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師兄,你們兩個看到我,怎麼都露出這種喪家之犬的表情?」聶飛非常無奈地看著他們。
哭得正傷心的霜霜,沒有心情搭理他,抽抽噎噎地跟她的夫君說道:「天逸哥哥……我要進去了……」
「進去吧,別再哭了。」關天逸叮囑道。
霜霜點點頭,帶著滿臉的淚,回房休息去了。
「好了,娘兒們都不在了,可以跟我說了吧?『關家堡』發生什麼事了嗎?」
「『關家堡』平靜無事。」
「那能不能不要再打啞謎,直接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事,可以嗎?」聶飛不耐煩地問道。
「師弟,你好像顯得很煩躁。」關天逸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謝謝你的提醒。我現在很餓!」聶飛沒好氣地答。
關天逸瞧了他好半晌後,才慢慢地開口。
「你沒有聽到袁府的任何消息嗎?」
「什麼樣的消息?難不成是袁敏依找到了門當戶對的對象,願意跟她成親拜堂了?」
「你真的都沒聽到任何的消息?」關天逸再次追問。
「她真的要成親啦?那我祝福她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他語氣尖酸地回答關天逸。
關天逸聽了後,臉色一沉,不再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聶飛才抓抓頭,施施然地道歉。
「不好意思,最近我真的是心浮氣躁,尤其是聽到『袁』這個字……整個情緒都會莫名其妙地不受控制。」
關天逸看了看他後,歎了一口氣。
「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道了。」
「我求你告訴我,可以嗎?」
他托著下巴,按捺情緒地說道。
「聽說袁敏依她……舊疾發作,可能時日無多了。」關天逸語氣沉重地說道。
聶飛渾身一霞。
過了一會兒,他才跳了起來,激動地抓住關天逸的衣襟大叫。
「不可能!不可能!怎麼可能啊?這一定是誤傳吧!」
他激動得渾身發抖。
袁敏依那丫頭,就算是懨懨一息,也是六年前的事了!
現在的她又健康、又有生氣,根本和六年前的她完全不一樣啊!
「我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曾經陪霜霜到袁府走了一趟。這件消息,是袁老太爺親口說的。」關天逸冷靜地說道。
聶飛愣愣地站在原地,仍然不太相信。
「怎麼可能呢?」
他不斷地搖頭,不停地來回踱步。
「她不是吃了龍涎聖果嗎?那東西不是能起死回生嗎?不是能化毒去疾,醫百病嗎?怎麼可能會活不久?她明明全好了啊……」
他終於明白,那天她所說的那些話,全都是在跟他道別。
她說的那些話,充滿了濃濃的死別意味,可他卻鈍得沒有聽出蛛絲馬跡……
依依說她的過去已經毫無意義。
對於死人而言,過去當然毫無意義……
他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出她的不對勁,還一個逕兒地以為解脫了!
「她……那天她跟我說了好多話,還說是最後一次問我是否會娶她?結果……我告訴她說絕對不會娶她……」
他懊惱萬分地想起當時的每一字、每一句……
「六年前,我隨意地施捨她一份承諾,讓她對未來有了期盼。但是在六年後,我卻用最殘酷的方式收回了承諾……我怎麼做了這麼混蛋的事?」
他忍不住痛捶自己的腦袋。
關天逸搭住他的肩,壓住他有些狂亂的情緒。
「你要去看看她嗎?」
過了一會兒,關天逸開口問道。
聶飛回望關天逸,放在身側的拳頭收了又放,放了又收。
他輕輕撥掉關天逸搭在他肩上的手。
看她?
他要用什麼樣的面目去看她?
斬殺她生存意志的劊子手嗎?
「讓我想想……」
他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將頭埋進雙手之間……
第七章
聶飛悄悄來到袁府門外。
他左右踱著步,徘徊又徘徊,遲疑又遲疑。
忽然間,大門開了,跑出來兩個可愛潔淨的孩子。
他很快地就認出來,他們是那兩個小乞兒。
看他們的模樣,袁家似乎將他們照顧得很好。
原本表情有些憂愁的孩子們,一見到他,立刻驚喜得張大眼睛,一股腦兒地向他跑來。
「聶飛叔叔!我們正要偷偷溜去『關家堡』找你呢!」兩個孩子興奮地拉著他的手繞圈圈。
「找我?」他愣了一下。
「是啊!依依大夫最近都在睡覺,所有人都圍著她,我們想看一看依依大夫,也都被叔叔們攔住了,不讓我們去看她。」
孩子用稚嫩的嗓音抱怨著。
聶飛卻聽得一陣瑟縮。
孩子們焦急地找盡各種機會,想要探望她,就算是一眼也好。
而他,猶豫了好久,卻始終沒有勇氣來看她一眼……
聶飛在孩子面前蹲下來,緊張地問道:「依依她現在怎麼樣了?」
「依依大夫她現在在花園賞花喔!」
「是嗎?」
他喃喃說道,抬起眼,渴望地看向大門。
依依現在就在那扇大門後面……
他很想見到她。
但是,見到她之後,又該說些什麼呢?
說他很抱歉,竟然說那些不認帳的渾帳話?
說他真該死,不敢說出心裡真正的話?
說他其實很願意與她成親,將她娶回家……
「你要去看依依大夫嗎?」孩子問道。
「我……」
「依依大夫最近都沒有笑過了,你去逗她笑,好不好?」孩子拉著他的手。
孩子的話語,讓他感到十分心酸。
咬了咬牙,他站了起來,牽著兩個孩子,向袁府走進去。
來到了庭院之處,他才發現,為什麼小孩偷溜出門,還有他大搖大擺地從門口走進來,都沒有什麼人注意到。
因為,原來幾乎所有的人都齊聚在庭院裡,聊天、戲耍,還擺了些點心、水果,感覺十分的熱鬧。
袁敏依坐在亭子裡,望著某個方向發呆。
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他看見了佇在她窗邊的那株山櫻。
整株的山櫻枝頭上,幾乎光禿禿的,別說是花了,就連青綠色的葉子,都少得可憐。
這株應該枯死的山櫻,曾經奇跡似地開了花。
他卻沒有機會能親眼看一看開花的山櫻。
應該是說,他自己放棄了看山櫻花的機會……
漸漸地,終於有人發現到聶飛的存在。
袁家幾個兄弟到他面前,神情不善地瞧著他。
「聶大俠,不請自來嗎?」其中一人語帶譏諷地說道。
袁家兄弟都不太歡迎他。就是他,害得他們的小妹被眾人當成了倒追男人的笑話……
聶飛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袁敏依,期待她也能發現他的到來。
袁敏依收回了投注在山櫻枝上的視線,不經意地,向他的方向瞧了過來。
他氣息一窒,半期待、半憂鬱地望著她,等著她認出來之後的反應。
誰知道,她像是看陌生人一樣地瞧他一眼,對他點了點頭之後,便淡然地轉開頭去。
聶飛愣住了。
他曾想道,不管她是生氣、惱怒、還是不耐煩,他都做好了心理準備。他知道,他活該承受她的怒火。
但他千算萬算,就是沒有想過,她竟然是將他視為無物……
她的眼眸中,毫無任何波瀾。七情六慾都像是被抽離了似的,在她眼中找不到一絲絲的情緒……
他下意識地抓了抓胸口,覺得胸口像被一隻貓爪子給劃破幾道血痕,莫名地隱隱刺痛。
奇怪,他該覺得解脫了,為什麼會覺得胸口好悶?
想也沒想,聶飛大步向她走去。
袁家兄弟擋在他面前,亮出銀針。
他視若無睹,繼續往袁敏依的方向走去。
「不准你靠近依依!」袁家兄弟氣憤地向他出手。
聶飛的雙眼,專注地盯著她,沒有一瞬離開她身上,不管袁家兄弟如何阻攔,他直覺地便揮擋了下來。
幾根銀針「噗」、「噗」地刺入他的手臂,劇烈的酸麻襲了上來,他咬牙硬是舉臂擋開他們。
一根銀針「噗」地刺入右肩肩頭,他的整隻手臂像是廢掉了一般,舉不起來,他換左手擋開袁家兄弟的攻擊。
又一根銀針刺入右腿窩,他整條腿痛到打軟,差點跪下去。
他拔起銀針,乾脆一鼓作氣,躍到袁敏依身邊,打退她身邊欲出手攔住他的人。
然後,他用勉強還能使的左手,忍著劇痛,將她抱了起來,再提氣一躍,登上屋頂,幾個彈躍後,便挾著袁敏依遠遠地離開。
輕功不及他的袁家兄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依依被他帶走。
追出了袁府外一小段距離後,便再也看不見他們的蹤影,袁家兄弟們氣得忍不住紛紛大罵……
***
聶飛將依依抱到了城外的林子裡,找了個安全的地方將她小心放下後,便齜牙咧嘴地抱著手臂,跪在地上痛吟。
袁敏依沉默地看著他痛到幾乎打滾。
她知道被她那些兄長的銀針刺中身子穴位,比任何的酷刑都要難以忍受。
原本她想保持冷漠,冷眼旁觀地看他受一些罪,但看他臉色都白了,她的心腸還是軟了下來。
她不情不願地在他身邊蹲下,抬手拈起他背上的一支銀針,在他身上又刺了幾個穴位,解除他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