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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左烈捶捶酸澀的頸子,揉著眼看手表,已經十點半了,身旁的睡袋早已空,他急忙往房間奔去。
  “醒了?”右弘駒抬眼望他,隨即低頭專心為商戀歡敷藥。
  “還好嗎?”左烈坐在床沿,細細盯視商戀歡。
  商戀歡微微扯動嘴角,“死不了的。”她低身看著傷口,有點無奈,訕訕說著。“又得拖個几天了,看來這趟任務真是多災多難。”
  “別擔心,百年來也沒人成功過,別把這個責任攬在身上,大不了我去。”右弘駒一點也不在乎任務的成功与否。
  “是呀,我們左右兩家都不急,你可別給自己這么大的壓力。”左烈也是這樣認為。
  商戀歡閉上眼,聲音中不掩濃濃的澀意。“如果連這件事都辦不好,師父一定更輕視我了。”
  右弘駒揚起眉,明顯就是不贊同的神色。“我告訴你多少次了,別這樣看低自己,你已經是數一數二的佼佼者,師父是太偏執才會漠視這個事實,別再讓我听到這种話!”
  商戀歡無一言,低下了頭,其實沒有人能了解她急欲被父親接納的心。
  左烈對表哥的話深表贊同,只是也不想看戀歡難過,擰濕一條毛巾,輕輕拭去戀歡臉上的血污,經過一夜的折騰,早已凝成血塊,左烈放柔手下的勁力,不愿弄疼她,即使知道她才不怕痛。
  商戀歡本想轉過頭去回避這种太親昵的動作,或是奪下毛巾,可是雙手力气全無。
  右弘駒透過燦燦日光,仔細看清楚了商戀歡,昨夜昏暗又緊急,他沒注意异狀,此刻才發現戀歡傲人柔順的青絲不复見,反而是亂得一塌糊涂。
  “搞什么鬼,你的頭發怎么變成這樣?”右弘駒气极,那么美麗的發,是誰做出這种事?
  “師父剪的。”商戀歡聲音很小。
  “我就知道。”左烈咬牙切齒,他覺得一個女孩子不會以弄丑自己為樂事,又是那個沒人性的師父。
  “你的臉!搞什么鬼,戴什么無聊面具。”除去血污,右弘駒終于看清楚戀歡的臉,那張漠然的臉孔,除了活靈活現的細眸与失血過多未复紅艷的唇看得出原貌外,根本掩去她美好的臉龐。
  商戀歡張嘴欲言卻囁嚅不敢出聲。左烈一把搶過話頭。“她師父要她戴的。”
  左烈早看出在右家,表哥与商赫凡的地位几乎不相上下,他決定要讓表哥“執法”。
  右弘駒不贊同的皺眉,冷漠地下命令。“撕下它!”
  商戀歡卻執拗地抬起頭,以同樣冷淡的聲音回答。“師父的命令,我不會拿下的。”
  冷靜而不受威脅,早在童年就學習訓練了,即使對師兄也不例外。
  右弘出不悅,沒有人可以反抗他的權威,即使是他這么疼愛的小師妹。
  左烈有點緊張地看著兩人間空气的凝結,商戀歡平靜冷凝,眼神清冽得如湖水無波;右弘駒卻像燃燒的烈火燎原,兩人竟勢均力敵,沒有誰強過誰。
  雖然一路上已強烈領受商戀歡不同于外型的堅韌,但是此刻仍然為她擔心,表哥的態度令人悚栗,他想舒緩气氛,口中才說道:“咳……表哥,既然──”話都沒說完,右弘駒已經走近床邊,一手揪著商戀歡的發,固定頭而不讓她輕動,另一手已迅速又小心地沿著面具邊緣撕下。
  “師兄,放手!”商戀歡全然沒力气反抗,即使沒受傷時,都不一定贏得過師兄,更何況現在全身力气皆無。
  “表哥,別這樣對戀戀!”左烈怕右弘駒傷她,急急扯住他的手。
  右弘駒不為所動,冷聲說道:“別管,師父要這樣無情地對待戀戀是他的事,我可不許她自己自殘自虐。”
  左烈松手微怔,怎么會以為表哥在傷害戀戀?他是那么強烈的疼愛她,只是表現方法一如他掠奪的個性而已。
  順著右弘駒的手,左烈瞧見一張薄如蟬翼的皮革,就靠這么一張皮竟能使人臉變形?
  不期然,他抬眼對上商戀歡的臉孔。“老天!”左烈倒抽一口气,有生以來第一次,他領受到古人所謂“神清骨秀,端麗無雙”是怎生的美貌,說她荏弱裊然的气質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有些俗套,卻适切得不得了,雖然大量失血使她面無血色,但古典精致的臉龐堪稱絕色。
  商戀歡感受到強烈的注視,轉身迎向左烈熾熱的目光。她看過太多專注的眼神,但總能輕易漠視,可是對他卻辦不到,因為他的目光中,居然夾著感情雷霆万鈞襲來,一時間,兩人都移不開視線,交纏回旋在深不可測的震動中。
  右弘駒怪异地看著兩人,彼此間好象被對方鎖定,這种情況不是第一次了,他打破這种電流的傳輸。“戀戀,好象沒人逃得過你的魔力哦?”
  商戀歡震懾地收回心神,面容因羞窘拂上淺淺的淡粉。
  左烈也急忙別過頭,意識到事情的复雜性。
  反倒右弘駒心無芥蒂,打趣地說:“見過戀戀的男人都像你這种表情,她總令人想好好寶貝,整個右氏的弟子都把她當娃娃般保護,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弱不禁風。”
  是啊!連他都不自量力的想保護她。
  左烈想起一件事,說道:“前几天盯著她看時,她還生气地說要挖我的眼睛,嘖嘖!柔弱未必,強悍還差不多。”
  右弘駒狐疑地看著戀歡,又看向左烈,開口道:“真是天方夜譚,你看到她生气了?”
  左烈點頭。“有什么好奇怪的,是人都有七情六欲的。”
  右弘駒看向商戀歡的目光轉為溫柔,磷惜地開口。“沒錯,人都有七情六欲,可是戀歡從小就學習摒除它們,現在看到她能生气,實在很好,若像‘闃魅’那种徹底摒除人性的樣子,人生就只是行尸走肉的重复。”他想到前不久回國的离垢,早已被伊賀那變態頭子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怜极了,也許等他接掌右氏的第一件事,就是考慮廢掉“闃魅”与“旱魃”。
  “才不好,那代表我修習不夠,連這點都做不好……”
  “戀戀!”
  商戀歡望著兩個男人一致威脅的聲音,識相地閉嘴,但閉嘴并不代表認同,這么多年服從的絕對性已根深柢固,在心里盤根錯節,要連根挖起是別想了,說不定得連一顆心剜去才行。
  商戀歡想起昨夜,問道:“昨夜是怎么回事?師兄,你怎么會上山來?還有‘黑煞’,難道師父回來了?”是師父讓師兄來救她嗎?她滿怀希望地問。
  右弘駒搖頭。“師父還在瑞土,是我緊急調動‘黑煞’的。”
  商戀歡輕歎一聲,有點失望,還以為師父擔心她,但仍強自振作,沒關系,商家人不會輕易放棄的。
  左烈將她的動作盡收眼底,支持地拍拍她的肩,似乎在告訴她,這個世界上,她一點也不孤單。
  “是巫馬家搞的鬼。”右弘駒的眸光掃出如鷹集的銳利。
  “巫馬家?”左烈一頭露水。自百年前被下毒咒后,巫馬殘紅就銷聲匿跡,后代也音訊全杳,怎會在百年后又出現?
  “沒錯,傳人從巫馬越以后回到台灣,并根据与我們兩家一模一樣的地圖知道了‘悲戀之仇’的存在,這地方未被發現,正是作奸犯科的最好溫床,所以在此擁有大型地下基地,利用最精密的儀器提煉毒品,然后轉銷至全省,甚至与國外轉運站連結。”
  左烈不解地搖頭。“怎么可能,一路上來并無人跡。”
  “我也是接到‘山魈’回報,才知道另有上山通路且极為迅速,一天的路程就可由山下抵達毒品工厂,若由我們地圖上的指示,可能得再一天才到得了那里。”
  商戀歡開口。“原來如此,我還正奇怪你与‘黑煞’怎能如此快速抵達,原來另有信道。”
  心中疑惑頓解,她的心里充滿感激,突然靈光一現,說道:“師兄,謝謝你,當初還想為什么你要接下台中那件小糾紛,原來是為了我們,讓‘山魈’先行探路,你又救了我一次。”
  右弘駒微微一笑,托住商戀歡的下巴,柔聲說道:“別忘了,你是我未來的妻子,保護你一輩子是我的責任。”
  商戀歡報以心虛的笑意,她從來不置疑的話,如今卻有了小小的動搖。
  左烈被他們之間熟稔自得的動作惹得妒火上升,心痛的浪潮一波波襲來,他毫無理智地打掉右弘駒的手,口中冷聲說道:“戀戀要多休息,我們別吵她。”
  說完,將商戀歡背后的枕頭拿下,使她順利躺平,并細心為她蓋上薄被。
  右弘駒覺得左烈的神情憤然,好象在跟誰賭气,隨即又覺得自己的想法荒謬,他不過是怕戀歡累著。
  如果右弘駒深深愛過一個人,必能体會左烈強而狂的妒意,以及与商戀歡兩人間的電流傳輸,可惜三十年的生命中,對于愛情還未曾相識,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有個女人真正攫獲那顆堅硬冷情的心時,他才能豁然開朗左烈的行為。
  “你干么!我又不累。”
  “休息吧,烈是好意。”
  左烈狠狠地瞪視商戀歡,气她的無心。
  商戀歡硬是不看他,倔強地別過臉。
  房門傳來一陣輕叩。
  “進來。”
  門口一個黑影閃入。“少主,任務完成。”來人僅露出的深眸中竟然閃著嗜血的光芒,而被黑布掩蓋住的聲音顯得沉厚而魅人。
  右弘駒唇邊挂上一個殘忍的笑容,聲音里沒有一點溫度。“情況如何?”
  “突擊成功,基地至毀。”
  “人呢?”
  “片甲不留。”因為阻隔而低沉的女音竟將興奮展露無遺。
  “啊!”左烈感到項脊升起一股寒意。
  右弘駒別了左烈一眼,知道他同情心泛濫,悲天憫人的個性又要發作,先用眼神阻止他發一言。
  商戀歡听出是師妹的嗓音,疑惑問道:“凝淨,你怎么沒在師父身邊?”
  黑衣女子深邃的眸光落在商戀歡身上,回答的語气顯得輕松而充滿笑意。“被師父指派南關的任務,商小姐恐怕有一陣子見不到我了。”
  一抹遺憾浮上商戀歡的幽瞳,這樁任務,終究輪不到她。
  商戀歡艱澀地露出一個笑容,向趙凝淨致意。“好重要的使命,祝你順利。”
  凝淨隱在黑布下的聲音自信而理所當然。“商小姐別擔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中。”
  右弘駒了解商戀歡的怏怏,向趙凝凈說道:“收隊。下山后師父問起,我全權負責。”
  趙凝淨領命,迅速退出,不一會儿傳來輕盈卻眾多整齊的腳步聲,沒仔細竟分辨不出,他望向窗口,嚇了一跳,外頭黑壓壓一片人,剛剛竟一無所覺。
  “師兄,你調動了整隊‘黑煞’,再固若金湯的堡壘也是摧枯拉朽,毫無招架能力。”商戀歡望著窗外,看著平日一起訓練的同門。
  “巫馬家心狠手辣在前,也別怪我嗜血。”
  左烈恍然大悟地說道:“知道‘悲戀之仇’的就我們三大家族,如果我們死了,毒品基地就不會被發現了。”
  右弘駒點頭,想到昨晚他也不禁寒栗。“戀戀下山休息去,接下來我接手。”
  商戀歡臉色一變。“不,我堅持,當初你敗給我,不能跟我搶這個任務。”
  右弘駒不贊同地揚眉。“別忘了你使詐。”
  商戀觀倔強說道:“過程不重要,我們要看結果。”
  左烈當然希望有商戀歡的陪伴,但是又顧念她的傷勢,也開口幫腔。“讓表哥來也好,你先下山休養。”
  商戀歡輪流看向兩人,毫不動气,語气柔和卻沒有一絲轉圈的余地。“兩种情況我會下山:帶回信物或是我的尸体。”
  連右弘駒都沒轍了,商戀歡將“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右氏信條發揮得淋漓盡致。他也只好隨她去,往上不會再涉險,絕對難不倒戀戀的,他可以放心离開。于是,他說:“那你得好好休息,下午醫療器材送上來,我再為你檢查傷口。”
  說完,示意左烈一起出房門。
  “表哥,真的沒問題嗎?”左烈仍有些憂慮。
  右弘駒看著左烈,俊秀的臉上是不曾掩飾的擔心,他安慰地拍拍他的肩笑意滿盈:“放心,沒問題的,只要你把握住方向,別讓戀戀帶路,不用太久,我們會在台北碰面。”
  左烈想起戀戀不識地圖的特點,忍不住隨著右弘駒放聲大笑。 ☆ ☆ ☆
  休養了兩個星期,商戀歡的傷勢大致沒有了問題,而右弘駒在一個多星期前便下山,沒有了右弘駒的管制,商戀歡急急要出發,惹得左烈一肚子气,悶頭不理商戀歡。
  “你別走這么快行不行!這里太危險,小心腳步。”商戀歡不解地望著左烈疾馳的腳步,提出警告。
  左烈真的生气,他气商戀歡的無心,受傷那些天以來,他忍受著去忽略他們師兄妹不經意的親昵,也忍受他們言語的自得,試著安撫自己是局外人的憂傷。上天為何如此折磨?為何要讓他愛上一個女人后,再狠狠打擊他,說這個人不能愛?
  “烈,慢點!”現下走的是棱線,兩邊皆是万丈懸崖,掉下去恐怕連回音都沒有。
  “少管我!”
  商戀歡趨步向前揪著左烈衣袂,好脾气地軟聲道:“別這樣。我會擔心的。”
  左烈猛回頭,一手擭住她的下顎,激切地吻吮她粉嫩的唇瓣,舌尖強行滑入她溫潤的唇齒之間,久久不舍离去。
  商戀歡擁住左烈,仿佛是再自然不過的動作,只是理智卻告訴她,不行的,這樣不對的,卻總是忍不住沈溺。
  左烈可以感受商戀歡的愛意,就如同自己的狂熾,他呵气在她的耳后,聲音中充滿期待。“答應我別嫁表哥。”
  商戀歡惊愕,想离開他的怀抱,卻被左烈收緊的雙手緊扣,直直地面對他如燎原般的熾熱目光。“告訴我,喜歡我嗎?”
  直覺的,商戀歡點頭,她會為他生气、為他擔心,被攻擊那晚,她早已知道自己最愛的人是誰了。
  左烈狂喜,他知道戀歡不會隱藏自己的喜惡,所以這絕對是她的真心。
  “答應我,不要嫁給表哥。”
  這回戀歡迅速地搖頭。“不可能。”
  “你說什么?”左烈不可置信,這些日子以來的患難与共,甚至出生入死的相隨,她怎能!
  “我說……,我必須嫁給師兄。”商戀歡語气黯然卻沒有一點遲疑。
  左烈甩開她的手,咆哮道:“你到底是白痴還是太單純?怎么可以喜歡我又去嫁表哥?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戀歡覺得無力,她要怎樣解釋自己的處境:“你不懂。”
  “是,我是不懂你,別人說什么你就照做,什么時候你才會听听自己內心的聲音、做自己的主人?”戀歡總給他一种傀儡的感覺,好象所有的意志都操縱在別人手上。
  戀歡的心動搖了,可是面對左烈強烈的指責,她憤恨難當,他從來不是她,如何能理解這段成長路走來遇到無數的顛躓与挫折?如何了解她急欲求得認同的心情?她一向不擅解釋,面對他人的眼光,她一向冷眉以對。
  見她的不語,左烈激切到极點,气得口不擇言。“你是准備在我身上尋求刺激,然后再回表哥的怀抱嗎?要我填補你与表哥分開時的空虛?還是對這种水性楊花的行為駕輕就熟?”
  難道在他的心目中真的這樣認為?戀歡刷白了臉,怨恨他毫不留情的言語刺痛她。一咬牙,她漠然說出:“很好,是我的不對,今后我得与你保持距离,免得對不起師兄!”
  “商戀歡!你──”
  戀歡根本不看他,望著遠山的眸瞳閃著決絕。
  左烈气憤她的漠然,不愿解決這個問題,只是一味地把他向外推。
  “你無感無情,真的是冷血動物。”
  戀歡一慟,強自振作,聲音卻透著喑啞。“這是對我修習的稱贊嗎?”
  左烈不再說話,臉上的表情像在嘲笑自己,他凝望戀歡良久,面對那張絕美的容顏,卻沒有一絲感情的熱誠,掉頭往前攀去,他不要也不想再作努力了。
  戀歡微微皺眉,已經警告過他這段路很危險,摔下去必然粉身碎骨,他還以為走棱線可以如屨平地嗎?
  念頭還沒轉完,只見前方的左烈攀上另一塊光滑的岩石時,腳失去著力點,竟踩空右足,半個身子已在棱線之外,眼看左足跟著跨出,就要掉下這深淵。
  “烈!”戀歡雖一直注意著他,但這變局來得太快,她只能在他雙手攀不住岩石的前一刻,緊緊抓住他的手。
  “你別掙扎,這樣我拉你容易些!”戀歡的聲音因為急切而顯得尖銳,由于害怕而出現的惊恐表情,使她向來少有波動的面容扭曲。
  因為長年的風沙与太陽直接的曝晒,棱線上沒有植物,光禿禿的岩壁讓左烈找不到一個支撐點,戀歡的手臂細弱如斯,苦苦撐持他沉重的身軀。
  商戀歡的手因為施力而微微顫抖,她知道如果是師兄,必能靠自身反躍而安全,可是左烈不諳武術,勢必得靠她堅持。只是剛剛自己沖仆過來,整個人也半吊在岩石外,必須尋找著力點。
  她勉強回頭,估量一下身后岩石的距离,于是盡力一伸,构不到,一閃神間,下跌之勢強勁,她忍痛用身体貼住臢崎的尖石,阻止下滑,抓住左烈的手,硬是不肯放松。
  左烈位置在下,清楚看見戀歡痛苦的撐持,他沮喪极了,懊惱自己的大意。
  “戀戀放手,不然你也會掉下來的。”
  商戀歡狠狠瞪他一眼,現在是什么情況?還講這种廢話!“有力气說話,就給我有力气撐下去!”
  “我要你放手!”他不能讓戀歡陪葬。
  “閉嘴!”商戀歡痛得咬破紅唇,灩灩的血紅顯得刺眼。她急急要勾住身后的岩石,當下屏气凝神,使盡力气向后一伸,千鈞一發間讓她勾上了。
  “抓緊,我要使力了!”說完,商戀歡用盡全力,借著著力點的反作用力,一口气將左烈拉上棱線,這番折騰,兩人手肘膝蓋盡己鮮血淋漓,相對坐在岩石上不住喘气。
  “戀戀……”左烈不知該說什么,都怪他意气用事,讓兩人差點成為“悲戀之仇”的亡魂。
  “都是你!”商戀歡不自覺紅了眼眶,如果左烈為了賭气而死,天下之大,叫她如何獨活!
  左烈滿心愧疚,這一路行來多次死里逃生,都是戀歡舍身相救,這份真摯的情意早已不容置疑,這輩子即使粉身碎骨,以性命相舍都不足惜,為何今日要令她難為?“是我不對,今后我再也不會提這件事了。”他難過的轉身,就算無緣吧。走完這一趟“悲戀之仇”,兩人從此涇渭天涯。
  商戀歡忍了許久的淚水終于狂瀉而出。“別再拿你的性命開玩笑了,活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提起往事,那种痛苦的感覺仿佛從不曾离身。
  “當我被父親毒打,几乎快死的時候,是師兄愿意娶我才挽回這一條命;八歲時,被父親放到山區野外修行時,差點死在一只和我一樣高大的山豬利牙之下,當時我沒命的奔跑,親眼看到它咬上我的背,血肉模糊的場面令我往后几年天天夢魘。結果還是師兄,他不放心地尾隨我,才又救我一命,在我成長的歲月里,多次的生死關頭都仰賴師兄,更別說這次的死里逃生!如果要為師兄死,我會面不改色,更何況嫁給他!”
  商戀歡淚眼迷蒙,傷后不甚紅潤的面容如今更加蒼白,左烈看了好心痛,都是他不對,他激動地擁住戀歡,喃喃訴說歉語。
  商戀歡忍不住抽噎。“我承認喜歡你,但那又如何?你可知自我懂事起,當師兄的妻子就是我這輩子最主要的任務,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會指責我……”
  左烈吻住她沾血的紅唇,愧疚而絕望地吻著地,腥咸的血漬混雜未干的淚水,他好不甘心。
  “我去求弘駒表哥解除婚約。”他說得無力。
  商戀歡凝睇著他,凄凄然浮現一朵淺笑。“他答應了又如何?我連這輩子唯一的用處都失去了,活下去又有何歡?”
  又來了,又是師父的話,商赫凡肯定是一個變態,而更气人的是戀歡中他苛毒已深,十條牛也拉不回她的觀念。
  事到如今,他能說什么?深深歎口气,強打起精神,他緊握戀歡的手。“走吧,就快到山頂了。”
  商戀歡依言起身,兩人小心翼翼、一前一后地相互扶持,路很長,兩人雖各怀心事,卻也不再開口,怕是再有一點壓力,脆弱不安的戀人之心將輕易破碎。 ☆ ☆ ☆
  兩人走到了廢墟,不仔細看還不容易發現,因為建筑物多半建立在地下,凌亂雜杳的漫草透露之前的慘烈。
  “都是血。”左烈惊呼。
  商戀歡望著草樣干涸變黑的血跡,不作任何表情,往下的建筑物洞口大開,那儿必然連接到毒品工厂,兩人對望一下,都沒有興趣下去探索,也許未來更精密的儀器探測出“悲戀之仇”時,這個廢墟會引起一陣考古熱潮。
  前行半晌,眼前出現朦朧的影像。“你看,就在前面了!”左烈興奮地指著遠處。
  商戀歡的心也雀躍起來,那峰頂的樣子在地圖上瞧見過,信物就在那里,她快要成功了。
  “果然沒錯,繞過廢墟,就看見峰頂,‘黑煞’也是這樣說的。”想到終于苦盡甘來,一切都值得了。
  兩人加快腳步,在高過人頂的草櫚間奮力開道,不意在割斷最后一櫚遮人視線的野草后,雙雙愣在原地。
  “哦,別這樣!”左烈忍不住哀吟。
  好事多磨也不是這种折磨法,他們眼前不是异峰突起,而是一個大溝壑。
  “怎么會……”商戀歡喃喃自語,想來“黑煞”也沒有“實地”勘查,也跟他們一樣“目測法”,一想到可能功虧一簣,她都要軟倒在地,難怪百年來無人取得信物,都是太小看這“悲戀之仇”。
  “現在怎么辦?下山,還是去爬另一頭?”商戀歡嘲弄的語气顯得無力。
  左烈一直觀察這個溝壑,他可以肯定地圖上并沒有晝出來,而且二、三十年前父母的記載也沒有這個大水潭才對。
  他往前再次巡查,微瞇著眼看向對面峰下,想來兩地必曾連接,又或者溝壑本身曾經只是深谷,未有積水,在地質上未可知的變動中改變了原貌,想到此,心中燃起一簇希望之火。
  商戀歡見他神色有异,末了又露出喜色,急急問道:“發現什么?”
  左烈用手一指,說道:“假定這里曾經只是深谷,如今積水未退,你覺得這個可能性大不大?”
  商戀歡仔細地思考左烈的話,腦中靈光一現。“當初你父母是什么時候上山的?”
  問到重點了!
  左烈高興地說:“冬末。”
  “那是枯水期!”商戀歡不掩興奮,笑靨如花。
  “賓果!”左烈忘情的擁住戀歡,語帶激動。“我們不會放棄的。一切都難不倒我們!”
  左烈語帶雙關,下意識中怎樣也放不開商戀歡。
  商戀歡不理會左烈的執著,轉移話題。“看來我們得游過去,你沒問題吧?”
  “當然,只是這潭水不但深不可測,恐怕必陰冷透寒。”左烈有些憂心。
  商戀歡輕咬下唇。“就這么點距离,一咬牙就過去了。”
  兩人對望一眼,決定向前,所幸隨身裝備是防水材質,如今都是救命的關鍵。
  他們將不必要的衣物、鞋子里入被囊,一齊躍入水中,雖然才傍晚,湖水卻极端的冰涼,而且愈往前游去,森冷的水直直刺入毛細孔之中。
  前一百公尺兩人還可以并肩疾馳,漸漸地商戀歡的速度慢下來,重傷初愈,她的体力仍虛,左烈拉住她的手臂,穩穩的前進,水潭之深构不到底,他們必得步步為營。
  直到兩人手腳僵得再也划不動時,終于摸到岩石,冒出水面,峰頂赫然就在數步之遙。可是兩人早沒了力气,更凄慘的是發現從骨頭里透出寒意,在水潭里泡久了,身体還有許多器官處于麻痹狀態,一時間難以恢复。
  赶緊從行囊中抽出干衣服,因為多少泡過水,衣服微微有水气但總比沒換好。
  商戀歡失望地看向前方尖頂平滑處,聲音不自覺的顫抖。“沒、沒有東西,怎么是空的?”
  左烈早就注意到了,俊秀的面孔盡是沉思的表情,隨后搖搖頭,輕聲說道:“也許是夜晚,別擔心,說不定明天就可以看清楚了。”
  “只能如此了。”愈到關頭處,商戀歡愈是患得患失,怕找到信物后,從此与左烈形同陌路;而找不到信物,師父那帶譏誚的臉孔隨時出現在她的噩夢里,她害怕,真的害怕,身体不自覺打起冷顫。
  “還是很冷,是不是?”左烈感覺她的震動,戀歡体溫一向偏低,所以現在一定很難受。輕輕將她拉入怀中,兩人就靠著岩壁,靜靜地吃起帶來的食物。
  “要不要喝點酒,會使你暖和點。”左烈在戀歡耳邊低語,陳年高粱酒一直伴隨他們這段山中旅程。
  商戀歡接過,讓熱辣辣的液体延燒她整個喉嚨,然后暖暖地擴散到四肢百骸,她的确舒服多了。
  “巫馬家真的有下咒的能力嗎,一切會不會是騙人的幌子?”戀歡突發奇想。
  左烈撫著她的短發,這個問題他不是沒想過,如今也沒有一個确切的答案。“其實天地間有許多奧秘,人類都未曾參透,不可解的現象只能顯示人還在啟蒙階段。”
  “這倒是,左右兩家本是壽終正寢,子孫眾多,可是你与師兄的父母居然英年早逝,而且僅留下一脈,讓人不得不信邪。”
  左烈眼神一黯,父母早逝是他的缺憾,所以即使下咒之事与父母早逝有否關系,或純粹只是巧合,反正能把兩家傳之久遠的古物找著,才無需再擔憂無謂的古老詛咒。
  “對不起,烈,我惹你傷心了。”商戀歡回頭望見左烈黯然的眼神。
  左烈無謂地一笑,擁住商戀歡,吻已綿綿落了下來,蓋在她小巧的鼻梁,細長的媚眼,最后落在柔軟的紅唇上,商戀歡沒有拒絕,她清楚明白自己愛著左烈,只是已可預言是一場無緣、沒有結局的愛戀。在這個遺世獨立的山林殿堂里,她好想擁有兩人的回憶,她的雙手攀上左烈的胸膛,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愿放手……
  面對戀歡無邪的親昵,左烈喑啞嗓音在浩然天地間激蕩。“我愛你,戀戀。”
  戀歡神色憂傷,看著他受苦的神色,只能忽視,畢竟愛這個承諾她無法說出口。“下輩子,烈,我請求老天,下輩子還我自由。”商戀歡捧住左烈的頭,美好的弧度痛苦地吻上他的額。“讓我好好愛你。”
  幕天席地中,他們難舍地放不下彼此,緊緊靠著對方汲取溫暖,痛苦与哀傷,惊惶与患得患失,明天,將是怎樣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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