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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庄親王府
  “格格……飯菜都涼了。”
  “我不想吃。”華珞站在窗前一動也不動,無意迎視任何人的目光。
  “可是……格格,這飯菜一擱往往擱上一整夜,你都不會去動它。”蘭蘭細細地低喃,殷殷切切地想說服她。
  她淡然地搖頭,問道:“有沒有淇◇的消息?”
  “沒有。不過郡王爺雖然离開了富來客棧,但人還留在京城,只是你暫時找不到他罷了。”“也對,他并不想見到我這個令他心灰意冷的女人。”她的聲音細微得如一片飄落的花瓣。“我明白你急著找郡王爺向他解釋誤會,不過今天找不到,我們明天再找,遲早能找到他,到時你們一定能像以前一樣美好。”
  “但為何我覺得他离我好遠、好遠?”
  距离淇◇向她下聘之日起,七日過了。
  七天中新的流言傳起,卻一反昔日的惡意批評,成了祝福不斷的恭賀辭。他們說她是天下最幸運的姑娘,能擄獲浪子的心,讓武喜郡王舍棄自由与她共偕白首。
  然而,天知道在這七天之中,她連他的人在哪里都不曉得。与他之間就有如崩塌的洪溝,日益加深、加寬。總有一天,他所佇立的位置,將會是她怎么也触摸不到的地方……
  “華珞,事實上感覺淇◇愈來愈疏遠的人,不只有你啊!我們這一票親朋好友也很傷腦筋。”
  一陣清雅优美的男聲傳進屋內,惊動了房內二人。等她們將視線轉向花廳,才發現站在桌邊微笑的翩翩身影。
  “歌玄?”華珞感到意外。
  “正是在下。怎么,不歡迎嗎?”他笑問。
  “不,當然不是,歡迎你來。”
  “喔,這還差不多。”歌玄淡笑,走到她跟前站定。“否則現在你就算哭著求我,也休想我透露一絲一毫淇◇的消息,華珞。”
  “你有淇◇的消息?”華珞臉頰的血色頓時變濃,黯淡的臉龐閃過許多紊亂卻喜悅的情愫。“當然有,我是何許人也。”歌玄泛起耐人尋味的笑,說得自負。
  “他在哪里?身上的傷好了嗎?人好不好?有沒有拿酒當藥喝?”她急切地追問歌玄,恨不得馬上听見所有他的音訊。
  “唉,苟延殘喘,大概撐不了多久了。”這會儿,換歌玄愁眉不展了。
  “什么?”華珞臉色發白,步伐不穩地撐在身側的椅背上。
  “別緊張,我說的是他的人際關系。至于他的人嘛,生龍活虎,好得不得了!”此苟延殘喘非彼苟延殘喘吶,格格。
  華珞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淚珠儿在眼中滾,開心地問:“快告訴我是怎么一回事?”
  “你父親自從淇◇下聘的那一天起,便開始多方壓制他的行動,無論是諫言、治策,舉凡國家大事,都要插上一腳。雖然表面上看似岳婿間的政見交流,實則利用淇◇在朝廷的地位,一步一步鞏固自己的勢力。”
  歌玄溫熱的手掌輕拭她的眼角,心想女人的眼淚最教人動心了,好不教人怜愛。
  “淇◇,他……”
  “他的心情糟透了。”
  “因為阿瑪的行為?”
  “一部分。”他翩翩風度,柔和地說著。“另一部分不用我說,你應該明白是誰讓他這樣牽腸挂肚的。”他漫不經心地低語,就像一股暖流注入她的心扉,雖甜蜜卻也苦澀。
  華珞細嗓而溫柔地問:“你……能不能告訴我他在哪里?我有好多話想跟他說。”想見他、看他、听听他的聲音。
  “現在的他并不好惹,連我都懼他三分,你确定要見他?”
  她堅定地點了一下頭。“解鈴還須系鈴人,盡管他的心已孤冷到我無法靠近,我仍期盼去解開他這個心結。”
  “万一他不想听你解釋呢?”他試問,淇◇的個性他太了解了。
  沉重的隱憂讓她靜了一下。“不會的!”她決定放手一搏。
  “好女孩。”他欣賞极了。“淇◇的住處我并不清楚,不過沖著你這份果敢,我可以告訴你,秋季騎射武術比賽他一定會出現,你不如去找他吧!”歌玄笑道。
  傳達了溫暖人心的答案后,示了意,歌玄便掉頭离去。
  似乎,今天他來的主要目的,就是告訴她這件事。
  華珞眼中含淚笑著回望蘭蘭。“你听見沒有?歌玄說他一定會出席騎射武術比賽,我可以去找他了。”
  “是的,我听見了……”
  兩個姑娘相互扶持,喜极而泣。
   
         ☆        ☆        ☆
   
  承德圍場
  秋季騎射武術比賽這天,陽光特別暖和,气勢磅礡的行獵比武,在一串擊鼓聲后拉開序幕。
  華珞身穿一襲藏青色的長袍,隨庄親王府的行列進入圍場。她說服了几位哥哥們,讓他們瞞著庄親王讓她跟來。對于她的請求,几位哥哥先是不答應,后來在她苦苦哀求之下,也只有心軟了。
  圍場中一隊隊的人馬陸續進場,華珞心煩意亂地張望著那些高大的參賽者,希望能尋找到淇◇的身影。
  “華珞,鎮定點,既然歌玄貝勒說他會來,他就一定會來。”
  說話的是華珞的二哥,平日他雖忙于朝政,与她鮮少有接触,不過該關心時,他仍會表現出兄長的關愛。畢竟,庄親王府就剩她一個未出嫁的妹子,能疼愛也不過只有這几天了。
  几天過后,她便是郡王爺的貴福晉,屆時再見面,連他這個兄長都必須向她行禮問好。
  “二哥,我可以去找他嗎?”華珞抬頭問。
  “擂台比武馬上要開始了,与其漫無目的到處竄,你不如留在這里觀賽,郡王爺很有可能上台挑戰各方宗室皇子。”他冷靜地分析地道。
  “那好吧。”
  華珞點頭同意,開始在漫長的等待中期待淇◇的出現。
  几場初賽下來,箭術、槍術,乃至于赤手空拳的搏擊,各种形式的比賽好不精采。
  偏偏,她是越看心越急,越看心越慌,正當她想再次請求哥哥讓她去找淇◇時,不經意瞥見擂台另一邊那熟悉的身影。
  她微微一愣,定睛一看,頓時心亂如麻,喉間涌上陣陣克制不住的哽咽。
  淇◇老早就端坐在待戰席里,他一襲嶄新的深靛色衣衫,平靜而沉斂地和几位貝勒交談著。看來是那樣好,那樣英姿颯然,雖然臉上沒有太多的笑容,卻已令她欣喜若狂,放心了不少。
  “傻丫頭,把眼淚擦干,沒什么好哭的。”將一切看在眼底的二哥,輕拍她的頭溫柔地說著。“對不起。”她喃喃道。
  “你未來的丈夫,在劍術上一直出色不凡,等會儿他上了場,你得專心為他加油。哭得梨花帶淚,讓他看見是會害他分心的。”
  “嗯。”華珞一听急忙抹干眼淚,抿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給哥哥瞧。
  二哥微微一笑,重新調回視線觀戰。
  不久之后,淇◇便揚劍上場。他的劍術奇高,始終冷靜應戰,几場賽下來不僅贏得滿場喝采,更有許多觀賽的小姐、格格們爭先恐后命仆人送來香絹,表達愛慕之意。
  這可忙坏了小卓子,必須手忙腳亂地拒絕退回。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格格們才不管他的手怎么搖、腰怎么哈,卯起來時硬是不由分說地將香絹塞進他手中。強迫中獎,恕不退回!
  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小卓子怀中的絹子已堆成一座小山,華珞看見他向擂台上暫時休戰的淇◇投以求救的眼神。
  “全部丟掉!”淇◇的反應是怏然咆哮出來,當場嚇坏了所有人。
  小卓子心一震,雙手霍地打開,那堆絹儿馬上掉到地上,只見格格們莫不嘟嘴跺腳,夸張一點的更是哭鬧出來,指責淇◇無禮囂張,當場引起一場小小的騷動。
  “淇◇,你實在太不解風情。”歌玄手執一把摺扇,輕盈地躍上擂台,笑容可掬地調侃著他。“我不需要迎合她們無聊的游戲。”淇◇的神色冷漠,毫無笑意。
  “說得是,你郡王爺迎合的只有華珞格格一人,瞧我竟然給忘了。”他拱手作揖,歉疚地笑了笑。
  “你說什么?”淇◇眼中冷冽一閃,一雙濃眉不悅地蹙成一團。
  “我說你辜負了華珞。”歌玄揚唇哂笑,論點突然犀利地轉了個方向。
  淇◇眸仁深處燃起一簇火花。“辜負的人不是我,相反的是她這卑鄙的金枝玉葉。”他斂聲道。
  “因為庄親王的一面之詞?我說淇◇,你不會這么蠢吧?”歌玄笑道。這人的坏習慣就是說話愛拐彎抹角。
  淇◇抿唇不語,懶得跟他廢話一堆,神情在閃過一股難以描繪的冷僻后,猝然疾速地舞開手中的劍,向歌玄刺過去。
  歌玄以扇迎面一擋,險些躲不開他的攻擊。“我知道你不高興我管你的私事,也知道這不干我屁事,不過我實在看不過去。”
  “那是我跟她之間的事,用不著你這外人來管。”
  淇◇手中的劍開始倏起忽落,招招致命,教人看得膽戰心惊,莫不為一直處于防守狀態的歌玄捏一把冷汗。
  歌玄手臂一閃,躲過他的利器,卻同時被他划破衣袖。見勢,歌玄立即反手出扇,逼他收劍。“淇◇,我不希望你受制于庄親王的同時,連婚姻都埋葬進去。”他依舊從容應戰。
  淇◇的表情并無軟化之意,反而森冷地譏笑。“一場騙局下來,我能不埋葬婚姻嗎?”
  “然而我卻看得出你深愛華珞。”歌玄再擋開一劍,折扇在掌中轉了一圈,干淨利落地展成半圓。
  “閉上你的狗嘴!”
  “閉上我的狗嘴是沒什么損失,倘若閉上的是你的心,毀的可就是兩個人的一生。依我所見,王爺詭計多端,利用自己的女儿當誘餌是絕對有可能,如果你不能冷靜地找出事情的真相,小心后悔莫及呀!”
  淇◇霍然停劍,臉上凝結著一股即將爆炸的忿恨。
  他出乎眾人意料地倏然將視線掃向人群,鎖住人群中的華珞,直接嗄聲陰沉地問:“我如你所愿答應娶你,你還奢求什么?”
  原來他早知道她的存在,只是一直視若無睹……
  “我奢求你的諒解,奢求見你一面,奢求听听你的聲音……”在他那雙黑眸的逼視下,她柔澀地呢喃,真情流露。
  淇◇聞言笑了。“你想見我何必急于一時,婚后的一個月之內,我肯定讓你下不了床。”他的眼神森冷難近,語气卻愉悅地知會她即將到來的性需要。
  “你必須相信我,我沒有錯,我愛你呀!”
  在他當眾殘酷地撕下她的臉皮,令她顏面盡失之后,她仍選擇就算傷心欲絕,也要一字一字拼出她真誠而可怜的破碎的心。
  “你的愛令我作嘔,現在的你只配替我暖床!”
  “不,我不相信這是你的真心話……”
  淇◇截口道:“由不得你不信,你給我滾遠一點,少來煩我!”
  “但你說過你愛我的,我親耳听見,你不能否——”
  忽然間,惊呼聲四起,華珞雙眼赫然瞪直,一絲血痕順著頸部的線條淌流而下,污濕了衣領。
  淇◇手中的劍瞬間飛過她的頸側,插進她身后的樹干。
  華珞一動也不動,不知不覺地竟瞪著眼流下一串串的淚。
  他竟下得了手?他對她傾吐了他的夢想、他的守護、他的情愛,他愛她如她愛他一樣,而現在他卻能親手摧毀一切,冰冷無情地將劍擲向她,全然不在乎她的死活!
  她的喉嚨被悲傷堵住,發不出聲音,只听見內心深處沉痛的悲泣鼓噪在耳際。
  “我收回曾經說過的每一句話,包括那些惡心的字眼!”
  淇◇冷傲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旋即轉身离去。推了一路上擋路的觀眾,再看她一眼他都要倒胃口。
  華珞心中傷痕累累,淇◇這一劍絕情斬斷的不僅是她的信念,亦斬斷了她所有的寄托。
  她總算嘗到自己天真的報應,憑什么以為自己能再度走入他的感情世界,換來誤會冰釋后的幸福?
  不可能的——
  他不甘被欺侮,他的憎恨太深了!
   
         ☆        ☆        ☆
   
  明天就是華珞出閣的日子。
  福晉在几位嫂子与一直忙著追逐男人的恩羚陪同下,來到她的青夕閣打點新嫁娘的裝束与衣物,順道告誡她所謂的三從四德。
  談著談著,气氛卻感傷起來,一點也沒有婚嫁之喜的快樂。
  “華珞,傷口還疼嗎?”
  “不痛了,謝謝額娘關心。”
  “華珞,對不起,都是額娘沒用,害你受苦了。”
  福晉怜惜地理著她的鬢發,一遍又一遍,直到華珞的手覆上她的手,將它包握在自己的掌中。
  “額娘,你沒害我什么,我不苦,不痛,只是領悟了一些事情。”
  “但我一想起淇◇拿劍傷害你,我的心就揪得發疼。華珞,你的心思向來細膩,這樣的傷害你根本承受不了,額娘知道的。”
  “我沒關系。”
  “華珞……”
  “額娘。”華珞打斷她的話,不想再听任何安慰的話。她道:“我有一些首飾珠花要給表姊及各位嫂子,不如你幫我吧!”
  “這……為什么要給你的表姊跟嫂子呢?”福晉訝异地盯著床上二箱滿滿的珠寶簪花。“你嫁過去后仍然用得到,而且這些不全是你最喜歡的飾品嗎?”
  “我用不了這么多,再說……”她頓了一下。“我跟淇◇就要一路回西藏,行李太多是會拖慢行程的,不帶也罷!”
  “那好吧。但你不替自己留几樣嗎?”
  “不用了。”華珞一語雙關,平平靜靜地分著每樣精致的收藏。
  “二嫂,這几支發簪是給你的,二哥一直忙于朝政,向來無暇送你這些珠珠花花的,這些就算我代他送給你。”
  “華珞,我沒什么東西可以回送你,就祝福你吧!”二嫂和善地道,接過簪花小心翼翼地收著。
  “謝謝二嫂。”華珞說得很表面,明白再美的祝福也是枉然。“表姊,這几盒水粉跟胭脂是給你的,我知道你很喜歡收集粉盒,如果不嫌棄,你留著。”
  “我會珍藏。”
  恩羚笑道,閒閒地看著那些不太昂貴,又沒什么特色的粉盒,她是有那么一點點嫌,不過看在她要离開這個家的分上,她就勉為其難嘍!
  “至于這個,大嫂,送你……”
  華珞條理分明地把一切東西分給嫂子們,一時閨房里好不熱鬧,但是開心的不是新嫁娘,反樂了那群天外飛來一筆橫財的女眷們。
  個個眉開眼笑,頻頻斟酌手中的寶物价值多少。其中几個甚至毫不尊重華珞的意思,我要你的珠花、你要我的絹帕地當場交換起來,忙得不可開交鬧烘烘的!
  直到最后,華珞將一只价值非凡的玉如意交到福晉手中,大伙才眼睛一亮,不約而同合上嘴,盯住那只晶瑩剔透的玉器。
  “額娘,這是我托人從和闐帶回來的玉如意,本來准備給你當壽禮的,不過現在提前將它送給你,希望你喜歡。”
  “額娘喜歡,額娘喜歡!”福晉悲從中來,流著淚緊緊地抱住華珞,好生心疼地撫著她乖女儿的背,她知道她嫁得不幸福,她知道!
  “額娘,你要好好保重你自己,女儿……不能繼續留在你身邊陪你,請恕女儿不孝。”華珞一度哽咽,卻在最后被她硬生生吞回。她不哭,她不要額娘再為她傷神,她已經夠讓她傷心的了!
  “傻丫頭,你永遠是額娘的乖女儿。”福晉抬起華珞的臉,細細地端詳著她。“這一去路途遙遠,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讓自己委屈了,好嗎?”
  “我會的,你放心。”
  她溫柔而悠遠的笑容,埋著一個無悔的決定。
  淇◇的無情令她心碎,她卻無權去指責他,因為他只是一個外人,一個沒必要因她而受阿瑪所羈絆的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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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江文學城   胡狼(hul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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