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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這一個星期來,趙琳使出各种方法:死纏、活纏、蠻纏、耍賴等,都無法說服衣若芙前去參加她的生日會,最后還是趙母的一通電話才讓衣若芙勉強點頭,否則今天的生日舞會她衣若芙根本不會出現。
  才踏入趙宅,趙琳便像只花蝴蝶般翩然出現,興奮地拉著她就往大廳走去。
  “小若,你終于來了,我媽剛剛還在念呢。小若怎么還沒來?她是不是不來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趙琳嘀嘀咕咕地邊走邊埋怨。
  “我答應過的事,就不會反悔。”衣若芙被趙琳一路拉著走,眼睛趁机在人群里尋找邵凡齊的身影。
  沒看到他,是還沒到,還是不會來?
  “是,我知道你最守信用。”
  “你……未婚夫還沒來?”衣若芙還是開口了。
  “晚一點吧,他說要去看一塊地,看完之后才來。”趙琳在大廳一角找到母親的身影。“她們在那里。”
  她像急著現竇的小孩,加快腳步朝趙母休息的地方沖去。
  “媽,你看誰來了?”
  “小若,我還以為你不來了。”趙母欣慰地綻出一笑。一身淺紫的雪紡紗禮服,充分展現出她的神秘与高貴。
  “趙媽媽,對不起,我來晚了。”衣若芙誠心地道歉。
  “不晚、不晚,你能來,我就很高興。”趙母慈愛地拉過她的手。“上次之后,一直想再找你來聊聊,但是就怕耽誤到你的功課。”她跟衣若芙雖然年齡上有差距,但是兩人卻很投緣,話匣子一打開就滔滔不絕。只是礙于自己的身体狀況無法長談,否則她真的希望与衣若芙聊個通宵呢。
  “趙媽媽如果想找我,打個電話就行了。只要我有空,我不會推辭的。”其實能為趙母盡點力,她也感到安慰。
  “真的?”
  “小若從不承諾做不到的事。”趙琳忍不住插口,因為趙母一見到衣若芙就拉著她喋喋不休,反倒冷落了她這個女儿,她當然要小小抗議一下了。“媽,你偏心啦!只找小若陪你,我才是你女儿耶!”
  “女儿早晚是別人的。”趙母捏捏她俏鼻。“你看,小齊不是來了嗎?”
  邵凡齊的一身白色西裝將他的英气完全展現出來,看紅了在場每一位男士的臉,也引來不少女子愛慕的眼光。此刻他正朝她們走來。
  “干媽,你今天好漂亮。”邵凡齊在趙母臉頰上親了一下,眼睛則趁机掃了衣若芙一眼。
  衣若芙視若無睹,靜靜地站在趙母身后,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干媽老嘍。”趙母白皙的臉上漾滿笑容。
  “在我心中,干媽永遠年輕美麗。”
  “你就是嘴巴甜。這么貧嘴,不怕琳琳吃味儿呀。”
  “我才不會吃媽的醋哩!”趙琳賴在趙母怀里撒嬌。
  “好好好,難得今天這么熱鬧,你們好好去玩吧。”
  “媽,你也一起來吧。”趙琳拉著趙母的手躍躍欲試。
  “不了,我在這看你們玩就行了。”
  “那么我也留在這陪你。”
  “你是壽星,怎么可以躲在這儿呢?”她將趙琳推向邵凡齊。“去吧,你跟小齊好好去玩,我有小若陪我就行了。”
  “小若不一起來嗎?”趙琳以為衣若芙會一起加入。
  衣若芙搖頭淺笑。“我陪趙媽媽聊聊。”
  “喔,好吧,那我們去玩嘍。小若,我媽暫時交給你保管喔。”說完,趙琳便拉著邵凡齊走入人群里了。
  “花嬸,你去忙吧,有小若陪我就行了。”趙母回頭對身后的花嬸交代。
  花嬸也不多言,向衣若芙微微點頭示意后,也緩緩地离開,休息區里只留下趙母及衣若芙兩人。
  “趙媽媽有事要跟我說嗎?”從趙母刻意支開身旁所有人的舉動,衣若芙不難猜出她的意圖。
  趙母聞言不禁流露出一抹贊許的神色。“小若,你很聰明。我們坐下來聊好嗎?”她拍拍衣若芙手背征詢。
  衣若芙點點頭,扶著她坐到一旁的沙發,并為她端來一杯果汁。
  “謝謝。”趙母接過果汁,輕聲道謝。
  看著眼前這個沉靜的女孩,趙母不禁感慨:趙琳如果有她一半的沉穩該有多好,這樣她或許能走的比較安心一點。
  “趙媽媽,我臉上有什么不對嗎?”衣若笑不習慣被人盯著看,因此她首先開口打破沉默。
  趙母歎了一口气才緩緩開口:
  “小若,告訴我,你知道些什么?”沒有任何客套迂回,趙母開門見山的就是一句直剌剌的問句。
  “趙媽媽,你想知道些什么?”衣若芙并沒有被趙母單刀直入的問題嚇到,她不答反問,化被動為主動。畢竟對方的意圖尚未摸清前,她沒有必要太早亮出底牌。
  “所以我說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趙母欣慰一笑。“你平常雖然不似琳琳那般開朗,但是你有一顆纖細的心,也正因為這分纖細,你才能對每一件事觀察入微、研究透徹。所以很少有事情能瞞過你,對不對?”
  衣若芙沒有答話,仍是靜靜地聆听。趙母的眼神突然暗了下來,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淡去。
  “換句話說,如果我告訴你,我已經知道自己的病情了,你也不會太震惊,是不是?”她的語气幽幽然。
  “趙媽媽早就知道了。”這句話不是問句,而是一句敘述句,也證明當初她的判斷是對的。
  “你怎么看出來的?”
  “從您急切地想為趙琳安排未來的言行間得知。”一般人即使再怎么替子女著想,也不會急于一時將事情敲定,但是趙母的表現實在太過心急了,才會讓她產生怀疑。只是她還有一個疑問。“趙媽媽是何時知道自己的病情?”
  “醫生告訴琳琳我的情形時,我剛好經過診療室,無意間听到的。”她啜了一口果汁,繼續道:“其實,我自己也大概猜到是什么病了,所以當我听到這個消息時,并沒有太多的震惊,唯一令我意外的是:我的時間竟然只有短短六個月。六個月,能做的事實在有限。”
  “有時候,意志力可以創造奇跡。”原來她一開始就知道一切了!衣若芙真的對趙母另眼相看,非常佩服她能這樣坦然面對自己的死亡,老實說,這需要相當大的勇气。今天如果角色互換的話,她自己都沒把握是否能像趙母一樣泰然面對一切。
  “謝謝你,不過我已經不擔心了,因為你的出現,我懸在心口的石頭也落了地。”她感謝衣若芙給她的鼓勵,不過,一切既已安排妥當,她也就能安心地到另一個世界与丈夫相會了。
  “趙媽媽,你……不怕嗎?”面對死亡,很少有人不恐懼的。
  只見趙母微微一笑。
  “只要是人,誰不會死呢?只是早晚的問題罷了。”她看向舞池里的趙琳,淡淡地說:“其實早在五年前,我就該跟琳琳的爸爸一起去的,只是琳琳那時才二十歲,我根本放不下她,才又多活了這五年。五年下來,琳琳也學會獨立了,身旁還有小齊陪她,如今再加上你的輔佐,我已經沒有牽挂了。”
  相較于趙母柔弱的外表,衣若芙發現其實她的內心是很堅強的。若非有超乎常人的意志力,她如何度過那段失去至愛的絕望期?又如果沒有足夠的勇气,她如何能無所畏懼地面對自己的死亡,并且積极完成未完的心愿?蒲草外表雖然纖細,但是它的韌度卻超越它外表千万倍。趙琳的母親便是最佳的寫照。
  順著趙母的眼光,衣若芙也將視線投射在舞池中最亮眼的兩人。趙琳一襲火紅色的小禮服將她凹凸有致的曲線完全展現,勾著邵凡齊的手臂,依偎著他,嫵媚中不失甜美;邵凡齊一身筆挺的白色西裝讓他看起來英气勃發,瀟洒中帶有一絲霸气。
  “他們很相配,不是嗎?”趙母的語气里盈滿心愿得償后的滿足。
  “嗯。”衣若芙被動地應和。
  是啊,他們的确是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外表出眾、家世背景相當,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還有誰比他們更适合彼此呢?
  人群里不知在起哄些什么,就見兩人在人群的簇擁下被推擠在一起,邵凡齊傾身在趙琳的臉頰印下一吻,趙琳則是紅著一張粉臉偎在邵凡齊怀里。
  衣若芙突然覺得眼睛一陣刺痛,是光線的關系嗎?她閉了閉眼睛,想緩和一下那股刺痛感。再度睜開眼,看到的仍是兩人緊緊相偎的景象,非但眼睛的不适感沒有解除,心口還無來由地涌上一陣酸。好難受啊!她索性瞥開視線,眼不見為淨。
  “你別看琳琳平常一副女王般的驕傲,到了小齊面前,她就變成一個溫馴的小女人了。你看,就像她現在的樣子。”
  趙母笑瞇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切,沒注意到衣若芙的异樣。
  “小齊以前也荒唐過一陣子。”趙母又陷入回憶中。“混幫派、打架等,很令我們這些做長輩的頭痛。后來他雙親也搭上同一班死亡班机,跟我先生一起走了,那時他才知道自己身負多少責任,毅然決然地告別那段荒唐的歲月,扛起屬于他自己的責任,連帶也扛起該是琳琳的責任。唉!這孩子不簡單,一個人能把趙、邵兩家的企業經營的有聲有色,實在是多虧了他。”
  原來他還有這樣的一段過去,想不到在他玩世不恭的外表下還藏有這樣的辛酸。衣若芙忍不住再度把視線的焦距鎖定在他身上,眼神也柔和了不少。難怪那天那個“齊天盟”組織的人會叫他“齊老大”,想必他混的幫派就是那個叫“齊天盟”的組織吧。
  衣若芙不知道的是,在黑白兩道都占有相當地位的“齊天盟”,創始人之一便是邵凡齊。而他也曾是道上兄弟敬畏有加的兩大人物——閻王齊、判官天——的“閻王齊”。五年前,只要是道上的人,沒有人不知道這兩個名字的,可見他當時影響力有多大。
  “小若?”趙母出聲喚回衣若芙神游的思緒。
  “嗯?”
  “想什么?”趙母關心地詢問。她真的很喜歡衣若芙,如果她也是自己的女儿該有多好。
  “沒……沒什么。趙媽媽叫我有事?”
  “嗯,小若,答應我一件事,別讓琳琳跟小齊知道我已經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這件事好嗎?他們為我做的夠多了,我不希望再增加他們的負擔了。”趙母緊握住衣若芙的手,期盼她的允諾。
  衣若芙不禁感慨在心:趙琳為了讓母親愉快地度過生命的最后一章,努力地扮演乖女儿的角色,而趙母為了不讓自己的女儿擔心,也賣力地扮演一個知足的慈母。這樣互相為對方著想的一對母女,怎么不令人感動呢?
  “趙媽媽你放心,這是小若跟你之間的秘密。”她給趙母一個保證的笑容。
  “謝謝你,体貼的孩子。”
   
         ★        ★        ★
   
  送趙母回房后,衣若芙沒有再回到大廳,而是一個人獨自來到前庭的花園。今晚的夜色十分柔和,盛夏的夜晚,眾多的虫鳴聲和噴水池的水聲构成一首輕快的交響樂。
  多舒服的感覺啊!有別于大廳內刺耳的熱門音樂,衣若芙還是偏好這大自然的樂音。坐在噴水池旁,閉眼聆听著天籟,衣若芙全身放松地沐浴在月光下,享受這屬于她的片刻清閒。
  不過,她并沒能安靜多久,一個熟悉的男音突然打散了她的放松。
  “為什么你總是喜歡到處亂跑?才一眨眼,你人就不見了。”邵凡齊挺拔的身影擋住了她的月光。
  她倏地睜開眼睛,被眼前的他嚇得一時失神,惊呼一聲,身体直往后仰。邵凡齊眼尖地伸手拉了她一把,才免去她掉落噴水池的命運。
  “小心點!”他的語气里有一絲笑意。
  衣若芙撫著胸口順气,并沒有開口道謝,反而賞了他一記衛生眼。如果不是他突然冒冒失失地出現,她也不會差點掉入噴水池里,所以說她沒有必要道謝。
  不過邵凡齊顯然不這么認為。
  “怎么,你是用這种態度對待你的救命恩人?”
  衣若芙懶得理他,轉身想走,卻被他拉住手腕,微一使力,她整個人便倒入他怀中,被他抱個滿怀。
  “啊!”她低呼了出來,不置信的雙眼怒視著他。“你做什么!”
  “為什么要逃?”他的臉逼近她的,气息吹拂在她臉上。
  “我沒有逃,你放開我!”她掙扎。但是他的手像鋼筋一般牢牢地圈著她,令她動彈不得。
  “沒有逃?那為什么看到我就要走?”他的臉又朝她逼近了几分,鼻子几乎碰到她的。
  “我——”她將頭往后仰,盡可能地拉開她与他的距离。“邵先生,請你先放開我,我們這樣實在不是一個談話的好情況。”她努力壓下心中的不悅,盡量以最平穩的語气跟他溝通。畢竟她目前是處于“劣勢”,盡管說出來的話再怎么有道理,气勢上依然會差了一大截。
  “哦?是嗎?我怎么不認為如此。”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一抹坏坏的笑。“相反的,我倒覺得這樣挺好的。說話不必太大聲,而且還能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你說對不對?”
  想不到她看起來瘦瘦的,抱起來還滿有質感的,原本只是想嚇她一下,如今他卻不想放手了。明明內心十分慌亂,可是她表現出來的冷靜,卻令人看不出她的慌張,唯一泄漏出她心思的是她眼底一閃而逝的無助。雖然短暫,他還是注意到了。
  “也許你說的對,但是我還是不習慣用這种姿勢跟別人談話。”他是存心跟她抬杠嗎,淨找一些歪理來搪塞。
  衣若芙實在擔心,兩人目前這种曖昧的情況如果被人撞見了,那還得了?她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如果被趙琳或趙母看到了,那她更是百口莫辯,一世清白恐有晚節不保之憂。偏偏眼前這個“禍源”絲毫沒有這樣的警覺,還一個勁地尋她開心,气死人了!
  “不習慣?我想不會吧,從剛才到現在,我們不是也說了不少話嗎?你應該習慣了才對。”
  “邵先生!”她實在忍不下去了。“你難道不知道你的身分是不容許和其它女性有過分親密的舉動嗎?你別忘了,你是有……”
  “叫我阿齊。”他突然打斷她的話。
  “啊?”他剛剛說什么?衣若芙被他突來的一句話攪亂了原來的思緒,忘了下面要說的話,只是微啟著櫻唇呆愣地看著他。
  “叫我阿齊。”他又說了一次。
  她生气時一張小臉脹得泛紅很是可愛,但是現在這迷惘困惑的憨態更是迷人,尤其是那微啟的朱唇,仿佛捎來一連串邀請的訊息,讓他醉了……
  “阿齊?”她像被施了咒一般,喃喃地應著他的話,腦子里一時還反應不過來他為什么突然話鋒一轉,沒頭沒腦地冒出這樣一句話。
  “對,以后就這樣叫我。”他在她耳邊輕聲地呢喃。再也受不了這樣的誘惑,一手扶住她后腦,在她還弄不清楚一切時,他的唇已經占据了她的。
  原來她的味道是那樣的甜美!
  原本只打算輕嘗的他,在初嘗到那誘人的甜美后,“淺嘗則止”的意念頓時瓦解,重新凝聚的是一股強烈的欲罷不能,貪婪地汲取她口中的甜美。
  衣若芙最后的印象是他逐漸貼近的臉部特寫,然后就在她瞳孔放大到最大時,一股溫熱籠罩她的唇。她覺得自己快窒息了!從來沒有這么害怕過,身上的力气正一點一滴地散去,惊慌之余她只能牢牢地抓住他衣襟,以防自己因休克而不支倒地。
  直到兩人胸怀中的空气悉數用盡時,他才緩緩地离開她。望著她那泛紅的小臉,心里有說不出的愛怜。
  “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他輕撫被他吻腫的雙唇。
  他的話,將她從童話世界中喚回,面對殘酷的現實。
  趁他毫無防備之際,她奮力地推開他,自己也順勢連連倒退了好几步;但是由于退得太急促,沒注意到后面,讓她結結實實地撞上身后的白色雕像。
  “小心!”他試圖提醒她,但是仍然晚了一步,只見她痛苦地蹲了下去。
  “不要過來!”見他就要過來,衣若芙沉聲喝阻。
  “你要不要緊?”他依言收住腳步,但是臉上盡是擔憂。她剛剛撞的力道不輕,應該很痛吧?瞧,她嘴唇都白了。
  “死不了。”她冷冷地回答。背后雖然傳來陣陣的巨痛,她依然強忍著痛苦,奮力地支起身來。
  “你……”見她搖搖欲墜的,他忍不住又要沖上前。
  “站住!”她含怒的眼直視著他。想起剛才他對她做的一切,她直覺地用手背擦拭嘴角。
  他剛才竟然吻她!
  他怎么可以如此!前一分鐘他才摟著美麗的未婚妻左親右吻的,下一分鐘他便在此調戲她,太可惡了,他把她當成什么了?一個可以任他予取予求、發泄欲望的妓女?!或是懵懂無知,可以隨他輕哄拐騙的外遇對象?!
  惡心!太惡心了。想到此,她忍不住又恨恨地擦拭了一遍雙唇,希望藉由此舉能抹殺掉先前發生的一切。但是她的舉動卻激怒了他。
  “怎么?是欲蓋彌彰還是意猶未盡?”她竟然排斥他的吻?!這個該死的女人,為什么總是要惹惱他?
  “無恥!”她很少罵人,尤其是像現在這樣的羞憤。她气他,更气自己。气自己剛才不但沒有反抗,還……還沉迷其中!她是怎么了,即使他是存心調戲,她也該反抗到底呀,他是趙琳的未婚夫耶!他胡來,但是她不能胡涂啊,否則她怎么對得起趙琳及趙母對她的信任。
  邵凡齊的眼睛微微瞇了一下。“你剛剛的表現……似乎也不排斥這個吻嘛……”他的手握得死緊,這個女人竟然這樣污辱他。
  “所以我說我無恥,不然你還要我怎樣!”被他說中內心的愧疚處,她一時激奮,脫口而出。哦!天,背好痛!
  邵凡齊被她的話震傻在當場。原來她是在自責,他還誤以為她是在罵他,差點失手捏斷她頸子。看著她吃力地扶著路燈,一步一步緩緩地要离開,忍不住又關心地問:
  “你……還好吧?”她看起來快倒下去的樣子,不要緊吧?
  衣若芙側過頭冷冷地看他。“只要你別在我面前出現,我就沒事。”強忍著痛,她一字一句地說出。
  “你——”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哼,就讓你吃點苦頭。
  邵凡齊硬生生拉回打算上前扶她的腳步,旋身一轉就要往大廳回去。但是走沒兩步,又開始擔心她的情況,腳步愈來愈慢終至停止,最后他還是忍不住回頭了。
  人呢?
  邵凡齊回過頭來并沒有看到衣若芙。奇怪,依她剛才的情形,不太可能這么快就离開這儿了,怎么會一眨眼的工夫人就不見了?
  他不放心地再往大門的方向掃了一眼,仍然沒見到她的蹤影。就在他收回視線打算放棄時,在她剛剛站的地方不遠處的草地上發現一團白色的東西。那是……該死!
  低咒了一聲,他立刻沖上前去,在草地上找到了昏倒的她。她白色的T恤已經染紅了一大片。
  “該死!該死的女人!”他一連的咒罵,腳步也沒停,抱起她就往車庫的方向沖。
   
         ★        ★        ★
   
  好痛!背部像著了火一樣,傳來陣陣的灼熱。
  衣若芙幽幽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趴在醫院的病床上,她怎么會在這里?是誰帶她來的?
  “你醒了啊。”一名護士小姐見她醒來,立刻遞了一杯水及几粒藥丸上前。“來,先把藥吃了。”
  “吃藥?”為什么要吃藥?一邊猶豫,她一邊使力准備起身,但是背部卻傳來熱辣辣的灼痛,讓她哀叫了出來。
  “小心!”護士小姐忙上前扶她坐起。“小心一點,你背上剛剛縫了五針,如果太過用力的話會扯動傷口的。”
  背?!五針?!
  她想起來了,她撞到了雕像,后來痛得暈過去了。原本以為只是普通的碰撞,想不到會這么嚴重,還縫了五針。
  是哪位善心人士送她來醫院的?趙琳嗎?
  “來,這是消炎藥,先吃下吧。”護士招呼她把藥吃下。
  “Miss陳,病人醒了嗎?”醫生的聲音從診療室傳來。
  “是的,林大夫。我讓她把藥吃下了。”護士小姐說完話的同時,一位身穿白袍的醫生走了進來,身后還跟了一個人。
  “感覺如何?很痛嗎?”林大夫面帶微笑地詢問她。四、五十歲年紀,身材微微發福,一張笑臉很有親和力。
  “嗯。”衣若芙輕輕點頭。
  “女孩子家走路要斯文一點,真不知你是怎么走的,竟然會把自己弄成這樣。還好不是撞到脊椎,否則就不是縫五針就能了事的。”林大夫半責難、半開玩笑地數落她。
  衣若芙沒有反駁,因為這的确是自己不小心所致,怨不得別人。只是……為什么送她來醫院的人是他?他不是走了嗎?
  “林叔,那她……”站在一旁的邵凡齊看到她醒來,心里著實松了一口气。先前被她背上的一片血紅嚇去了半條命,還好只是皮肉傷,沒有傷到神經系統,不然他可要內疚一輩子了。
  “應該是沒什么問題了。只要注意在折線前盡量別去扯動傷口就行了。”
  “那我能回去了嗎?”衣若芙無力地詢問,背上的傷口耗去她大半的体力。
  “可以是可以,不過要小心傷口可能會發炎,也許今晚會有發燒的情形。丫頭,要忍一忍喔。”林大夫好心地忠告,瞄了身旁的邵凡齊一眼,他突然神秘地傾身在她耳邊低語:“你把阿齊嚇坏了。”
  衣若芙聞言,看了邵凡齊一眼,發現他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此刻她突然覺得渾身不自在,下意識地拉拉襟口。
  襟口?!
  衣若芙倏地低頭檢視自己的衣服。她……她身上穿的怎么會是男人的襯衫?!她的衣服呢?
  “阿齊,等一下Miss陳會把她的藥拿給你,你要按時給她吃藥,一星期后再來复診。還有,傷口盡量保持清爽干燥,否則天气這么熱,很容易發炎的。”林大夫仔細地交代邵凡齊應該注意的事項,而邵凡齊也很認真地記下。
  “我知道了,謝謝你,林叔。”
  在林大夫再一次檢視傷口無礙后,衣若芙便由邵凡齊接送离去。一路上,兩人均保持沉默。衣若芙注意到邵凡齊的西裝內只穿了一件背心,因此身上這件襯衫應該是他的。
  “……我的衣服……”她艱澀地開口,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
  邵凡齊用眼角余光瞄了她一眼才緩緩開口:“為了替你縫合傷口,醫生只好剪開你的衣服。后來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其它衣服給你穿,只好讓你委屈一下,穿我的襯衫了。”
  “喔。”原來如此。
  “衣服我會賠你一件,你不用擔心。”
  “不用了。”不過是一件衣服而已,況且還是他送她去醫院的,這個人情都還沒還,怎么能叫他賠她衣服呢。
  “謝謝你。”
  “謝什么?”
  “謝謝你送我到醫院。”不然,她也許會因失血過多休克而死吧。
  “沒什么。況且這件事我也有責任。”
  听他這樣一說,她又想起今晚在趙家發生的那一幕,臉色不禁又暗了下來,低著頭,不發一詞。
  直到車子停妥后,她才再度開口。
  “你是要等我一下,讓我把衣服換下來給你,還是下次我去趙琳家時,順便托她交給你?”
  “無所謂,先上去吧。”邵凡齊鎖好車門后,跟她一起上樓。
  約十坪大的小套房,空間雖然不大,卻布置的整齊而溫馨。從它的布置跟擺飾看來,這應該是一間雙人套房。
  “你一個人住?”
  “我有一個室友。”衣若芙進屋后,拿了一張椅子給他。“你坐一下,我馬上把衣服換下來。”
  “你室友人呢?”他并不在意衣服的事,只擔心今晚有沒有人照顧她。
  “放暑假,她回桃園去了。”她一邊說,一邊從衣櫥里拿了一件T恤出來,准備進浴室更衣。
  “你先換衣服,換好后,我再幫你上藥。”邵凡齊一邊說,一邊將西裝外套脫下,并將醫生給他的藥拿出來,研究服藥的方法。
  前腳已經踏進浴室的衣若芙被他的話拉住了動作。她回頭看著他的舉動,一臉不解。
  “上藥?”
  “沒錯,不然依你目前的情況,你能自己上藥嗎?”她的傷口在背部,他就不信她背后有長眼睛。“對了,我睡哪一張床?”邵凡齊望著兩張單人床發問。
  “嗄?你今晚要住這?”不會吧!衣若芙的心里涌上一股不祥的預感,人家說請神容易送神難,難道今晚要作惡夢了?
  “當然。你一個人住,沒有人照顧你,我只好留下來了。”
  “不……不用了,我不需要人照顧的。”
  “不行,醫生不是說了,你今晚可能會發燒,要特別小心的,不是嗎?”他雙手抱胸,站在她面前提醒她。
  “我自己會照顧自己,不用麻煩你了。”她仍是拒絕。
  “怎么?不歡迎我留下?”
  “……這是正我室友和我合租的房間,所以……”她希望他能識相一點,知難而退。
  “你擔心你室友不高興有陌生人來借宿?”邵凡齊接續她未完的話。見她肯定地點頭后,他想了一下,再度開口:“好吧,既然如此,你換好衣服后,就跟我到我家去。”
  原本以為他已經知難而退了,想不到他卻說出更令她吃惊的話;去他家?!做什么?
  “去你家?”
  “對,到我家。我不能丟下你不管,而你室友又介意有外人來住,所以我只好把你帶回去了。況且……”他環視了室內一眼。“天气這么熱,你這又沒裝冷气,對你的傷口恐怕不好,所以你還是跟我回去好了。”
  “邵先生,我想不必了,我能……”
  “我留下或者你去我那,選一個。”他獨裁地打斷她的話,只給她這兩种選擇,一副沒得商量的表情。
  “我選擇第三個,我留下,你离開。”她的態度也很堅持。
  邵凡齊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才問:“為什么?”
  “沒什么,我只是不習慣麻煩別人。”
  “我說過了,這件事我也有責任。”
  “你送我去醫院,這樣已經盡了你的責任了。邵先生,你責任已了,可以請回了。”
  她轉身要去開門,打算送客,卻被他一把拉了回來,緊握住她雙肩。
  “你在害怕?”
  “啊!”由于他的用力過猛,牽動她背上的傷口,招來她痛苦的呻吟。
  “喔,對不起!”
  他反射性地松開手,立刻檢視她背上的傷口,看見她背部的襯衫上已沁出斑斑血漬,心疼之余也忍不住懊惱自己的魯莽;為什么在她面前,他總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我只是擔心你的傷勢,絕對沒有其它企圖。我保證不會侵犯你。”他第一次如此輕聲細語,拉下身段解釋自己的用意。
  衣若芙見他態度誠懇,又是這般的關心她的傷勢,內心十分感動。即使她從未曾給過他好臉色,他卻在她需要人照顧的情況下執意留下來看護她,雖然他的表現方式并不是很理想,但是一片真心還是令她備覺溫暖。她并非擔心他會侵犯她,也許他曾經“調戲”過她,但她相信他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小人。只是,她仍有所顧忌啊。
  畢竟他是趙琳的未婚夫,如今与她孤男寡女共居一室,若是教哪個多事的人傳了出去,并且加油添醋一番,那么即使她与他再怎么清白,也難脫狗男女之陋名了。人言可畏啊,難道他不明白嗎?
  邵凡齊看衣若芙只是不發一詞地看著他,眼底盡是為難与防備之色,心里的怒火又再度燃起;他已退讓至此,她卻還不滿意,真恨自己為什么不狠下心來棄她于不顧,反正是她自己不識好歹,干脆就任她自生自滅豈不快哉?
  “究竟我要怎么做你才肯點頭?”邵凡齊一拳捶向牆壁,怒瞪著她。“難道我的人格已經低劣到如此不值的地步了嗎?”
  抓起西裝,邵凡齊忿而甩門而去。震天的響聲讓衣若芙清楚地知道此刻的他有多气憤。
  她聳聳肩,不以為意,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至少不用擔心明天以后會有流言傳出,影響她平靜的生活。
  由于背上有傷,所以她的行動無法如往常般的俐落,加上傷口不能碰水,因此今晚她只能用“干洗”的方式來洗澡。等到梳洗換裝完畢,也足足用了一個小時。如果小鈴在的話,也許就輕松多了。
  就在她吃過藥打算就寢時,門鈴突然響了。
  奇怪?這時候會是誰?
  正猶豫著該不該開門時,門外的人說話了:“是我,開門。”
  是他?他不是走了嗎?
  衣若芙打開門,看見邵凡齊拎著一袋東西站在門口。
  “你要睡了?”
  “嗯。還有事嗎?”不知道他為什么去而复返,來拿衣服的嗎?“衣服沾到血了,我洗好再還你。”
  “隨便。”他繞過她,進入屋內,將袋內的東西一一拿出來。“我去買了冰枕及冰塊,如果半夜你發燒的話,可以把冰枕拿來用。傷口如果還會痛,就用冰塊在傷口周圍冰敷一下。”他一邊交代,一邊將東西放入冰箱。
  她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他動作,內心則是對他的細心微感悸動。原以為他已經离開了,豈知他卻是去替她張羅這些東西,看不出他的心思會這般細密。
  “對了,藥吃了沒?”將東西放好后,他突然想到。
  “吃了。”
  “嗯。”他滿意地點點頭。“有什么問題,我就在樓下車內,你在窗口喊一聲我就會听到。好了,你休息吧。”他一口气交代完后,也不多說廢話地開門离去。
  室內再度回到原來的宁靜,衣若芙呆了一下。沒想到他這次倒是挺干脆的,不再執意要留下來,省去了她不少口舌。但是,他說他在樓下的車內?
  走到窗邊,她真的看見他的車停在樓下。
  他真的打算今晚睡車上?
  走回床邊,衣若芙輕輕趴回床上,腦海里反复思索著今晚所發生的一切。這一切有什么關聯嗎?他的行為背后隱含著什么意義嗎?是一時興起的好玩?抑或只是想征服對手的好胜?
  唉!不想了,也許他只是一時的愧疚加上一點點的無聊,沒多久就會因無趣而放棄了。
  睡吧,今天透支太多精神与体力了。緩緩閉上眼,睡意很快地襲上她。
  那一夜,她沒有任何不适。而他,真的在樓下守了一夜。不止那一晚,連續一個星期,每天晚上他都守在原地,直到她拆完線,醫生再三保證一切無恙后,他才結束每晚的守護工作。
  她表面仍一如往常般的平靜,只是平靜的心湖底,有一股暗潮隱隱波動。冷靜的她,初次体會到何謂“不安”的感受。
  內心的警鈴悄悄響起,該如何解除警報呢?她要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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