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笑得甚是無害,「只是一些關於女人年老的話題。」
「……」夠毒了。
須彌山上繚繞的霧氣像件輕紗,縹緲地穿過長年空寂冷清的大殿,霧氣中,殿上四周叢叢燃燒的火把,搖曳的光影被襯托得氛氫淋漓,很容易讓人產生種如墜入五里迷霧中的昏睡感。
只是今兒個殿上的修羅們,並沒有以往的好心情欣賞此景。
「軒轅小子。」藏冬攬著他的肩頭,一手指向對面的修羅們,「來,口叫師伯。」
「師伯。」軒轅岳一板一眼地躬身致意,嘴上叫得恭謹異常。
「……」有沒有他們這麼不要臉皮的啊?
事情是這樣的。
今日一早,皇甫遲覺得自個兒的傷勢已好得差不多了,身上的法力也因補回了流失的血開始漸漸回籠,不想繼續客居在天問台的他,便起了個大早,沒告訴半個人便逕自拎走了被某對師兄弟照三餐輪流伺候的無酒,準備把無酒扔回須彌山後,就回去鍾靈宮解決關於新皇的事。
就在他走後不久,早起到柴房草柴火準備燒飯的軒轅岳發現關在那兒的無酒不見了,到客院一看,自家師父也不見人影,於是擔心又焦急的他便拖來了兩眼都還沒睜開的藏冬,十萬火急地往修羅道趕。
皇甫遲沒料到他倆會因此而追來,更出乎他意料的是,軒轅岳不但沒對他的不告而別有半點介懷,反而在將手邊一同帶來的大氅輕輕覆在他的身上後,便拿著懷中的藥包,自行跑去殿內的小廚房熬了碗早晚皆要喝的湯藥。
坐在殿上一邊喝著藥的皇甫遲,看著那個行為輕佻的山神,竟拉著他家的徒兒去認什麼師伯,而無酒他們對這兩人主動貼上來認親的舉止,似乎也是唾棄得很,為此,他不禁皺了皺眉。
「岳兒」燕吹笛交的這是什麼朋友?盡帶壞他的岳兒。
聞聲的軒轅岳小跑步來到他的身邊,微笑地草過他手邊喝空的藥碗,再幫他把大v緊了緊,免得氣色還不是很好的他會受涼。
「師父,您在這歇會兒,山神很快就會把事辦好了。」
「辦什麼事?」
藏冬邊打呵欠邊插嘴,「閒事。」
「咳。」軒轅岳睨了他一眼提醒他。
「好吧,是燕家小子托我來做件小事。」其實他一點也不想來,不過架不住某只擔心的猴子老把鞋底往他的臉上招呼,他就是不想來也得來這走一趟。
「不敢勞煩。」皇甫遲冷著臉便想拒絕,「岳兒……」
哪知道軒轅岳趁那當頭早走到對面去了,他將兩手攏在袖中,含笑地看著前幾天還被他揍得面目全非的無酒。
「師伯,您的傷勢好點了嗎?」
「還不都是你們師兄弟揍的?」無酒本是想破口大罵的,不過被毆傷的嘴角還裂了個大大的口子,再加上一身的內傷也令他沒什麼力氣。
軒轅岳倏地變了個臉,陰沉地道:「看來是還沒好利索。」
一道影子遮去了無酒頂上的光線,軒轅岳驀地上前一掌牢牢按住無酒的後頸,暗藏在拳心裡的金剛印,再次親密地貼上他的胸腹,幾拳下來便將他揍得憋紅了臉。
「您該再躺著多歇個幾日的。」軒轅岳輕輕放開他,還狀似關懷地把他扶回椅上坐好。
「唔,你卑鄙……」無酒沒想到他居然用身子擋住皇甫遲的視線,私底下給他來這種暗招。
軒轅岳一轉過頭,再次恢復了溫良恭謙的模樣,笑笑地走至也被藏冬所傷的無慾面前。
他拱手深深一揖,「師伯,小侄來給您請安了。」
「少拉關係,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我可從沒承認過你是他的徒弟!」看過無酒的下場,高度防備起他的無慾小心地往後退了幾步。
「師伯怎這麼見外?您這麼說可是會讓小侄傷心的。」軒轅岳一個箭步上前,抬腳一絆、掌腕一翻,一記近來重新苦練過的七星大法,便結結實實地印上了他的背後。
「你……」無慾緊掩著胸口,感覺體內的五臟六腑全都在翻滾著。
總算睡醒的藏冬抓了抓頂上蓬蓬的亂髮。
「那個……軒轅小子,稍微克制點啊。」真要都打死了他怎麼去向晴空交代?
偏偏軒轅岳就是要曲解他的話意,「你是說我方纔的禮數不夠周到嗎?是我的錯,我這就重新再請安一回。」
還來?
有那麼大的深仇大恨嗎?不就是傷了他們的師父嘛。
看樣子在軒轅岳沒消除完滿腹的火氣之前,是啥事都不必做了,藏冬搖頭晃腦地來到皇甫遲的身旁坐下,正大光明打量起正望著殿外出神的皇甫遲。
感受到一旁熱烈的目光,皇甫遲微微側過身。
「你是戰神?」一身強大到難以掩藏的神力,放眼神界,也就只有那幾個出名的神仙了。
「是山神,在下不干戰神已有幾千年了。」
不想解釋的藏冬擺擺手,一臉苦大仇深地盯著他瞧,「對了,有個問題我一直很想向你請教。」
「什麼問題?」
「聽說你養孩子的方式就是隨便他長?」難道從沒有人告訴過他,教壞孩子讓孩子長大後去禍害別人,是件極不道德的事嗎?
「有何不對?」皇甫遲至今還不知他的教育成果。
「不對,大大的不對!」藏冬指著臨出門前才又被燕吹笛踩過的臉頰,「你瞧瞧我這張老臉,三不五時就挨他揍挨他踩,這像話嗎?」
「……在本座面前,他從來不敢。」更別提做那些事了。
「對你他當然不敢,對別人可就不是了。」藏冬討好地對他涎著笑臉,「不如這樣吧,你就教教我你這師父的威風是怎麼顯擺出來的如何?」
皇甫遲敬謝不敏地撇過臉,「咱們不熟。」
「都親手把你從鬼門關前拖回來了,熟啦熟啦。」藏冬全然不以他的冷臉為杵,親親熱熱地湊上前。
「……」有他這麼厚臉皮的嗎?
被身邊自來熟的某神吵嚷得煩不勝煩,皇甫遲正想起身去叫停那個還沒發洩完怒氣的軒轅岳,卻忽地被一掌攔了下動作。
藏冬一改先前嘻鬧的模樣,語氣正經八百的,「你知道這幾年燕家小子為何老是救助各界眾生跟你作對嗎?」
他一怔,「不知。」
「他說,那是為了贖罪。」
「罪?」皇甫遲嘲弄地瞥過眼,「本座何罪之有?」他所殺的都是該死的。
「不是你的,是他的罪。」
皇甫遲沒想到他會突然說起這個,這讓他憶起這陣子老是偷偷摸摸爬進客院後,攀在窗邊透過薄薄的窗紙偷瞧他的那道身影。
也就是幾年沒見他而已,在不知不覺間,曾在他懷中酣睡的孩子已經長大了,他不再是成日都要黏在師父身上的孩子,也不是那個曾跪在殿上為了身世大聲反駁他的少年,亦不是在離開了鍾靈宮後,那個曾在雪地裡彎著腰哭泣的徒兒……
映在窗棍上的,是不顧一切闖進鍾靈宮救師的青年,是那個一直都不敢踏進客院裡,看著他的雙眼好好喚他一聲師父的陌生人。
他已不再是他這個師父曾經熟悉的徒兒了……
「他一直都很後悔的,只是他的後悔你看不見,他也從不敢說出口。」藏冬也沒管他有沒有聽進耳,自顧自地繼續說著,「你家大徒弟就是個心軟又臉皮薄的,別看他在外一流浪就是七年多,其實他是很想家的,只是,他沒有臉回鍾靈宮。」
差不多也是這個時節吧,每年愈是接近年關,燕吹笛那小子的心情也就愈糟,在那家家戶戶團圓的時節裡,一年到頭老像只孤魂四處飄的燕吹笛,也就像只孤零零的孤魂,無家可歸……這讓多年來總是冷眼旁觀的藏冬不禁想替他說上一說。
皇甫遲的臉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他只是緊斂著眉心什麼也不說,聆聽著殿上時而傳來的痛呼聲,他心情煩躁的起身走向殿外,並將一句話留在身後。
「去叫岳兒住手。」他們也差不多受夠教訓了。
「是是是……」還真難打動,也許他該叫身為高手的蘭總管出馬才是。
目送著皇甫遲孤單單的背影,藏冬邊想著回去該如何向燕吹笛報告邊走向大殿一角,當他終於抬起頭來時,卻乍見幾乎可說得上是「橫屍」的兩名修囉。
「軒轅小子,你……」他這是隱忍了多久啊?瞧,那兩個都奄奄一息了。
「不過是讓他們記個教訓。」軒轅岳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衫,神清氣爽地道,「蘭爺爺說過,他們就是因為欠缺皮肉痛,所以才不痛不長記性。」
他搖搖頭,「算了,反正沒死就成了……」
軒轅岳讓開來,「輪到你了。」
「哪,晴空托我帶句話給你們。」藏冬同情歸同情,可沒忘了正事,「你們只要安安分分的過日子,他這個前任佛界代表就不找修羅道的碴,那些老跑你們邊界的法僧亦是,你們也不必老是煩惱著修羅道會不會給佛界併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