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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天啊!你可終于回來了,真是謝天謝地!”
  湘云一回到雷宅,趙嬸就迎上前來,簡直是喜极而泣。
  “又發生什么事了?”
  “是少爺,少爺把自己反鎖在房間里,以及三天了,我們都沒辦法勸他出來。”
  “找鎖匠啊!”
  “他上了辣條,沒辦法打開。”
  湘云丟下行李袋急忙跑進主屋,沖上二樓。
  “少爺!少爺!”她用力敲著雷浩的房門。
  “滾開!別來煩我!”里面傳來微弱的嘶吼。
  “是我,我是小湘。少爺,快開門啊!”
  里面半晌都沒有聲音。
  “少爺,你要是再不開門,我要破門而入羅!”
  終于,房間里有了動靜,門閂被打開了。
  湘云還來不及轉動門把,“砰咚”一聲,一個龐然大物朝她壓下來,她被扑倒在地上。
  “少爺!”
  雷浩的身軀整個壓在她的身上。她拼命推他,卻沒有任何反應。
  他的頭碰到她的,她發現熱度燙得嚇人。
  “糟了,少爺發高燒了!趙嬸,快去請醫生來啊!”

  “感冒加上三天沒有進食,所以一發不可收拾。”
  醫生在看過病人之后打了一劑退燒針,叮囑護士李嘉要好好照料雷浩。
  湘云卻堅持由她來照顧。
  “看來他真的是為了你而生病的。”
  在雷浩的房間里,李嘉收拾著雷浩額頭換下來的濕毛巾,一面調侃湘云。
  湘云只是站在門口,一言不發。
  “你离開的那兩天,他的脾气坏到了最高點,這個房間又被他毀了一次。”
  湘云環顧四周,“難怪我覺得這房間和以前有些不同。”
  李嘉走到她面前,有雙手執起她的手,溫柔地凝視她,“小湘,我們的交情雖然淺,但是可以無話不談。自從你來了以后,你的一切作為大家都看在眼里,而少爺的改變也是有目共睹的。我衷心期盼你們能有好結果,因為我看得出來,你們都是真心在乎彼此的。”
  湘云的心被撼動了一下,“李嘉,我……”
  “我想他需要的不是護士,而是心上人的照顧,這樣才好得快。”李嘉調皮地眨了眨眼,“交給你羅!”
  “謝謝你。”
  李嘉帶上門出去了。
  湘云緩緩移動腳步,靜悄悄地走到床邊,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床上的雷浩看起來很脆弱,像個孩子似地,臉頰又瘦削又憔悴,下巴都是胡□。他的高燒還未全退,睡得很不安穩,嘴里不停地發出呻吟。
  湘云將他額頭上的冰袋扶正,用另一條毛巾為他擦身上的汗,并且用棉花棒沾水濕潤他干燥的唇。
  他不安地動了動身子,口中喃喃囈語著,湘云湊上去仔細听。
  “小湘……小湘……”費了好大力气才知道他一直在呼喚這個名字。
  湘云只覺得眼淚要奪眶而出。
  “少爺,我究竟該拿你怎么辦才好呢?”她喃喃自語,“我們應該是兩條平行線,我只想幫助你,不想傷害你,但是我也不能愛你啊!”
  接著她又仰起頭,“神啊!請告訴我該怎么辦才好,求求你!不要棄我而去啊!”
  上帝還是沒有回答。

  雷浩從漫長的噩夢中蘇醒過來。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覺得全身都沒有力气,骨頭、肌肉都在酸痛。
  他試著挪動四肢,卻發現有個重物壓在他的腹部上。
  他伸出手來摸索,發現那是一棵人頭,而且后腦勺有辮子。
  是她!原來他不是在做夢,他的小湘真的回來了!
  大概是他的動作惊醒了她,壓力驟然解除。
  “少爺,你終于醒了!”是一個輕快歡愉的聲音,接著一只涼涼的小手伸到他額頭,“燒終于退了,真是太棒了!”
  “小湘?”他側耳傾听,有點遲鈍。
  “少爺,你肚子餓不餓?我棒你煮稀飯好不好?”
  她正要起身,卻看見他猛然伸手朝空中亂揮。
  “不!別走!”
  “少爺?”
  他完全清醒了,“小湘,留下來陪我。”
  “可是……”
  “我只要你留下來。”他不容她拒絕。
  “好吧!少爺,不過我還是要出去一下,你不吃東西是不行的。”
  “不要,我不餓,留下來陪我!”他大叫。
  湘云拿他的孩子气沒轍。“是!少爺,你可以不必吼叫,乖乖休息了吧?”
  他的精神虛弱,剛才這一鬧使他耗去不少元气。
  “我好渴。”
  她倒了一杯水坐到他床邊,將他上半身扶起來,一手攬住他的肩,另一手喂他喝水。
  雷浩慢慢地喝干那杯水,但是嘴角殘水漬。她把杯子放下,順手拿起一旁的毛巾為他輕柔地擦拭嘴角跟頸子。
  他順勢抓住那只忙碌的手。
  “我以為……以為你不會回來了。”雷浩聲音微弱,但是充滿恐懼消失之后的歡愉。
  “少爺,別胡思亂想。”她讓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肩上,“我是雷家的佣人,怎么能說走就走?”
  他側過身子,用手環住她的腰。“我以為我們的關系絕對不只如此,小湘。”
  “少爺,別說這种話。”
  “小湘,別再否認,難道你還能假裝什么事都沒有發生嗎?”
  “我——”
  “小湘,我愛你。”他清晰地宣示,“我從未如此愛過一個女人,我很清楚,并且正視這份感情,為什么你不肯坦白?”
  “少爺,我受寵若惊,可是我們并不相配。”
  “你嫌棄我是瞎子嗎?”他沉聲問,“我已經決定下個月動手術。如果成功,我就恢复正常,到時候沒有任何理由能阻止我想要你的決心。”
  他雖然喘著气,但是字字說得斬釘截鐵,沒有人會怀疑他的決心。
  “我從來都沒想過這一點。”
  湘云心底漲滿酸楚的柔情,再也管不住自己,一手捧住他的臉,將唇輕輕印在他的額頭上。
  雷浩下意識地闔上眼睛,他沒想到僅僅只是在額上輕輕一吻,就讓他心跳加速、神魂顛倒,宛若初戀中的少年,飄飄然不知身處何地。
  她的唇落到他的眼睛上,注入她的安慰、她的柔情。
  “我沒有在意過你的眼睛。我是指我們的出身背景差距太大,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她輕輕柔柔地低喃,一只手撫摩他長滿胡碴的下巴,“我沒有高貴的家世、傲人的財富,我是絕對配不上你的。”
  “配不上的人應該是我。”他握住她的小手,親吻她的掌心。“打從你闖入了我的生活以來,每天有著不同的惊喜,你聰明、机智、幽默,還燒得一手好菜,人生若得伴侶如此,夫复何求呢?”
  “少爺……”
  “你知道嗎?那天酒會我遇到沈依婷之后,就一直想告訴你一件事。”他認真地說。
  “什么事?”
  “記得你說過,如果能把加諸在身上的災難想成是拯救了另一個人,也許心情會好過一點。”他溫柔地低語,“現在我想,如果當時在車上的不是她,而是你,我會非常高興你毫發無傷,而由我來承受一切。”
  湘云的心防徹底被擊潰,她不禁淚流滿面。
  “答應我,不要再逃了。”
  “給我時間。”她終于屈服在他的柔情之下,開始讓步,“讓我好好想一想。”
  “需要多久時間?”雷浩滿怀希望。
  “等你動完手術。”湘云溫柔地說,“而且我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么事?”
  “暫時不要把我們兩人的事說出去,免得別人起疑心,先問吃現狀,好嗎?”
  “這……”
  “我需要時間,而且這是我們兩人的私事,不是嗎?”
  她溫柔地教人不忍拂逆,雷浩歎了口气,“好吧!就听你的。”

  “虎子,你近來气色真是愈來愈好了!你墜入愛河了?”
  衛亞洛來探訪老友,兩人坐在客廳里閒聊。看見雷浩精神奕奕、滿面紅光,千年寒冰融成一池春水,不由得嘖嘖稱奇。
  “這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你以前不是抵死不認帳的嗎?”衛亞洛取笑,“我看是佳人也點了頭,你才這么高興。”
  “雖不中亦不遠矣。”雷浩信心十足,“我有把握讓她答應嫁給我。”
  衛亞洛眼底閃過一絲陰霾,不過雷浩看不見。
  “你終于得到幸福,真是恭喜了。”衛亞洛微笑,“不過根据你的前科,真教人為女主角捏一把冷汗。”
  雷浩板起臉,“亞洛,你是不是皮在痒?”
  “我是在打抱不平。”衛亞洛嘻嘻一笑,“真叫作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這樣才對,牛糞肥沃,可以讓鮮花長地好。”雷浩也開始耍起嘴皮子。
  衛亞洛臉色忽然一整,“你這次是認真的嗎?”
  “再認真不過了。”
  他端詳老友的神情,确定雷浩是嚴肅地不能再嚴肅。
  “那好,等著喝你的喜酒了。”衛亞洛大力拍著老友的肩,力道之大,使雷浩險些摔倒。
  “等手術一完,就開始籌備婚禮。”雷浩笑容滿面,一望即知是沉浸在愛河中的幸運男人。
  “那時候我人在意大利,城城那家伙還在新加坡公干,阿銘那小子不知道巡回演奏到哪一站。你可不能偷偷地私定終身啊!”衛亞洛開玩笑地警告。
  “那是當然,我的人生大事豈能讓你們這几個家伙缺席?”雷浩爽朗地大笑。
  衛亞洛凝視他,像陽光一樣明朗的笑容在一年以前根本就不可能在雷浩的臉上出現,現在他完完全全脫胎換骨,獲得新生。
  “你這家伙還真是上帝的寵儿,他派了一個天使來拯救你。”衛亞洛喃喃自語:“真是該死的幸運!”
  “的确是。”雷浩點頭,“最近我也常捫心自問,我究竟是何德何能,在我人生最低潮的時候,上帝派小湘來。”他的嘴角上揚,幸福盡在不言中。
  衛亞洛心底卻有一道烏云,他想起了湘云的秘密。
  “虎子,你會盡力使她幸福嗎?”
  “那是自然。”
  “你會永遠愛她,不管她做了什么事,都會一直信任她,永遠站在她那一邊,相信她是愛你的嗎?”
  雷浩蹙起眉頭,“你怎么這么問?我當然信任她,會愛她一輩子。”
  “我只是問問。”衛亞洛不想讓他起疑,“因為別忘了還有你父親那一關。”
  提到這一點,雷浩的神情變冷了。
  “我的事情他無權干涉。”
  “他會想盡辦法阻止你,尤其在你恢复視力、成為正常人之后,只怕又會像從前一樣,逼你一定要找門當戶對的對象。”
  “我不會讓他稱心如意的。”雷浩咬牙切齒,“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到手的幸福。我會保護小湘,絕不讓她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衛亞洛動容了,“希望如此。”

  星期天早上,雷浩意外的早起,吩咐齊管家找湘云上樓來。
  湘云急急忙忙推開雷浩的房門,“少爺,有什么是事?”她以為雷浩有急事。
  “我想跟你一起去教堂。”雷浩已經換好了一套西裝。
  “什么?”湘云大吃一惊。
  “我想跟你一起去做禮拜。”他重复了一次。
  “為什么?”她傻傻地問,這是破天荒頭一道。
  “再過不久我就要動手術了,所以想去教堂祈禱,不行嗎?”他隨便編了個理由。
  總不能說他不想跟她分開太久吧?整整一個早上也!除了上班之外,他想霸占她全部的時間。
  “這少爺不用擔心,我天天晚上都幫少爺祈禱。”她一時不察說溜了嘴。
  雷浩心里暖洋洋,忍不住咧開了嘴,“我這當事人總也要向上帝表現一下誠意吧!”
  “可是我以往都是騎趙叔的腳踏車去,那可不能載少爺。而且今天小孫休假不在。”
  雷浩沉吟了一會儿,毅然決然地說:“你不是會開車嗎?去把賓士開出來吧!”
  這又差一點讓湘云跌倒。“少爺,你不是發誓不坐女人開的車嗎?”
  雷浩繃著臉,不自在地輕斥:“我叫你開你就開,別羅哩巴嗦的。”
  湘云打量了他一會儿,看到他臉紅,于是明白了。“遵命!”

  這一間天主教堂相當老舊,而且占地又小,僅僅只能容納五十人左右。
  但是教堂里每個禮拜天都擠滿了教徒,多半是來到台灣工作的菲佣。
  年輕的菲律賓籍神甫為离鄉背井的同胞服務,因此用英文布道。但是這影響不了湘云跟雷浩。
  雷浩發現到了教堂,湘云似乎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就像在酒會獻唱圣詩時候的她。當她跟隨眾人唱圣歌的時候,就算他看不見,也能夠隱隱感覺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神圣光芒。
  禮拜結束,那些教徒們還在唧唧喳喳地聊天。雷浩又意外地發現,湘云的人緣相當好,那些菲律賓籍的女孩都圍繞在她身邊打听台北哪里有种類多又便宜的商店街,或者向她討教如何做菜才能符合台灣主人的口味。湘云都耐心地一一作答,態度親切隨和,跟她在酒會上的待人接物態度相同。
  顯然她對不同階級的人都是一視同仁的。
  “女孩子們,赶快回去吧!”神甫下來催促,“你們要逛街的赶快去逛,不然回家太晚就不好了,小心挨罵。”
  “知道了,謝謝神甫。”于是大家一哄而散。
  “神甫,我覺得你愈來愈像她們的母親了。湘云笑著。
  “哎!沒辦法,我擔心她們不懂規矩,會讓她們的主人討厭。”神甫歎了一口气。
  “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老板雷先生,這位是菲力普神甫。”
  “你好,我有中文名字,請叫我王神甫。”神甫伸出手來。
  湘云輕触雷浩的手肘,他會意地伸出手,神甫与他交握。
  “王神甫,你的國語很標准嘛!真是厲害。”
  “我在台灣待了三年,台灣話也多少會一點,不過來這里的多半是我的菲律賓同胞,還是有英文布道比較方便。”
  “你的講道內容很不錯,尤其提到‘信心’那一段,很感人。”雷浩由衷地說。
  “希望能夠說服人。”王神甫笑了笑,“她們多半因為家境貧困所以离鄉背井,如果受了什么委屈,也只有靠信心与忍耐。我總希望她們的雇主能夠善待她們,其他的事情我也幫不上忙。”
  湘云微笑,“王神甫,你已經做得夠好了,上帝看地到。”
  “那也多虧了你啊!”王神甫轉向雷浩,“雷先生,你不知道莎拉幫了多大的忙。自從她來到教會之后,幫我開導了很多姐妹。她是她們第一個坦然接受、全盤信任的台灣人。現在那些姐妹們看到陌生人也不會因為國籍不同而退縮,這全靠莎拉。”
  雷浩听到這些贊美,心底涌起了無限的驕傲,這比贊美他本人還受用。
  “王神甫,你大概也不知道她對我造成了了多大的影響。”他寵愛地攬住身邊的她。
  王神甫哈哈大笑,“這不用說我也看得出來,不過你應該也不會知道你對莎拉的影響更大吧?”
  “神甫!”湘云臉泛桃紅,羞得想鑽地洞。
  “基本上我是不便透露教徒的告解內容,不過雷先生,我想你應該猜得到。”王神甫在胸前畫了個十字。“主啊!請饒恕我。雷先生、莎拉,我還有事,恕我告退。”
  “沒關系,你去忙吧!”
  湘云攙著雷浩慢慢走出教堂。
  “剛才神甫說告解的內容,我很想知道。”雷浩存心逗她。
  “哎呀!那是不能說的。”
  “既然跟我有關,為什么神甫可以听,我就不能听?”雷浩像小孩子一樣耍賴。
  她送他上車,然后繞過來坐上駕駛座。
  “少爺,你懂‘告解’的意義嗎?”她收斂了笑容,認真地問。
  “告解的意思不就是一個人有了什么秘密,還是做錯事情,良心受到譴責,而去向神職人員忏悔或是求教的嗎?等等!”雷浩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指,愛上我是一件錯誤的事嗎?”
  湘云發動車子,“總之告解的內容是不能公開的秘密,所以無可奉告。”
  雷浩固執的脾气發作了,“你必須回答我,我有權知道答案。愛我是錯誤嗎?”
  湘云沉吟了一會儿,勇敢地回答:“不只是錯誤,而是罪過。”
  雷浩震惊地無以复加,這答案將他的心瞬間撕成碎片。
  “為什么?”他激動地抓住她的肩,克制不住的大吼,“愛我怎么會是一件罪過?”
  車子驟然歪斜了一下,差一點撞上山壁。
  “你冷靜一點,讓我好好開車,再慢慢听我說好嗎?”
  “你教我怎么冷靜得下來?”他怒火熾然。
  “那已經是過去的想法,你不用再追究了。現在我的想法改變,你可以放心。”
  這句話正像一場及時雨,澆熄了雷浩的怒火。
  “你的意思是承認愛上我?”他居然會提心吊膽、忐忑不安。
  “隨你怎么想吧!傻瓜蛋!”湘云沒好气的呻了一口。

  雷浩的手術是一項大工程,必須將神經上的血塊清除干淨,同時還要替換受損的角膜。過程相當順利,在醫院觀察了几天后,醫生讓他纏著繃帶回家休養,只要定時回醫院复診,過一陣子就可以拆掉繃帶。
  這段時間,趙嬸不顧湘云的意見,硬是炖了很多補品。雷浩對于趙嬸的好意則是苦不堪言。
  “有是當歸人參雞,我的天啊!”他靠著枕頭半坐在床上,皺起那兩道又黑又濃的眉毛。“我已經吃了整整一個星期,快要吐了!”
  “別這樣,這是趙嬸的一番好意,為了你的眼睛,我看她還多加了一斤枸杞。”湘云忍住笑,她就知道把這雞湯端到他面前會听到一堆抱怨。
  雷浩一听,慌忙擺手,“不行,我絕對不吃!太恐怖了!干脆你幫我吃掉。”
  “這樣不行,我對趙嬸無法交代啊!”她繼續捉弄他。
  “誰是你老板啊?你應該听誰的啊?”雷浩端起架子。
  “那誰又是開完刀的病人啊?少爺。”湘云拖起長長的尾音。
  雷浩發現自己愈來愈沒有主人的威嚴,完全被她治得死死的。
  不過這种感覺非常甜蜜,就算叫他去死,他也愿意。
  “好吧!我吃就是了。他好象慷慨就義的死士。
  正在用餐的時候,突然听到敲門聲。
  “是我,少爺。”門外傳來齊管家恭謹的聲音。
  “請進。”雷浩開口。
  齊管家走進來,在床邊站著。“少爺,老爺回來了。現在正在客廳。”
  湘云吃了一惊,但是雷浩不動聲色。
  “喔!他回來了?有沒有說為什么?”他冷淡得像是在講一位陌生人。
  “他是關心少爺的手術,所以特地赶回來的。”齊管家恭敬地回答。
  “我想是你通知的吧!”
  “是的。”
  气氛僵住了一會儿,雷浩微微扯動嘴角,“沒事,你去忙吧!就說我等一下會下樓向他請安。”
  “不用了,孩子,我這不是來看你了嗎?”
  出聲的是一位高大而有威儀的白發男子,他的輪廓和雷浩相似,一望即知他們是父子。他的气勢壓迫著正個房間。
  “爸。”
  “你怎么可以不聲不響、自作主張地下這种決定而不通知父親?”
  “我想這對你來說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毋需報告。”
  “這怎么不算大事呢?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漢陽的總裁,万一有個閃失,對漢陽的影響會有多大,難道你不知道?”雷浩的父親怒斥。
  “我不是也离開過好一陣子嗎?漢陽有沒有我都無所謂。”雷浩諷刺。
  “可是現在你不是重回漢陽了嗎?而且你還拿到了Salvation,表現不錯。”雷震放緩了語气,“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畢竟你是我的儿子。”
  “也只有這個時候才是你的儿子,過去兩年我是一個孤儿。”雷浩冷冷地反駁,他的气勢不輸給父親。
  “你……”
  齊管家見老爺脾气就要發作,連忙阻止,“老爺,現在少爺是病人,醫生囑咐需要靜養。”
  雷震硬生生地吞下怒气,轉頭瞥見站在一旁的湘云。
  “你就是新來的廚子?”
  “是的,老爺。”湘云恭恭敬敬地回答,“我叫史湘云,老爺可以喚我小湘。”
  “爸,她現在是我的——”雷浩惟恐父親對她不客气,急忙想要解釋。
  “我在問話,你不要插嘴。”雷震厲聲打斷儿子的話。
  “少爺,請不要隨便開玩笑。”
  雷浩知道此刻父親已經動怒,若他真的出面維護小湘,只怕父親會對她更加刁難。而且剛才湘云分明是在警告他要信守承諾,不得透露他們真正的關系,因此只好閉上嘴巴,准備隨時應變。
  雷震打量這個陌生的女孩子,而后者也面帶微笑,毫不畏懼地應視他的眼神。他知道這個女孩也在悄悄地研究他。
  這個女孩的确不簡單,恐怕事情會很棘手。
  “原來你就是小湘,听說這陣子家里多虧了你,你服侍少爺表現很好。”
  “老爺過獎了。”她鞠躬,“我只是盡力做好分內的事。”
  雷震哼了一聲,“那是自然,你最好記得自己的身份,安分守己好好工作,雷家是不會虧待你的。”
  湘云又行了一個禮,“是的,老爺。”
  “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雷震丟下這句話就和齊管家一起离開儿子的房間。
  等門一關上,雷浩立刻關心地詢問:“小湘,你沒有被嚇到吧?”
  “還好,只是有點吃惊而已。”
  她走到床邊,坐在他身畔,把他的手抬起來。
  雷浩雙手反握住她的手,輕輕摩挲著,充滿柔情。
  “你不必理會我爸的話,他就是這么專制而且勢利。”
  “少爺,再怎么說他都是你的父親啊!不要妄加批評。”
  雷浩皺起眉頭,“我太了解他了。這一次他回來,是事先一通電話都沒打,顯然他正在計划著什么陰謀,想讓我無法事先准備,措手不及。”
  湘云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你何不想成他是要給你惊喜嗎?”雷浩撇了撇嘴。
  湘云微笑,“你真是偏激。”
  “這不是偏激,他是害死我媽的罪魁禍首。”雷浩幽幽地追溯既往,“你也知道,他們是企業聯姻,我爸他把事業放在第一位,但是剩下的時間也不會撥給家里,到處尋花問柳。我媽是傳統的女性,被教導當一個听從丈夫的主婦,為了顧及他的顏面,對這种事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我爸從不顧及她的感受,導致她邑郁終日,得了胃潰瘍,結果在我大學時候,她死于胃癌。”
  湘云可以理解這樣的家庭絕對不會帶給孩子溫暖的。她不由得為他感到不忍。
  “你知道嗎?不僅我成長過程中很少見到父親,就連母親也對我不聞不問。”雷浩苦笑,“從我有記憶以來,母親就不曾抱抱我、親親我,或對我說一些溫柔的話。她總是一個人在房里發呆。有時候她不在家,我回偷偷跑到她房間,鑽進被窩,抱住她睡過的枕頭,因為那里有母親的味道。”他的語調很苦澀、很凄涼,蘊涵深深的遺憾。
  湘云的心絞痛起來。
  “當然,跟你吃過的苦比起來,這是微不足道的。”雷浩拍拍她的手背。
  “這是不能做比較的。”湘云微笑,“如果勉強要我做評論的話,那么……”
  她把一只手放到他的身后,攬住他的肩,低頭親了一下他的臉頰。
  “你是一個好孩子。”她的聲音溫柔如和煦的冬陽。
  雷浩在那一瞬間仿佛回到了童年,那個一心渴望愛的寂寞小男孩,不同的是,他的心靈得到了慰藉,撫平了哀傷。
  “啊……”他居然想哭,聲音哽在喉嚨發不出來。
  “你綁著繃帶,現在不宜掉眼淚,少爺。”湘云察覺他的异樣,急忙提醒,“而且你可是一個三十歲的大男人了,哭起來會很難看,有損你一世英名。”
  雷浩听到她的戲謔,啼笑皆非,“是你惹我的,讓我又回到童年,居然還把責任推的一干二淨。”
  “好嘛!都是我的錯,我跟你賠不是就好啦!”
  “這還不夠,我變不回大男人了。”雷浩心里突然起了一個鬼主意,于是坐起身來。
  “那你要我怎么辦?”
  他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詭异笑聲,“再親我一下,不過這次不能親臉頰,要親這里。”雷浩把她的手拿起來碰触他的唇。
  湘云立刻縮回手,想要逃离,“開玩笑!”
  但是他的動作更快,一把將她的身体摟住,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不行,你要負責將我變回大男人。”雷浩嘴角揚起,充滿了邪气。
  湘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這樣子分明就是色心大起的登徒子,早就不是剛才那個脆弱的小男生了嘛!
  “少爺,那根柢住我的‘棒子’是怎么回事啊?”
  雷浩一怔,他都沒有偷襲成功,怎么可能會起生理反映呢?
  趁他惊愕分神之際,湘云迅速地掙脫,逃得遠遠的。
  “哪有這么色的小男生啊?‘大男人’!”丟下這句話,湘云發出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跑出房間。
  又讓她逃了!雷浩苦笑,這小妮子就是不給他好日子過。
  “你逃不了多久了,總有一天你會完完全全屬于我。”他亢奮的像是在向全世界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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