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在路上,他還撥了通電話給魏明毅,告訴他容恩的狀況,請他代容恩向教授請假,同時也向他確定容恩是否真有慣性發燒的習慣。
得到阿毅的證實後,他才放心地讓她自然退燒,打消押她上醫院的念頭。
魏容恩看著桌几上的食物和藥盒。原來他真的在大雨中為她跑了一大圈,並沒有因為厭惡而棄她於不顧。
為什麼……她已經盡可能的漠視他的熱情,甚至逃避他所付出的一切關懷,為什麼他還能如此溫柔的關心她?
他的溫柔、他的好,讓她的心防完全瓦解、淪陷失守,她的淚水也徹底潰堤,不斷湧現。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她不要愛情,她不要同情……
方書諺看她淚水不止,開始後悔不送她去醫院的決定。
「怎麼了?很不舒服嗎?」她的眼淚濕透了他的手指,灼燙了他的心。「不去醫院真的沒關係嗎?」
魏容恩看不清楚他到底說了些什麼,直覺就是搖頭,不停地搖頭。
方書諺完全被她的固執給打敗!記得阿毅剛才還在電話裡頭順便附上提醒,說容恩平常雖然獨立冷靜,不過生起病來卻像個孩子一樣任性耍脾氣。若是想要她乖乖聽話,只能用哄的,絕對不能用凶的。
現在他終於見識到阿毅所謂的「像孩子一樣任性耍脾氣」的魏容恩了。
「好好,不想去就別去。」他莫可奈何的端來熱騰騰的海鮮粥,替她打開蓋子,「既然不想去醫院,那就先吃點東西再吃藥,然後好好的睡一覺,等把汗逼出來後,一切就會好多了。」
魏容恩洗了洗紅彤彤的鼻子,等稍稍平緩啜泣的情緒,一抬起淚眼,面前突然多了一萬海鮮粥。
「喏,趁熱。」
魏容恩看著他許久。明明是那麼狂傲的男人,為什麼願意三番兩次的接受她的考驗?!
當這兩個字一出現腦海,她赫然發現原來是在考驗他。
那麼……他通過了嗎?他通過就連她自己都無法開啟的心門了嗎?
方書諺見她遲遲未有動作,用表情又問了一次。「嗯?」他在心裡決定若是她再不接下碗,他就要對她採取餵食動作了。
魏容恩眨了眨眼,這次她終於有了動作,伸手解下他手中的碗和湯匙,嘗了兩口意思一下,又停止了動作。
「怎麼了?」他朝她比劃手語。
她抿著唇,忍不住鼻腔的酸楚,又掉下了眼淚。
「怎麼又哭了?這一家海鮮粥有那麼難吃嗎?」他伸手為她抹去面頰上的淚水,表情充滿不解。
這次她捕捉到他的唇語,不過也因為清楚看見他的一句玩笑話兒破涕為笑。
魏容恩搖了搖頭,胡亂的抹掉縱橫臉上的淚水。
「謝——謝——你——沒——有——不——理——我。」她的聲音依然沙啞,還多了濃濃的鼻音,臉蛋更是早已分不清是因為發燒還是羞怯而呈現一抹嫣紅。
方書諺無奈歎息,以拇指抹掉殘留在她下巴的淚水。「不會的,我不可能丟下喜歡的人不管,就算那個人不喜歡我。」
她仰起一張梨花帶雨的臉蛋,看著他再度表明心意,羞赧的咬著下唇,垂落眼簾不敢看他。
他凝視她低垂羽睫上的殘淚,昏黃的燭光讓原本白淨無暇的臉蛋透著酡紅,就像香甜可口的水蜜桃,惹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他不強迫她抬眸看他,而是讓自己的雙手落在她的視線內,用手語發問:「你當真不給我一次機會嗎?」
魏容恩眨動著眼簾,胡亂找了個借口推辭。「……你並不瞭解我。」
「你不給我機會,我們要怎麼瞭解彼此?」
他其實是瞭解的,只是不能承認。如果看完她的日記後還無法掌握她的心思,那麼他何苦費盡心思的放慢步調,大費周章的接近她?
對她,他早已無法忘懷,從撿到冊子的那刻起便心繫著她。
魏容恩抬起頭,看著他堅決的神情,在他那對深色瞳仁裡頭完全找不到一絲輕浮,只有她的倒影。
「你確定你對我不是因為一時好奇?」
「好奇?」
她掙扎了一番,放下手中的食物,決定鼓起勇氣說出她心裡的想法。「對你們而言,『聽不見』的人是新鮮的族群,所以才會吸引你們接近我,我不認為愛情是因為同情而產生的。」
「同情?」他苦笑不得,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你有什麼好同情的?一身好手好腳,生得漂亮迷人,又出生在富裕人家,只不過就是聽不見聲音而已,這樣也足以博取別人的同情嗎?」
魏容恩因為他這一席話而當場愣住,一雙原本婆娑的淚眼已經退去了迷濛,眨動著愣愣的心情。
方書諺率性的聳了聳肩,接著說:「我這人才華洋溢,偏偏獨缺同情心。而且我從不捐錢給慈善功德會,最多偶爾順手捐發票,反正我沒偏財運,所以也沒什麼損失。還有,我個人決不崇尚『善意的謊言』這一套,所以你千萬別以為我是因為同情才對你好。」
魏容恩壓抑的看讀著他爽直的說辭,從他的眼神中確實看不見任何憐憫與同情,更沒有絲毫嫌惡與厭煩,只有一貫的霸氣和自傲。
她很意外他會把話說得這麼坦白,毫不擔心自己的言論會傷及她的自尊,直率的態度就像當初問她「聽不見是什麼感覺」一樣的單刀直入,毫不矯情。
如果她現在仍彆扭嬌柔,豈不變成了自己在同情自己?
魏容恩這才發覺自己好幼稚,竟然一味的為了反對而反對,從未正視過這個男人,更未試圖接受他的態度。
方書諺抬手打斷了她的任何猜想。「算了,我明白『強扭的瓜不甜』的道理,所以我不會再強迫你接受我的感情,既然你現在不需要愛情,那我們就從友情開始慢慢培養感情吧。」
魏容恩心裡突然湧上一股強烈的失落感,這正是她期望的結果不是嗎?為什麼心中卻因為他的放棄而感到落寞呢?
「再多吃一點,乖。」他端起了粥,盛了一口吹涼後,直接往她嘴邊送去。
他完全不讓她有拒絕的機會,而她竟然也乖乖順應他霸氣的服務,在驚愕中任由他親密餵食。
喉嚨的灼痛讓她每一口都吞嚥得很辛苦,直到她真的再也吃不下,才蹙起峨眉推開他又送來的湯匙,委屈地朝他搖頭。
方書諺也不忍看她吃得這麼辛苦,只能勉為其難的接受她小鳥似的食量。
「好吧,那就先吃藥吧。」
他轉身拆了藥盒包裝,並依照說明從中取出一顆膠囊塞進她嘴裡,同時遞上水杯,直到確定她乖乖將藥服下後,馬上抬手撫在她額頭探測她的體溫,進而發現她仍處於高溫狀態而皺起濃眉。
他知道退燒藥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發揮作用,卻恨不得它就是一顆立即見效的仙丹神藥,能夠馬上降低她身上的熱度。
他雙手按在她纖弱的肩膀上,俯身讓她看清楚自己的唇語。「你站的起來嗎?要不要我扶你回房間休息?」
她搖頭拒絕他的提議。「我想待在客廳等電力恢復。」
方書諺抬頭看向那半掩的房門裡頭是完全的暗黑。再聽不見的世界裡,或許光線是她僅存的安全感,而在房裡點蠟燭決不是明智之舉,所以他也就不再反對她把沙發當床。
「我去你房間拿毯子出來,不介意吧?」方書諺必須先經過她的同意,畢竟那是屬於她的私密領域,也是她的閨房。
魏容恩酡紅著臉,點頭應允,目光隨著他頎長的身影朝自己的房間走進,沒一會便抱著薄毯走了出來。
方書諺攤開了薄毯,空氣中理科飄散出屬於她的氣味,那股馨香像透明霧氣似籠罩他的鼻息,每一口呼吸都充滿了她的味道。
他強迫自己壓下遐思,乘人之危絕非君子所當為。
自古以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原就很難能全身而退,因此遁逃閃人絕對是避免衝動的唯一方法。
方書諺將薄毯覆在她單薄的身軀上,輕壓她的肩膀,讓她重新躺會沙發,並且抿著唇瓣艱難的說:「我先回去了,你早點休息,明早我再過來看你。」
魏容恩一感覺到他的大手抽離,直覺就是掀起薄毯撐起身子,急忙說了一句:「別、別——走!」
已經轉過身的方書諺立刻停住了步伐,愣愣的回頭看她。
魏容恩仰著頭,雙手緊張的揪著毯子,杏眼盈盈的透著懇求。「可——以——留——下——來——嗎?」
她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只知道若不趁著昏沉的意識勇敢開口承認,她不知道下次還能拿什麼當勇氣。
微弱的燭光在空氣的流動中顯得忽明忽暗,照著彼此的瞳眸之中閃著異樣光彩,顯得詭異難辨。
「你確定?」
她羞紅臉的點頭,聲音細軟的說:「請——你——留——下——來——陪——我。」
方書諺咬著牙跟看了她酗酒。或許她只是怕黑,或許她只是想要有人陪,或許她因為發燒,所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