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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季可薔

  紀翔蜷縮在床上,忍著極度痛楚,或許是因為方才喝了酒的關係,這次的偏頭痛來勢又猛又烈,即便他立刻吞了止痛藥,仍是止不住那陣陣尖銳的撕裂。

  他翻過身,斜斜瞪著床頭櫃上一幅鑲在玻璃相框裡的素描,這是那年,他在海邊為她畫的第一張素描,也是他唯一留在身邊的一幅。

  其他關於她的畫,他都出脫了,只有這幅還留著。

  為何還要留下呢?為何至今仍捨不得放手?為何要為了她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拚命回憶自己到底忘了什麼,導致這劇烈的頭痛?

  他真恨她,更恨自己。

  冷汗涔涔,全身黏黏的好不舒服,他在床上翻來覆去,低聲呻吟。

  忽地,門扉輕輕叩響。

  「你還好嗎?發生什麼事了?」

  是她!

  紀翔捧住腦袋,覺得頭痛似乎絲毫沒有減緩的跡象,反而更痛了。

  「紀翔,紀翔?」她揚聲喚。

  「別吵!」他不禁大吼。

  「我頭很痛!」

  她沉默,半晌,似是轉身離去。

  他胸膛發冷,莫名有種被拋棄的淒涼感,就像三年前他在醫院醒來,而她無情地丟下他……

  「該死的そ紀翔,你別想了!」

  他喃喃斥責自己,實在痛得太難受,躺不住,只得坐起來,大口大口地粗重喘息。

  正當他以為自己會這樣痛到地老天荒時,門扉又叩響。

  「我進來了喔。」她揚嗓,一面推開門。

  他一震,連忙將床頭櫃上的素描相框壓下,不讓她看見。

  她輕盈地走進來,手上捧著一隻托盤,在床沿坐下,從托盤裡拿起一塊熱毛巾,熱敷他後頸。

  「這個能讓你頸部肌肉放鬆一點,還有這個。」她端起一隻馬克杯,輕聲細語。

  「慢慢地喝。」

  他沒想到她會回來,愣了好片刻。

  「這什麼?」

  「這是熱的鹹檸檬茶,有解酒的效果,對緩解頭痛也有效。」她解釋。

  他乖戾地撇撇嘴。

  「你確定這有效?」

  「試試看吧。」她柔聲勸道。

  他不再鬧脾氣,抬手想接過檸檬茶,視線卻因頭痛有些模糊不清,一時錯手。

  「我來吧。」她低語,左手扶他的背,右手將茶杯湊近他嘴邊,一口一口地餵他喝。

  他一面喝茶,一面不停喘息。

  她凝睇他。

  「你好像經常頭痛,是老毛病嗎?」

  「嗯。」

  「既然知道自己有頭痛的毛病,就不該喝那麼多酒,喝酒會引發頭痛你不知道嗎?」

  「你說話的口氣像老媽子。」他嘲諷,雖然明白她是好意勸說。

  她輕聲歎息,不再多嘴,餵他喝完整杯茶,拿下敷在他後頸的熱毛巾,替他按摩頸部。

  他倏地一僵。

  「你幹嘛?」

  「幫你按摩。」她理所當然地回應。

  「你頭痛不是嗎?這會讓你好過一點。放鬆!」

  他愕然,好半晌才放鬆身子,任由她手指在他肩頸肌肉施展魔法。

  不知是止痛藥,還是她的療法真的有效,幾分鐘後,他覺得舒服多了,頭痛逐漸緩解。

  「你怎麼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你常常照顧頭痛的人嗎?」

  她聞言,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他敏感地察覺到了,冷哼。

  「該不會就是那個陪你喝兩瓶紅酒的男人?」

  「不是的。」她否認。

  「是我爸,他常常喝醉酒,我媽有時候會讓我照顧他。」

  「你爸?」他狐疑。

  「你不是說你爸爸很早就過世了嗎?」

  那是趙晴。因為她假冒趙晴的身份,才告訴他,她是跟母親相依為命長大的。

  事實上,她父親還健在,活得好好的,好得令她痛恨。

  沈愛薇懊惱地抿唇,有一瞬間還真不曉得該如何替自己圓謊,她當然可以告訴他那是在父親死去以前的事,但她,不想再說謊了。

  對他,她已經說了夠多的謊言。

  她選擇轉移話題。

  「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引起頭痛的嗎?你是不是對某些食物過敏?」

  他一凜,搖頭。

  「或者是工作壓力太大?」

  「那算不上什麼壓力,只是簡單地修改而已,而且我已經告訴我的經紀人,這陣子我不再接新的工作。」

  「還是因為……」

  「別問了!」他打斷她。

  「這關你什麼事?」

  「啊?」她一愣。

  「我為什麼頭痛,你真的關心嗎?」他注視著她,用那種異樣深刻又帶著複雜情緒的眼神。

  沈愛薇心韻跳漏一拍。

  為什麼她覺得他像在責怪她?又不是她害他頭痛的。

  她收攏秀眉,而他見她困惑的表情,似是有些怒了,語氣變得粗魯。

  「回你的房間睡覺吧!在我後悔以前,奉勸你快點離開。」

  後悔什麼?他想怎樣?

  她怔怔地望他。

  他沒解釋,逕自起身走向與臥房相連的浴室。

  她目送他背影,直覺開口問。

  「你去哪兒?」

  「沖涼。」他回過頭,古怪地笑笑。

  「怎麼?你想進來替我刷背嗎?」

  她聽懂了他話裡的揶揄,頓時感到羞赧,匆匆逃離。

  接下來幾天,差不多是同樣的輪迴。

  他大約六點鐘起床,邀請她一同慢跑,穿越附近的森林小徑,呼吸清新的芬多精。

  吃完早餐,他會開車載她出遊,到山下兜風,看看海,吹吹海風。

  中午,找一家很棒的餐廳,悠閒地吃午餐。

  下午,他們會去逛逛街、逛逛超市,買做菜的食材,到處試吃,他很喜歡餵她吃東西,嫌她太瘦了,要她多吃點。

  傍晚他們回到家,她負責做晚餐,照例總是手忙腳亂,而他在一旁啜著她為他準備的能預防頭痛的熱梅子茶,笑嘻嘻地嘲弄她的慌張。

  每天晚上,她端上桌的料理總會有一、兩道不那麼成功,不是燒焦了,便是煮得不夠熟,或者調味料的份量下錯了,味道不對。

  但他很捧場,不論好吃或難吃,他都盡量掃光光,對她的手藝,他沒有抱怨,只有稱讚。

  飯後,他們會彈彈琴,或者玩玩大富翁之類的紙上遊戲。

  十一點過後,互道晚安,各自回房。

  一連五天,都是如此。

  她很不解,眼看十七天之約都過去三分之一了,他卻什麼也沒做。

  這跟她之前想像的,很不一樣。

  第五天晚上回房前,她忍不住問他。

  「今天……就這樣嗎?」

  他揚眉。

  「不然你想怎樣?」

  他這話問得直率,帶著點輕佻的意味,她不禁羞窘,悄悄捏握了下掌心。

  她怎好意思問他,為何還不要求她上床?當初他用威脅的口氣提醒她履行這十七日之約時,那露骨的暗示可是令人浮想聯翩。

  「膩了嗎?」他似笑非笑地望她。

  她無言。

  「覺得不夠刺激?」

  她咬唇。

  「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我可以盡量滿足你。」

  他怎麼反過來問她呢?好過分!

  她哀怨地橫他一眼,很明白他是藉此捉弄她,那雙閃閃發亮的星眸說明了一切。

  他上前一步,伸手抬起她下巴,嗓音低啞得很曖昧。

  「說啊!你想要我做什麼?」

  她什麼也不要!

  她嗔惱地瞪他,翩然旋身。

  「我上樓了!」

  低沉的笑聲從她身後追上,她臉頰窘燙。

  忽地,他揚聲喊:「早點睡啊!明天我們可是一大早就要出門了。」

  她輕哼,頭也不回。

  「又要去慢跑嗎?」

  「不是,我們要去露營!」

  「露營?!」她訝異地回眸。

  他咧嘴,笑得像個淘氣的孩子。

  第7章(1)

  隔天早上,她五點便接到電話Morning  Call。

  實在太早了,前一晚她又失眠到很晚才睡,腦子還昏昏沉沉的,不太清醒。

  梳洗過後,來到二樓廚房,他已經神采奕奕等著她了,正在做午餐要吃的三明治。

  「早啊!」她慵懶地打招呼,喝杯現煮的濃咖啡後,才覺得似乎稍微有了點精神。

  吃過簡單的早餐,他將一個大大的背包丟給她。

  「這個給你背!還有,記得手機帶著,萬一在山上迷路了,至少還能打電話求救。」

  她看著那塞得滿滿滿、顯得很沉重的背包。

  「我要背這個爬山嗎?」

  「嗯哼。」

  她愕然。

  「裡面裝了什麼?」

  「我想想,鍋具、睡袋、泡麵、水、防蚊液、藥品……喔,晚上外面氣溫會很涼,你記得帶件外套或是毛料披肩之類的。」

  還要帶外套或披肩?

  「還有,我們要溯溪,穿雙方便走路的運動鞋,衣服也要穿輕便一點,要是怕野外蚊子叮的話,最好穿長袖長褲,墨鏡、帽子,嗯,你們女人應該會搽防曬乳液吧。」

  她快暈了。

  「這些都我背,那你背什麼?」

  「你以為露營不需要帳篷嗎?還有我的睡袋簡易瓦斯爐、水壺、指南針……」

  「知道了知道了,你不用再說了。」

  她連忙阻止他,深吸口氣。

  看來她得做好心理準備,這將會是一趟艱困的旅程。

  她料想得不錯,兩個小時後,她背著重重的登山包跟隨他一起溯溪而上時,燦爛的陽光灑落,蒸出她肌膚滴滴碎汗。

  到後來,她根本分不清黏著身體的是汗水還是飛濺的溪水,也弄不清自己是被陽光曬得很熱,還是下半身浸在溪水裡感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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