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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染血的遺書


   
繼承人會議

  事情發生后兩個星期,黑川律師事務所收到佐竹玄藏——玄藏老人從美國寄來的遺書。那時候,我好不容易才從惶惶不安的恐懼中得到解脫,經解不少心中的壓力。
  這份恐懼感來自……我害怕會怀孕!
  我一直很擔心自己會因為那“意外的一夜”而怀孕,擔心受怕的心情化成熊熊火焰,無時無刻不在我的內心煎熬著。
  每天我都注意自己体內的變化。
  (倘若真在那次污穢的歡愉中种下新生命的話……)
  一想到這里,我整個人便陷入瘋狂的恐懼之中。
  直到每月的“好朋友”來了,我才感到雀躍不已,整個人又恢复從前的開朗,并能夠抬起胸膛面對上杉姨丈和品子阿姨。
  這時,玄藏老人的遺產問題進展到第二階段了。
  有一天,我被上杉姨丈叫到書房去,一進去便看到他面有難色地坐在品子阿姨的對面。
  截至目前為止,我一直都沒有机會描述上杉姨丈的外貌,在此做個簡單的描述。
  上杉姨丈今年六十一歲,身高雖只有五尺四寸(大約一百六十四公分),但是擁有柔道五段的實力,看起來威風凜凜,相貌端正。
  雖然上杉姨丈的膚色略為黝黑,倒也長得一表人才。
  此時他溫柔地看著我,以沉穩的語气對我說:
  “音禰,關于上次玄藏先生的遺產……”
  我頓時張大眼睛,雙肩微微地顫抖。
  “怎么了?你不想听嗎?”
  “啊!不是的,請說……”
  “事情是這樣的,最近黑川先生收到遺書的副本,內容提及的人物及其住所,你已經大略知道了。明天下午兩點,所有關系人全都要到黑川先生的事務所,他將發表遺書的內容,你認為如何?”
  “您的意思是……”
  “我只是問你想不想去?”
  “姨丈、阿姨,我是不是去一趟比較好?”
  “當然是出席比較好嘍!音禰,誠也說他可以和你一起去。”
  “如果姨丈也去的話,那我就去。”
  有上杉姨丈陪在我身邊,我就放心多了。
  “姨丈,建彥舅舅也會去嗎?”
  “當然。畢竟他和玄藏先生的血緣更近。音禰,你為什么問這個問題呢?”
  “沒什么,只是……姨丈,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總覺得建彥舅舅有點可怕。他不是也曾經委托私家偵探,調查和玄藏先生有血緣關系的人嗎?”
  “音禰,這應該是出自于好奇心的緣故。建彥天生就是個冒險家,所以這种不尋常的事情對他而言,是再有趣不過了;他的本性善良,并不可怕,況且……他還是和你有血緣關系的舅舅呢!”
  “音禰,難道你是因為什么事而對他產生畏懼?”
  “沒什么!”
  品子阿姨一定是听見我的吃語,才會這么問。
  她是個謹慎的人,所以沒有對我說什么。只不過……品子阿姨好象誤認為我在囈語中所罵的“坏人”就是建彥舅舅。
  十月二十八日終于到來,事后回想起來,這次聚會竟然就是接下來殺人事件的預告。
  相較之下,發生在國際飯店的三樁殺人事件,只不過是序曲罷了。
  今天出席的十人當中,我只認識黑川律師和建彥舅舅兩人。另外還有一個人我也很熟悉,那就是永遠一頭亂發的金田一耕助,他閒适地坐在安樂椅上。
  (為什么他老是神出鬼沒,無所不在呢?)
  我對金田一耕助很反感,見到他索性將頭一撇,無視他對我打的招呼。
  建彥舅舅注意到這一幕,露出洁白的牙齒,吃吃地竊笑著。
  (在座的十二個人當中,除了姨丈、黑川律師、金田一耕助以外,其他九人都是遺書上的關系人嗎?)
  除了建彥舅舅以外,我開始好奇地觀察其他人。
  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個肥胖不堪、渾身脂肪、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子,她穿著一襲鮮紅色的晚禮服,夸張地露出半截丰滿的胸部。
  中年女子那頭染紅的卷發像屏風般豎立著,臉上涂抹著五顏六色的濃妝,指甲也涂了鮮紅色的指甲油,全身上下的裝扮,看起來仿佛是一只張牙舞爪的母獅子。
  她的吨位跟女摔角選手差不多,整個人深陷在安樂椅中,一邊吞云吐霧,一邊放肆地上下打量我。
  她的身后還站著一位二十歲左右,身材十分單薄纖細、皮膚白皙的美少年。他的右手搭在中年女子的肩上,左手緊握住她的左手,兩人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母子。
  少年用挑釁的眼神看著我,然后附在中年女子耳邊,喃喃地說些甜言蜜語。
  兩人相視笑了一會儿,再度重新審視我。
  我實在看不下去,急忙避開視線。
  在這兩人旁邊的長椅子上,坐著一個四十五、六歲、精力充沛的男人,他左右兩手各擁抱一個女人。
  這個男人穿著粗線條的羊毛衣,胸前戴著一條閃閃發亮的金項鏈,手指上也有一只滿大的金戒指。
  從這些地方可以看出這個男人的品味,至于他身邊摟著的兩名女子就令人費解了。
  她們是一對雙胞胎,年紀大概和我相仿,身穿華麗的套裝,臉上涂著厚厚的妝,手指也擦上鮮紅的指甲油,即使如此,她們的裝扮還是沒有先前那個胖女來得醒目。
  接下來,距离稍遠的地方有一個身穿朴素、老气連身套裝的女孩,她無精打采地站立著。
  女孩的年紀大概只有十六、七歲,相貌不差,可是气色卻相當不好。她的身旁有個大約四十五、六歲的光頭男人,一只粗短的手搭在她肩上竊竊私語。
  (這個男人衣服下的身体應該滿是刺青。)
  這七個人形成一幅無比奇妙且怪异的群像圖。
  這時,摟抱著雙胞胎姐妹、戴金項鏈的男子拿出怀表說:
  “黑川律師,可不可以開始了?她們倆等會儿還要上台表演。”
  “可不可以再等一會儿?因為還有一位重要的人物還沒有到。”
  黑川律師一邊回答,一邊瞄了牆上的鐘一眼。
  几乎就在同時,會客室的門口出現一對男女,他們的出現几乎讓我從椅子上彈跳起來。
  這對男女竟然就是特技舞者笠原薰,以及那、那個男人——就是那一夜侵犯我的高頭五郎!
   
佐竹家族

  我很感謝當時那個人男人和笠原薰一起出現,要不是這樣,金田一耕助可能會從我的惊慌態度中,嗅出我和那個男人的關系。
  上杉姨丈也對笠原薰的出現感到非常訝异,因此,他理所當然地認為我的惊歎聲是由于笠原薰的緣故。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手帕被汗濕的手掌胡亂揉成一團。
  “黑川先生,我把笠原小姐帶來了。”
  高頭五郎以全然不同的恭敬態度向黑川律師打招呼,站在一旁的我不僅瞪大雙眼,呼吸聲也變得急促起來,恨不得立刻將他碎尸万段。
  但是,他卻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掘井,辛苦你了,關系人應該都到齊了,請你再确定一下。”
  高頭五郎數了一下人頭說:
  “黑川先生,所有人都到齊了。”
  “好的,那你也一起留下來,我介紹你認識這位金田一耕助先生。”
  “金田一先生,這位是掘井敬三,他雖然年紀輕輕,卻很擅長調查業務,在座除了宮本小姐和佐竹先生之外,其他五位住竹家的子孫都是他找到的。今后還請您多多照顧他。”
  “啊!別客气、別客气……”
  那一夜,高頭五郎在侵犯了我、离開臥室之前,曾經說過:
  “我們下次再見的時候,我可能又會用不同的名字了……”
  果然,他在這里用的是“掘井敬三”這個名字。
  笠原薰在看見建彥舅舅,先是惊訝地張大眼睛,隨后便神情愉快地走向他,并且像一癱軟泥倒在他的怀里。
  “哈哈哈!阿薰,你是不是很惊訝呢?我們竟然是親戚耶!哈哈哈……過來這邊坐,不然大家都在看了。”
  “佐竹先生,你早就知道這位小姐和玄藏老人有血緣關系嗎?”
  金田一耕助在一旁詢問。
  “嗯,我知道。所以,當她妹妹阿操被殺害的時候,我才會那么憤慨。金田一先生,你認為阿操是因為目擊凶手從房間走出來才會被殺害,我覺得這個說法是錯的。阿操一定不只因為這樣就被殺害,凶手可能從一開始,就以阿操為狙擊目標。”
  “你的看法是……”
  “凶手應該想要盡可能減少和玄藏老人有血緣關系的人選,如此一來,剩下的人繼承遺產的机會就提高了,或者說可以分得更多。”
  “可是,凶手又不知道遺書的內容,就連黑川律師也不清楚啊!”
  “凶手是在下注!這是一個大賭注,而且這個賭注价值不菲。”
  “佐竹先生,你好象在說你自己。”
  “哈哈哈!我以前的确是像你所說的那樣。可是很不幸的,凶手并不是我。”
  “話又說回來,佐竹先生,你怎么知道笠原姐妹也是佐竹家的人?”
  “當然是請岩下三五郎先生調查的。岩下先生沒有那位掘井先生那么能干,所以只找到她們姐妹倆。”
  “你尋找玄藏老人的血親用意何在?”
  “會有什么用意?你不覺得尋找那些可能是遺書中所記載的親戚,不也是一种冒險嗎?哈哈哈……”
  我覺得自己的負荷能力已經快達到极限,無法再忍受現場如此惊悚的一問一答。”
  “黑川律師。”
  “什么事?”
  “你剛才說,除了我和建彥舅舅之外,其他五位佐竹家的人都是掘井先生找到的,這么說,在場其他人并不是佐竹玄藏的家人?”
  “嗯……是的,我向你們介紹一下。掘井,請你幫我發一下資料。”
  “是。”
  掘井敬三站起來將复印的資料一張張發給大家。
  最后,他走到我的面前。
  “宮本小姐,這張給你。”
  他一邊說,一邊把紙張遞給我,在遞過紙張的時候,他迅速把一張摺得很小的紙放入我的手中。
  我登時嚇了一跳,很不自然地瞄了金田一耕助一眼。幸好他正專注地看著資料內容,沒有發現到掘井敬三這個動作。
  “各位,事情變得更复雜了。以還活在世上的人來分析,笠原薰、島原明美、佐竹由香利、根岸蝶子、根岸花子,都是玄藏老人的長兄——彥太先生的子孫。”
  “佐竹建彥和宮本音禰則是住竹善吉先生的子孫。因此以上七個人當中,沒有任何一個人是玄藏老人的直系血親。”
  “還好人選并沒有增加太多。”
  佐竹先生,這完全是戰爭造成的,這張表上共有六名男性,但是都死于戰爭之中。”
  “原來如此,看來戰爭也不完全那么令人討厭。”
  建彥舅舅嘲諷地笑了笑。
  “那這七個人又該如何?”
  “事情是這樣的。原本玄藏老人想要撮合高頭俊作和宮本音禰小姐,并且打算把上百億的財產給他們繼承。”
   
殺机乍現

  在場每個人一听見“上百億元的財產”,立刻開始交頭接耳、嘈雜不休。
  當然,這些人在還沒有來之前,一定已經听過大概的內容,然而,現在經由黑川律師口中證實這項消息,不禁讓他們重新感受這份喜悅的美感。
  那個肥胖的中年女子從頭到尾一直用犀利的眼神看著我。
  我后來才知道她叫做島原明美,而雙胞胎姐妹分別是根岸蝶子和根岸花子。至于那位毫無生气的女孩,自然就是佐竹由香利了。
  “但是照目前的情況看來,無論玄藏老人怀抱多大的希望,這個目標已經是不可能實行了,所以,必須依照第二項條文來實行。”
  “第二項的內容是……”
  兩手擁抱根岸蝶子和花子姐妹的男人射出一抹銳利的眼神,直截了當地問道。
  這個將雙胞胎姐妹納為情人的男人,名叫志賀雷藏。
  “第二項的內容是關于第一項條文不能履行時的因應措施,如果遺產有一百億元,扣除遺產稅等等的支出后,將剩下不到一半的錢,然后再將這些錢分給七個人……原來應該是九個人,包括高頭俊作和笠原操,但是,現在他兩人已經去世,因此第二項條文即是由剩余的七個人平均分配遺產。”
  此刻,緊閉的會客室安靜得連細針掉落在地的聲音都听得到。
  我十分明白這份寂靜的背后所代表的可怕意義。我不自覺地回頭望了上杉姨丈一眼,上杉姨丈的表情好象有點興奮,他适時回給我一抹溫暖的微笑。
  “媽咪!媽咪!”
  美少年突然將兩手放在島原明美的肩上,猛力從背后搖晃著她的身体。他的雙頰泛紅,眼睛因興奮而顯得閃閃發亮。
  “史郎,我知道。”
  島原明美一邊說,一邊用力回握史郎搭在她肩上的手。
  “媽咪就算變得很有錢,也不會拋棄你不管的,你不可以到處拈花惹草哦!呵呵呵……”
  看到他們倆旁若無人地打情罵俏,不禁讓身為住竹家一份子的我感到羞恥。
  島原明美故作嬌態,對黑川律師說:
  “黑川先生,接下來是不是馬上要分配財產呢?”
  “不,目前還不能分配財產,因為玄藏老人還健在,要等他去世之后,這張遺書才開始生效。”
  “那們老爺爺……不,玄藏老先生的身体還好嗎?”
  “他曾經有一度陷入昏迷狀態,但最近又好轉了,目前的情況還算良好。不過再怎么說,他也是個接近一百歲的老人了,所以……”
  “原來如此,律師先生……”
  說話的是享“齊人之福”的志賀雷藏,他依然故我,一點都不害臊地左擁右抱著兩個女人。
  “如果……假設……是假設哦!在玄藏老人還沒去世之前,換句話說,在遺書還未生效以前,在場的七個人之中倘若少了任何一個人,請原諒我說不吉利的話……只要有一個人,或是兩個人去世……”
  我震惊地看著志賀雷藏的臉,再把視線移到掘井敬三身上。
  只見掘井敬三一面露出牙齒吃吃地笑著,一面意味深長地看著建彥舅舅。
  “到那個時間……就由剩下的人來分這筆財產。”
  在場眾人再度陷入一片沉默。
  這一陣惊悚的沉默里,已經悄悄萌生日后流血事件的种子。
  “哈哈哈,真是有趣!”
  光頭男人——鬼頭庄七突然迸出這句話,他是佐竹由香利的養父。
  “這么說來,如果在場的另外六位繼承人都死了,只剩由香利一個人活著的話,上百億的財產就全都歸她所有嗎?”
  “沒錯,正是如此。所以,當各位享有這份天大幸運的同時,你們的處境也相當危險。前几天遭人殺害的高頭俊作和笠原操就是各位最好的前車之鑒。”
  大家聞言,不禁陷入沉思中。
  我偷偷地梭巡其他人臉上的反應。
  佐竹由香利有如惊弓之鳥一般全身顫抖;島原明美則用母獅般的凌厲眼神,狠狠地瞪著現場每個人,她身上的脂肪蠢蠢欲動,一副斗志高昂的模樣。
  美艷的根岸蝶子和根岸花子露出一副痴呆的眼神看著大家;笠原薰則十分鎮定地貼在建彥舅舅身旁。
  最后,我的視線停在掘井敬三臉上,只見他若無其事地留意在場所有男人的表情。
  建彥舅舅愛怜地撫摸笠原薰的肩膀,而金田一耕助則搔弄著他那一頭蓬亂的頭發。
  “事實上,我提早發表遺書內容是有原因的。倘若在場的某個人已經得知道書內容,而此有人為了取得這些財產,以不法的手段將其他人殺害,就像高頭俊作和笠原操的悲劇遭遇一般,對其他人來說十分不公平。所以,我認為應該讓大家知道遺產分配的內容,并且提高警覺。”
  “照你所說,在這之前,遺書的內容已經泄露出去嘍?”
  志賀雷藏提出這個問題。
  “不,關于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只不過眼前已經有高頭俊作和笠原操的慘劇發生,而且玄藏老人對某人心存顧忌。”
  “‘某人’是指誰?”
  這是建彥舅舅提出的疑問。
  “那是一位叫作武內潤伍的人,玄藏老人原本想要把財產全留給他繼承,所以曾經叫他到美國去,不料武內潤伍是個扶不起的阿斗,給玄藏老人添了許多麻煩,因此玄藏老人很無奈地給了他一些遣散費,將他赶回日本。
  之后,武內潤伍曾經哀求玄藏老人好几次,弄得玄藏老人很不耐煩,不再理會他,就這樣,武內潤伍非常憎恨玄藏老人。
  三年前,他曾經寫一封威脅信函給玄藏老人,信上說他會向玄藏老人所有的親人報复。在這之后,武內潤伍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玄藏老人好象非常害怕這個男人……”
  “他長什么樣子?有沒有他的照片?”
  “我沒有照片,本來應該有,可是因為玄藏老人不想再看到他,所以把他所有的照片都撕破丟棄了。”
  “他的年紀多大?”
  “玄藏老人找他去美國的時候,他才二十歲左右;但那是昭和五年的事情,現在應該有四十五、六歲。以上所說的事,請大家嚴加戒備。”
  黑川律師一邊說,一邊在眾人臉上來回梭巡。
  突然間,他仿佛想起什么事,急忙說:
  “除此之外,大家有沒有听說過‘三首塔’?”
  (三首塔?)
  這已經是我第二次從黑川律師口中听到這個名字,其他人好象從來都沒有听過似的,露出一臉迷惘的表情。
  “三首塔……真是個奇怪的名宇,有什么特殊含義嗎?”
  志賀雷藏出聲問道。
  “‘三首塔’內放有武內潤伍年輕時候的照片,除此之外,塔內還保管著其他重要的文件。可是它到底位于何處,連玄藏老人自己都已經忘記了,畢竟他的年紀也頗大了。”
  “這座塔和遺產繼承有什么關系?”
  這是上杉姨丈在這次聚會上首次發言。
  “好象有一些關聯吧!光是這張遺書,在法律上就具有足夠的效力,但是佐竹玄藏老人不知為何,一直很在意那座塔。這件事應該和你們沒有關系,今天就到此結束。”
  這場詭异的聚會,就在導引出無數個謎團的情況下結束了。
  一回到家,我用顫抖的手打開掘井敬三遞給我的紙條,上面簡單地寫著几個字:
  十一月三日晚上八點,到日比谷十字路口
  (天啊!難道他已經得知那天晚上我和朋友相約一起去日比谷公會堂听音樂會的事?)

  直到現在,我才真正感受到這個男人的可怕!
   
邪惡之域

  黑川律師事務所舉辦的佐竹家族聚會,讓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与遺產繼承有關的六個人,給我感覺十分奇怪。
  先就島原明美來說吧!
  她那充滿脂肪的身軀,以及有如母獅子般虎視眈眈的眼神,無一不令人感受到她的攻擊性;加上美少年——史郎嗲聲嗲气的說話聲,教人一想到就覺得惡心。
  再看看根岸蝶子和根岸花子這對雙胞胎姐妹,她們倆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這對姐妹長得很美麗,但是美麗中卻又少了一些生气。
  不管話題變得再怎么緊張,她們依然面無表情地望著眾人,當著大家的面依偎在志賀雷藏的身旁。
  她們倆缺乏生動表情的臉孔,不免讓人有些畏懼。
  我總覺得根岸蝶子和根岸花子痴呆的美麗面容下,一定隱藏某种令人生懼的邪惡。
  笠原操和建彥舅舅之間又是什么樣關系呢?
  為什么玄藏老人沒有把財產留給楚楚可怜的佐竹由香利?只有她才是佐竹家的嫡系子孫啊!
  如果直接指定她為上百億財產的繼承人,這些詭异离奇的事件不就不會發生了嗎?
  我不禁又想起佐竹由香利的養父——鬼頭庄七曾經說過一句可怕的話:
  “這么說來,如果在場的另外六位繼承人都死了,只剩由香利一個人活著的話,上百億的財產就全部歸她所有嗎?”
  (鬼頭庄七到底是個什么樣的男人?佐竹由香利和這种可怕的養父共處一室,又遭遇到什么樣的待遇?)
  事實上,不僅是鬼頭庄七和佐竹由香利,就連根岸蝶子、根岸花子,以及島原明美、志賀雷藏……等人,我一點都不了解他們究竟是什么樣的人。
  想著想著,我開始試著評量自己。
  (我是否真的有資格去批評其他六位繼承者?
  宮本音禰也只不過是個將不貞洁的秘密埋在心底,故意擺出名媛淑女模樣的雙面人罷了。
  我根本沒有資格去說其他人的不是啊!)

  果然……我身上也流著佐竹家的血液,和島原明美、笠原薰,以及根岸姐妹沒啥兩樣,我是個充滿邪惡思想的不洁女人!
  島原明美的身邊有美少年史郎,笠原薰有建彥舅舅,根岸姐妹有志賀雷藏,佐竹由香利有鬼頭庄七……而我也和她們一樣,身邊跟著一個不曉得真名是“掘井敬三”,還是“高頭五郎”的大坏蛋!
  我不斷回想和遺產有關的事,忽然有件可怕的事閃過腦際。
  根据黑川律師所言,除了佐竹家族之外,還有一位名叫武內潤伍的人打算要狙擊玄藏老人的血親。
  武內潤伍現年大約四十五、六歲,不曉得志賀雷藏和鬼頭庄七的确實年紀大多……他們看起來差不多有四十五、六歲,難道他們倆之中,有一個人就是武內潤伍?
  “宮本小姐,你怎么了?”
  一听見坐在我左側的河合小姐叫喚我的名字,我才從恐怖的想象中回到現實。
  “你剛才在發抖,而且抖得很厲害……”
  河合小姐很認真地看著我的臉,低聲問道。
  “不好意思,我突然覺得有點不舒服。”
  “真的嗎?你的臉色好象不太好。”
  坐在我右側的橋本小姐也擔心地看著我。
  雖然我們已經盡量壓低聲音,但還是免不了招來其他觀眾的白眼和叱責。
  “有人在抗議我們講話聲太大,我沒關系的,你們不必擔心我。”
  我全身僵硬地回答,手中緊握著一條手帕。
  這里是日比谷公會室,著名的外國鋼琴家正在舞台上演奏著。
  場內座無虛席,所有觀眾無不沉醉在鋼琴家出神入化的琴藝中,用心傾听美妙的旋律。
  盡管旋律再优美,我就是靜不下心來好好欣賞。
  (怎么辦?現在已經七點半,我必須在八點以前到達日比谷的十字路口。
  若是把那個惡棍惹毛了,不知道會有什么下場。)

  女人只要和男人發生關系之后,就會變得脆弱。我只能感歎自己的不幸,卻又無計可施。
  (音禰啊!你不過是在找借口安撫自己。
  事實上,你很想依偎在他身旁,不是嗎?你不是一直渴望像上次一樣,接触他燃燒的唇,被他強壯的臂彎緊緊擁抱,并且扭動著身軀呻吟出聲,沉浸在愉悅的快感之中嗎?)

  “不、不、不!沒這回事!”
  我不禁脫口吶喊出聲。
  幸好這時場內響起一陣如雷貫耳的掌聲,除了坐在我兩側的河合小姐和橋本小姐之外,沒有人注意到我的失態。
  “你看起來好象很不舒服的樣子。”
  “你的臉好紅哦!”
  中場休息時間,我走到外面的走廊透透气,河合小姐和橋本小姐十分擔心地跟在一旁。
  “嗯,我覺得有點頭昏腦脹;真抱歉!我剛才失態了……謝謝你們的邀請,我可以先离開嗎?”
  “不用抱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但是,你一個人回去沒問題嗎?”
  “沒關系。我真的對你們很過意不去,對不起……”
  “我們送你到門口好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哦!”
  人只要說過一次謊言,以后就必須編更大的謊言來圓謊。
  我怀著欺騙兩位朋友的歉疚之心,走到日比谷公會堂正門的樓梯口。
  這時,背后傳來熟悉的聲音。
  ‘咦?那不是音禰嗎?”
  我吃惊地轉頭一看,只見建彥舅舅和笠原薰手挽著手從我后面走來。我心虛地跑出日比谷公會堂,仿佛后面有妖魔在追地飛奔而去。
   
有趣的巡禮

  “喂,小姐,在等車嗎?”
  我茫然地站在約定好的日比谷十字路口,突然間,有人從背后叫我。
  我回頭一看,是一輛立著空車牌子的計程車。
  “不用了,我……”
  盡管我小聲地拒絕,計程車司机卻走出駕駛座,到后面幫我打開車門并且說:
  “請進!音禰,是我啦!”
  (他是堀井敬三!)
  我馬上左顧右盼了一下,隨后鑽進車中。
  計程車司机一坐進駕駛座,馬上將車駛离現場。
  “音禰,怎么了?你為什么心神不定?是不是有人跟蹤你?”
  “沒什么……只是……”
  “怎么了?”
  “我剛才在公會堂碰到建彥舅舅,所以……”
  “佐竹建彥也去公會堂?”
  “嗯。”
  “他一個人去?”
  “不是,他和笠原薰一起。”
  “原來如此,這下子可有趣了。哈哈哈!”
  我抬起頭從后照鏡中尋找這個正握著方向盤,發出低笑聲的男人。
  “哇啊!”
  一看之下,我情不自禁地大叫出聲。
  后照鏡中顯現的臉孔并不是堀井敬三,也不是高頭五郎,更不是我剛才看到的模樣。
  他是個戴一副金框眼鏡,蓄著大胡子,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
  “你是誰?”
  我嚇得心髒差點跳出胸口,臉色變得十分慘白。
  只見后照鏡中的他得意地笑了。
  “是我呀!你的戀人高頭五郎……堀井敬三……隨便你叫哪一人都可以。音禰,怎么樣?我的易容術不是蓋的吧!”
  這個惡棍就像只變色龍一樣,完全改變原來的模樣,怎么看都不像是黑川律師的助手堀井敬三。
  “你要帶我去哪里?”
  “我想帶你去作一趟有趣的巡禮。”
  “有趣的巡禮?”
  “你馬上就會知道了。音禰,那里有一個皮包,看到了沒有?”
  我往旁邊空位看去,后座的一隅果真擺著一個小皮包。
  “那里面有長圍巾和眼鏡,你用這些東西改變一下裝扮。不能只有我一個人改裝,你若被認出來,一切計划就都泡湯了。”
  雖然我不知道他要帶我去哪里,但我也不愿意被認識的人看到我和他在一起。
  于是我馬上打開皮包,系上朴素的長圍巾,配戴复古式鏡框的眼鏡。
  直到我“整裝完畢”之后,拿出隨身攜帶的小鏡子一看。
  (天啊!這副模樣連我都認不出來是自己。)
  “你……”
  “什么?”
  “我不知道你究竟要帶我去哪里,可是最晚在十一點以前,你要送我回到家,不然姨丈和品子阿姨會擔心我。”
  “嗯,我知道。還有,盡量不要引起別人的怀疑,我們倆才能繼續維持這份默契。呵呵!”
  听著堀井敬三低沉的笑聲,我緊閉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流下熱淚。
  我從來沒有比這個時候更憎恨自己的無能……
  堀井敬三把車子停在淺草“松竹屋”的旁邊,待他停好車之后,拉著我快步往六區的方向走去。
  我從來沒有在這么晚的時候來到六區,甚至單獨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唉!事到如今,后悔也來不及了。)
  由他強拉著我的手往前走的情形來看,在沒有完成今天的行程之前,堀井敬三是絕對不會放我走的。
  我們穿越人群擁擠的六區,來到一間門外裝飾著霓紅燈。色彩十分俗艷的娛樂場所——“紅薔薇”。
  店門外面張貼著一張令我不敢正視的裸女大海報,這里大概就是所謂的“牛肉場”吧!
  堀井敬三在售票的窗口前拿出錢包時,我急忙上前,緊緊抓住他的手不放。
  “喂,我不要啦!我才不要進去這种地方!”
  “有什么關系?為了將來,你應該多看看這類的事情,沒有什么好害羞的。”
  堀井敬三經過喬裝易容之后,不僅容貌改變,就連說話的聲調、語气都變了。
  “可是……”
  “沒關系的,你相信我吧!”
  他買了票之后,把我往店內拉去。
  一走進店內,里面盡是色迷迷的男人。
  接著,我看到一個男人,不禁嚇得緊緊拉住堀井敬三的手。
  “我先出去一下,等海倫和瑪麗表演結束了,叫她們在后台等我一下,我十點半以前會回來。”
  這個一邊大聲說話,一邊從里面走出來的男人,正是坐享齊人之福,樂得左擁右抱的志賀雷藏。
  志賀雷藏和我們擦身而過之際,不經意地瞥了我一眼。幸好長圍巾和复古式鏡框發揮功效,他并未認出我,逕自向外面走去。
   
雙胞胎姊妹

  “剛才那個是……”
  當我在觀眾席的一隅坐下時,心髒依然跳個不停,情緒十分不安。
  “他是這里的經理。”
  堀井敬三低聲回答。
  他對照一下節目表后,滿足地吐出一日气,并若無其事地巡視周圍。
  沒多久,舞台上的布幕緩緩升起,幸好場內的燈光也适時變暗,要不然我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不消多時,在稀稀落落的掌聲中,場內頓時又亮了起來。
  我赶緊將下巴藏在長圍巾中,全身僵硬地坐著。
  就在這時,堀井敬三出其不意地抓住我的手,在我的耳邊輕聲細語:
  “你抬頭看一下西側的二樓。”
  “西側二樓?”
  “從舞台左側算來第六個……你的表情要自然一點,別一臉吃惊的樣子。”
  我慢慢抬起頭,往堀井敬三說的方向望去。頓時,我惊訝得張大嘴巴,呼吸也變得急促。
  (哪個男孩不正是依偎在島原明美身邊的美少年史郎嗎?)
  他正從二樓最前面的座位探出大半個身子,往一樓張望著。
  當我抬頭往上看的時候,視線正好和四處張望的史郎對上,霎時,我緊張得全身顫抖起來。
  “完了啦!他認出我了……”
  “沒這回事,他不會看出來的。”
  “可是,他不是在看我嗎?”
  “那是因為他很訝异像你這么年輕的小姐也會來這种地方。你看,他轉頭了吧!”
  “他也跟這里有關聯嗎?”
  “沒有關聯。但也因為這樣才有趣呀!不知道他是為了什么而來。”
  “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本名叫古板史郎,是一個孤儿,靠著俊美的外貌,長期在女人堆中混吃騙喝,目前的‘宿主’就是那個肥胖、油膩的女人。”
  “那個女人又是什么人?”
  “等一下你看就知道了。這些暫且不提,那個美少年會來這里,實在是件有趣的事情!”
  堀井敬三低聲說著。
  “音禰,遺產爭奪戰已經開始了,這可是一場血淋淋的遺產爭奪戰哦!哈哈……”
  “你干嘛說得這么恐怖?”
  此時,耳邊又傳來一陣鈴聲,以及音樂演奏聲,布幕又緩緩升起,燈光也跟著變暗。
  觀眾席上再次傳來稀稀落落的掌聲,堀井敬三突然用手肘頂了我一下。
  “別老低著頭。我們是來看表演的,你抬起頭仔細看呀!”
  在他的催促聲下,我心涼膽跳地抬起頭來,只見舞台上兩名全身涂滿金色和銀色的舞者,正狂熱地跳著舞。
  她們全身上下除了少部份以外,所有露出的的皮膚上分別涂上金、銀色的顏料;頭上戴著金、銀色的帽子,腳上也穿著同樣色系的拖鞋,仿佛是兩只交纏在一起的蛇,不停地扭動著身軀。
  “這种舞蹈對身体不好哦!因為全身的毛細孔都被顏料堵住,上色之后在三十分鐘以內不將全身洗干淨的話,就會有生命危險。你知道她們兩個是誰嗎?”
  “是誰?”
  “她們是海倫根岸和瑪麗根岸,也就是根岸蝶子、根岸花子兩姊妹。”
  聞言,我不由得深深吸了一日气,并望向舞台上的兩名舞者。
  但是,要將涂滿金、銀色的臉孔和我腦中根岸蝶子、根岸花子的影像重疊,實在相當困難。
  堀井敬三看了一下觀眾席,喃喃自語道:
  “沒什么人來看,難怪志賀雷藏會那么緊張。”
  堀井敬三說完后,又急忙拉著我的手起身,往外面走去。
  “接下來要去哪里?”
  我們坐上停在“松竹屋”旁邊的車子之后,我不禁呼出一口气問道。
  “接下來是池袋、新宿,然后是最棒的地方……嘻嘻!今晚我會讓你非常輕松舒服,身心獲得解放的。”
  听見堀井敬三嘲弄的笑聲,我的心情非常酸楚、凄苦,同時也感到不安。
  (天啊!難道我的体內也和佐竹家其他的女人一樣流著淫蕩的血液?)
  我們到達汕袋的“獵戶座”,這時已經過了九點。
  “我們要進去嗎?”
  “沒錯。”
  我們一進去就看到舞台上有一個体格強壯、高大的男人,和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女孩正在表演特技。
  高壯男人身上穿著黑絲綢的緊身紳襪,以及相同顏色的襯衫,腰部系一條粗寬的銀色皮帶。
  年輕女孩也穿著緊身的粉紅褲襪和貼身襯衣,頭上戴著花環。
  特技表演的節目相當緊湊,一幕接一幕地表演下去。
  此時,楚楚可怜的年輕女孩被強壯男人拋向空中,她像貓一般在空中旋轉。年輕女孩隨著節奏旋轉的妙技,實在令人歎為觀止。
  接下來情況陡然一變,在空中旋轉的女孩用力踢向強壯男人的頭,男人則憤怒地往女孩的臉頰用力摑了一掌,清脆、響亮的巴掌聲連觀眾席的最后一排都听得見。
  轉眼間,女孩被摔在舞台上,強壯男人不停地用力踩她、踢她,最后很粗暴地脫掉黑襯衫,露出全身的刺青。
  強壯男人接著揚起長鞭,往要逃走的女孩背后用力拍打,發出了尖銳的鞭擊聲。
  他在鞭打可怜的女孩時,眼神中充滿了恐怖的渴望。
  “怎么了?這只是演戲而已。你看,他們的動作不是跟音樂的節奏配合嗎?這是一种變態的樂趣。音禰,你知道舞台上那兩個人是誰嗎?”
  我張大眼睛仔細看了一下,猛然發覺舞台上那兩個人不就是佐竹由香利和她的養父鬼頭庄七嗎?
  “如此看來,那個女孩也已經不是處女了,她已經成為那個男人的玩具,任由那個男人擺布。不過,她還能裝出一副純真無邪的模樣,真是厲害。好了,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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