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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哲偉就是這樣的男人,霜哲偉的眼里似乎只有電腦,大部分時間,他凝神專注于計算机屏幕,不在乎外界的紛憂扰嚷与人事滄桑。偶爾,他用著靜譏沉思的表情,接受了金薇亞的溫柔注視,然而,光是善意的承受,那畢竟還是不夠,霜哲偉的沉默被動,終于逼使金薇亞沉不住气。于是有那么一天,金薇亞故意逗留在計算机教室,等所有人都离開了,只剩下霜哲偉,她走到霜哲偉身邊,假裝平常的語調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也好!我知道有一家餐廳菜色不錯,不過离這里遠一點,大概要走十五分鐘的路程,我常常自己散步到那邊吃飯,你要不要試試?”霜哲偉沉思了一會儿,態度自然地說。
  金薇亞當然對這樣的提議,充滿興趣。
  華燈初上,夜光如晝,兩個人一前一后走在人潮擁擠的街頭時,金薇亞才惊覺外表斯文秀气的霜哲偉,在人群中,竟是那么的孤傲与落落寡歡。
  “你覺不覺得奇怪,社會上有些人,成天吃飽了沒事,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在街頭閒逛,真是浪費生命,那些人看起來大多兩眼空洞、目光無神,簡直就是行尸走肉,為什么他們不好好規划人生,找些有意義的事情做呢?”
  “也許他們只是很單純地把逛街色作一种休閒方式吧!”金薇亞努力讓臉上的笑容維持在不尷尬的狀態,雖然她被霜哲偉的話,隱約刺了一下,但回頭一想,霜哲偉又不知道她平常沒事也愛逛街,因此這些話,鐵定不是針對她個人,她又何必說者無心、听者有意,自尋煩惱呢?
  “可是根据我的觀察,逛街似乎達不到休閒的效果。”
  “那要怎樣才能達到休閒效果?”
  “看書或運動。看書能讓精神充實,運動可以鍛練身体,放松壓力。”
  “可是住在都市里,很難找到運動的空間……”
  “說的也是,都市文明的擁擠与污染,很容易使人心腐敗墮落,你想不想离開都市,偶爾到鄉間看看秋天的蘆葦?”
  “好啊!到那里去?”
  “到嘉義去!我小時候住過的地方,那里馬路邊的水溝旁,常常有野生的蘆葦……”
  就這樣,于是在某一個晚秋的假日里,金薇亞隨著霜哲瑋,驅車前往嘉義市。嘉義對金薇亞而言,是個陌生的地方,然而這件事情的本身,就金薇亞看來,是多么浪漫溫馨---男人帶著他傾慕的女人,回到儿時的故鄉,著那童年熟悉的蘆葦花,開在秋天的馬路旁……
  金薇亞陶醉在這深情浪漫的幻想中,可是這一路上,從台中到嘉義,霜哲偉并不多話。他只是專注于開車,那种神情和專注于計算机屏幕,几乎沒有兩樣。金薇亞不習慣這种沉默的气氛,她的眼屠常常偷瞄著霜哲偉,霜哲偉臉上的表情卻非常沉靜安然,他完全浸淫在這种無言的旅途中,享受著人我兩忘的相處哲學,看他的模樣是那么容易沉醉,境界是那么高深難測,使得金薇亞也小心翼翼,不敢隨意開口惊扰他。
  偶爾,當霜哲偉開口說話、發表感触時,金薇亞總是松了一口气,雖然她急于想附和,或參予討論,但是霜何偉的話題,卻讓她插不上嘴。霜哲偉要不就是分析計算机科技的展望与前途,要不就是批評時政,或議論社會的种种矛盾現象,碰巧這些都不是金薇亞精通的談天資料。雖然如此,金薇亞還是努力說些話,讓自己著起來像個有見識的新女性,即使她所能做的,只是把霜哲偉的意見,重新用自己的話陳述一遍,因此她不知不覺里,老是重复著相同一句開場白:“哦!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
  “薇亞,一個人最重要的是---要培養獨立思考的能力,所以我希望你有空的時候,要多看點書,最好能養成閱讀的習慣……”最后霜哲偉語重心長地說。
  “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凡事要有自己的想法,不要被別人牽著鼻子走……”金薇亞不由自主地回答。
  霜哲偉終于把車停泊下來,他領著金薇亞穿過擁擠的市集,走進一條彎曲狹長的窄巷里,那窄巷兩旁,盡是簡陋陳舊的屋舍,窄巷中還有窄巷,屋舍同樣是釘釘補補、拼拼湊湊的。金薇亞著見有一戶人家門前,破藤椅上坐著目光呆滯的老人,老人穿著泛黃的汗衫,和洗薄了的寬松睡褲,臉上的皺紋像是用刀刻划上去的,歲月的風霜在他的沉思中靜止著,宇宙的光陰和他的視野一起遺失了:金薇亞以為老人是睡著的,但走近了著,才發覺,那厚重的眼袋中,里藏著一雙醒著的眼睛。
  “你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
  “是你小時候曾經住過的地方吧?”
  “這里就是眷村,听過吧?看見這些人沒有,他們是一堆爛肉,活著只是在等死罷了!我在這里住過,太了解這些人了……”
  霜哲偉冷漠調侃的語气,讓金薇亞打從腳底冒起一陣不自在,她倉惶地把眼睛轉開,怕那老人其實是听得儿的,雖然她不了解眷村,但是霜哲偉的話,在她听起來是那么樣的惡毒!她不能了解:為什么霜哲偉要如此無情地批評自己曾經住過的地方?為什么有這么多憤世嫉俗的情緒?
  就金薇亞所知,社會上大部分的人都在致力于包裝自己,塑造自己的形象,對于自己的過去出身,總要把那不好的部分忽略掉或极力隱瞞,若是不小心被人發現了真相,也要裝出滿腹委屈的樣子,想辦法說個謊掩飾過去。至于那發覺真相的人,也會將心比心,懂得体貼別人的苦衷,凡事點到為止,不必深究,大家心照不宣,所謂“人情留一線,日后好相見”,這不是社會上約定俗成的游戲規則嗎?為什么霜哲偉孤傲的眼里,彷佛沒有這個游戲規則的存在,她揪了霜哲偉一眼,只見霜哲偉一臉冷漠,完全沒有感受到金薇亞的擔憂。
  “我們為什么要來這里?不是說來看秋天的蘆葦嗎?”金薇亞試圖轉移話題。
  “沒什么:只是剛好經過這里,順便帶你來參觀一下,讓你見識見識人間的活墓園……”霜哲偉忽然笑著說。
  金薇亞听見霜哲偉講話那么詭异辛辣,心底忽然有股莫名的畏懼。
  幸好不久之后,他們离開了眷村,霜哲偉的話題才開始多了起來。當他們來到郊區,著見山溝旁的蘆葦花飄白的時候,霜哲偉一反平常的深沉,忽然變得像個小男孩一般,眼里閃動著稚气的光彩,臉上浮現難得一見的開朗笑容,他對金薇亞訴說童年孤苦的歲月,回憶曾經獨自騎著卻踏車,來到山溝前看煎葦花的故事。說著說著,他淘气地跳下山溝,采了一把野生的蘆葦花,送給金薇亞,金薇亞感動地握著那把蘆葦花,陪霜哲偉站在溝堤上,眺望白云遠方。
  “薇亞,你對末來有什么規划?”
  “我?我想的不多,也許先找個穩定的工作再說吧:你呢?你有什么夢想:“
  “過兩年,我打算出國丟念博士,目前的工作也許只是過渡期……”霜哲偉講起他的夢想時,臉上浮現堅毅執著的神情。金薇亞覺得霜哲偉的話,不是說給她听的,他只是在對蘆葦花說話。
  “我曾經有過一個夢想,想去日本學服裝設計……”金薇亞說這話,只是想湊趣,她的聲調既不執著,也沒有任何自信。
  “服裝設計?你是說學做衣服?又不是做和服,為什么要去日本學?國內不是有很多縫紉教室……”霜哲偉一臉納悶。
  對于霜哲偉的疑惑,金薇亞無言以對,她只覺得怔忡不安与難堪,是啊!她很少意會到自己的夢想是多么渺小,她一向只想到眼前的事情---想著愛情,想著生活,想著如何變成衣著光鮮、意气風發的美麗女強人。她從媒体信息的大海中,努力拼湊出自己所要認同的价值觀,构筑自己的生活形象,但有時候她不得不感到挫折,不得不羞愧,因為她發覺自己身上有著和美麗女強人格格不入的劣根性---她喜歡烹飪、喜歡縫紉、喜歡打毛衣。更可恥的是,雖然她鄙視傳統女性的附庸角色,認同現代女性應該從男人的奴役夢里覺醒,追求平權与獨立自主,但是潛意識里,她對愛情婚姻的渴望程度,依舊強烈……
  金薇亞的迷憫与難堪,并沒有獲得霜哲偉的体諒,反而讓他感到百思不解,他向來對任何問題,都抱有追根究柢的好學精神,因此,從嘉義回到台中之后,事隔多天,他仍然鍥而不舍地追問金薇亞:
  “你真的打算去日本學服裝設計?”
  “只是隨便說說,聊天的話題嘛!”
  “如果你有心念書,我建議你不如在國內隨便考個大學念念……”
  “我知道!”
  對于霜哲偉的建議,金薇亞只好采取敷衍的態度,勉強應付,誰說她不想念大學,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這是自然的定律,但是問題就在于:現實狀況絕不是像霜哲偉所講的那樣,“隨便”就能考個大學來念念!連續三年沒考上大學,這個殘酷的事情,對金薇亞而言,曾經足一場什么樣的傷痛,也許霜哲偉永遠無法理解吧?
  一整個冬天,金薇亞嘗試要走入霜哲偉那屬于菁英份子,知識与理性交織的世界里,但愈走下去,她就愈覺得今年的冬天會很冷。每當他們走在大街上,霜哲偉總是獨自走在前面,有時金薇亞快步跟上來,想和霜哲偉并肩同行,但不知不覺里,金薇亞卻又遠遠落后……
  總之,像霜哲偉這樣的男人,似乎連走路都非常專注,因此金薇亞只要稍一分神,就失落了和他并肩同行的机會,久而久之,他們只好維持著若即若离的關系,一前一后的走路態度,在彼此之間形成了慣性定律
  十二月底,霜哲偉生日那天,金薇亞親手編織了一條茶色圍巾,藏在牛皮紙袋里,趁著霜哲偉正在操作電腦時,悄悄遞給了他。霜哲偉打開袋口看見那條圍巾,他似乎有點惊訝,但是目光很快又冷靜下來,重新回到計算机屏幕上,他沉思了一會儿,然后說:“晚上到我家,我們一起吃火鍋。”
  那天晚上,他們一起去超市買火鍋料,一起回到霜哲偉住的公寓里。火鍋的熱气驅走了不少寒冷,霜哲偉在餐桌前,談了很多個人的身世,原來在高中時代,他就已經父母雙亡,全由年長十歲左右的哥哥和姊姊照顧他。霜哲偉的哥哥是大學教授,姊姊是高中數學老師,面對自己的坎坷身世,高中時代的霜哲偉,曾經有一段時期意志非常消沉,就是那個時候,他常常放下書本,獨自騎著腳踏車去看山溝的蘆葦花。有一回,被他嚴厲的姊姊發現,姊姊冷冷瞪著他說:“霜哲偉,你要是沒考上國立大學,就去念軍校,別想我會浪費錢讓你去念私立大學,想混吃等死,你還沒那個命!”
  霜哲偉非常感激姊姊當年對他的當頭棒喝,一語惊醒夢中人,要不是姊姊的嚴厲激將,他不敢想象自己要如何度過那段動蕩不安的危險成長期,說不定今天的他,就會和別人一樣隨波逐流,浪費生命呢!
  如今,姊姊結了婚,和姊夫住在台北,哥哥雖然在台中買了這棟公寓,但是為了做研究方便,經常住在學校的宿舍里,并不是每天回來。當然,他住在哥哥的房子里,也不是全然沒貢獻,霜哲偉指著廚房里那座超大容量的冰霜,得意地告訴金薇亞:“這冰箱是我買的!”
  金薇亞溫柔地傾听著,臉上照例堆滿了体貼的笑意,只是這頓火鍋吃得愈久,她的心情就愈迷櫚,交往這么久了,霜哲偉与她之間,從來沒有任何具体的親密動作,連手都不曾碰触過。今天她陪霜哲偉回來,一路上,霜哲偉提著金薇亞送給他的生日禮物,沒多說什么,入門以后,霜哲偉把裝圍巾的紙袋,碩手放在客膚的沙發上,從此好象忘了似的,再也不曾提起。
  “你要不要試試新圍巾,那是我用棒針織的,花樣很特別,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金薇亞終于忍不住說。
  她逃离了餐桌,跑到客廳來找那條圍巾,霜哲偉跟隨過來,金薇亞把圍巾捧在手上,一副忍不住要幫霜哲偉披上的焦慮模樣,霜哲偉只好接過那軟茸茸的毛織物,難為情地將圍巾勉強披挂在脖子上……他是難為情!女孩子親手為他纖的圍巾,讓他不知道該如何承受,他不習慣溫情,只好以冷漠來掩飾:
  “台灣的冬天似乎沒冷到需要圍巾……”
  “寒流來的時候,還是可以派上用場……:“
  金薇亞的眼底,有一股很深很深的失望,她覺得自己永遠沒有能力走進霜哲偉的世界,霜哲偉的世界是那么深沉冷靜,甚至深奧晦澀。吃過了這一夜的火鍋,他們的關系仍然若即若离。霜哲偉依舊習慣走在金薇亞前面,金薇亞只能無奈地望著他的背影。
  于是有那么有一天,當他們走在街頭人群中時,金薇亞望著霜哲偉專注行走的背影,她忽然停住腳步,猶豫了一會儿,終于決定轉身朝不同的方向走去。霜哲偉發覺了,他在人群中只駐足回首了几秒鐘,就毅然而然地繼續向前邁進……
  金薇亞赤裸著身体,縫綺在葉千鐘身上。大過年期間,外頭飄著濕風冷雨,寒夜里,男人的体熱,讓人分外覺得溫暖安适。街道外的空虛寂寞,惊扰不到汽車旅館內---浪漫套房里的醉人燈光,縱然只是短暫的取暖火花,又何必白白浪費能源呢?還是及時行樂吧!
  金薇亞嬌吟地索求,葉千鐘奮力挺住男人的尊嚴,然而自從半年前,金薇亞与羅冬美攤牌的事情發生之后,他總是有著力不從心的感覺,也許是內心深處的愧咎感在作祟吧?金薇亞也著得出來葉千鐘的疲倦窘態,因此她意興闌姍地從葉千鐘身上滑下來。
  “千鐘,你最近身体好象不大好?”
  “沒什么,我休息一下,待會儿就恢复了……”
  “我問你,你跟她還有接触嗎?”
  “偶爾,她會要求,我只好勉強敷衍,總不能……”葉千鐘羞愧地回答。
  “她是不是很貪婪?要不你怎么……”金薇亞冷冷地說。
  “沒有啦!你不要胡思亂想……”
  “世間事就是這么不公平?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男人,可是我呢?我只是你兩個女人當中的一個。不管怎樣,我還是要勸你多愛惜自己的身体,能不要就不要!”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跟她只是不得已才在一起,我的一顆心全都在你身上,她發育不良又生過小孩,怎么能跟你比呢?像你這么丰滿的女人,真的會迷死男人!”
  “是嗎?我怎么不知道自己這么有魅力?”金薇亞眼里有著蒙隴的笑意。
  “相信我,我是男人,我了解男人……”葉千鐘輕聲說。
  金薇亞忽然從被窩里爬起來,她光溜溜地站在鏡前,望著自己的恫体,發了一會儿呆,千鐘躺在床上納悶地看著她,以為她又想到了什么新鮮花招,正想問她,卻看見她在鏡子里笑起來,回頭對千鐘說:“改天趁我媽不在家時,我偷偷炖個人參雞,給你補補身子!”過完了舊歷年,金薇亞結束了計算机訓練課程,她在一家計算机代理商的門市部,找到一個展示員的工作。春末夏初的季節里,金薇亞任職的計算机公司,參加了一項全國性的計算机信息展,金薇亞隨著公司的安排,在展覽會場里,充當解說員。
  在為期兩星期的展覽活動期間,金薇亞天天把自己梳理得光鮮耀目,賣計算机畢竟和賣車不一樣,賣車需要對客人巴結討好、察顏觀色,賣計算机只要擁有專業的解說能力,等著客人謙卑地過來求教就可以了,因為高科技的東西常使普通人心生敬畏,所以金薇亞在展覽會場里,總是把腰杆挺得直直的,下巴抬得高高的。當個電腦解說員,除了力求口齒清晰、態度自信之外,需要操作示范時,金薇亞的手指敲落在計算机鍵盤上的姿勢,也刻意維持著最完美的專業角度,就好象鋼琴家优雅的手指,精采地滑過琴鍵一樣。金薇亞簡直把計算机解說員的工作,扮演得入木三分!
  自信加上美麗,使金薇亞在展覽會場上,贏得不少參觀者的贊賞,這些贊賞讓金薇亞的笑容,一天一天更加迷人。本來,愛表現只是金薇亞天性里的一部分,是她自得其樂的一种生存方式罷了,沒想到在展覽會即將落幕前,卻為她吸引來一段始料未及的美麗邏遁!
  那是一個人潮冷清的下午,金薇亞獨自守著公司的展示區,正因為一個人無聊,她坐在那儿輪動手指玩弄著鋼盤,紜習著計算机給固的游戲,玩到沉迷時,隱約覺得有人靠近身邊來,她抬頭一望,看見一對放肆的男人眼神,正凝視著自己。
  “需要為你解說或示范嗎?”金薇亞坐在旋轉椅上說話,她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滿自信地回看著男人。
  “你已經連續三天幫我做過解說兼示范了,如果你愿意再解說一遍,我當然不反對,畢竟听你說話也是一种享受!”男人故作洒脫的聲調里,暗藏著一股不容別人忽視的傲气。
  “哦!是嗎?很抱歉,這次計算机展,來參觀的人很多,要記住每一個人的臉,實在是有點困難……”金薇亞以女性的敏感直覺,多少也意會到對方語气上的暗示了。
  “沒關系!這不是你的錯,嚴格說起來,這是我的錯,因為我一直忘了自我介紹,我叫湯樹杰,請別誤會我是成天吃飽了沒事做,專門跑來這里閒逛的游民,我目前在一所私立高職教數學,每天都是趁著沒課的時候來的,沒辦法!貴公司的產品對我的吸引力實在是太強工,讓我每天都忍不住想來參觀……”
  “那你要不要訂購一部我們公司的計算机?”金薇亞眼底輕輕閃過一抹笑意。
  “可以啊!如果我有榮幸請金小姐喝杯咖啡,也許我會听從金小姐的建議……”
  “你知道我姓金?”金薇亞明明看見男人手中拿著她的名片,卻故意間。
  “那當然,金小姐人如其名,就像一朵金色薔薇。”湯樹杰眼看著金薇亞動了心,語气就更加昂揚自信。
  金薇亞打量著湯樹杰,三十歲左右高壯的年輕男子,穿著一身米白帥气的名牌襯衫和休閒褲,頭發伏貼柔軟,鼻高肉隆,雙眼皮寬深如割,耳垂丰厚,唇色紅潤,胡須刮得很干淨,仔細看起來,是有那么點書卷气,但是比起一般印象中的老師,當然体面帥气多了。
  “你為什么要請我喝咖啡?”金薇亞的語气忽然變得既嬌媚又柔軟,她心里正盤算著:該不該立刻答應?或許再多矜持一點時間吧!
  “我只是覺得,也許我們邊喝咖啡邊聊計算机,彼此對計算机的印象將會更加深刻,沒有人規定咖啡跟計算机不能聯想在一起吧?”湯樹杰說話時,眼神非常認真,只是他一向習慣用傲气來掩飾不安,因此聲調上,難免有點強硬。
  “可是我現在走不開……”金薇亞的語气里,忍不住流露出淡淡的遺憾。
  “沒關系!晚上六點半,戎在大門口等你下班,我們一起吃晚餐好嗎?”
  “嗯……”金薇亞故作考慮狀,腮邊卻挂著微笑。
  “那就一言為定了,我們不見不散。”渴樹杰赶緊乘胜追擊。
  金薇亞眠唇微笑,她目送著湯樹杰瀟洒离去的身影,內心那般沾沾自喜的虛榮感,飄然若夢。一切宛如命定!在她經歷過葉千錢的优柔寡斷,和電哲偉的理性孤高之后,這個名叫湯樹杰的男人,就這么突然---戲劇化地出現了!也許人生的際遇就像玩賓果游戲,當你刻意追求輸贏的時候,常常人算不如天算,當你放棄執著迷戀的時候,机會卻突然憑空而降,讓你美夢成真……
  像這樣的美麗避遁,是很多女人在少女階段都做過的春夢,雖然金薇亞已不再是花樣年齡的夢幻少女了,但是她內心深處依然忍不住雀雀躍動,她并非對那個陌生男人湯樹杰一見鐘情,她只是愛上被男人傾慕的感覺:是的:她向來喜歡這种感覺,她想起了高中時代,有一回她和麥玉霞走在操場上,背對著夕陽余暉,她們陶醉在編織未來的人生美夢:
  “將來,我希望自己能夠奉獻真情,從事靈修以及幫助不幸的人……”麥玉霞的夢,和一般人不一樣,她總是那么清高宁靜。
  “我是一個比較自私的人,我的夢想就是---希望全世界的男人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我想當一雙炫麗耀眼的金孔雀,只要能夠擁有那么一刻贏得世人的羡慕眼光,就算要用一生的寂寞辛酸當代价去換取,我也在所不惜!”
  當年,金薇亞是這么對麥玉霞說的,而今想起,少女時代的痴言夢語,雖然已經隨著歲月的流轉,被成長的現實心境所取代,逐漸遺忘在記憶的深處,但是那屬于悲劇情調的壯烈唯美精神,卻也還偷偷留著一絲絲的殘夢碎影,徘徊不去……
  金薇亞從隨身皮包里,拿出粉餅唇膏,仔細地補妝,她因為過度地注意著時間,所以常常看手表,偶然才想起,手腕上戴著的那只金色手表,是葉千鐘送她的,明知是夜市里買來的鍍金廉价表,當初她可也沒嫌棄,可見自己并不是愛慕虛榮的膚淺女子,想到這一層,金薇亞心里倒也覺得欣慰。不過,左手無名指上那枚鑽戒---那也是千鐘送的,金薇亞忽然把鑽戒從指上取下來,本想收在皮包里,但是又覺得可惜,好好的一只鑽戒,何必藏著呢?要是有人間起,大不了就說是自己花錢員的,反正這個時代,也沒規定女人戴的戒指都得是男人送的,想想覺得有道理,于是金薇亞依舊把鑽戒套回手指上。
  夕陽西沉,向晚時刻,金薇亞准時走出展覽會場,湯樹杰果然如約等在會場出口,他還是早先那一身瀟洒的米白色服飾,所不同的是,此刻他手中多了一朵粉紅玫瑰。金薇亞走近前,湯樹杰把玫瑰花遞給了她,金薇亞接過玫瑰花,一雙盈滿笑意的眼睛,溜過湯樹杰、揪著玫瑰花瓣,作出惊喜的陶醉情態。湯樹杰領著她來到停車場,風度翩翩幫她開了車門,金薇亞生進湯樹梁的白色跑車里,來到湯樹杰所挑選的浪漫西餐廳。
  在西餐廳刻意營造的浪漫燈光下,他們心情愉快地吃著精致套餐,并且品嘗飯后咖啡,在醉人的輕柔音樂中,他們互相欣賞著對方的一舉一動,一螢一笑,彼此的眼神不時地在空中交會。
  “你知道嗎?打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有一种很強烈的感覺---”湯樹杰用傲意的目光注視著金薇亞,語气堅定地說:“今生今世,我要定你了!”
  “為什么?你并不了解我,万一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完美的女人呢:“金薇亞笑意盈盈的眼神里,似乎有著一絲絲難以消解的顧慮。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絕對不會看錯的,女人就是要像你這樣,既美麗又充滿自信。我大學讀的是數學系,但是我對哲學一向很感興趣,什么尼采、叔本華、黑格爾……我都讀過,我覺得人應該學會駕馭生活,而不是被生活駕馭,我可以請教你大學讀那個系嗎?”
  “我沒有讀過大學……”金薇亞的語气非常淡然,她的內心雖然起了防衛,但臉上的自信表情,始終沒有松懈下來。
  “那你的表現就更加難得了!很多人雖然念過大學,但思想卻很膚淺,人格也毫無成熟度可言。其實書念到最后,還不是要出社會找工作,可見讀書只是在為就業做准備而已,很多事情的价值,根本不能用一紙文憑來定義它,比如說,我雖然是私立大學畢業的,但是我不認為自己就不如國立大學的畢業生,甚至我還覺得自己比他們更优秀,人一定要活得有自信,生命才會有意義,你懂嗎?”
  “我當然懂!我在社會上工作這么多年了,什么樣的人沒見過,我常在想:無風無浪的人生到底是一种幸福?還是一种悲哀?很多人終其一生躲在學術的象牙塔里,也許他們很會讀書,但是生命卻顯得好蒼白、好脆弱,我不羡慕他們,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方式,我覺得任何人---也許除了我母親之外---都沒有資格評斷我,因為我又不是菜市場里賣的豬肉,別人憑什么對我挑肥揀瘦,稱斤論兩,我是活生生的人,我有我的尊嚴……”金薇亞覺得自己一開始講得挺流暢的,但后來卻因為急切,舌頭有點打結,不知所云!她期望湯樹保能听懂它的話,因此,她停下來,靜靜望著他。
  楊樹杰深深地回望她,他給了金薇亞一個激賞的眼神之后,開始訴說起他自己的身世背景,他用著不平凡的語气告訴金薇亞,他出身于南投的鹿谷鄉下,父親在小學教書,母親是個家庭主婦。但是,他驕傲地指出,父親可不是一般人印象中那种窮酸教員,而是個非常具有經濟頭腦的精明生意人。鹿谷盛產檳榔,因此湯樹杰的父親,除了教書之外,也從事檳榔的承包生意,賺取轉手間的高額利潤,從中累積了不少財富。
  几年前,當湯樹杰大學畢業,服完兵役重返社會時,他向父親表明要在台中市定居就業,父親于是給了他一千万,讓他在台中市買了一棟店舖式的透天樓房。當初,湯樹杰本想買一棟漂亮的花園別墅來住,但是考慮到將來開設補習班的計畫,還是選擇了店舖,父親對他的舍別墅、買店舖的決定,感到很欣慰,畢竟店舖的實用价值高,增值潛力也較大。
  至于說到個人的成就,湯樹杰略顯得意地提示,他當然跟父親一樣,身上有著不甘平凡的基因特質。回溯自己早年求學過程的表現成績,雖不敢說光輝燦爛,但也頗有值得驕傲的地方。小學時代,他是個成績优异、領導才能卓越的班長;國中時期,他仍舊是個考試經常第一名的明星班長:高中他讀的是第一志愿的明星學校:大學時代的他,選擇了信息丰富、人文匯萃的台北市,當作他青年成長期的知識磨煉場。
  大學畢業之后,回到熟悉的中部地區,經過激烈的求職競爭,他在台中市順利謀得一份私校的教職工作。當然,這只是一個過渡期的踏腳階,他的目標是通過教師資格甄試,轉往公立學校教書,畢竟這些年來經濟不景气,就業市場載浮載沉,一片風波險惡,先擁有一份鐵飯碗工作,將來再圖謀副業,開設補習班,既有穩定收入,又有他項事業,如此一來,人生前途便充滿了無限希望。
  金薇亞靜靜傾听著,她發覺眼前的男人,眉宇之間流露著一股堅強的生存傲意,那种彷佛优勢者艘步的胜利姿態,正是她向來所渴望的,她不知不覺里,對男人散發出崇拜的眼波,她知道男人喜歡被女人的眼神崇拜,就像女人貪戀男人的愛慕追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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