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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步步殺机


   
馬失前蹄

  當我一踏進會客室,膝蓋又開始微微地顫抖,臉頰的肌肉也變得僵硬,表情极度不自然。
  會客室內,上杉姨丈、品子阿姨和等等力警官、金田一耕助端坐在各自的位子上,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沉重而莫名的緊張感。
  雖然我早就料到可能會碰上這种情況,原先我也以為自已擁有足夠的定力來應付。
  可是,當我一眼瞥見金田一耕助臉上的表情時,整個人頓時陷入絕望的深淵。
  我和金田一耕助的眼神不期然對上時,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的胜利感和嘲弄的樣子,有的只是無盡的悲憫。
  他似乎有些坐立難安,很快就將視線從我臉上移開。
  我不喜歡敵人的怜憫,我的自尊更不允許這樣,相反的,我倒覺得被人嘲笑、愚弄遠比這樣好。
  從金田一耕助剛才所表現出的怜憫之情來看,警方此時一定握有什么确切的證据。
  “姨丈、阿姨,找我來有什么事嗎?”
  “音禰,過來這里。這些警察先生好像又有事要問你。”
  品子阿姨溫柔地招呼我,上杉姨丈則是愁眉苦臉地逕自抽著煙。
  “好。”
  正當我提心吊膽地來到品子阿姨旁邊坐下之際,上杉姨丈忽然一副忍無可忍的樣子,用力把香煙捺熄在煙灰缸中。
  “警官,你們到底還想怎樣?音禰的年紀還小,你們為什么要多次傳喚她呢?你們不覺得這對她而言是一种嚴刑拷問,也給她相當大的精神壓力嗎?”
  “沒、沒這回事,其實我們只是希望宮本小姐能夠全力配合我們的調查上作,從實招來而已。”
  等等力警官苦澀地說著。他沉穩的態度和充滿自信的樣子,讓我開始感到些許不安。
  “從實招來?”
  上杉姨丈很生气地說:
  “你的意思是音禰之前都在說謊,故意隱瞞實情嘍?”
  “這個……其實這也正是我們想問宮本小姐的,只要她能證明自己是清白的……”
  “證明自己是清白的?你的意思是說……音禰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嗎?”
  “誠也,你再怎么生气,說話再怎么咄咄逼人也沒有用,我們先听听看他們怎么處理音禰的事。音禰,沒關系吧?”
  “嗯。”
  我會這樣回答,主要是不想讓上杉姨丈和品子阿姨為難,我已經做了太多對不起他們的事了。
  上杉姨丈看了我好一會儿,才一臉苦惱地移開視線,然后沉默得一句話都沒說。
  “很抱歉,我們想請教官本小姐……”
  等等力警官稍微調整一下坐姿,繼續說道:
  “你知道新宿有一間叫‘BON·BON’酒吧嗎?”
  “是的,我……我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報紙上看到的。報紙上說,島原明美在那里被人殺害。”
  這時,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
  我又在金田一耕助的臉上看見那一抹怜憫的神色,這使我更加局促不安,心跳跟著加速。
  “宮本小姐,請你听好,我要問的不是這個。我們猜測宮本小姐……你曾經去過‘BON·BON’這間酒吧。”
  “荒唐!這實在太荒唐了!”
  上杉姨丈滿面怒容,忿忿不平地吼道。
  “你以為音禰是怎么樣的女孩子!你說這話不僅是對音禰,甚至也對我造成莫大的侮辱。”
  “好了、好了,誠也,你先別生气,這樣會嚇到音禰的。音禰,回答警官的問題,你當然沒去過那种地方吧!”
  “是……”
  “宮本小姐,你真的沒去過‘BON·BON’酒吧嗎?”
  “是的。”
  我再次堅決地回答。
  上杉姨丈一听,臉上的表情明顯地舒緩下來,接下來說話的聲調也溫和多了。
  “警官,你為什么會認為音禰曾經去過那間酒吧?遺失手帕的那件事。早在那一天應該就弄清楚了啊!”
  “上杉先生,我們還有一些疑問想要請教宮本小姐。”
  等等力警官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我的臉上。
  “我想上杉先生應該也從報上得知,在島原明美遭人殺害的隔壁房間,曾有一對男女投宿,不知何時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所以,我們怀疑這兩個人和殺人事件有關,并且徹底搜尋那個房間一遍。我們努力采集房間內的指紋,可是教人不可思議的是,那個房間竟然連一枚指紋都沒有。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那种地方來來去去的人多不胜數,應該有許多亂七八糟的指紋才對。”
  “因此,我們認為一定有人……一定是那對男女把所有的指紋都擦掉了,那對男女与本案必定有密不可分的關系。”
  “最后,在我們警方仔細的搜尋之下,果然在一個很奇怪的地方找到一枚指紋。”
  正當我緊張万分地等候等等力警官宣判我的罪行時,外面有人敲了敲會客室的門。
  “老爺,有一位堀井敬三先生說是黑川律師派來的人要見您。”
   
發現指紋

  我一听見“堀井敬三”這個名字的瞬間,全身緊繃的神經登時松懈下來。我從來沒有比這一刻更覺得他的重要。
  (他一定是因為擔心我才赶過來!)
  我對自己這樣說。
  剎那間,我似乎變得更有勇气了。
  打從他巧妙地幫我安排不在場證明之后,他在我心中的地位,馬上躍升為“超人”那般崇高、偉大。
  如今“超人”及時赶到,說不定我可以逃過這一劫。
  (沒錯,我絕對不能投降,必須先穩住陣腳,然后乘机逃离這個危險的地方。)
  “這個嘛……”
  上杉姨丈听到阿茂的稟報,微微地皺了皺眉頭。
  “我現在沒有空,問他是要先等一下,還是下次再來。”
  “堀井先生說他可以等。”
  “好,那么請他先坐一下,我待會儿再出去見他。”
  阿茂离開之后,上杉姨丈對等等力警官說:
  “很抱歉。你剛才說在一個奇怪的地方發現了指紋,那是指……”
  “在那個房間的牆上,有一個小洞可以偷窺島原明美遭人殺害的那間房間。至于那個洞是用來做什么的,則和本案無關。
  那個小洞本來被一塊匾遮住,然而,我們在那一塊匾上面的玻璃發現一枚女人的指紋。”
  (天啊!)
  這一刻,我再度陷入絕望的深淵。
  沒想到堀井敬三那天如此仔細地擦拭所有可能碰触過的東西,卻仍然百密一疏;連他也忽略我曾經触摸過那塊匾。
  (這下子完了!我已經走投無路了。)
  “你的意思是,那塊匾上的指紋是音禰的?”
  上杉姨丈目光如炬地直盯著我看,臉上的表情十分可怕。
  等等力警官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音禰!不可能的,怎么會這樣?”
  品子阿姨神情激動地大聲叫喊。
  此時,我感到全身宛如冰塊一般冰冷、僵硬。
  (他們怎么知道那是我的指紋?)
  “是這樣的。那次宮本小姐拿回一本電影介紹手冊,上面有宮本小姐的指紋,我們拿它和房內所找到的指紋比對,不料兩枚指紋一模一樣,所以……”
  我憤恨地瞪視金田一耕助。
  (原來如此……難怪他那個時候會那么小心翼翼地把電影介紹手冊收進公事包。)
  “音禰!”
  上杉姨丈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儿,突然非常嚴厲地向我問道:
  “這是真的嗎?剛才警官所說的全都是事實嗎?你真的到那种地方去了?”
  “好了、好了,誠也,你先不要那樣一口咬定。”
  品子阿姨又轉向等等力警官說:
  “警官,這种情形會不會和音禰遺失手帕,有人用它來做案的情形相同?也就是有人利用音禰的指紋做案,企圖嫁禍給音禰。”
  “哈哈哈!品子女士,這次的證据是指紋,它和其他東西不同。若不是本人,旁人是無法將指紋帶到那里的。”
  “請問那塊匾有多大?”
  “長度大概有一尺(注:大約30.3公分)左右。”
  “這樣的話,這塊匾是不是可以拿下來?上面的玻璃應該也可以拆下來吧!如此一來,要采集音禰的指紋應該不難,任何人都會不經意地去触摸到玻璃,只要有心人士裁一塊同樣大小的玻璃,采集到音禰的指紋,再和原來那塊玻璃對調就可以了。”
  等等力警官听了,轉頭和金田一耕助對望著。
  我十分感激品子阿姨如此悉心地為我辯解。可是,我并沒有因此而獲救;從品子阿姨用异于往常的眼神看我,我就知道連她自己都不相信這种說法。
  這使我覺得痛苦不堪,更加斥責自己的不應該。
  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小聲地討論了一會儿,才轉身面向我們說:
  “既然品子女士這么說,那我們不妨請‘BON·BON’店里的人來這里做進一步辨認。”
  “在‘BON·BON’上班的由利小姐,曾經在收銀机前和那個男人說話。根据由利小姐所說,當時那個女人就站在男人的后面,因此,我們請她過來辨認一下宮本小姐是否就是那個女人,這樣事情就清楚了。上杉先生,可以借一下電話嗎?”
  這是等等力警官的最后手段,他彎下腰准備打電話時……
  “請等一等!”
  上杉姨丈出聲阻止等等力警官,他的臉上有著深深的困惑。
  “這個男人到底是誰呢?報紙上說他是個從事地下買賣的不法份子,為什么音禰會跟他扯在一塊儿?”
  “上杉先生,這也是我們想要了解的。我們只從‘BON·BON’那里得知這個男人是名叫‘木下先生’的不法份子,其他的事一概不知。”
  不過,那一晚宮本小姐如果曾經到過‘BON·BON’的話,那么她之前所說的不在場證明就全部是虛构的。
  因此,我們為了預防万一,重新再做一次調查,卻發現最有力的人證——擦皮鞋的男孩和‘薊’咖啡館的女服務生胜子,在那次之后都消失了。上杉先生……”
  等等力警官一邊瞄著我,一邊將手撐在桌子上。
  “能夠做出那樣縝密、毫無破綻的不在場證明,實在是很不容易。這其中一定有很重要的動机,只不過和這個比起來,更令我們感興趣的是,有這种制造不在場證明本事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宮本小姐,你可以告訴我們實情嗎?到底這個男人是什么身分?跟你又有什么關系?”
  金田一耕助、等等力警官和其他辦案人員,全都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盯著我看。
  上杉姨丈和品子阿姨也被強烈的恐怖和不安占据。我開始感到頭暈目眩,看不太清楚眼前的事物。
  就在這時,房間的電燈“啪”的一聲被關掉了。
   
錯誤的逃亡

  面對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所提出的有力控訴,我心亂如麻得不知該怎么辦。
  會客室突然陷入一片漆黑……
  我不太清楚之后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記得那時我的腦中立刻浮現出堀井敬三叫我“离開”的指示,這使得沮喪的我立刻恢复活力。
  由于我坐在最靠近門邊的位子,所以我在一片黑暗之中,迅速奔出門外,把門關上,并鎖上扣環。
  這個扣環是因為之前曾有小偷潛入會客室,后來應品子阿姨要求安裝的,沒想到會在這時候派上用場。
  會客室內傳出警察們的怒吼聲,其中也混雜了品子阿姨悲愴的呼叫聲。
  “音禰……音禰……”
  我一甩頭,正要走出大門的時候,迎面撞上一個男人。
  “啊!是誰?”
  他交給我一雙鞋子。
  “請你按照剛才那通電話的指示行事。”
  男人在我耳邊低語著。
  我一邊拿著鞋子往外面走去,一邊擔心警察會在正門守候,還來不及穿好鞋子就急忙從后門逃走。
  這時,我仿佛听見阿茂的聲音。
  我不假思索地穿越彎彎曲曲的小巷,當我終于來到大馬路時,忽然有人在背后叫住我。
  “請問你是不是上杉家的千金?”
  我心頭一震,猛然轉頭一看。
  只見角落陰暗處有一個男人用圍巾把臉蒙住,戴著一頂鴨舌帽和一副黑眼鏡作為掩護。
  “你果然是上杉家的千金。”
  這個人說話的語气很親切,我直覺以為他是堀井敬三派來接應的人。
  “你是堀……”
  我正想開口詢問時,腦際忽然間現一個念頭,赶緊改口說:
  “你是山口明先生派來的嗎?”
  “是的,他在家里等你,我們一道過去吧!”
  我們并肩走過大馬路,男人立即揚手招了一輛計程車。
  隨著計程車急馳而去,我緊繃的情緒終于松懈下來,身体重重地深埋在椅墊中。
  (我到底做了什么事?這下子一切都完了……)
  新聞報導上曾指出:逃亡就是承認了犯罪行為。
  我今晚的逃亡行動,一定會出現在明天的各大報紙中。
  (不知我的朋友們看了之后,將會怎么想?不管了!他們怎么想我都不在意,只有……)
  “音禰……音禰……”
  我的耳邊一直回蕩著品子阿姨悲傷的呼喊聲。
  我拚命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現在可不是哭泣的時候,我不能讓司机和帶路的男人看到我脆弱的一面。)
  帶路的男人指示司机開往澀谷。到了澀谷后,我們改搭地下鐵到“虎之門”那一站下車。
  “咦?這里不是新橋啊!”
  “為了防范被人跟蹤,我們不能直接過去。”
  我們又在文部省(注:相當于“教育部”的机构)的角落叫了一輛車,這次目的地是東京溫泉前面。我們從這里經由銀座,走到京橋之后,又另外叫一輛車。
  一路上,帶路的男人几乎都不說話,而我則是連說話的力气都沒有。
  (這個男人果然是他的部下……)
  我不禁在心中贊歎堀井敬三的謹慎与机智。
  接下來,我們又換了兩、三次車,最后到達牛迅的江戶川前。此時已經接近九點,附近沒有什么人在走動。
  我瞥見帶路的男人正要踏進一棟公寓,不禁脫口問道:
  “我們不是要去新橋嗎?”
  “不是,我是故意那樣說的。實際上,山口先生在這里等你,因為他怕被別人知道,才故意那樣說的。”
  我現在無力去想其他事情,只能像傀儡一樣按照他的話去做。我不疑有他,跟在他的后面進入公寓內。
  一直到上三樓為止,我都沒有遇見任何人。
  帶路的男人站在一扇門前,從口袋里掏出一串鑰匙,我不經意瞥見男人把一只手放在門邊。
  事后回想起來,才知道他是為了要遮住門牌。
  男人一打開門便轉身對我說:
  “請進,你最好把鞋子一起拿進去,以免被別人看見。”
  我在脫鞋子時,才發現那不是我的鞋子,而是一雙新鞋。
  (這個男人真是設想周到。他怕直接將我的鞋子拿來,會讓我更脫不了嫌疑,以致于為我准備一雙新鞋。)
  當我一踏進客廳,心中立即升起一股難以形容的奇异感覺。
  (這里明明是女人住的客廳嘛!)
  門對面的三面鏡台上擺著一堆香水、化妝品等瓶瓶罐罐,柜子里擺著許多法國娃娃和博多娃娃,另一邊牆壁上則吊著各式各樣俗艷的套裝。
  我滿心狐疑地問道:
  “山口先生真的叫我在這里等他嗎?”
  “哈哈哈!不是的,你上當了。”
  跟在我后面進來的男人用一种奇怪的聲調回答。
  我回頭一看,突然覺得宛如晴天霹靂,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男人隨即把鴨舌帽、眼鏡和圍巾拿掉,我才認出他是“紅薔薇”的老板,同時也是雙胞胎姊妹根岸蝶子和花子的共同情人——志賀雷藏!
   
致命的巧克力

  看到志賀雷藏得意的笑容,我感到既震惊又害怕,全身動彈不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上當了!這個男人不是堀井敬三派來的。
  我怎么會如此大意,陷入志賀雷藏所設下的陷阱中?
  神啊!你未免也太殘酷了吧!我剛逃离那場險境之后不久,竟然又再度過到危机。)

  “哈哈!宮本小姐,這沒有什么好訝异的。來,請坐。”
  “你……你到底想要怎么樣?”
  “沒什么,我只是想和宮本小姐聊一聊而已。對了,除此之外,還要好好謝謝你這樣護著我,真是令我万分感激。”
  “我護著你?”
  “哈哈……你不必再裝成毫不知情的樣子,到了這個地步,就讓我們坦誠相見吧!你先坐下,站著怎么說話呢?這里很安全,不會有人來的。”
  志賀雷藏笑著脫去上衣,接著解開領帶,懶散舒适地坐在椅子上。他放在安樂椅的左手手指上,有一只粗大的金戒指閃閃發光。
  “我年紀還小,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你讓我回去吧……我還有急事要辦。”
  “你是指山口明在新橋等你的這件事嗎?”
  聞言,我不禁嚇得后退一步,深深地吸一口气,藉以平撫激動的思緒。
  (看來這個男人已經知道我的弱點。)
  “宮本小姐,請坐。你累了吧!臉色不太好看哦……我已經把門上鎖,鑰匙也在我的口袋里。而且,警察正在通緝你呢!”
  我整個人頓時癱在椅子上。眼看著這個男人抓住我的弱點?我卻連大聲喊救命的机會都沒有,真想立即咬舌自盡。
  “你不用那么緊張嘛!人与人之間就是要互相幫忙、互相扶持,你要不要拿一個吃吃看?”
  他打開桌上的巧克力罐蓋子,從里面取出兩、三顆巧克力,撕去色彩鮮艷的包裝紙。
  “如何?這种時候吃一點甜的東西,可以讓你的情緒穩定下來。不喜歡嗎?那我就自己吃囉!不用擔心,它又沒有被下毒。”
  志賀雷藏一邊吃著巧克力,一邊說:
  “宮本小姐,你真是讓我嚇了一大跳。當我在‘BON·BON’碰到你的時候,一直沒有察覺出那個女人就是你。直到后來看到報紙上說現場有一對形跡可疑的男女,我才想起好像有在‘BON·BON’遇過這么一對男女。
  經過我不斷地思考、回想,終于慢慢想起自己在不久前,曾在店門口看過報上說的可疑女子,這使我開始感到害怕,甚至有些惊慌失措。我覺得自己仿佛被一個看不見的影子跟蹤了!”
  志賀雷藏又撕開另一顆巧克力的包裝紙。
  “于是,我再試著去回想這一對男女當時的行徑。他們原本在‘紅薔薇”出現,之后又到‘BON·BON’。”
  由此看來,他們一定和遺產繼承有關;而和遺產繼承有關的人,我已經在上次黑川律師的召集會議中,見過所有相關的繼承人,可是卻沒見過那個女人。”
  “如果她是笠原薰的話,個子又稍微小了一點;和佐竹由香利一比,年紀又大了一點;也不可能是蝶子和花子,而島原明美那時又跟我在一起……”
  “最后只剩下一名可疑女子,那就是宮本音禰……也就是小姐你!”
  “我恍然大悟地發現那個女人是你的時候,真是非常的震惊。我急忙從腦海中殘留的記憶回想你的長相,接著再想像你戴上圍巾和眼鏡的樣子,并且畫上一臉濃妝……終于确定那個女人就是你。雖然這個發現使我非常震惊,但在另一方面,我又覺得非常高興。”
  他說著說著,又往嘴里丟了一塊巧克力,臉上浮現一抹嘲弄的笑容。
  “對我們這种下三濫來說,小姐你就好像是空谷幽蘭一般高不可攀。不過從你當時那种風騷樣儿看來,事實似乎并非如此,這給了我很大的希望。”
  “我不知道那個叫‘木下’的男人的來歷,不過他看起來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和他比起來,我應該算不錯的了。小姐,你意下如何呢?我可不是開玩笑的。”
  志賀雷藏所坐的椅子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我慌忙抬起頭看他,胸中登時升起一陣毛骨悚然的恐怖感。
  志賀雷藏全身上下似乎有急欲奔出的丰沛精力,他的臉頰、嘴唇都因亢奮的情欲而儒濕,眼中閃爍著凶暴的光芒。
  “啊!”
  我不禁發出一聲悲嗚,迅速從椅子上彈跳起來。
  但是在這個狹小的房間里,根本沒有多余的空間讓我脫逃。
  “且慢,小姐,事情沒有那么可怕嘛!我只是想好好謝謝你,答謝你沒在警察面前供出我來。”
  “另外,我還想知道一些有關‘本下’這個男人的事情。不過呢……這些暫且擱在一邊,先讓我好好地答謝你,這可是強壯男子對美麗女子的上等款待喔!”
  志賀雷藏用他強壯的手臂將我緊緊抱住,不管我多么用力扭動身体,拼命抵抗,仍然無法逃离他的禁錮。
  他那令人作惡的男性体臭扑鼻而來,那張因欲火高漲而變得猙獰的面孔直往我的臉逼近。
  “不要、不要!走開!”
  “來嘛,來嘛……讓我親一下。”
  “不要!求你放過我……”
  我使出渾身的力气將他一把推開,只見他臉部扭曲地倒在地上呻吟著。
  原本被他緊緊抱住的我頓時失去力气,像沒有骨頭的人一樣,全身軟綿綿地往地板滑下去。
   
惡棍的末日

  在志賀雷藏倒在地面上呻吟的時候,我完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只是一臉茫然地站著。
  良久,我才又回過神來,小心地跳過他的身体。
  我一邊整理雜亂的頭發和衣服,一邊往門口走去。
  此時,我陡然想起志賀雷藏說門已經上了鎖,而鑰匙就放在他的口袋里。
  我停下腳步,一股絕望感霎時在我的心里擴散開來。
  我實在很害怕回到志賀雷藏的身邊,可是如果不這么做的話,又無法取得鑰匙逃离這里。
  我站在門口不動,滿臉惊恐地看著倒臥在地上的志賀雷藏。
  他趴在地上,用力抓著地毯,像蛇一樣扭動身軀;接著他全身起了一陣劇烈的痙攣,只見他肥胖的身軀不斷地顫抖。
  我呆愣在一旁,腦中十分快速地運轉,重复著先前的畫面。
  (剛才我的确使盡全身的力气去推他,但只憑我一個弱女子的力量,對他這樣壯碩的男人應該不會造成這么大的撞擊力才對。)
  這時,志賀雷藏含糊不清地說著:
  “水……水……”
  他的聲音很微弱。不料,他的口中竟然吐出鮮血。
  一看到這幅怵目惊心的畫面,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姨丈六十歲大壽的那一夜,特技舞者——笠原操也是在表演的舞台上吐血而死……
  當時她全身起了一陣劇烈的痙攣,就像被砍成兩半蜥蝎尾巴一樣,狂亂地扭動身体,然后就吐血了……)
  我恍然大悟,并朝桌上的巧克力罐看了一眼,只見那些五顏六色的巧克力包裝紙,在我眼中訪佛是惡魔的獻祭花束。
  剛有志賀雷藏若是強硬逼迫的話,或許我也會吃下那些巧克力。
  “水……水……”
  志賀雷藏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著,身体一邊顫抖著。
  我馬上彈跳起來,一個箭步走出房間,想去廚房里找一杯水。
  我知道廚房大概就在進門的地方,于是我直接跑過去,將電燈打開的時候……
  “啊!”
  我沒想到廚房里還有一個人倒在舖了白色毛巾的地板上。
  她穿著一套艷麗的睡衣,外面罩上一件比睡衣更華麗的羽毛外套,手指緊緊抓住地上的那條毛巾;而且,白色毛巾上還染著一點一滴的鮮血。
  從她扭曲的不自然姿勢,以及散亂的睡衣這种情形看來,她在臨死前一定曾經痛苦地掙扎過。
  驀地,客廳桌上的巧克力糖罐又閃過我的腦際。
  (她一定是吃下有毒的巧克力,藥性發作后感到痛苦不已……強自硬撐著搖搖欲墜的身体來到廚房。走到廚房之后,也用盡她最后一絲力气。)
  我膽顫心惊地審視她的臉,無法辨認她到底是根岸蝶子,還是根岸花子,只知道她是雙胞胎姊妹中的其中一人。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這里大概是根岸姊妹的住所。
  我稍微摸一下她的臉頰,臉上的肌膚已經冰冷了。
  (另一個雙胞胎怎么了?難道她也已經冷冰冰地躺在另一個房間里嗎?
  神啊!這太不公平了!縱使我再怎么不對,這樣對待我也太殘忍了。
  如果不停止這一連串血腥事件的話,我也活不下去了!)

  我一臉迷惘地看著倒在白色毛巾上的女尸好一陣子,才又想起志賀雷藏也倒臥在客廳里。
  (我要快點拿水給他喝。)
  于是我打開水龍頭,用杯子去接水。但由于我太緊張,一雙手顫抖個不停,無法一下了將水裝滿。
  等到杯子里的水裝到八分滿左右,我把水拿回客廳,眼下的志賀雷藏卻已經靜止不動了。
  “志賀先生、志賀先生,你要的水……”
  我跪在他旁邊,將他的頭抱起來。
  “啊!”
  我再度尖叫出聲,手上的杯子也掉在地上。
  志賀雷藏整張臉都埋在自己所吐出來的鮮血當中,非常嚇人。我伸出顫抖的手摸摸他的脈搏,脈搏已經靜止不跳了。
  我頹喪地跪在他的尸体旁邊,狂亂地用雙手抓著自己的頭。
  從傍晚一直到現在發生的所有事情,如同電影情節一般,斷斷續續地在我腦海中消失了又出現。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赶快离開這里。
  光是“BON·BON”的那件事就足以讓我的名譽……不,我自己的名譽無所謂,就怕姨丈會因此而名譽掃地,遭世人恥笑。)

  我小心翼翼地從志賀雷藏的口袋掏出鑰匙。面對一個死狀凄慘的男人,伸手進去掏他的口袋是需要相當勇气的。
  我把鑰匙握在充滿汗水的手心,才剛走到門邊,就听見有人上樓梯的腳步聲,以及一對男女的談笑聲漸漸逼近……
   
逃出虎口

  (啊!有人來了……)
  我的心里升起一股絕望感,整個人几乎癱在原地。
  (不行,我一定要鼓起勇气,想辦法逃出這里!)
  整個思緒變得較為清晰之后,我迅速關掉門口的電燈,然后拿著鞋子溜進廚房,把廚房的電燈也關起來。
  我在黑暗中屏住呼吸,緊張地站在角落。
  在黑暗中和尸体共處一室是极為恐怖的事,我害怕尸体冰冷的手會不會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腳踝……
  因此我盡可能遠离尸体,縮在廚房的一隅,為了預防万一,我也把鞋子穿好了。
  這時,我听見腳步聲已經來到門前。
  “好奇怪哦!電燈怎么現在才關掉?”
  “可能是瑪麗關的吧!”
  “可是,她應該有听見我們的腳步聲才對。會是花子故意惡作劇嗎?”
  “難道老板也來了……”
  “老板在不好嗎?”
  “無所謂,反正我們也只是普通朋友,是不是?”
  “嘻、嘻……沒想到史郎你的肚量這么大。”
  “不過,我不喜歡被人拿來當擋箭牌。”
  “沒關系的。老板最近總是神秘兮兮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我從兩人竊竊私語的談話中,察覺到回來的人是雙胞胎姊妹中的根岸蝶子和古板史郎。
  (失去島原明美的古板史郎,如今又設法接近這對雙胞胎姊妹。)
  接著,我听見有人開燈的聲音。
  “哎呀!”
  根岸蝶子壓低嗓音叫道。
  “海倫,怎么了?”
  “老板的鞋子……”
  根岸蝶子喃喃說著,古板史郎稍微沉默一下,說:
  “他果然在。”
  “怎么辦?”
  “沒辦法羅!我不會就這樣走的,至少也要請我喝杯水吧!”
  “對不起……但是史郎,你可別惹他生气哦!老板生起气來是很恐怖的。”
  “我知道了,就說我是來探望瑪麗的病情,可以嗎?”
  “嗯,就這么辦。”
  他們兩個偷偷串通好之后,根岸蝶子大聲叫著:
  “花子,我回來了。你好一點了嗎?”
  屋里沒有任何回音,蝶子退自繼續說著:
  “老板,你也在吧!史郎跟我一起來探望你了。”
  根岸蝶子叫了好几聲之后,屋內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好奇怪哦!到底怎么了?”
  “他們會不會正在興頭上?”
  “不會吧!無論如何,你先進來好了。”
  古板史郎脫了鞋,走進屋內。
  “海倫,我好渴……這邊是廚房吧!可不可以請我喝杯水?”
  一听到這里,我的心完全凍結了。
  古板史郎走進廚房,伸手尋找開關,從我這個方向可以看見他,但他看不見我。
  (可是一旦打開電燈的話……)
  我感覺自己全身上下不停地冒出冷汗。
  就在危急之際,根岸蝶子的話救了我。
  “別鬧了!你這樣拖泥帶水,老板反而會覺得奇怪。”
  根岸蝶子拉著古扳史郎走出廚房。
  “老板,史郎來探望瑪麗了,你認識史郎吧?”
  “瑪麗,你好點沒?听說你感冒了……”
  我等他們兩人的腳步聲漸漸走遠,才從廚房跳出來。
  (還好大門沒有上鎖。)
  當我走出門外時,听見根岸蝶子和古板史郎的悲鳴聲從房里傳出來,還有東西倒下所發出的碰撞聲。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二樓,樓梯口正好站著一個身穿睡袍的中年男子。
  一看到有人站在那里,我不禁有有些顧忌,可是又不能再折回去,只好硬著頭皮走下去。
  這個中年男子用怀疑的眼神看著我。
  “發生什么事了嗎?”
  “什么?發生什么事?”
  “不是,我從剛才就一直听見上面的房間咯吱咯吱地響個不停。”
  “啊!我不知道有這种事。”
  我盡可能背過臉,從中年男子的旁邊經過,然后一口气跑下樓。
  盡管如此,我依然可以感覺到他怀疑的視線直射向我的背后。剎那間,一股絕望的念頭強烈地侵襲我的腦袋,我好不容易才躲過古板史郎和根岸蝶子,沒想到又被那個男人撞見。
  (那個男人一定會告訴警官曾經在這里遇見我。
  啊!我到底該往何處去?真想一死百了……)

  我漫無目的地走在黑暗的街道上,不知何時,竟然來到飯田橋。
  我回過神來看一眼手表,才知道已經過了九點半。
  我從上杉姨丈家出來的時候,是八點半以前的事。
  根据堀井敬三的手下——百合打來的電話,說“山口明”會在新橋車站的西出口等我。
  可是掘井敬三之后也來到上杉姨丈家,他大概足發現事態緊急。為了救我才赶過來的吧!
  我試著把剛才的電話內容重复背誦數次后,猜想他一定派人在新橋車站等我。
  (麻煩的是,現在离約定時間已經過了兩個小時,他還會不會在那里等我呢?
  如果我沒有跟他會合的話……我將沒有其他栖身之處。)

  我迷迷糊糊地走進飯田橋車站,本來要開口買一張到新橋的票,但我卻急忙改口說要到品川。
  之前志賀雷藏一再轉車、換車的謹慎行徑,真是讓我上了一課。不管能不能見到立刻來接應的人,我除了去新橋碰碰運气之外,也別無選擇了。
  我一走出新橋車站的西出口,馬上就有一輛車靠過來。
  “小姐,搭車嗎?”
  我瞄了一眼司机的臉,不料他正是“山口明”——堀井敬三。
  瞬間,我全身上下充滿喜悅和怀念之情,不禁熱淚盈眶。
  就這樣,我的心再度漸漸地靠向這個“惡魔”……
   
与惡魔同行

  待車子在大馬路上快速地行駛著,堀井敬三才開口說話。
  “等一下你再慢慢說明事情經過,那里有外套、圍巾和墨鏡,你先穿戴好。”
  “好。”
  我迅速穿上外套,并且把圍巾繞在頸間,再戴上眼鏡。在外套透出的溫暖和圍巾、眼鏡的掩護裝扮下,我的情緒終于稍微穩定下來。
  “你要帶我去哪里?”
  “上次去的地方。”
  “那里安全嗎?”
  “短期內應該安全吧!到時候還是得再換個地方。可是音稱,這樣一來,你就不能沒有我了。哈哈!”
  命運的安排真是殘酷!它不僅讓我卷入這場紛亂、复雜、充滿血腥的殺人游戲中,還讓我別無選擇地順著它的推演走下去。
  以前的我,一直是在純洁、有禮教的環境下成長。如今,我卻必須仰賴這個來歷不明的男子東躲西藏,逃避警察的追緝。
  一想到警方肯定出動大批警力來追緝我,我不禁顫抖起來。
  堀井敬三從后照鏡看著我問道:
  “音禰,你怎么了?”
  “我……”
  “我們失去聯絡將近三個小時,這段時間你到底去哪里了?”
  “真是糟透了!”
  “怎么了?”
  “志賀雷藏被毒殺,根岸花子也被殺了。”
  我一說完,車子忽然快速地向旁邊傾斜過去,堀井敬三馬上又把方向盤穩住。
  “音禰!你怎么和志賀雷藏在一起?”
  他用嚴厲的語气說。
  “我還以為他是你派來接我的人,因為他把臉蒙住了。”
  “那他把你帶去哪里?”
  “去根岸姊妹的住所。”
  “啊!是江戶川的公寓。根岸蝶子和根岸花子也在嗎?”
  “不在這個……就是……”
  “音禰!難道他侵犯你?”
  “如果真發生這种事,我也不想活了!”
  “可是,你不也輕易地原諒我了?”
  “你……”
  我的胸口熊熊燃起一股強烈的憤怒和屈辱感。
  “停車!我要在這里下車!”
  “對不起、對不起……”
  堀井敬三從后照鏡中看見我气得臉都綠了,才以溫柔的語气安撫我。
  “是我不好,我只是有點吃醋,我相信你就是了。這么說來,志賀雷藏真的死了?”
  “嗯。”
  “根岸花子也死了?”
  “對。”
  “其他的經過情形我等一下再問你。音禰,你能原諒我剛才的失言嗎?”
  我用雙手掩住臉龐,淚水從指縫中緩緩流下。
  不管我受到再大的侮辱,都已經無法离開他。
  這不僅僅是為了逃避警察的追緝……而是因為我的身体、靈魂都已經完完全全屬于他了。
  堀井敬三沒有再開口說話,只是快速地駕著車子馳騁于黑暗中。
  過了一會儿,他溫柔地說:
  “音禰,別哭了,把眼淚擦一擦,臉弄干淨。那里有一個手提包,里頭有一些化妝用的道具,你應該也不愿意被百合看見你這副模樣吧!”
  “嗯。”
  我擦掉臉頰殘余的淚水,拿起放在角落的手提包。
  當我重新補妝時,車子已經駛進車庫里。堀井敬三一關掉引擎,百合立刻從里面出來。
  “小姐,你終于平安無事了!”
  她看看我的臉,給我一個安心的笑容。
  “音禰,你要謝謝百合,她一直很擔心你。”
  “啊!謝謝你打電話來。”
  我依照堀井敬三的話,低頭感謝百合的幫助。
  “沒什么,你不用客气。”
  “百合,我跟你說,你不可以再叫她‘小姐’了,從今以后,你要改口叫她‘太太’。但是,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可以泄露出去。”
  “你們已經……”
  “音禰,我們進去吧!”
  堀井敬三不理會百合的疑問,逕自拉著我的手,來到那間裝有隔音設備的地下室。
  他小心謹慎地把雙層結构的門都上了鎖,然后突然一把抱住我,激烈地吸吮著我的唇。
  “終于可以放心了,你讓我好擔心喔……我一直在想你究竟跑去哪里了。”
  他放開我,走到房間角落的柜子前,像上次那樣倒了一杯酒給我。
  “來,一口气喝了它,你的情緒會比較穩定;然后我們到床上去談,這樣才能好好听你說。”
  我一口气把酒喝光,由于灌得太猛,以致于有點嗆到,但也因此從頭到腳迅速熱了起來。
  “你的臉色又恢复紅潤了。來,讓我好好抱抱。”
  他褪去我的外套和圍巾,准備抱起我。
  “不要!”
  我撥開他的手。
  “不要?為什么?”
  “你的臉……”
  “哈哈……你不喜歡山口明啊!我想也是。你喜歡的是高頭五郎,或是堀井敬三嘛!好,到床上之后,我再褪去這身裝扮,這樣總可以了吧!”
  “好。”
  “哈哈……”
  堀井敬三再度綻開笑顏,輕輕地將我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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