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所有員工不管是站著、坐著、影印的、講電話的、打計算機的,全都睜大雙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們的老闆竟主動拉著女人的手,急匆匆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喂,我已經答應你了,你走就走,一直拉著我幹麼!」江庭芳一邊碎碎念,一邊氣呼呼的數落他。
少了走廊上那些人的視線,進入他的地盤,她也懶得跟他客氣了,偏偏這人力氣大得很,硬是不肯放開她,直到把她拉進辦公室後,關上門,才鬆手。
江庭芳沒好氣地揉著被他握痛的手腕,剛才一拉一扯的,她的手腕都已經出現了紅紅的手印。
她左右張望,狐疑地問:「你的客戶呢?」她做的是口譯,自然認為他必是有重要的客戶來訪,才會臨時把她抓來。
「還沒到。」他的臉色很沈,剛才在外頭他還可以裝,可是現在只剩下他們兩人,立刻垮著一張陰沈的臉。
第1章(2)
既然答應了他,就算不是自願的,江庭芳也會忠於職責,在客戶來之前,她需要準備一下。
「等會兒是要和客戶談什麼?簽約?談產品?還是價格?資料拿來,我先看一下。」
「不用,你在旁邊陪著我就行了。」
陪?
她不可思議地瞪著他。「你既然用不到我翻譯,幹麼一定要我來?」他是在耍她嗎?
「你別多問,反正你只要在場就行了。」他煩躁地揮了揮手,顯得有些心神不寧。
這時江庭芳終於注意到他的不對勁了,和他共事以來,從沒見他這麼煩躁過。
「那個客戶很難纏嗎?」她好奇地問。
「豈止難纏,你見過。」
「我見過?誰?」
莊品翰陰沉的吐出幾個字。「就是上次在餐廳遇到的那個女人。」
這個女人叫做舒芊環,永業集團的千金,家世好、背景好,長得也算漂亮,更重要的是,她的父親,也就是永業集團的董事長,是莊品翰在事業上的恩人。
江庭芳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在聽了莊品翰的介紹後,她恍然大悟,做出大膽的猜測。
「她喜歡你,但你對她無意,而你礙於她爸爸是你的恩人,所以無法嚴詞拒絕她,只好保持距離,或是找個人在旁邊,避免和她獨處,對不對?」
「……大致是如此。」他悶悶的說。
江庭芳點點頭,難怪莊品翰無論如何都要把她抓來,因為他不想和舒芊環獨處,這也算情有可原,不過想想之後又覺得奇怪。
「既然如此,幹麼一定要抓我啊?你公司裡隨便找一個職員不就行了。」
莊品翰銳利的目光像機關鎗似的掃射過來。
「我是老闆,當然要公私分明,怎麼能拿這種私事命令屬下配合,這樣不是自打嘴巴嗎?更何況,這種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他一臉無賴,擺明要拖她下水就是了。
她實在很不服氣,為什麼他偏偏要挑上自己?
「你找我,萬一她真誤以為我們有曖昧關係怎麼辦?」
聽到這裡,莊品翰的臉色稍緩,眼中閃過一抹光,輕哼道:「那最好。」
「啊?」她一臉錯愕,不敢相信地瞪著他,他竟然說好,還這麼理直氣壯?
原來他所謂的找她幫忙,打的是這個主意。
她不服氣的質問:「莊品翰,你太過分了,這麼重要的事,你連問都不問我,就要我假裝是你的女朋友?」
扮他的女朋友有這麼委屈嗎?不管怎麼說,他的條件算好的,別人想扮,他還不答應呢,她卻一副見鬼的表情,像是燙手山芋似的急急推開,傷他自尊也傷他感情,實在很悶!
他冷冷說道:「你激動什麼?我又沒要你扮成我的女朋友,只是要你在場而已。」
她呆愣。「為什麼?」
「這女人既難纏又厲害,你這麼弱,根本對付不了。」他的口氣像是說多了也是白說,反倒引出她的不服氣。
她雖然不願扮他女友,卻也不想被他看扁,每次他出現那種不屑的眼神時,她就會冒出無名火,四年前是這樣,四年後還是這樣。
本想把事情再問清楚一點,此時響起敲門聲,是小員通報說客人來了,而這位讓莊品翰全神戒備的嬌客,果然是舒芊環。
這女人一出現,果然又是全身名牌,從頭到腳的打扮無一不精,臉上的微笑也精緻得沒有瑕疵。
而且當這女人進門的那一瞬間,江庭芳可以感覺到莊品翰全身的毛都要炸開了,她實在很好奇,舒芊環到底是怎麼纏著他的,居然讓這男人如此戒慎恐懼。
「品翰,對不起,我來晚了,你不會怪我吧?」舒芊環溫柔的說道。
「舒小姐客氣了,一點都不晚,不知你今天來有什麼要事?」他中規中矩地說,臉上面無表情,渾身散發著嚴謹和一絲不苟。
舒芊環聽了羞紅了臉,不好意思的說道:「你還是那麼好,都捨不得責備我。」
「不,你誤會了,是真的沒什麼,換了任何人,我都是一樣不責備的。」
「可是上一回永漢遲了兩分鐘,你就數落了他呢。」
「他是我很熟的朋友,那不一樣。」
舒芊環的臉蛋更紅了。「果然不一樣嗎?你對我如此另眼相待,會讓我很不好意思的。」
莊品翰的表情更僵了。「不,你真的想太多了,我對你並沒有另眼相待。」
舒芊環感動地望著他,用著無辜的眼神和真誠的語氣說道:「品翰你真好,為了不讓我愧疚,總是這樣盡心安慰我。」
「……」莊品翰一張臉黑了。
在一旁的江庭芳還真是傻眼了,她來回看著兩人,很好奇接下來會如何發展。
一陣沉默後,莊品翰轉移了話題。
「請問你今天來有什麼事?」他強忍著不發作,維持禮貌。
「是我爸爸要我來的,他說你是個很有想法又能幹的人才,但他知道創業維艱,所以要你放心,你就全力發展,他會在金錢上資助你的。」
聽到這裡,江庭芳眼神亮了下,心中恍悟,原來他說舒小姐的爸爸是他的恩人,是這個意思啊。
莊品翰正色道:「感謝舒董事長的伯樂之恩,請轉告他,我絕對不會讓他失望的。」
話才說完,就見舒芊環又害羞了,甚至還眼神閃躲,彷彿莊品翰有某種曖昧的暗示。
江庭芳睜大眼好奇地看著她,再看回莊品翰,只見他緊閉唇瓣,臉色僵硬。
舒芊環看了他一眼,這一眼有說不盡的尷尬和羞澀。「你……唉,你別想太多,好好工作,我……我明白的,我……我走了。」
她匆匆起身,離開時居然像是逃亡似的,步伐踉蹌,看起來很狼狽,連咖啡都來不及喝。
江庭芳十分錯愕,從頭到尾她都沒機會說一句話,目送著舒芊環離去後,她怔怔地回過頭,疑惑地盯著莊品翰。
許久之後,她忍不住問一句。「你真的不喜歡她?」
她不問還好,這一問立刻意來莊品翰抓狂的目光,嚇得她縮著脖子。
原以為他會火山爆發,誰知他只是瞪著她好一會兒,最後卻像鬥敗的公雞垂下臉,用手揉著眉心,深深歎了口氣,很無奈的說:「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一點都不喜歡她,但我不能得罪她,因為她父親是我們公司最大的投資商,絕不能在這時候撕破臉。」
江庭芳很訝異,這個一臉冷酷淡漠,彷彿任何事都不看在眼中,總是很沈穩的男人,居然也會有這麼懊惱、無奈的時候,就像一隻高傲的獵鷹被人掐住翅膀似的。
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莊品翰,原來他也有煩惱,也會歎氣,而他憂鬱的模樣無端勾起她的憐惜,讓她一顆戒備的心稍稍軟化了些。
她以前曾聽某個長輩說過,男人的落寞和脆弱會勾起女人的母性,尤其是長得帥的男人,若是帶著憂鬱的氣質,更容易成為女人的魔障,讓女人興起為他擋風遮雨,捨我其誰的志向。
她現在就有這種感覺,若非自己是個見過世面、防護罩強大的女人,不然還真會掉入這種拿出母愛,為男人犧牲奉獻的魔障裡。
回想莊品翰的顧忌,再加上舒芊環的態度和表情,她突然明白,莊品翰為何會怕這個女人了。
舒芊環若不是一個花癡,就是一個心機深沉的高手,她不說喜歡你,卻裝得好像是你喜歡她,但又不跟你正面對決,讓你的刀槍無從下手,無法對她說你不喜歡她,因為她從來沒說過喜歡你。
如果不是因為她相信莊品翰,不然也會被舒芊環騙了,以為莊品翰暗戀人家呢。
偏偏舒芊環的爸爸是莊品翰的恩人,她嘴上說要莊品翰好好工作,不要想太多,事實上,她是在提醒莊品翰,別忘記我爸爸是你的恩人。
用這種心機來糾纏男人,她若是莊品翰,八成也會頭痛欲裂了,就像她當年躲楚建霖的感覺,她懂。
以往遇到別人有難,她都會強出頭,不過這幾年她改了,自從在自己的喪禮上瞭解到她做人很失敗之後,她便下定決心要改變,重新學習人際關係,學習謙卑,凡事不再堅持己見,只堅持信念,適當出頭,卻絕不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