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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公元一六○○年,伊莉莎白女皇下詔成立東印度貿易公司,以做為在亞洲發展政治、軍事及貿易的据點。之后過了几年,英國在東方漸成气候,但此時,他們的触角尚未伸到中國南方,這地方仍是葡萄牙人占优勢,時當明神宗万歷年間。
  一望無際的湛藍海洋上,余暉与波浪的光芒相映成趣,耀眼得像是透光的鑽石。
  碼頭上工作的工人,市舶司的官員們檢查著貨品,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遠處走來一對身著綢緞、頭戴足以遮面、周圍有紗垂下的斗笠,漫步在碼頭。雖然看不見容貌,但男的英挺、女的姣好身段,惹來不少注目禮。
  “洁儿,你哪儿弄來這些衣服的?”一名年近四十看來仍像三十出頭的中年男人一臉莫可奈何的望著身上的衣衫,一雙似海水的藍眸閃著笑意。
  今天他們偽裝成葡萄牙藉的船一進港,洁儿不知哪儿變出這一身服裝強迫他穿上,就拉著他下船明目張膽的四處逛。
  他非常不習慣穿著這身過大的衣衫走路,還擔心頭上的斗笠會掉下來,反觀洁儿,身著一襲用綢緞裁制上繡花紋的鳳尾裙,上身則穿月白色的衣裳,腰際用條月白色腰帶系上,走得十分坦蕩。
  “跟葡萄牙人買的,難得來到中國,當然要入境隨俗穿上他們的服裝。”洁儿拉著摩根向人問了市集的方向,便往市集走去。“而且,你不怕我們的樣子嚇到這些人嗎?”
  “為什么這么冒險想來這儿?”摩根望著妻子急促的步伐,跟她結婚十几年,還沒見過她這么匆忙過。
  “因為我身上流有一半這個國家的血統,難得可以來看看,俗話說:人不親,土親。”洁儿好奇的望著市集內的人們和販賣的物品。“我這條古玉項鏈听說還是從現在傳到以后的。能來看看不好嗎?”
  “我有說不好嗎?”虧她想得出這种變裝主意。摩根寵愛地摟住洁儿的腰。
  洁儿笑著推開摩根。“我們快去逛逛,不然天一黑,小鬼會上岸找我們的。”
  她說的是他們那個才滿十二歲的儿子克拉多.威爾,一早他們要出門時吵著要跟,要不是他們閃得快,現在后頭一定跟著愛惹是生非的他。
  摩根搖首跟上洁儿,一想起克拉多,他這個作父親的只有搖頭的份,他活潑好動的性格不知遺傳到誰,怎么他和洁儿的“穩重”儿子一點也沒遺傳到呢?所幸今年滿十歲的女儿蒂凡.威爾就沉靜得多。
  “摩根。”洁儿的叫聲喚回摩根出神的心思。“那儿。”
  他順著洁儿指的方向望夫,只見一群人正圍成一圈不知道在做什么。他們湊過去看,才發現是那些人在打一個人。摩根見狀出手救了那個人,那些流氓見摩根厲害的身手紛紛落荒而逃,間或傳來几聲“給我記住”之類的話。
  “多謝恩公救命之恩。”那人一見自己得救,拚命的朝摩根叩拜。
  摩根吃惊的望著那個人,他會說流利的法文、西班牙文,但就是對中文一竅不通。
  “他在向你道謝。”洁儿見摩根不明所以的疑問樣子,主動解釋,上前以她不怎么好的廣東話說:“不必多禮。”
  那人一听連忙起身,對他們又是鞠躬又是哈腰的說:“恩公,听你們的口音好象是從外地來的?”見摩根經過洁儿翻譯點了下頭又道:“小的沒什么可以答謝您的救命之恩,但是,不自量力,想請恩公到我那間破屋子吃頓飯,好不好?”
  “不必麻煩了!”洁儿看著他的穿著,知道他并不富裕。
  “不!我魏大全向來有恩必報,雖然窮,但不會欠人恩情。”魏大全挺起胸膛,一身傲骨。
  洁儿的思緒在听見魏大全的姓名時愣住了。“大叔,你說你的名字是……”
  “魏大全!”魏大全大聲的說了自己的名字,以為洁儿沒听清楚。
  “噢,我的天啊!”洁儿低呼一聲,身子靠向一旁的摩根。
  “洁儿,怎么了?”摩根忙扶住洁儿,差點將斗笠弄掉。
  “夫人,你沒事吧?”魏大全也關心的問,听說貴婦人都禁不起嚇的,他剛剛是不是太大聲了?
  “我竟然在這儿遇到我不知第几代的祖先,摩根,這個人……如果我沒記錯的,就是我們魏家的祖先。”洁儿虛軟的說。
  “呃?”摩根訝然地揚眉。那個開始傳下洁儿的白玉項鏈的人?
  “恩公,我看還是先讓夫人到我家去坐坐,休息一下好了。”魏大全看洁儿虛弱的模樣,勸道。
  洁儿拉拉摩根的袖子,說:“我們就去看看好不好?”
  摩根點點頭,于是,兩人跟著魏大全來到他的家。
  “請恩公利及夫人坐一下,小的去找我老婆出來拜見。”魏大全一進屋子就忙著清出一塊好地方讓摩根和洁儿坐,洁儿環視了下,果真如爸爸告訴她的──家徒四壁。
  “洁儿,好一點了嗎?要不要把斗笠拿下來?”
  “不要,我不想嚇到他們。”洁儿深知自己的綠眸和摩根的藍眸會被當成怪物。“而且,我們的身分不适合曝光。我只想看看他們的生活,如果可以,我想在不改變歷史的情況下幫助他們。”
  “我知道了。”摩根在魏大全拉著一名穿著簡陋衣裙的婦人出現時,朝他們點點頭。
  “恩公,夫人,這位是我老婆。”
  “恩公、夫人你們好,多謝你們救了咱們家大全,我們家……沒什么可以……但是我們有一只雞,我等一下就把它宰來吃……很快就……”徐氏帶著靦腆的笑容看著這對錦衣華服的夫妻。
  “不用麻煩了。”
  “這怎么可以,恩公、夫人,你們等一下哦!”徐氏害羞的福了福,又躲進廚房去做事。
  洁儿看著徐氏走掉的地方發呆,好一會儿才在摩根的拉扯下回神。“洁儿,救我。”
  摩根壓根儿听不懂魏大全拉著他說些什么,但見他的表情,應該是些感激的話才是。但后來他的表情有變,不知道說些什么,好象在問他什么事。
  “大叔,你剛剛跟我家老爺說些什么?我家老爺耳朵有點毛病,所以我得跟他再說一次。”洁儿巧妙的謊言讓魏大全相信。
  “我是問恩公要在這里停留多久?”
  “不久,我們晚上就要回家去了。”
  “哦。”魏大全搔搔臉頰,雖覺得這對夫妻怪怪的,兩個人老是竊竊私語,但是他們可是救了他的大恩人,就算怪,他還是尊敬他們。
  “大叔府上靠何維生?”
  “我有做點小生意啦!不過,也只夠養活我和老婆還有儿子而已,有時候賺的錢還會被那些流氓拿走……”
  洁儿點點頭,看見門口有個十歲的小男孩正用打量的眼光看著他們,大概是魏大全的儿子,“那么,你們的生活很困苦……”
  “苦是苦,還是得過下去。”魏大全露出一個笑容。
  感覺到胸口的白玉發熱,洁儿下意識的掏出項鏈,白玉散發一陣光芒。剎那間,洁儿明白了,她笑了起來,原來如此……
  “若不嫌棄,這條項鏈就送給你,它會帶來好運的。”
  摩根不解地望著洁儿的舉動,但沒發言。
  “這怎么行!”魏大全不敢收下。
  “大叔,如果你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們,禮物是用來送給有緣人的,不必在乎它貴重与否。”洁儿堅持要魏大全收下。
  “這……是,那我就收下了。”魏大全听洁儿這么一說,也只好收下。
  “另外,這邊是銀票千兩,你明天到錢庄去換成銀,用它來做生意,就當是我家老爺在你身上的投資,以后要還的。”洁儿取出銀票給魏大全,這樣說著。
  “這……我沒有作生意的才能……這些錢。”魏大全不明白為什么恩公利夫人對他們如此之好。
  洁儿舉手制止他說下去,“既然我們有緣,大叔又是條漢子,大叔不收下……難道,我們高攀不上大叔……”
  “不不不,夫人您千万別這么說,小的收下,明儿個就去替你們買塊地皮,替你們建個房子,這樣恩公和夫人甫來探查生意的時候就可以住……”
  “大叔不必多禮,我家老爺和我不希望你頂著我們的名字做事,你必須以魏家的名號來做事。”
  “這……”魏大全不明白恩公及夫人為什么要這么神秘。
  “大叔,我們不會害你的,只希望助你一臂之力。”
  雖然魏大全看不見洁儿的容貌,但她的聲音很有說服力,說服了魏大全。
  “多……多謝恩公,多謝夫人,我魏大全在有生之年,絕對不忘你們的恩澤。”魏大全說著說著,又要跪了,洁儿連忙阻止他跪下。
  “別這樣。”洁儿咽下欲出口的話──只要你們過得好,要拿多少錢出來都沒關系。
  “洁儿,該走了。”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但看洁儿又送項鏈又送銀票的,一切盡在不言中,再不走,洁儿可能會自曝身分。
  洁儿點點頭。“大叔,我和老爺該走了,你們保重。還有,這白玉万万不可變賣,無論多么苦,都不可以變賣。”
  “是。恩公,夫人……”魏大全欲出口的留言讓洁儿制止,他也只好說:“拜別恩公和夫人。”
  出了魏家,摩根才問:“為什么連項鏈也送了他?”
  洁儿釋怀的歎口气:“為了与你相遇啊!”
  兩人眸光交錯,讀出彼此心中情意,相視一笑。
  日后,魏家祖譜如此記載著:
  時當大明皇朝万歷年間,魏家祖先家徒四璧,已十余代。當家魏大全,妻徐氏,勤儉持家,賢良淑德,有子魏狗子,僅止餬口。
  一日,魏大全街頭作生意,地痞上前爭斗。魏大全不敵,幸得佳公子拯救,魏大全感怀,延請佳公子与其妻至所居處。魏大全熱情款待。此不知名姓公子之妻見魏大全落魄,一事無成,遂贈一弦月美玉,道稱:此美玉可助魏家,万万不可變賣,好運自然相隨。
  兩人另贈銀票千兩以資魏家。
  自此,魏大全得此美玉,魏家十代家貧,一轉而為沿海商人中之翹楚。好運未曾間斷,魏家勢力漸長,欲尋恩人,恩人之蹤已杳。是以,稱其為助魏家之仙人,子孫永世難忘。
  魏大全得年六十,去世前交代子孫務必善待此玉,代代相傳。
  其子魏翊﹙狗子﹚曾憶道:年少時得見恩人一面,公子之眼為藍,夫人之眼為綠,引以為惊,未敢告知。
  另,曾聞公子喚其夫人名為:洁儿……
   
         ★        ★        ★
   
  二十世紀美國紐約
  荷莉.菲儿,諾特前來收前些日子失蹤的洁儿的物品,看見屋內熟悉的擺設不禁淚水盈眶。
  “菲儿,別哭了。”一名黑發藍眸的男子從她身后抱住她。
  “希飛斯,洁儿沒什么好朋友,身為她的好朋友和編輯,我不能為她哭嗎?當她的相片出現在電視的時候,我有多震惊,你知道嗎?”荷莉一邊抱怨,一邊流淚。
  “我知道你是她的好朋友,但她被雷擊中消失的事連FBI也查不出來是怎么回事,你一直哭,我擔心你的身体受不了,這樣有錯嗎?”希飛斯.威爾無奈的看著妻子,指背拂過沾著她淚痕的臉龐。
  “哦。對不起,希飛斯,我太難過了,洁儿她一直是一個人,雖然外表冷冷的,可是我知道她很善良、很溫柔的,就像你一樣,我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就想到你,所以才會想跟她做朋友,可是……可是沒想到她就這么走了……”荷莉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
  希飛斯翻翻白眼,世上不需要另一個跟他很像的人,這個叫洁儿的人消失也好,省得一山不容二虎發生無謂的死傷。他環視整間房子,整洁的模樣似乎仍有人住的感覺,一點也不因主人的消失而喪失人气。
  他走進洁儿的房間,看見沒整理的床舖上有好几本從圖書館借來的書──全都是有關女巫的。才想走出去,一個突來的意念使他走到床邊,看見地上有本被掃落的精裝書,“咦?這不是……”
  希飛斯抬起那本書,走出房間,“菲儿。”
  “嗯?”荷莉擦擦眼淚,詢問似的望著丈夫。
  “這本書,真巧。”希飛斯冰冷的俊臉微露笑意。
  “什么真巧?”荷莉盯著希飛斯手上的書,不明白的問。
  她還在為洁儿傷心,怎么希飛斯就不能讓她哭呢?
  “這本書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逃過巫師追獵的祖先的日記。几年前,有歷史學者找上我,想以這本日記做藍本,來考察十六世紀的巫師追獵及當時英國在海外拓展的事業,后來,他們選了其中一些篇章出書,就是這一本。”
  “難得啊!吝嗇得不得了的你會讓人拿你祖先的東西?”
  “要不是因為這本書,我連你都不會注意到。”希飛斯冷著臉反擊。
  “為什么?”荷莉的好奇心被挑起了。
  希飛斯見妻子忘了哭泣,得意的笑笑。“因為這本日記的原稿中,有一篇是寫給一個叫荷莉的女人,我看過。”
  “世上有那么多人叫荷莉。”荷莉嘟起紅唇,原來她是這么被希飛斯“注意”到的呀!
  “可是沒有一個人叫荷莉.菲儿.諾特的,你的名字跟日記上的一字不差。”希飛斯捏捏她白里透紅的臉頰。
  “我要看!”荷莉拾過希飛斯手中的書,開始翻閱。
  “別翻了,原稿才有。”希飛斯制止荷莉動手。
  “我們回去看!”荷莉也不知哪儿來的沖動,拉著丈夫就沖回家去看日記。
   
         ★        ★        ★
   
  希飛斯小心地取出祖先的遺物,翻到那一頁給妻子看。
  荷莉一見到那熟悉的筆述,馬上看日記的內容和末尾的簽名,熱淚不絕。
  天啊!是洁儿,是洁儿,那种簽名的方式、熟悉的字跡……是洁儿沒錯。理智告訴荷莉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情感卻十分肯定那是真的。
  洁儿,好好的……在十六世紀生活,有個愛她的男人,給她自由空間的男人,有三個儿女……幸福,她很幸福……
  “喂,你的眼淚未免太多了吧?”希飛斯見妻子看了日記之后哭得更厲害,不禁有些后悔拿日記給她看。
  荷莉搖搖頭,淚眼婆娑地抱住丈夫。好……洁儿活得好好的,幸福就好……
  “別哭了!”希飛斯不耐煩的低吼,動作卻無比輕柔地拭去荷莉的淚水。
  荷莉點點頭,露出一個笑容,卻也發現了一些疑點。
  “為什么上頭說她是賽倫伯爵的夫人,可是那本書的封面為的卻是諾頓公爵夫人呢?”
  “那是因為在那個時代應該繼承爵位的大衛.威爾后來知道是女的,因此,公爵之位是由賽倫伯爵,也就是威爾家的次子繼承,不過,在賽倫伯爵有生之年好象都沒回英格蘭繼承爵位,最后是由他兩個儿子的其中一個回來繼承,但沒說是哪一個。”希飛斯回答荷莉的疑問,何時見地對自己的家族史這么有興趣來著?
  荷莉抱緊希飛斯,枕著他的胸膛,“希飛斯,我好愛好愛你哦!”
  “哦。”希飛斯只應和一聲,拿走她手中的日記,摟著她离開。莉不再傷心了,只因好友雖然不在這儿,但是她在另一個地方過得很快樂。
  這件事,還是晚點告訴希飛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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