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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何香芸坐在電視机前邊看著電視,邊用心織著毛衣。這些年來她過得十分安适而平靜,自從嫁給杜揚道之后,她一直很滿足于生活。
  過去的事她一件也沒忘,但卻學會了不怨恨,學會了:知天命。
  杜辛自小飛的房里走了出來,臉上仍挂著得意的笑。
  “什么事這么開心?”
  他笑著坐在她的身邊:“只要能整到小飛我就開心!”
  她瞪了他一眼:“你終日以整自己的弟弟這樂!沒見過你這种哥哥。小飛又老實,老是被你還有那兩個小怪物整得七葷八素的!”
  “別偏心,我也是你儿子。”他抗議。
  何香芸笑了起來:“以你的年紀當我的儿子實在是委屈了一點,我只好勉為其難的接受,不過女人的天性都是同情弱者的。”
  “弱者?”他怪叫:“你去問問他的學生們!他根本是無敵鐵金剛!”
  “心靈上的脆弱!”
  杜辛大笑,親昵地推了推她:“你實在越來越有幽默感了!”
  何香芸用毛線敲敲他:“剛剛還叫我媽呢!沒大沒小的,外人還當我們家是從外太空來的!全是一堆古里古怪的人。”
  他仍是一臉的笑:“爸呢?有事和他商量,此事非同小可,一定得召開家庭大會!”
  “什么事那么重要!”
  “儿子的終身大事。”
  何香芸一愣:“哪一個?”
  “兩個。”
  她的眸子驀然綻出興奮的光芒:“真的?他在書房里!我去叫他出來。”
  “不用,我們去找他。”杜辛牽起她的手往書房走。
  “那小飛呢?”
  “誰理他?就是不要他知道,替他娶個母夜叉回來!”
  她笑著搖搖頭,隨著他走向書房。
  這兩年來,他們就是這樣過的,一家人全象孩子似的,活得既快樂又滿足!
  午夜夢回,她也會想起她那琉璃似的女儿,也會因忍不住心痛而哭泣,但她不再逃避!
  她瘋了五年,整整五年的時間里,她日日夜夜喚著那已逝去的小雨,仿佛她仍活在世界上,她對每一個人說:“妖精是不會死的!”
  她的女儿是妖精,妖精怎么會死?她一定還活在某個地方,她一定還會回到她的身邊。
  然后小羽來了,她和小雨是那么地想象!
  她以為小雨終于死而复生,直到她看到小羽身上那淡藍色的光芒……
  她痛哭,瘋狂地痛哭了一天一夜,直到精疲力竭。
  她終于真正明白,她的女儿是不會再回來了!
  她在虛幻的世界中逃避了五年,那五年杜揚道無怨無悔地照顧著她和小飛,仿佛她從來沒瘋過。
  在她真正清醒的那一天,他居然又向她求婚,而她--答應了。
  不為了感激,而是為了“愛”。
  她嫁給了他,接下來如飛的五年,是她一生中最幸福快樂的時光。
  “爸!”
  杜揚道自他的“研究”中抬起頭來:“臭小子!你拉著我老婆做什么?還不赶快放手!”
  杜辛笑嘻嘻地:“我就要!你怎么樣?我就是喜歡接著她,我還喜歡抱著她摟著她!气死你這個老頭子!”
  “好了啦!”何香芸又好气又好笑地甩開杜辛的手:“你們父子倆正經一點好不好?老拿我開玩笑!”
  杜揚道起身走到她的面前,非常溫柔地挽住她:“誰叫你人善可欺?我們忍不住就愛逗你!不逗你和小飛,生活多沒情趣?”
  “是!情趣!”何香芸笑著瞪他:“還真有情趣!”
  “喂!喂!喂!你們不要老是在老光棍的面前打情罵俏好不好?我會心里不平衡的!”杜辛在沙發上坐下,交叉著雙手斜睨著他們。
  “剛剛不是說要談終身大事?”
  “誰的終身大事?”杜揚道十分感興趣的問。
  他神秘地眨眨眼:“小飛不肯合作,你們兩個可就沒希望抱孫子了!所以只好全家出馬動員!看那小子還玩得出什么花樣來!”
           ※        ※         ※
  “可是為什么呢?”她蹙著眉,坐在她頭上的豆豆表情和她一模一樣,模仿得活靈活現:“你們相愛啊!為什么你不去和她見面呢?那她不會傷心嗎?”
  小飛點點頭:“我知道她會傷心,可是現在我一無所有。”
  “一無所有有什么關系?你們有愛啊!”寶貝,俊俏一如男子的寶貝,理所當然地說著。
  小羽點點頭,豆豆不小心從她的頭上掉了下來,他伸手接住它,它的小肚子朝天翻著,大眼睛眨了眨,不太明白自己為什么會掉下來。
  “愛情不能當飯吃,人類和我們不一樣。”他替它翻了身,想起了妖妖,她一定會好好照顧妖妖的——臉上不禁浮起溫柔。
  “你也是半個人類。”寶貝提醒。
  “所以我要吃飯。”
  “可是吃飯和愛情有什么關系?”小羽苦惱地思索著,豆豆還奮力要爬上她的肩膀。
  “就是……”
  她們很認真地望著他,他突然說不下去了。
  那么認真的表情,那么好笑的問題!
  他的确已是半個人類了,他正思索著一些在她們的心目中根本不存在的、可笑的問題!
  她們是妖精,再單純不過。她們不明白愛情怎么會和現實扯上關系,而他又為什么要受現實的牽絆?
  過去他也不明白,但現在他知道什么叫“現實”,他更知道什么叫“責任”。
  他輕輕將豆豆推上小羽的肩膀,豆豆轉頭向他感激地笑了笑,繼續努力朝她的頭頂邁進,“豆豆和妖妖一樣,喜歡趴在人家的臉上睡覺嗎?”
  “不是,它喜歡睡在人家的頭發上。”
  “小羽,他在分散你的注意力。”寶貝不滿地斜睨他:“你這親友不盡責,將來我和小羽怎么辦?”
  “寶貝,你是我所遇過最難纏的妖精。”他歎息。
  “也許是,可是你還是得回答。”
  “好吧!”他攤攤手:“因為我還養不起她,這樣夠不夠白話?”
  她們不約而同地點點頭:“夠。”
  “那很好。”
  “可是……”
  “還有可是?”
  小羽點點頭,睜著如夢似幻的大眼睛:“當年你也養不起她,小雨也養不起杜辛,可是你們都在一起。為什么現在……”
           ※        ※         ※
  她知道必定發生了某事,但那是什么?
  秦亞由杜辛送回家,等她回到家后,她一直吞吞吐埕地欲言又止,仿佛想告訴她什么,卻又說不出口。
  是關于小飛的事,是他變心了?別結新歡?
  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竟然發生了嗎?
  “小樓?”
  “媽,你還沒睡?”她自浴室走出來,尚太太正在客廳等她,她走到沙發上坐下:“有事跟我說?”
  尚太太點點頭,打量這些年來愈發落得嬌艷的女儿:“你年紀也不小了,阿威、阿銘還有小立都已經結婚了,家里就只剩下你,你爸爸那天還在叨念著你都二十七了,還不見一點消息……”
  小樓笑了起來:“才二十七歲呢!”
  “女孩子家二十七歲就很大啦!”
  “這么急著把我嫁出去?”
  尚太太伸手拉住她的手,有些心疼地撫了撫:“看看你,才洗了几年的杯子就把手洗成這樣!早些找個好人家嫁過去就不用再吃苦了。”
  “媽,那是我的興趣,才不苦呢!你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尚太太橫了女儿一眼:“對!我就是欲加之罪!這么多年了也沒見你交過半個男朋友,什么姑姑嬸嬸要幫你介紹你也不肯,別說其他的,光是替小立提鞋的都比你的男朋友來得多!”
  “那不一樣嘛!”她有些冤枉地辯解:“小立長得好,法學院的高材生,將來的大律師呢!我怎么能跟她比!是你不公平生得有差別待遇,人家不要我,和我有什么關系!”
  “你少在那邊和我瞎扯!”尚太太笑罵:“誰不知道是咱們家女儿眼睛長在頭頂上,上次方阿姨介紹的那個不是什么台大机械工程系的畢業生嗎?連小立都贊不絕口。也不知道你是討厭人家哪一點,硬生生不肯和人家約會,叫人家碰了一鼻子灰回去!”
  小樓笑嘻嘻地撒賴:“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他開口閉口跟我談國家大事,我才疏學淺怎么听得懂?他那种人配小立正好是一對儿,我的話就不必了!”
  “你看看你!跟你說正經的,你到是和我嬉皮笑臉的!都已經二十七歲了還跟個孩子似的,叫我和你爸爸怎么放心得下?”
  “媽!”她摟摟母親的肩:“你煩惱什么嘛!阿威和阿銘都結了婚快生孩子了,又不是只有我一個孩子,你干嘛煩呢?現在又不流行早婚,家里四個小孩,三個結了婚都搬出去了,你就這么舍得連我都掃出去?那將來誰陪你和爸爸?”
  “我們才不用你陪!你赶緊找個好婆家嫁了我就阿彌陀佛了!省得街坊鄰居老是問我你什么時候才嫁人。”
  “那些三姑六婆你理她們做什么?”她不屑地嗤道。
  “是!反正你又不和她們打交道,苦的可是我!”尚太太說完起身,小樓跟著她站起來。“別再東挑西撿的了,看你小阿姨到現在沒嫁人,外面的人說得可難听了!你千万不要和她一樣。”
  小樓只能無奈地點了點頭,目送尚太太上樓,自己輕歎了口气重新坐下來。
  這是現實社會。
  她很想說,吹皺一江春水,干卿底事?
  可惜不成,尚太太不會懂,不會明白,她只希望她赶快嫁人疏解社會壓力,她才不想明白什么愛情,什么情操!社會也不想明白。
  他們只要結果,過程如何,一點也不重要!
  而她是這個社會的一份子。
           ※        ※         ※
  他站在那里許久了,沒有動,靜靜地望著對街的那個小店,以及店里的主人。
  其實他常常來,只是沒有人知道。
  對街店里的小樓正在和一名男子說話,表情十分平和溫柔;她和任何人說話都是那個樣子,仿佛沒有什么可以讓她感到震惊或意外。
  他非常思念她!
  這些年本有許多机會可以和她見面,但他總鼓不起勇气,總覺得自己還沒有資格和她相見;這理由說來似乎有些牽強,但卻是他一直顧忌的。
  他必須對她負責。
  她做到了她的承諾,至今仍未改變;他并不意外,也不特別開心——因為他們相愛,就這么簡單,她會明白他的心意。
  “小樓?很忙嗎?”
  “嗯,還好。”她倒了杯咖啡走到窗邊,那是史昂軒每日必坐的位置。“工作還好嗎?”
  “還好,不過累翻了,實在寫不下去。”
  史昂軒是頗為知名的專欄作家,自從她開店之后,他几乎每天下午都會在她的店里喝杯茶,工作上一、兩個鐘頭,久而久之,他們也變成了好朋友。
  史昂軒人如其名,是個气宇軒昂的男子,光看他的外表很難想象他是個文字工作者。他那運動家似的身材倒象是做戶外工作的,象建筑師一類的人;不過他的長相卻十分俊朗儒雅,書鄭气頗濃——又是一個矛盾的人。
  他曾笑著說她的店不該取名叫“翩夢筑”,該換個名字叫“异類收集站”,因為來店里的人,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异類!
  “最近你好象常常喊累?是工作太辛苦了嗎?”小樓關心地探問。
  “不是。”他悶悶地回答:“是因為我哥哥嫂嫂出國了,他們是聯合國醫護隊的醫生和護士。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他們的小女儿先寄放在我那里,那個小魔星比一邊坦克更恐怖!我是被她整翻的!”
  “唔,身為叔叔居然斗不過侄女?”
  他呻吟:“我請的保姆平均最長的工作時間是三天。三天!以后我大概沒什么時間來了。如果我想保住我的房子,最好二十四小時跟在她的身邊。”
  小樓惊异地笑了起來:“你把她形容得象是一場災難!”
  “典儿是場世紀性的災難!”
  她忍不住開心地笑了起來,從來沒見過史昂軒這种表情!
  他有些無奈地攤攤手:“你至少對我的遭遇表示一點同情好不好?這是很嚴肅的事情!”
  她努力止住笑意,可惜并不十分成功。
  史昂軒歎口气,仍是一臉無奈。“對了,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
  “什么事?”
  他指了指窗外:“那個男人是誰?”
  “哪個男人?”她不明究里地往他所指的那方向看過去,笑意頓時凍結在臉上。
  “我看過他許多次了,每次他都站在同一個位置,我猜他看的是你……”
  她驀然跳了起來往門口奔去:“小飛!”
  “小樓?”史昂軒莫名其妙地叫道。
  她奔到門口,他站在地方只剩下一片空白,沒有人,什么都沒有!
  是他沒錯!他為什么不進來?
  小樓站在原地,午后的陽光驀然溫暖了起來!
  他沒忘記她!他一直靜靜地守護著她,雖然她不知道為什么,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這就夠了!
  感動、激動的淚水滑了下來,她輕輕拭去,心情翻攪起來。
  “他走了,進去吧!”史昂軒站在她的背后輕拍她的肩。
  她朝他綻出燦爛的微笑:“沒關系,他一定會再來的!”
  “很怪异對不對?”
  “嗯,真的很怪异,我不懂他們為什么要這樣?”
  “所以人類是很复雜的生物,我怀疑我們大概是來錯了。”
  “寶貝,不要那么早下斷語嘛!”小羽想了一想:“我們去找她好不好?問問她為什么。”
  “她怎么會知道?”寶貝白她一眼:“有毛病的是小飛,又不是她。”
  “可是小飛很笨啊!他都說不清楚。”
  “這倒是。”寶貝想了一想:“可是你有錢嗎?”
  “要錢做什么?我們只是去找她說話,又不是要把她買回家”
  “這個主意不錯。”寶貝喃喃自語:“把她買回去給小飛……”
           ※        ※         ※
  秦亞有些不安地坐著,覺得手足無措,仿佛上刑場似的,臉上的表情大有壯士斷腕的意味!
  “你不要這么緊張,她連我都可以原諒,更何況是你?”杜辛安慰她,握住她冰冷潮濕的手:“放輕松一點,要不然等她出來你可能已經變成一座石雕象了!”
  她十分不自然地笑了笑:“我現在已經和雕象沒什么兩樣了。”
  “放心吧!她不會扑上來咬你的!”他企圖以笑話使她放松,可惜績效不彰。
  “你對破坏我的形象還真是不遣余力。”何香芸在杜揚道的陪伴下走了出來:“我不會扑上去咬她,可是不太确定會不會扑上去咬你?”
  秦亞和杜辛立刻站了起來:“伯母”,她有引起膽怯的喚道。
  何香芸第一次仔細打量她,她和顏悅色地開口:“別緊張,來,我們坐下來談。”
  秦亞有些笨拙地點點頭,坐在她的面前,仿佛面對審判的法官。
  若她們在十年前見面,情況絕不會是這樣。
  可是現在是十年之后,一切都已不同。
  何香芸望著她,細細看著。十年前她從來沒有仔細看過她;她恨她,卻從來不知道自己恨的人到底長得何許模樣?
  杜辛告訴她,秦亞至今亦沒結婚,或許——不,應該說事實,事實上她也是當年那件事的受害者,不管小雨有沒有飛身去救她,她都一樣要消失。
  她的女儿救了她,而自己卻痛恨她數年之久,再回過頭想想不免有些唏噓。
  “喂!拜托你們說說話好不好?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莫非已學會心電感應?”杜辛嚷嚷。
  何香芸瞪了他一眼轉向秦亞:“你別看杜辛一副斯文模樣,他可皮得很,那副樣子根本是裝出來欺騙社會大眾的。你如果以為你要嫁的是個溫文儒雅的丈夫,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
  秦亞眨眨眼,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對她這种反應意一下子會意不過來!
  “你這樣扯自己儿子的后腿不會覺得愧疚嗎?”杜辛嚷著。
  “不會,我這是表示負責,有哪個做媽的有我這么負責呢?”何香芸笑眯眯地回敬。
  秦亞傻傻地望著他們,連自己眼眶紅了都不知道!
  何香芸抽了張面紙給她,溫和地說:“傻孩子,哭什么呢?你們分開了十年還能在一起應該高興才對!”
  “我……”她笑著拭淚:“我就是太高興了!謝謝你!謝謝你原諒我!”
  何香芸握著杜揚道的手,表情有些悠遠:“當年的事根本不是你和杜辛的錯。不是任何人的錯,我反而要請你們原諒一個做母親的心情,我很抱歉找了你們當代罪羔羊!”
  “伯母……”秦亞感動得說不出話來,杜辛輕輕地擁著她。
  “咳!”杜揚道終于忍不住輕咳了兩聲:“你們要繼續演連續劇?可不可以轉台?”
  听到他這樣說,她們全忍不住笑了起來!
  杜辛看了看表:“糟糕!小飛快回來了!”
  “放心!我派了那兩個小搗蛋去纏小樓,他只要知道這一點就絕不敢回來。”何香芸笑著說道:“那兩個小怪物有本事顛覆世界,讓她們到小樓那里去胡搞一場,你想小飛還回得來嗎?”
  “唔,你比我們還殘忍!”杜揚道夸張地表示哀痛:“我要考慮改變立場了,小飛看起來好象滿慘的,他怎么可能是你的對手?”
  “你敢!”她笑罵:“害我少個儿媳婦,看我怎么修理你!”
  秦亞笑著偎進杜辛的怀里,十年來第一次感到真正的溫暖!
  何香芸已不恨她了!
  當一個人在絕望中看到曙光的那一刻,世上沒有任何筆墨可以形容那种狂喜和感動!
  她一直以為她這輩子都要背負著那個錯誤,永無翻身的机會了!
  而她卻原諒了她,她的生命在剎時,似乎又重新有了希望!
  “秦亞,听杜辛說你一直沒結婚?”
  “嗯。”
  “為什么?”
  她望了杜辛一眼,有些羞澀地:“因為一直沒找到理想的對象。”
  何香芸點點頭,輕輕地笑了起來:“看來你和杜辛是有緣份,跑也跑不掉,繞了一圈回來仍是和他在一起,這次應該是沒問題了。”
  “當然有問題。”杜辛笑吟吟地,望著秦亞有些惊慌的眼:“我還沒去見未來的岳父岳母呢!”
  她松了口气,忍不住輕捶他:“這么大年紀了還這樣嚇人!”
  他笑著推她,表情很滿足。
  几乎在重新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便決定要成為她的丈夫;就算她已結婚,他也不打算放過她。
  這十年來看過無數的女子,但沒有任何一個能再撩動他的心弦;他,一直記得小雨,也一直記得秦亞。
  當年他沒有選擇小雨,為的是現實,也為了秦亞;有人說男人不可能同時愛上兩個女人,那是錯的,只在程度上有所差別而已,至少這個理論在他的身上是成立的。
  當時他的考慮到現實,因為他是活在現實中的人,他不否認他也愛小雨,但愛得不夠深,不足以讓他放棄一切,他為此而責怪過自己。
  事隔多年,當初的對錯已無法深究,只是再見到秦亞的那一刻,她重新在他的心中蘇醒,他的愛也再度蘇醒,或許冥冥之中的那條紅線,從來沒有斷過。
  他的心意她明白,所以她沒再多問什么,沒再深究些什么。
  若當年他們結了婚,今日他們不會擁有真正的幸福!
  感謝上蒼!
  何香芸望著她們,心里不是不難過,也仍無法忘記她的小女儿,但——逝者已矣!
  她的眼角沁出一滴淚水,杜揚道体貼而溫柔地替她拭淚:“別太開心呵!”他細細說道。
  她微微一笑:“你們夠了吧!在老人家面前這樣濃情蜜意地!該替我小儿子想想辦法了吧?總不能只顧著自己啊!”
  “天地良心!”杜辛叫道:“若不是為了他,我才不帶秦亞回來呢!到法院公證多快,先斬后奏,飛到夏威夷度蜜月,才不理那只大笨牛!”
  “你看看!你看看你儿子,才有了妻子立刻就忘了手足!看看你的教育多失敗!”
  “我……”
  “嘿!叫他有什么用?”杜辛邪邪地笑了起來:“他比我更厲害,有了妻子頓時忘了儿子!我這是家族遺傳!”
  杜揚道既委屈又冤枉:“干我何事?你們打仗我當炮灰?太不公平了!我要轉移陣地,或許小儿子比較懂得敬老尊賢!”
  秦亞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一家人!
  他們過去如何?她不曉得;但現在,現在的這一家人她喜歡!
  非常喜歡!
           ※        ※         ※
  “麥文,我求求你,离開我的視線好不好呢?”小樓呻吟地叫著:“你已經盯了我一個晚上了,不煩嗎?我都被你看煩了!”
  他孩子似地搖搖頭:“除非你答應明天和我去看電影。”
  “你這是威脅嘛!我明天還要開店,你明天也要上班!”她努力和他講理:“我們都沒有時間。”
  “那不是理由,我們可以看早場電影,我早上請假。”他固執地坐在吧台上,手端著高腳杯,已有几分醉意:“不管你用什么理由,我都不會接受的!”
  “麥文!不要耍賴!”
  他垂下眼淚有些傷心:“為什么?”
  她努力平息自己的怒气:“沒有為什么,我不想和你去看電影,不想和任何人去看電影。”
  “小樓……”
  “小樓,祁寒來了。”
  她立刻走出吧台,將小梅拉到一邊:“不要再給他酒喝了。”
  小梅無奈又同情地望了他一眼:“他真的很傷心。”
  小樓苦笑一聲:“過兩天就好了。”她放下他們走向角落的男子:“祁寒。”
  他有雙沉郁無比而深邃的眼,那如海般的憂郁和傷痛都明白地寫在他的眼底:“還是沒有消息。”
  她拍拍他的手:“不要這樣。”
  他黯然地垂眼:“調杯酒給我好不好?”
  “嗯。”小樓輕歎口气走回吧台。
  祁寒是很早便認識的朋友,自從半年前他的未婚妻——著名的女星周黛眉在演唱會的大火中失蹤后,他便一直萎靡不振。
  原本他是一位赫赫有名的詞曲創作者,但失去愛侶的打擊,使他再也彈不出半首曲子,寫不出半首歌!
  “小樓?”小梅指指一直坐在吧台邊的麥文,他垂著頭,什么話也不說,以往活潑開朗的神采全數消失。
  她走到他的身邊:“麥文,回家去吧!你喝得夠多了!”
  他倔強又脆弱地搖搖頭。
  “你……”她又急又气,卻不知道應該怎么說他:“好吧!隨你!”她草草調了杯酒离開他,走回祁寒的位子上。
  祁寒靜靜地望著窗名冷冷的夜景,表情有無限的哀戚!
  她沒有說話,也靜靜地望著他。
  世上仍有真情如祁寒的男人,他這半年來瘋狂地四處打听消息,寄信到各大醫院去,為的只希望能得到一丁點周黛眉的消息,卻一直石沉大海,沒人知道周黛眉到底生死如何?沒人知道她到底在什么地方!
  原本幸福快樂的祁寒在半年內完全變了個人似的,事業、工作全置于腦后!
  該如何勸他?又該勸他什么?
  死心?放棄?天涯何處無芳草?
  那是几涼話,那是不著邊際又傷人的風涼話!
  每段戀情都是絕對的唯一,沒有任何人、事、物足以替代!
  只是——祁寒會不會和她一樣?祁寒會不會是下一個等待十年的人?
  “不要為我難過。”
  她抬眼,祁寒正微微笑著:“如果你可以等十年而且打算繼續等下去,那么我沒理由不可以。你并不后悔,也不難過,不是嗎?”
  “是,但是……”她黯然地扯動嘴角,浮現一抹無奈、悲哀的笑:“那并不能使人快樂。”
  “快樂的等待原本就很稀少。”他看了一眼仍在吧台邊的麥文:“至少和他說說話吧!這樣很殘忍。”
  “愛情不能仁慈。”她搖搖頭:“否則才是真的殘忍!”
  “那么就告訴他真相,他會明白的。”
  小樓想了一想,終于歎口气:“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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