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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段凌波大婚當日,不但朝中文武百官給足了他這位戶部首輔大臣面子,六部大臣里的四位大臣司馬拓拔、云掠空、宮上邪、封貞觀也都到場祝賀,就連太子益王、二皇子嘯王和三皇子亮王也到場觀禮。
  但這位朝中碩果僅存的鍍金單身汗的婚禮,同時也引來了一大群傷心的女人。
  自從段凌波与初曉郡主拜完了天地后,坐在觀宴席里的宮上邪就一直緊擰著眉心,對四周不斷傳來細細碎碎的女人哭泣聲,以及男人們痛痛快快的大笑聲好生反感。
  “那些女人是在哭個什么勁儿?”他受不了地捂起雙耳,對坐在一旁鎮定自若且面無表情的云掠空抱怨。
  云掠空淡淡看向那票哭成淚人儿的女人們.“她們在哀悼能夠吃遍全京城的最佳地下情夫娶妻。”
  宮上邪不敢相信地指著她們,“難道那些女人全都跟凌波有過……”眼前這票少說上百個的官夫人們,都曾是段凌波的情人?他的行情未免也太好了吧?
  “嗯。”
  “那小子到底是哪一點好?”宮上邪百思不解地捉著發,“他怎么有辦法勾來這么多女人?”
  “你何不自己去問問那個笑得很假的新郎倌?”云掠空一手指向正坐在廳堂上身穿紅蟒袍的段凌彼,對他那僵硬的坐姿和僵硬的笑容一點也不同情。
  “那小子干嘛笑得那么僵?”宮上邪對向來交際手腕靈活、做人八面玲瓏的段凌波,會破天荒出現這种表情感到更不可思議了。
  云掠空還有心情說風涼話,“被打鴨子上架娶個來歷不明的女人,而大婚當日不但所有情人和情敵齊聚一堂,連政敵也出現在這里,在這种情況下,他還能擠出那种僵笑就算不錯了。”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滿腹疑水的宮上邪干脆專心向他請益,“那你告訴我,這些男人們又是在開怀個什么勁儿?他們是八百年沒笑過嗎?你看,他們笑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無事不曉的云掠空再度向他指點,“他們是在歡慶全京城女人感情頭號殺手終于被人套牢了,多虧那位初曉郡主,往后他們不必再因為凌波而戴綠帽。”
  宮上邪簡直不敢相信,“他們的老婆全都和凌波……”
  天啊,今天是綠帽子成員和地下情婦大會串嗎?怎么該來的和不該來的人全都來了?
  “嗯。云掠空點點頭,又心情甚好地再為自己斟上一杯美酒,但他的身邊突然傳來一陣冷意,使他猛打起哆嗦。
  “喂。”也覺得背脊發涼的宮上邪,摩挲著手臂挨在他的身邊問:“你會不會突然覺得……天气有點冷?”
  “是有點。”云掠空邊說邊看向身旁那個以冷血冷心、有仇報仇出名的封貞觀。
  宮上邪怕怕地推著笑得好不詭异的封貞觀。
  “貞……貞觀?”老天,這個小气鬼怎么會笑成這副德行?
  “他為什么笑得那么開心?”看到冰人投胎的封貞觀居然會有那种笑法,云掠空全身寒毛都豎起來了。
  宮上邪兩手環著胸,“根据這十几年來的經驗判斷,能讓貞觀笑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只有一個可能。”
  “什么可能?”
  他翻翻白眼,“你忘了?凌波的痛苦就是貞觀的快樂。”自從段凌波偷了封貞觀的玉后,這十年來,封貞觀無時無刻都想找段凌波報仇。
  “這么說……”云掠空撫著下巴沉吟著,“凌波要倒大楣了?”
  “十之八九。”那個最愛報仇的封貞觀,可能私底下又對段凌波做了某种事來泄憤。
  “貞觀,你又對凌波做了什么?”云掠空一把勾住封貞觀的頸子,把他拖到一旁去准備詳細采問。
  封貞觀笑得很陰險,“我沒對他做什么。”
  “那你可不可以解釋一下,你為什么又出現那种陰森森的笑容?”整個婚宴上就只有這個小子笑得最可怕,他是打算把婚宴上的人都嚇跑嗎?
  封貞觀別有深意地瞥了坐在遠處的段凌波一眼,“因為某個人就要掉人地獄了。”
  “地獄?”
  “待會儿要不要陪我去鬧洞房?”封貞觀笑揚著眉,一手指著廳內遠處等會儿那對新人即將獨處的新房,邀請他們一塊儿去看戲。
  宮上邪興奮地湊到他們兩個的身旁,“有熱鬧可以看嗎?”
  “有,當然有得看。”他在這里坐了整整一晚,就是等著要看那對新人入了洞房后的盛況。
  封貞觀說得一點也沒錯,此時此刻的段凌波,心情就像處于地獄最底下的第十八層里,因為到場來向他祝賀的文武百官的臉上,此刻全都帶著活該的笑意,而那些他千叮嚀万叮嚀不要她們來參加婚禮的情人們,居然一個也不漏地全都跑來了……這些人是存心來找碴和給他難堪的嗎?
  他也不過是成個親而已,朝中的官員就几乎全体到齊,太子党与嘯王党的人馬在宴上暗暗較勁分据一方就算了,他那几個死党居然每個都閃在最角落的地方看地出糗,也不出來幫他緩和一下宴上那兩派人馬快打起來的局面,而那個命令他娶妻的戰堯修,更是干脆只送了一份薄禮來連人都不到,擺明了根本就不想來這趟渾水。
  好不容易挨過了漫長的喜宴,終于被人雙雙送進新房里后,段凌波倚在門板上,沉沉吐出一口快悶死他的大气。
  他頭痛地撫著額,經過今晚喜宴上的兩相較勁后,他相信打從明儿個起,朝中這兩派人馬一定會明爭暗斗得更過火,而他往后的麻煩也勢必會愈來愈多。
  算了,將來兵擋,水來土掩,先讓他熬過今晚喘口气冉說,可是就當他才這么想時,在房內高燒的紅燭照映下,他又發現他還有一個麻煩還沒解決。
  一身簇紅艷麗的新嫁裳,謹守禮教端坐在新床上等著他來掀蓋頭的新嫁娘,提醒了他剛剛不只是參加了一個朝中的暗斗大會,他自己也順道成了親。
  已經累得沒力气再會應付一個女人的段凌波,隨手扯下身上綁飾的紅采繩,不但懶得和他的這位新娘寒暄一番,就連遵循古禮以秤杆掀蓋頭的手續也都想省了,直接走近剛過門的嬌妻身旁,伸出手就想直接掀起她的蓋頭,打算和她早點辦完事也好早點補充這陣子不夠的睡眠。
  不過就當他伸出的指尖方才碰及掩蓋在她頭上的紅巾時,一記猝不及防的巴掌便襲向他絲毫無准備的面頰。
  清清亮亮的巴掌聲中,被打得一愣一楞的段凌波。撫著臉頰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這名他連臉蛋都還沒看到的嬌妻,沒想到她送給他的見面禮,居然是一記狠辣辣的巴掌。
  麻燙感在他的臉頰上緩緩地泛漫開來,將他先前慵懶疲累的心神全都打散了,也將他被灌了不少水酒而有些迷茫的神智徹底打醒。
  “你……”他難以置信的聲音拖得老長,“打我?”普天之下,會有女人舍得打他?
  似印清柔綿軟的嗓音隔著紅巾緩緩逸出。
  “這記巴掌是在告訴你,我并不愿嫁給你。”被迫嫁給段凌波的似印,清晰明确地表明她的心衷。
  段凌波挑高了一雙劍眉,有女人不愿嫁他這個搶手的男人?她會不會是說錯人了?可是當他轉身環顧這間只有他們兩人的新房老半天后,發現她不想嫁的人就是他沒錯。
  自認為在情場里打滾了多年的段凌波,想了想她的話意,馬上明白了他剛要的這個新娘似乎對他有點成見,他隨之換上了這些年來對付女人的專業架勢,打算在最短的時間就槁定她。
  “愛妻……”他深情款款地朝她輕喚,并且不著痕跡他將手覆上她那雙洁白的柔夷。
  “別碰我!”似印動作飛快地將他那雙不規矩的大掌打飛。
  又碰了一根釘子的段凌波,低看著自已被打紅的手掌喃喃地問:“不能碰你?”他剛娶到手的這個老婆,是不能碰的?
  她又嚴正地向他聲明,“一根寒毛也不許你碰。”
  “不能碰的話……”他坏坏地搓著下巴,刻意傾身在她面前邪惡地問,“咱們怎么圓房?”
  “無恥!”迅雷不及掩耳的一記巴掌,在話起話落間,再度襲上相同的一個面頰。
  被打得直皺眉的段凌波,瞪大了眼對這個說打就打,也不事先通知一聲的女人直瞧。
  怪事,她怎么每次都打得那么准?她是在那張紅巾外還加裝了一雙眼嗎?哪有人隔著紅巾還能打得這么准的?
  還有,他到底是說錯了什么?他所說的事,難道不是洞房花燭夜該做的正确事項嗎?
  連連被人打了兩次的段凌波愈想愈火,再怎么難纏的女人只要落到了他的手上,哪個不是乖乖的化為繞指柔?
  他就不怕他搞不定這個女人!
  “先來個見回吻!”他舔舔嘴角的血絲,驀地伸出兩掌一把將她提過來,首先就想先看看這個敢打他的女人到底是生得什么模樣。
  “你找死!”似印一手緊按著臉上的紅巾不讓他揭開,一手撥開他的祿山之爪,便朝他的胸口送上一拳。
  “夠勁,我喜歡。被她激起無比斗志的段凌波,一手撫著胸口,不死心的又去揭她的蓋頭。
  似印這回不但是雙手齊用,就連雙腳也用上了,一邊使勁地抵著他,一邊摸索著擱擺在床上的嫁妝,朝他一個個擲去。
  新房外,只听見里頭又是巴掌聲又是兵兵作響的瓷器碎裂聲,三名本來打算進去鬧洞房的男人,都很識相地蹲在房外不敢妄動。
  “姓云的,”宮上邪推推蹲在他身旁的云掠空。“新房里頭那兩個人是在做什么?”里面的人是在打架還是在拆房子?哪有人這樣過洞房花燭夜的?
  “嗯……”也是一臉納悶的云掠空,百思不解地撫著下巴沉思。
  一只花瓶突地破窗而出,險險地落在他們三人的腳前,讓他們三人皆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哇……”在更多的家當都一一被當成武器扔出來時。
  宮上邪邊閃邊叫.“他們兩個到底是結了什么深仇大恨啊?”
  “貞觀,為什么他們的洞房花燭夜這么激情?”云掠空冷靜地以掌撥去上頭不斷掉落下來的瓷碗殘屑,一邊問那個從頭到尾都冷笑個不停的封貞觀。
  “他們不只有今晚會這么激情,往后的日子還有得瞧呢。封貞觀眉開眼笑地伸手接往一只被打碎飛來的鏡子,十分樂意見到里頭約兩個人如他所預料的開打。
  云掠空抬首看著那扇已經破破爛爛的窗子,“難得凌波那個情場老手也會踢到鐵板。”頭一晚就這么熱鬧,凌波往后的日子要怎么過?
  “喂,我們還要鬧洞房嗎?”想看又怕被飛來的暗器砸到的宮上邪,壓低了身子悄聲詢問著這兩個本來是想一起來鬧洞房的同伴們。
  封貞觀涼笑地搖著頭,“留給他們兩個鬧就夠了。”他可不想進去被戰火給波及。
  “貞觀,別再笑了。”云掠空一手敲著封貞觀的頭頂,一手扯住想攀窗偷看的宮上邪,”你也別想進去湊熱鬧,都跟我离開這個危險地帶。”
  在窗外約三位觀眾悄然离去后,窗內的戰火也有稍稍停火的趨勢。
  段凌波直喘著气瞪向似印,“扔……扔夠了吧?”現在房里除了那張又重又沉的花桌外,其他能扔的東西全都被這個女人給扔光了。
  似印也喘得換不過气來,“還……還有東西可以扔嗎?”
  “沒有了……”段凌波擺擺手,又累又喘地向她建議,“咱們先休息一下行不行?”
  “好……”几乎用光全身力气的似印,此刻非常贊成他這項誘人的提議。
  心机狡詐的段凌波,趁她虛軟無力的坐在床榻上想喘口气時、無聲無息地欺近她,在她來不及阻止下只手掀開她的蓋頭。
  褚紅的紅紗巾隨風緩緩飄落,明亮的燭焰將房內兩個人的容顏映照得一清二楚,任誰也無法在流光中躲藏循逃。
  紅巾落地時,段凌波睜亮了眼,硬生生地怔住。
  怎么會是她?
  杏花雨間的回憶凶猛地撞向段凌波的腦海,這張在他夜夢里糾扰多時的俏麗面容,此刻竟如夢似幻地近在他的眼前,將他一直收藏在心底的情思一一挑起,那些已被他忘卻、早以為是零星所落的悸動,就像陣春風,緩慢而又輕柔地開始拂過他心房的每一處。
  “你……”他猶不甚置信地朝她伸出手,以指尖輕触她那微涼的唇瓣,撫著那張在他記憶中,曾和他的指尖依依纏綿過的芳唇。
  似印動也不動地望著他,他的指尖所帶來的回憶,令她忘卻了周遭的一切,忘卻了她的身分,她嫁給他的目的。
  和她初時滿心的不甘。
  怎么會是他?
  在他的眼眸、指尖里,似還記得那春日花叢間的一切。
  原本,她早已打算將那只有一面之緣的男子這輩子深埋在心底,听從司馬相國的擺布,認分地當個陌生男子的妻,用她所有的力量去保護他,不讓他死在她的手上或是司馬相國的手里,而后再像只春蚕般,將她保護的絲网吐盡了后。
  便結束地短暫的一生。
  望著他明澈的眼瞳,某种感激又痛苦的熱淚,不受限制地涌進她的眼眶里。
  為何她所等待的良人會是司馬相國欲殺的人?在出閣之前,她早就告訴過自己,為了那個她所嫁的人,她絕不會愛上他,因她不希望她的愛會害了他;可是為什么那個人,偏偏是他?
  恍然間,她仿佛又听見了她在杏花雨里所吟誦的那首詩謠,那首她今生一直在等待著而又不能實現的盟諾一——
  妾擬將身嫁与,一生休。
  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段凌波無法理解她臉上那緩緩倘流的清淚是為何而來,他更無法理解,已經在他胸坎沉寂了二十年的心,竟在她的淚中又有了溫度,無法克制地因她而躍動,一聲比一聲急,一陣比一陣快,直到他再也听不見其他的聲音。
   
         ☆        ☆        ☆
   
  站在新房外頭足足吹了一夜冷風的段凌波,在次日朝陽冉冉上升的時分,終于稍稍平复了那個剛過門的妻子所帶給他的沖擊。
  溫暖和煦的晨光初洒在他的臉上時,他微眯著眼,細看著庭院里一棵棵遍植的杏花,在晨光下似是舖上了鵝黃柔嫩的金光,將滿枝滿丫的杏花映襯得更加美麗奪目。
  花似人、人似花,看著眼前的杏花,他忍不住想起那名被他留在新房一整夜的似印。
  自從入朝之后,他便有著將會有政治婚姻的心理准備,因此無論他要的是哪個女人,他從未擱在心里頭在意過,只因他從不敢奢求那种婚姻能夠為他帶來什么,他只求娶過門的妻子能安分守己謹守婦德,為他打理好府內的大事小事,至于情愛,他不敢多想,他也不相信他這种人能夠真正擁有那些。
  年少時曾經想過風花雪月的心情,還依然存在他的腦海里,但在他投入了朝中的政局后,他十分明白他只是顆被人操縱的棋,一顆棋,有資格与人鶼鰈情濃、暢情訴愛嗎?而在看遍了紅粉胭脂之后,他也將那年少時的心情壓至心底的最深處,將它牢牢的密鎖著,不再讓自己多貪圖一絲夢想,也不讓它困住他這顆棋子所扮演的角色。他必須在棋盤上小心的走出他的每一步路,不能在心中殘留著一絲會牽扯著他的想望,更不能因為男女之情而毀了他所扮演的角色。
  可是這次的政治婚姻,卻為他帶來了她,也在他平靜的心湖里投進了一塊大石,造成漣漪綿綿不斷,直揪扰著他的心頭,打亂了他所有的冷靜和自制,也讓他看清了自己。
  在似印那雙明澈似水的眼瞳里,他清晰地看見自己想愛的心情,這讓他渾身緊張、气息欲窒,仿佛在她的眼里看見了另一個深藏在他心底的男人,正欲敲破他偽裝多年的面具破心而出,將他多年來的心血毀于一旦,再也不能謊騙些什么。這讓他不知該如何面對,不知失去了保護自己的面具后該如何抵擋往后的一切,一种原始的沖動,不知為何地,讓他极力想逃离她那雙會讓他失去自己的眼眸。
  但,她流動的眼波、淌流的清淚,她的一舉一動都重重地踩在他的心版上,而杏花雨間的回憶更是如鬼魅般地徘徊不去,緊緊拉扯住他,不讓他逃也不讓他躲。
  一朵盛綻的杏花緩緩地自樹間掉落,他攤開掌心去承接,看它亭亭地栖息在他的掌心里。
  如果人真能做花就好了,那么,他便能這般地將她握在掌心里。如果他不是他,而她也不是皇帝所賜婚的郡主那就好了,那么他們便能忘掉眼前的一切,只當一對平凡的男女,平凡地追求他所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什么?段凌波面無表情地緩緩合握緊掌心。感覺手中的杏花被他揉碎化為花泥,再也不存在,天地之間,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雖然他想要的有很多很多,但他不該要的卻更多,因此他還不能……不,是他不能去愛,即使,那個人是她。
  他奮力甩甩頭,企圖將那些屬于春天的情事都自腦中揮去。
  三名清早就出來打掃的仆丁,站在段凌彼的身后,一直研究著段凌波臉上錯縱复雜的神情、以及他為何會往大喜之夜過后的清晨,就出現在這里而不是待在新房里陪著新上任的夫人。
  柳仲小心翼翼地走近他的身邊,歪著頭猜測著,“大人,你今天要出門采野花嗎?”會不會是大人不滿意昨儿個所娶的夫人,所以就在外頭等天明,好早些出門去找他的情人們幽會?
  段凌波探歎了一口气,“沒心情。”
  “那……”柳忡伸手指著不遠的新房,“你有心情去陪陪夫人那朵家花嗎?”
  段凌波又再長歎,“更沒心情。”
  專長就是采花的大人會沒心情找女人?從小就跟隨在段凌波身邊的柳仲壓根就不信。
  “大人,不是我愛說你。”柳仲板起臉,義正詞嚴地大清早就對他開訓.“你好不容易才討了房媳婦,就別再想著外頭的那些野花野草了,乖乖把你的花心收起來,感情專一的把心放在夫人身上才是。”
  “等等。”段凌波很不滿地拎往他的衣領,“什么叫‘好不容易口才討了房媳婦?”把他說得多沒行情似的,好歹他段凌波在女人堆里是很吃得開的。
  “你的名聲這么臭,要討房媳婦本來就很難啊!柳仲還振振有詞地開講下去,“放眼京城,除了這個不長眼的夫人,誰有膽子敢嫁給你這個風流鬼?”
  “對對對。一旁的桃孟大有同感地直點頭。
  “唉,可怜的夫人。”杏季也滿心同情地哀歎起被段凌波娶到的女人的命運,“又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白白的讓大人糟蹋了。”好好的一個姑娘家嫁給這种采花大盜?她這輩子沒指望了。
  心情已經夠煩躁的段凌波,劈頭就賞這几個不會撿地點、也不會挑時間的多嘴人數記硬拳。
  “閉嘴!他已經夠煩了,而這几個每天在他的身邊羅囉唆唆還不夠,現在還跑來湊一腳是想讓他更煩嗎?
  桃孟按著他的肩頭苦口婆心地勸導,“大人,如果你又想把女人帶回府里來偷腥,我建議你最好還是等過了新婚期再說,要不然事情若是傳到了皇上的耳里,你的下場一定會很難看。”
  “要他不偷腥?”杏季揚著眉怪叫,“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嘛!”
  柳仲也開始計算,“我看不用三天,他八成就捺不住獸性又跑去找女人。”
  “你們別把我說得像只發春的貓行不行?”已經對他們夠忍讓的段凌波,緊握著想揍人的拳頭。怒瞪著這几個把他說得完全沒人格的人。
  三道同樣的眼神理直气壯地一起射向他,“你本來就是啊!”
  站在新房窗邊的似印,也是和段凌波一樣一夜沒合眼,隔著窗將他們所說的每句話字字都听進耳里。
  他們剛才說了什么?發春的貓?
  本來隔窗看著段凌波的她;一整個夜里都反复地想著他,可是在听完他們主仆四人所說的話后,她感覺体內的每滴血液都被他們給冷卻了。
  為什么她所心儀的男子是這么的風流?他不該是這樣的,他應該是那种深情地与情人依依挽手、會對鴛盟信誓不移的男子,他應該是……他應該是什么?
  她也不明白這個方照面過兩回的男人,應該是什么樣的男子,而她也不明白,為什么在听了那些話后,她的心會隱隱的撕疼,會心酸得想掉淚。
  曾經相信.情愛是堅貞無悔的。春去秋來,等候良人的心情,她自己最是知道,可是她的愿望在東風初次起的這一年,都己隨風而去不再复返。縱使是如此,她仍是怀著一絲絲的希望,希望她所听到的言語全都是假的.她希望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她在等待的良人。
  可是就算他是她在等待的良人又怎么樣?她這种自小就被司馬相國喂之以毒、專門用來當刺客的義女,哪有什么權利去干涉他的風月、他的情事?她更不能要求他能夠把心放在她的身上,就像凡間的夫妻般恩愛,只因為她是被派來殺他,而不是愛他的。
  但她的心,有千千万万個不想下手,她一點也不想傷害這個她在夜夢里想念已久的男子。她還記得她在出閣前所立下的心愿,無論她嫁給了何人,嫁他,是為了保護他而不是害他。但她所嫁的為何偏是這個男人?
  她忍不住撫著自己的唇,在知道她所嫁的人是他后,冥冥中,有一种無法束縛的力量,令她根本就沒有把握自己能不動心,反倒是生怕會因自己的動情,而在不覺之中害了他。
  被三個人赶回新房的段凌波。倚在門邊看著似印的小臉上,不但沒有半分新嫁娘的喜悅,反倒有著濃得化不開的千愁万慮,眼神幽幽忽忽的望著遠方,令他好想前去撫平她微蹙的眉心,將她摟在怀中柔聲勸慰。
  她在想些什么?
  段凌波好奇地來到她的身邊,看她仍是一逕地撫著唇沉思,他輕挪開她的纖指,以自己渴望能再細細碰触她的指尖取而代之。
  段凌波冰冷的指尖讓似印悠恍的思緒驀然中斷,她那顆原本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心,在揚睫看見他明亮的眼瞳的剎那,迅即明确地知道她該怎么做。
  她飛快地拍開他的指尖,与他退開了一段距离,眼神里寫滿了防備。
  段凌波對她的改變有些反應不過來,頗為錯愕地瞅著她的眼睛。
  這女人也是兩面人嗎?怎么變臉的速度和他一樣快?
  方才她看向他時還帶著依依戀戀的眼神,怎么一眨眼間,她又變成了昨晚与他大打出手,似有著深仇大恨的仇人了?
  他無奈地歎口气,“我們夫妻之間一定要這么劍拔弩張的嗎?”沒有必要一看到他就對他擺出這种姿態吧?這樣他們往后要怎么相處?
  似印冷清地看著他,“你進來做什么?”
  “昨晚冷落了你一夜,我想我該回來為你盡點為人夫的職責。”他要是再不進來,外頭那三個家伙一定會把他給煩死。
  她偏過芳頰,絲毫不領情,“不需要。”
  大清早就被潑冷水的段凌波,不再像夜晚那般輕易与她杠上,反倒是定下心神研究起她的神情与她那顆他尚未摸透的心,總覺得她會由愁容不展轉變成像只小刺蝟,這之間一定藏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而且,她就像朵初開香气四溢的花朵,總是引誘著他來到她的身邊,勾挑著他那顆老是因她而狂跳的心,因此,他不希望讓她變臉的原因會是他。
  “看來,你似乎對皇上的這樁賜婚很不滿。”他朝她緩緩輕踱,邊問邊看她那避他如蛇蝎的模樣。
  “豈只不滿?”似印馬上把他們兩人的距离拉得遠遠的,“我一點也不想嫁給你。”
  段凌波的心頭霎時被一种失落感充滿,就似一名被棄放在回憶里迷途的男子,怎么也找不到追尋出口。他緊揪著胸口,試圖抵擋那份難以言喻的心痛感,可是她的話就像根針,針針都扎得他好疼痛,令他無法忍受。他必須知道,真的只有他一相情愿地回憶著那段珍貴的机緣懈湄?
  他不相信她一點感覺也沒有。
  他身形忽地一閃,橫擋在她的面前截住她的去路,一手輕勾起她的下頷,柔聲在她的耳邊問:“當真不想?”
  對于段凌波突然欺近的臉龐,似印急急地倒吸了口气,只恐胸坎里那顆因他而跳得飛快的心,清晰可聞的聲音會傳進他的耳里。她赶緊別過螓首,但他卻抬手勾回她的小臉,一瞬也下瞬地望著她。
  被他那雙黑黝的眼眼緊緊盯視著,首次這么清楚看見他長相的似印,心神恍恍憾憾的,一雙似水的眼眸直徘徊在他那完美俊容上,不一會儿,不受控制的紅霞便紛紛扑上了她的面頰,几乎就在他的眸光下忘卻了她所有的顧忌和本意。
  誘人的色相、深款的柔情,令她的心极不安定。
  看著她那瑰麗似霞的面容,段凌波緩緩逸出一抹笑意,在她耳邊淺淺笑道:“你還沒回答我呢。”
  他那低沉的嗓音,令她止不住那股自心底升華而起莫名的怔顫,仿佛又帶她回到那一陣又一陣下個不停的杏花雨間,她听見她那急奔的心,一聲又一聲地急急鼓跳著,牽引著她朝他靠得更近、更貼近,而他那雙眼眸,就像股急流的漩渦,直將她卷進去、卷進去……
  當段凌波傾身靠近她的唇時,她的臉龐霎時變得雪白,不假思索地用力推開他。
  她喘息地退到一旁,不敢再直視他那雙誘人的眼,但段凌波地快步地跟隨著她,并伸出兩手將她困在怀里。
  “我記得曾經有人說過……妾擬將身嫁与,一生休。”
  段凌波唇畔噙著愉悅的笑意,慢條斯理地俯身在她的耳畔低喃,“那時你想嫁的良人,是誰?”
  在他怀里的似印聞言臉色變得更加雪白。
  他還記得?他還記得那時她所說過的話?
  段凌波徐撩著她芳香的發絲,淡淡地在她的發間提醒她,“現下你已經過了我的門,所以即使你再不滿再不愿,你的一生,都握在我的手心上。”
  似印淡漠地抬起頭,凄惻的明眸直看進他的眼瞳最深處,“不要把我握在你的手心里。”
  也許他是知道那時她的心意也許那份藏在他們之間淡淡又曖昧的情儀也一直都存在著,可是他這位當朝紅臣什么都能擁有,唯一不能擁有的,就是她。
  “為什么?”為了她的眼神,段凌波有一刻的怔然。
  她拉開他纏繞在她發間修長的手指,正色地告訴他,“因為你會死。”
  死?
  低首看著她堅定而又嚴肅的神情,段凌波訝然地撤開手指,對她似是預警又似是同情的話語猶如置身于五里迷霧中,無法參解地無法明了她說這些話的用意。
  似印輕輕推開他的胸膛退出他的怀抱,站在不斷吹進瓣瓣杏花洒落了她一身的窗前,對他說出她心底最深處的愿望。
  “如果你想好好的活著,那么,請你不要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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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動百分百制作   穎儿掃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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