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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對話


  “天野?”那男的抬起臉來。“你找天野有什么事?”
  “我有點事向他請教。”正人說。“他已經回去了嗎?”
  正人帶看亞紀母親給他的名片,來到天野做事的房地產公司。已經下班了,但有兩名職員留下來工作,于是正人進去打招呼。
  “天野那廝不在了。”男人說。“他被開除啦!”
  “開除?”正人大吃一惊。“為什么?”
  當然,天野被開除的理由跟正人毫無關系,只是听到太意想不到的消息,不由沖口而問。不過,幸好他問了。
  “那廝患了上班抗拒症。”
  “喂!不要胡說八道!”里頭的另一位職員說。
  “不是嗎?他肯定患了精神分裂症。我打電話去,他在家。拜訪他,他也在。可是完全不出門啊!”
  “天野精神分裂?那么雄心勃勃的人怎么可能有精神病?”
  “誰曉得。也許他比外表脆弱也說不定。”
  听到這些對話,正人知悉那叫天野的人不太受人愛戴。
  “我有要事非要見他不可。可否告訴我,他的地址或者電話?”正人嘗試這樣悅。
  “好的。天黑了,大概醒來了吧!”男人笑道。
  “天黑了就醒來?”正人的心砰然一跳,“這是什么意思?”
  “那家伙白天時一直拉緊窗帘關門閉戶,不出外面。一到晚上才來上班……這樣的態度,被開除也是理所當然的啦!”
  “他本人怎樣解釋?”
  “他說陽光太耀眼,不能出去外面。因此大家開玩笑說,他可能是吸血鬼!”
  “使女人哭泣的吸血鬼!”里頭的男人插嘴說。
  “不錯。因為他是花花公子。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像他那种德性怎會受女性歡迎。”
  “嘴巴甜呀!普通女人以為他是青年才俊哪!”
  他們漠視正人的存在進行對話。
  正人已經听不進他們其后的談話。
  吸血鬼!這些人做夢也想不到,他們所說的乃是“真有其事”。
  何其不幸。
  正人确信,那叫天野的男人已經成為吸血鬼的犧牲品了。
  兩名失蹤少年、被殺的大學生、大學生的女友、天野,以及亞紀已經有六個人落入那家伙的手中。何況,這只是正人所知道的范圍內的事。說不定還有其他更多的犧牲者。
  問題在于天野是否已經無可救藥了。無論如何,都有必要查出那位外國貴族的所在。
  “這是天野的住址和電話。”房地產經紀給他一張便條。
  “謝了,對不起。”正人把便條塞進口袋。“還有,听說天野先生最近介紹外國人租房子,你們知道嗎?”
  “介紹外國人租房子?”對方側側頭。“那廝向來獨來獨往,我不太清楚他在處理怎樣的物業。喂,你知不知道?”
  “不,沒听他說過。”里頭的男人聳聳肩。“不如直接問他本人更快。”
  “說的也是。對不起,打攪你們啦!”
  正人走出房地產公司,拿出便條。他要估計看看需要多少時同去找天野。假如現在就去,回來就晚了。
  今晚保護亞紀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任務。
  正人決定先去亞紀家看看再說,于是快步往前。
  坐在房地產公司靠里邊的男人收拾好桌面,站起來。
  “怎么,回去了嗎?”另一個人喊他。
  “噢。”
  “要不要找個地方喝几杯?”
  “不了。”男人搖搖頭。“我約了牙醫看牙齒。”
  “是嗎?我還要留下來一陣子才走。”
  “我先走啦!”
  坐在里頭的男人穿好外套,走出外面。
  遠遠看見正人的背影。那人跟隨在正人后面,急步走上前去……
  血終于停止不流了。
  有子蜷縮身体,咬緊牙關,好不容易抑止全身顫抖。
  向來頗有膽識的有子,有生以來第一次面對如此恐怖的經歷。天野身上發生了什么事,她想也不敢想。
  總之可以肯定的是,天野已經不能活了。
  只要看到流下來的血量,已經毫無疑問,他死定了。
  為何殺了天野?他做錯了什么事?還是傳來奇异的聲音。流水飛濺。唏嗦的相擊聲。
  從那聲音聯想起時,有子頓時毛骨悚然——那是吮血的聲音,吸著舔著的聲音!
  停止!停止!
  有子差點喊出來,禁不住用手捂住嘴巴。
  那個聲音越來越大。
  有子用手掩住耳朵,從兩邊用力緊壓。
  但她無法把那聲音排擠出去。應該听不見的,然而那聲音好像永遠重复不休似的,在她腦中盤旋,仿如嘲笑她似的回響不已。
  驀然,有子將手松离耳朵。
  也許太用力壓的緣故,嗡嗡聲耳鳴。聲音消失時,沉默回來了。
  已經無聲無息,好像結束了。
  有子慢慢吐一口气,全身冒汗。
  那個男人去了什么地方?
  就在這時,傳來咚咚咚的聲音,開始從頭上的樓梯下來。下來了!有子緊張的屏住呼吸。
  如果他又回去地下室,說不定自己可以安全逃脫。
  腳步聲听起來异常沉重,蓋因那人背著天野的尸体下來之故。在微暗中,那人的頎長身体宛如黑色而發出銳光的一座山。
  天野的尸体被他輕輕松松地扛在肩膀上。
  通往地下室的門開著。然后腳步聲消失在里面。
  縱然關著門,依然听見輕微腳步聲。
  沒事了。他走進地下室去了。
  有子松了一大口气。
  不,還不完全得救。必須离開這幢別墅。
  可是,怎樣出去?
  玄關大門的鎖匙……鎖匙?
  剛才天野開了鎖進來。后來呢?有沒有鎖回去?
  有子記不起來。
  可是沒有其他出口了。她決意過去看看。
  有子想站起來,馬上皺眉。太緊張了,而且一直蹲著之故,全身關節和肌肉一時之間不照她的意思活動。
  她半蹲著,一陣踉蹌,隨手一揮,碰倒了水桶。
  嘎啦嘎啦的聲音在安靜的房子中回響。有子臉都青了。他是否听見?
  側耳垂听。上樓梯的腳步聲……不,什么也沒听見。
  身在地下,也許听不見剛才的聲音。
  有子慢慢站起來,腰部很痛。她輕輕撿起水桶,用力握緊冼洁劑的容器,從樓梯下面鑽出來。
  由于她穿的是膠底鞋,走路時几乎不發出聲音。
  一步一步,躡手躡腳地走向玄關。
  沒事的。只要打開了門鎖……
  終于來到玄關的門前。放下水桶,握住旋鈕,輕輕轉動。
  開到了!行啦!
  有子半開大門,伸手拿水桶。
  那一瞬間,眼前的門仿佛被一條看不見的繩子拉看似的,冷不防地關上。卡嗦一聲,門鎖住了。
  這是什么意思?怎么摘的嘛!
  “拜訪別人的家時,應該打個招呼。”
  背后傳來說話聲音。
  有子慢吞吞地轉過身去。
  黑色的斗篷垂到地面,那人站在那里。
  “不是嗎?”男人說下去。“所謂的禮儀,日本也一樣才對。”
  有子想,必須說點什么才行。可是,自己還能發出聲音說話么?
  “你是替我打掃房子的人吧!”那人說著,慢慢走向有子。
  “是的。”有子說。
  “是嗎?做得非常干淨了,謝謝你。”
  “不……不必客气。”
  “不必客气?”男人重复一句。“我會記住這個句子的。”
  男人走近時,有子被他的高大身形壓倒了。有子屬于高大的類型,然而只有仰頭的份儿,對方實在太高大了。
  “好暗。”男人說。“互相看不清楚對方的臉,很難聊天。”
  “呃……”
  就在轉瞬間,不知何處飛來啪一聲火花,四周亮起了蜡燭。
  几時有的蜡燭?打掃時肯定沒有的事。
  “這就行了。”男人滿意地說。“我喜歡這個程度的亮度。”
  “哦……”
  “看著我!”
  有子慢慢抬起臉來。
  意想不到的年輕。
  有子原本預測對方的臉像怪物,一瞬間泄了气。
  長臉,眼睛深睿,宛如雕像的容貌。黑頭發黑眼瞳的他,正在俯視有子。
  起碼這樣凝視自己時,令人感覺到气質高雅的容貌。年齡不明。站在人的立場說,大概是四十到五十之間吧!可是……
  這個男人就在不久以前,撕裂了天野,然后啜吮他的血啊!
  男人轉到有子旁邊,因為他的身体遮住了光線。
  有子的臉暴露在蜡燭的光中。
  ——冗長的沉默。
  有子發現男人睜大眼睛,仿佛像看到無法置信的奇跡似的盯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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