到驕傲,看看我,我一生都是個好女孩,我做著我該做的事,直到我遇上羅伊。每次我們做愛時,我就隱隱地希望我們被人抓住。這樣,每個人都會知道瓊·琴是一個腳踏兩只船的坏女孩。這樣,我也可以成為像羅伊·弗蘭迪那樣的新聞人物……”
  我感到很尷尬:為什么非要從這個關鍵的部分開始播放?我按下了停止鍵,說:“回答了你的問題嗎?”
  “是的。”他四處看著我辦公室里凌亂不堪的東西,“現在的道德標准死到哪儿去了?這就是電視网拍的片子嗎?”
  芬吉一只腳跳進來,咖啡溢出了兩個杯子。拉斯孔站起來接過杯子,說了句:“謝謝。”
  我站起來,把我的椅子讓給她,然后把她給我的咖啡遞還給她:“芬吉,米雪·塔貝特昨天晚上被殺死了。”
  “噢?”她惊訝得不知說什么好。她放下杯子,咖啡濺在我星期三的日程表上。她蒼白的臉上几顆雀斑更加明顯。“噢,天哪!吉多知道了嗎?”
  “拉斯孔偵探,我的攝像師吉多·帕特里尼今天早晨和米雪約定了一個拍攝時問。但他遲到了,因為他必須帶芬吉去急救室复查一下她的腳踝。但是米雪根本沒有到俱樂部去過。”
  “嗯,”他看看芬吉的繃帶,然后又瞧著我問,“為什么談的是羅伊·弗蘭迪?”
  “你認識他嗎?”
  “不。他是我的前輩。但我听過一些關于他的故事。管那件案子的偵探守口如瓶,什么也不多說。”
  “那他們說了些什么?”
  “說得不多。弗蘭迪就像一部傳奇小說,他是在七十七街工作的警察中最棒的一個。他和海克特·梅倫德茲并肩作戰,就是今天剛埋葬的那個警察。”
  “你認識海克特?”我問。
  “只是景仰而已。我知道他和弗蘭迪,還有現在的高級偵探弗林特一塊工作。弗林特才是真正的傳奇。他年齡很大了,但他仍主持偵破大案要案。”
  “你認為弗林特有多大了?”我問。芬吉端起咖啡掩飾著她的傻笑。
  “不知道。他的頭發全白了,但我仍然看見他在堅持跑步。那些家伙認出他了,就說弗林特來了。”
  “然后他們告訴你一個故事,是嗎?”
  拉斯孔開始大笑,并用手遮住他的嘴。笑了一會儿之后,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又開始講:“弗林特開車在布羅德威大街上走著。街中間有一塊草地,有一個全身穿著黑衣服的人在那儿,手拿一根很短的鏈子在遛狗。那個家伙開始死死地盯著弗林特和他的同事。于是弗林特開車走了段U形路,從另一條路繞過來,回到了帶狗人的身邊。他說,這是什么种類的猴子呀?那家伙說,這不是猴子,這是一只注冊過的德國种短毛獵犬。弗林特說,這我知道,我沒有和你說話,我是在和這條德國狗說話呢!”
  我打斷了他一陣陣的大笑。“故事是這樣發展下去的,”我說,“弗林特和他的同事——道格·森尼克的車的后排座位里有三個嫌疑犯。三個青少年,被指控侵犯別人財產。
  “弗林特在前排座位下放了一個開著的錄音机。他先給嫌疑犯講了他們的權利,要他們老老實實坐在那儿,不要說話。然后他和森尼克下車,把車門關上了。他們靠在車的外部,耍著那個遛狗的家伙。那几個坐在車后座上的小流氓把他們所做的坏事一古腦儿全說出來了,被錄在了磁帶上。
  “這個故事的高潮在于:弗林特不知道那磁帶有多么的敏感。因此,在錄上了那三個小流氓的供詞時,同時也錄上了他逗那只‘猴子’玩的聲音。如果有人听到了弗林特戲謔人的話,他將被停職三天。所以他把磁帶扔到了大街上,然后在回警察局的路上把它們碾碎了。”
  可怜的拉斯孔惊得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這些的?”
  “我听說過這個故事。”
  我再次按下播放鍵,瓊·琴在說:“……每次我們做愛時,我就隱隱地希望我們被人抓住。這樣,每個人都會知道……”
  拉斯孔偵探還沒喝完一杯咖啡,保安就把布蘭迪領了進來。布蘭迪進了門就站住了——像個正在做錯事卻被老師逮了個正著的孩子一樣。
  我說:“進來,布蘭迪,來見見拉斯孔偵探。”
  “偵探?”布蘭迪僵在門口動彈不得,一條腿繞在另一條腿上,就像那個做了錯事的小男孩緊張得突然想上廁所了。
  “進來坐下吧。”我說,“講講你的情況。”
  拉斯孔沒有要走的意思。我想一個偵探要想獲得成功,他應具備的首要素質就是酷愛關心別人的事情。拉斯孔就具備這點。
  布蘭迪怯怯地走進來,坐在我擁擠不堪的辦公桌的一角。他說:“你得幫幫我,瑪吉。”
  “如果我做錯了,你可以指出來。”我說,“我以前是這么告訴你的吧?可你昨天為什么燒掉了電源?幫幫忙,老兄,不要給我添亂了。”
  “我沒干那事。”
  “維修部說發電机是被人蓄意破坏的,有人故意使它超負荷,而大多數人根本不懂怎樣給它加大負荷。”
  “我的确沒做。”他簡直是在低聲尖叫了,“我告訴你,不是我弄坏的!”
  我轉向拉斯孔:“你瞧,我們是有規矩的,在這里不許人說錯一句話。”
  布蘭迪竊笑著,剛才的緊張樣子突然沒了。
  “我沒有權力解雇你,布蘭迪。”我說,“那事的決定權不在我手里。如果你想上訴,你應該到高一級的地方去,到公司總部去,我愿意為你說點好話。我會說如果你專心做事,你會是這行里干得最好的家伙。但是你最好別指望有誰相信三天打魚兩天晒网的你。”
  “我愿意為你工作。”布蘭迪說。
  “為了那點錢……”我接口說。
  “我得養家,瑪吉。現在的日子不比從前那樣好混,我得工作。”他几乎有點儿眼淚汪汪了,“要是我去申冤,你會支持我嗎?”
  “我支持你申請做技術員。”
  布蘭迪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他瞥了一眼拉斯孔:“有時壓力大得讓人受不了。”
  “我知道。”拉斯孔說。
  布蘭迪不安地轉向我:“請偵探來干嗎?”
  “有點事需要調查。”我說,“還有一件事,別再往我家打電話。不然的話,麥克會沖到你家殺了你。”
  “殺了他?”拉斯孔皺起了他的濃眉,“麥克是誰?”
  “麥克·弗林特。”
  “你認識弗林特?”
  “人人都認識他。”我說,然后問布蘭迪,“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他看看我,看看拉斯孔,又看看芬吉,好像不得不面對現實了。我想要是和我單獨相對,他要么會和我大吵一架,要么會和我進行持久戰,要么會想方設法博得我的同情。可是現在我們不是單獨在一起,所以他沒机會那樣。他那雙眼淚汪汪的藍眼睛望著我,肩膀由于不堪重負而垂了下去:“我想重新得到工作。”
  “我建議你先去理個發,換件新衣服,然后到工會去,跪下來問問他們你要怎樣忏悔才能求得他們的原諒。”
  “就這些?”
  “我能出的主意就是這些了。”
  “好。”他站起來,攤開雙手,“謝謝你肯見我。”
  “好好照顧自己,還有那個家。”我說。
  布蘭迪徹底絕望了,出門之前又加上一句:“蒙妮卡扔下我跟別人跑了。”
  “愛是一种讓人容易受傷的東西。”我對他說,其實這是麥克的話。
  布蘭迪被兩個保安夾在中間,沒精打采地走出去。芬吉也跟著出去了,嘴里默念著要辦的事。屋子里只剩下我和拉斯孔。拉斯孔問:“究竟是怎么回事?”
  “布蘭迪使半天的拍攝工作無法進行,給我們帶來巨大的損失,而他當時只是為了去看儿子踢的足球賽。制片組就像一支球隊,而他就是中場時抱著球回了家的那名隊員。”
  “有些人把握不好個人權力的限度。”拉斯孔說,“我們稱之為罪犯。”
  “或者是警察。”我說。我拿起了影碟机的遙控器。“剛才讓你看的是對一個名叫瓊·琴的護士的采訪。”我接了重播鍵,揚聲器里傳出錄音:“……我骨子里其實希望我們被發現,那樣人們就知道瓊·琴是個腳踏兩只船的坏女孩,就可以公開地和新聞人物羅伊·弗蘭迪在一起……”
  拉斯孔有點臉紅,說:“這段看過了。”
  我按了快進鍵,畫面上快速閃過瓊微笑的臉龐。我說:“她說希望他們被發現,她果真如愿了,接著听。”
  瓊:“我男朋友是個嫉妒狂,還是個酒鬼,他差點因為酗酒而丟了飯碗。他因此戒過酒,不過只戒了几周,之后照樣本性難移。他清醒的時候就想找些事忙碌起來,所以,他開始調查跟蹤我。我知道他听到了一些事情。一天晚上,他正逮著弗蘭迪陪我下班。打那以后,我就不再顧忌什么了,和弗蘭迪公開活動……”
  我關了電視:“她忘了說,當她的那個男友——一個叫做伯瑞·洛治威的警察,發現她和弗蘭迪在一起時拔出了槍,弗蘭迪把他痛打了一頓。可其實也是救了他——洛治威還有妻儿,如果他被指控開槍殺人,他們的處境會有多慘。而且,當時洛治威還喝醉了酒。”
  “這件事使洛治威成了殺害弗蘭迪的嫌疑犯?”拉斯孔問。
  “几個調查人員都把他當做首要的嫌疑犯。他后來因醉酒后蓄意殺人而進了監獄,他的一個獄友說有一天晚上洛治威喝了點酒后揍了他。當然,這純屬為了討好警察,其實沒有事實根据。”
  我遞給拉斯孔一張名單,上面列了六個人的名字。我解釋說:“這上面的人都与羅伊·弗蘭迪的死有著或多或少的關系。他們中絕大多數是黑幫的人,或是剛出獄的囚犯,想在同僚中混上一席之地。有些是酒鬼,或者是干點小偷小摸勾當的家伙,他們正想找個人說說話呢。伯瑞·洛治威在名單上,米雪·塔貝特也在其中。”
  “米雪·塔貝特說她殺了弗蘭迪?”他折好名單,想裝進口袋里,“她什么時候說的?”
  能給拉斯孔看一下警署的卷宗最能說明問題——它就放在我最下面的抽屜里,但我不能。這樣做會給麥克帶來麻煩,因為照理我是不能有這些東西的,所以我只能憑記憶說了個時問。“米雪那時在弗羅倫斯大街的一個露天俱樂部跳舞。下班以后,她還總得陪陪客,掙錢付給毒販子。她有毒癮,一天抽一百塊錢的海洛因。那毒販子為她拉皮條,但是不讓她把姓名透露出去。”我順勢把那名單從他手里拿過來,“但她告訴了弗蘭迪。”
  我走到門口,把名單遞給芬吉,讓她复印一份給拉斯孔偵探。
  “那么是誰開槍殺了弗蘭迪,是她還是那拉皮條的?”拉斯孔問。
  “也許誰也不是。那次米雪因一起財產糾紛案進了監獄時,對她的一個獄友說是那毒販子綁架弗蘭迪到了一幢破房子里,打他,然后逼她開槍殺了他。她朝他的陰部開了九槍。”
  拉斯孔蹺起二郎腿:“這故事合理嗎?”
  “不,外面關于弗蘭迪被殺有各种各樣的傳說,這只是其中一种。事實上,弗蘭迪頭部中了六槍,而且也沒挨打。”
  “既然她在說謊,你為什么還要跟她談?”
  “但是她編的故事中有种种跡象表明她的确可能知道些什么。也許那天不是她殺了弗蘭迪,但是她通過某個人知道當時的很多情況,而那個人當時很可能就在現場。”
  拉斯孔像交警指揮來往車輛那樣,沖我擺擺手示意我繼續往下講。
  我說:“弗蘭迪的汽車被扔在愛斯科特公路旁,而且被一塊粘滿油污的破布擦過了。”
  “偷車賊總那么干,好消除指紋。”
  “弗蘭迪一案的許多文字記錄都被刪除了,包括那塊油布的事。”
  芬吉進來給了拉斯孔一份那張名單的复印件。他接過來,朝她心不在焉地微笑了一下,像是陷入了沉思。他說:“你和米雪談話的時候,她有沒有談起她現在的生活?還有為她拉皮條的嗎?或者說還有個毒販子嗎?”
  “我想她是自由獨立的——她有自己的約會。再說,即使我問了,她也不會告訴我。她總得裝著自己沒干違法的事吧。”
  “誰最先和她接上頭的?”
  “海克特·梅倫德茲。”
  拉斯孔好像有點糊涂了:“我能和掌握第一手材料的人談談嗎?”
  “打電話給麥克·弗林特和道格·森尼克警官,他們都是洛城警署的。他們在二十年前就認識米雪。其實我也是心存疑慮的,因為米雪的故事又使羅伊·弗蘭迪這個人變得复雜了些。起初是一個護士,現在又來了這么個用電話應召的妓女,我不喜歡為這些人折騰,我的工作不是要了解他的愛情故事。”
  拉斯孔站起來:“警察和妓女,對我來說又是一個全新的故事了。”
  “您在這儿將大有作為啊!”我起身送他到門口,“也許能成為電視明星呢。”
  “這是在諷刺我嗎?”
  我笑了:“大家都說我太書呆子气了。可實際上我在試著學習呢,到我离開這儿的時候,我可能已經愛上開玩笑与惡作劇了。”
  “我倒不希望這樣。”他說著,伸出了手,“耽誤你寶貴時間了。你有我的名片,有什么新消息請隨時通知我。”
  我發現他盯著看我的胸部,并不著急出門。他說:“我能給你打電話嗎?我覺得我們還有好多要談的呢,方便的話,一起吃晚飯?”
  “當然可以。”我說,“如果你不介意麥克·弗林特也一塊去的話。”
  他的目光向上移,重新審視了一下我的臉:“我覺得他不會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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