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韓氏一臉慈祥地看著她,情真意切地說:「女兒啊,說起來你真是個有福氣的,前幾日蘭陽王和王妃親自登門來議親,說是國師算出你與蘭陽王世子的八字是天作之合,你的八字尤其興宅旺夫,婚後必能讓世子延年益壽、永保安康,所以這會子他們急著要把親事訂下來呢!」
「原來如此,母親費心了。」杜福兮唇邊泛出一抹笑意,狀似不經意地問:「所以那蘭陽王世子是哪裡不舒服?要女兒去為他沖喜?」
她早過了及笄之年,韓氏從沒把她的終身大事放在心上,先前還把她丟在庵裡,這會兒對她婚事這麼熱切,想也知道那蘭陽王世子若不是快死就是腿斷了、眼盲了。
聽到杜福兮直白的問題,杜自珍緊抿著唇,面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
他堂堂一個左相的閨女,又是嫡長女,卻要嫁給一個將死之人,他也是千百個不樂意,但對方是蘭陽王啊!是皇上的親弟弟,婚事又是太后指的,他哪裡能說不要?
韓氏見丈夫臉色難看,忙輕輕捏了捏杜福兮的手道:「瞧你這孩子說的,就只是身子骨比較弱,身子有些欠安而已,等你過門之後添了福氣,世子定會一日日好起來,你們這是姻緣天定,太后指婚更是莫大的恩典,咱們要快些操辦婚事,一定要辦得體面。」
杜福兮聽著,臉上未顯顏色但肚裡開始腹誹。
姻緣天定?我呸!要是今天被看中沖喜人選是你的親女,你不哭死才怪,還會說什麼姻緣天定的鬼話嗎?
不過她知道反抗是沒用的,這個時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讓她嫁,她就得嫁。
她在府裡是個不受寵的,蘭陽王府是何等尊貴,世子又是何等重要的爵位繼承者,可見那世子是鐵定活不了了,才會要她沖喜,既然活不久,她嫁過去也是當個寡婦罷了,並不用真的要跟那素昧平生的世子有夫妻之實,想到這裡她安心了不少。
更進一步的想,嫁過去反而安全,等世子死了,她就安心在王府做個貞潔寡婦,王府肯定不會虧待她這個貞潔媳婦,吃穿用度不會少,否則哪天韓氏狠心一起,隨隨便便把她嫁給哪個紈褲子弟當妾侍,她插翅也難逃。
眼波流轉間,她飛快地想通了,便帶著一絲撒嬌的意味,低眉順眼地道:「女兒都聽明白了,女兒也沒有說不的道理,一切全憑父親和母親做主。」
杜自珍與杜老夫人對看一眼,都是一怔,兩人慚愧的同時皆感到鬆了口氣。
他們只怕杜福兮會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抵死不嫁,萬一在她抵抗婚事這段期間蘭陽王世子去了,那杜府恐怕也會跟著遭罪,成為蘭陽王的眼中釘,而太后和皇上又最疼愛這位世子,如此便會同時得罪皇上和太后,那可是他及整個相府萬萬承受不起的!
韓氏臉上閃過一抹驚訝,對杜福兮的反應也很意外,照說杜福兮那死丫頭該像往常一樣緊抿著嘴唇、氣得發抖,又忍氣吞聲才對,但她竟帶著一絲小兒女的嬌羞之意,乖順地接受安排,讓她感到錯愕。
「祖母知道委屈你了,孩子,祖母相信你會做得很好。」杜老夫人疼惜的說。
「說什麼委屈呢,」杜福兮笑道,「祖母,福兮不委屈,如同母親所言,能成為世子妃是福兮的福氣,也是咱們相府的榮光。」
杜老夫人抹著淚,動容道:「好好,你能這麼想就好了。」
杜採蓮姐妹倆不甘極了,她們正等著看杜福兮哭鬧呢,沒想到她卻坦然的接受親事,還自顧自的伺候祖母用餐,這場面她們可不愛看。
杜採蓮不鹹不淡地道:「聽說那蘭陽王世子幾乎只剩一口氣了,大姐你嫁過去就要侍疾,可真是辛苦。」
杜老夫人一聽便上火,「你在胡說什麼?再說些混話,你就給我出去!」
杜自珍也是臉一沉,喝斥道:「你閉嘴!」
世子是重病之人,這件事眼看要揭過了,把重點放在婚事即可,偏偏採蓮那不懂事的丫頭又說起來壞事,若惹惱了福兮不嫁怎麼辦?
然而杜福兮卻連眉毛都不動一下,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出嫁從夫,妹妹沒學過嗎?進門後,如若世子爺需要人伺候,我自當盡力,盡好世子妃的本分,不教祖母和父親、母親掛心。」
韓氏連忙熱切的接話,「是啊,孩子,你說得太對了,是該如此沒錯。」
說話間,她狠狠瞪了女兒一眼,這不懂事的孩子,杜福兮那死丫頭嫁給蘭陽王世子,他們跟蘭陽王府就是親家了,到時不管世子死不死,杜福兮都是正經的世子妃,那麼她們兩個挑議親對像時就可以更高層樓,這點道理怎麼就不懂呢?淨在那裡添亂。
她原是打算將杜福兮那死丫頭永遠丟在庵堂裡自生自滅,想不到蘭陽王府竟會上門來議親,讓杜福兮嫁進蘭陽王府當世子妃,她當然不樂意,要嫁也是她兩個女兒嫁,哪輪得到杜福兮?
然而,縱然世子身份尊貴,卻是將死之人,她便樂得做個順水人情,把杜福兮那死丫頭嫁過去,這麼一來既攀上蘭陽王府為親家,又讓她憎厭的杜福兮成為孀婦,沒有比這更合算的事了。
飯後又待了一盞茶的時間,一家子表面和樂的閒聊,吃過果品點心,杜福兮便帶著阿芷和綠兒回自己的院子,奶娘鳳嬤嬤早等得望眼欲穿了。
鳳嬤嬤是她生母的陪房,在原主的記憶裡,是唯一能讓原主卸下心防的人。
「大姑娘可回來了……」鳳嬤嬤又感傷又開心,眼裡湧起熱淚。
杜福兮看著這中年婆子,突然想起自己前世的母親,在原主的記憶裡鳳嬤嬤給她的感覺很像她母親,她不由得去拉鳳嬤嬤的手,想到再也見不到自己的母親了,一時也感傷得眼淚盈眶。
「要嫁人了,大姑娘快別哭。」鳳嬤嬤忙拭去她的淚,自己卻難過不已地說:「那蘭陽王世子是個……是個……怕是不能給大姑娘幸福了,如果大姑娘不想嫁,奴婢去求吳家老夫人出面,吳老夫人和舅爺肯定不會不管大姑娘的……」
鳳嬤嬤說的吳家老夫人即是她生母那邊的外婆,舅爺是她大舅,官拜工部尚書,自她父親續絃後,杜府已經跟吳府沒有來往了。
「奶娘別哭了。」杜福兮反過來抹鳳嬤嬤的眼淚,笑嘻嘻地說:「誰說不嫁?我要嫁,還要風風光光地嫁,奶娘您就跟我一起去王府過好日子吧!」
因為原主不受寵,她院子裡的人當然就被人踩,連帶著也瞧不起她這個主子,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就不說了,奶娘、阿芷和綠兒她是一定要帶走的。
杜福兮氣定神閒地進了屋,見收拾得倒還乾淨,一個丫鬟手腳伶俐地沏上熱茶,一時間院子裡的丫鬟婆子全部上前見禮磕頭,哪裡還有半點怠慢?
杜福兮不由得感慨,權勢走到哪裡都一樣受用,她這准世子妃的面子可真大,待遇都不同了。
她隨意嘉勉了她們幾句便擺擺手讓她們去忙,轉而對阿芷吩咐,「阿芷,你差人去問問,銀花受罰了沒?若沒的話,讓曾嬤嬤過來見我。」
阿芷很是無奈,打狗還得看主子呢!銀花可是夫人院子裡的人啊!
但她家大姑娘如今可是個不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主了,她這個丫鬟也得盡快適應才是,主子都肥了膽,她若再怕事便是給主子丟臉。
坐了一天的馬車也累了,杜福兮由鳳嬤嬤和另一個叫桃花的丫鬟伺候著漱洗更衣,也讓綠兒去沐浴。
待收拾妥當,阿芷回來了,後頭跟著曾嬤嬤,杜福兮很意外,難道沒罰銀花嗎?
「奴婢見過大姑娘。」曾嬤嬤朝杜福兮施禮,臉上帶著討好的笑。「銀花那小蹄子已經挨了板子,夫人知道她對大姑娘無禮後很生氣,又加了十個板子,特命奴婢來向大姑娘回一聲,明兒個就叫人牙子來把銀花帶走,連同銀花一家子都要賣掉,要大姑娘別為了個下人生氣,氣壞了身子可不好。」
「哎呀,我不過說說,還真打了啊?」杜福兮嘴邊揚著笑意。「母親還是疼惜我的,真真見不得我受半點委屈呢!」
看來他們很怕她不嫁啊!不但狠打了銀花,還賣掉,連她家人也遭罪,真是阿彌陀佛,罪過罪過,但那丫頭活該,她可是半點不同情。
「夫人自然是疼大姑娘的。」曾嬤嬤臉上很不好看,口氣悶悶地說。
人打都打了,花一樣嬌嫩的人兒打到只剩一口氣,現在才道只是說說,這不是把她捏著玩嗎?
銀花長得水靈,是她看中的人,她那老實兒子也喜歡得緊,原想等年過了就求夫人許了讓銀花做她的媳婦,現在落得一場空,虧她平日對銀花特別上心,夫人賞的點心也會特地留給她,就想她過門後對自己兒子好,如今就像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