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著她從不騙人的坦蕩神色,無來由的憤怒驀地消弭無蹤。
"什麼事?"他居然還信了
"嗯?我找他親自唱一次西玄求愛曲給我聽啊。"
"什麼?"
他若有所思道;"他是怎麼聽出感情的?方纔我一路走著自唱,似乎缺了什麼……難道是沒有面對面?不如我唱給你聽試試?"
"……什麼?"陰沉的面容瞬間僵住。
徐直有實驗能做絕不會放過,她包紮道一般就興致勃勃地放手,默數著拍子看著他,大方高唱著;"我有寬口的臂彎,兒郎啊,你願不願意靠著我?我有豐盈的圓乳,兒郎啊,你願不願意摸?我有足夠的腿力讓你快活,床浪千百搖蕩難分捨……"她的歌聲清冷空靈,猶如月色的冰涼看,沁人心扉。
"阿武,如何?"
"……"周文武的瞳仁微微擴張,直直凝視著她。 徐直眉間微惑,有點不耐。"你也覺得有不對勁吧?"
"……哪來的不對勁?"他的聲音沙啞。"徐直,你……你對我唱求愛曲,為什麼不在我奪位之前唱?"若然在那之前……
"那時倒還沒有想過,雲卿一說,我才注意到。照說西玄求愛曲人人唱來都應該相同,為什麼他聽得出求愛曲裡有無感情?有了感情才能唱的好嗎?阿武,你覺得我歌聲裡有感情嗎?"一盆冷水驀地潑了下來,他緩緩地鬆了力道,道;"……原來……是拿我當實驗啊……哈,徐直,我還當你愛上我了呢。"徐直聞言,奇怪地看他一眼,道;"周文武,你瘋到傻了嗎?我怎會去愛一個愛上我妹妹,且日日夜夜想著她的身的男人呢。"他那頭全然的沉寂。
半掩的窗口送來黑暗裡的清風,燭火搖搖晃晃,在他面上造成深淺不一的陰影,片刻後,他低低笑著;"是啊……是啊……徐達啊……你說的對極了,我想她想的不得了,想到我午夜夢迴與她銷魂千百次都還不夠,就連眼下只要把你幻想成她,我也是滿心激盪不能自己,再也不會像那一夜……"他猛地伸出手,突兀地將徐直扯上床。
徐直沒料到他的舉動,一整個重心不穩,失控地跌進床褥間。
他立即翻身壓了上去,要扯下她的衣帶。他暴戾地說道;"你瞧,徐直雖是個廢物,但至少她的身子令人垂涎,總算是有了個用處,我只要將你想成她,便能委屈自己睡你!徐直,留在西玄的,怎會是你?你怎麼,不死了算了?"他咬牙切齒,眼睫一抬,手下動作倏然停止。
徐直雙臂抱著頭,廣袖層層滑到洗白的肘部,動也沒有動。
他僵在那裡,眼瞳裡的火光一點一滴地熄去,瘋狂地理智冷靜下來,慢慢的自她柔軟的嬌軀退開,赤紅地眼眸撇開,過了一會兒,他突地低笑一聲;"徐直,你滾,不要在半夜來招惹我,下次我就真……把你當徐達,那真是抬舉你了。"室內安安靜靜,她沒有反應。
他將目光轉了回來。"徐直?"他警覺的喚著。
"……沒事,只是被拋地有些暈。"徐直徐緩地放下藕臂,美目瞟他一眼,撐起身子的動作在周文武眼裡有些異常緩慢,令他懷疑她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偏她神色又無比正常,甚至沒有半點懼意。
她慢條斯理道;"周文武,男歡女愛是人之本能,理所當然,不過你的幻想力也真是豐富,竟能拿我充徐達來滿足你的性慾。這點我跟你不一樣,我務實,你要能挑動我這方面的性慾,那男歡女愛水到渠成。在我眼裡,與我歡愛的就是周文武此人。所以,下一回不要動手動腳,直接說,我給你機會就是。我的腦子很珍貴,要傷到了,是個你也賠不起。"
他定定凝視著她,忽的放聲大笑。"這不是徐直嗎?先前我還懷疑那個高傲地徐直是不是給個假貨換了。你還真是徐直啊!"一頓,他忽道;"你不是說你不會愛我嗎?"
她依舊是慢動作地下了床,答道;"不是屬於同樣的東西不能歸在同一處。感情跟性慾是不一樣的,一個是可選擇性的,一個是本能,阿武,你恨我入骨是不?"
他沉默一會兒,也不知是為什麼而沉默;而後,他輕笑道;"你若是我,豈能不恨?"
她尋思片刻,又盯著他憤怒的黑眸問道;"恨到詛咒我去死,有這麼深的恨意?"他咧嘴一笑,表情溫柔,語氣也是溫煦,但說出來的話字字無比惡毒。
"對,我就是日日夜夜詛咒你,憑什麼袁圖那賊廝說我半生淒涼,連個墓也要不起,偏你就是西玄無上的榮耀,徐直之名還能流傳後世,這算什麼?徐直我到死的那一刻,也不會停止詛咒你!我巴不得離開西玄的是你,而非徐達!"想難得的認認真真地傾聽,最後嗯了一聲。"原來你如此恨我,恨不得我來世再也不做西玄人嗎?"周文武快意笑道;"衷心所願。"
這樣的衷心所願對西玄人來說,是最可怕的詛咒,沒有深仇大恨,那真是不會輕易脫口而出的。徐直詳詳細細看著他的眼神,他的眼神複雜到她一時讀不透,但確實裡頭有滿滿的怨恨,以致哪怕此刻他面皮的溫柔地笑著,卻絲毫沒有周文晟予人的如達春風之感。
她沉吟道;"難怪在牢裡那日,不管我站在哪,你那狠毒的眼神始終落在我面上,那時我還納悶,你這時幾日不見人,居然捨不得將目光抽離我臉上,事後我反反覆覆想過,想起一族的風俗民情,那裡的人將死前,如能將一個人看的久些,雙瞳映下記憶,跟著靈魂轉世,說不得來世能將那人再認出來。如今我方恍然大悟,你竟恨我道來世還想報仇?要是陛下去探你最後一面,你豈不是要把他瞪出兩個窟窿來?知這風俗民情的人不多,原來你母妃是那一族的人嗎?"
"徐直,我恨你,你竟如此高興嗎?"他嘶啞道。
突然間,徐直執起他的雙手,向來冰冷的眼神燃著親熱與喜悅。
"你的恨意我很……"她搜尋者貼切的形容。"我很歡喜。"
"……什麼?"他就說,那個高傲地徐直被個假貨換了吧?!
"阿武,你刻骨銘心的恨意我已感受到,來世不當西玄人,這多麼可怕的詛咒啊,對周文晟業恩師如此麼?"她真切的說道。
他回過神,冷笑;"你擔心他?我就也要日日夜夜詛咒他……"他臉色猙獰起來。
"好!他我不能保證,我卻可保證我來世不當西玄人,你可滿意了?"一臉的猙獰瞬間僵凝。
徐直凝視著他,語氣和氣得不得了;"你恨不得生啖我與周文晟的血肉,非看我與他的悲慘結局不能瞑目?"
"……是,我非要看不可!"他又回過神,但終究沒有自她的柔荑下抽出手。
他再度冷笑;"哪怕你想將求愛曲唱與他聽,他也不可能接受。要怪就怪那一晚撞見你的並非是周文晟,你想搶下皇后之位還真是路迢遙……"她烏瞳熠熠生輝,像是滿天星輝都落入她的眼眸裡,讓他一時看定了眼。她爽快應道;"好啊,我允諾絕不對他唱求愛曲,絕不搶皇后之位……這些小事我不記得以前曾做過,以後也絕不會做。周文武,你必定要繼續保持你的恨意。"
"……徐直,你受驚過度了麼?"找大夫了嗎?
徐直渾然不介意他異樣的眼神,笑道;"周文武,你又這個心很好,我極是喜歡,我敢擔保在你有生之年,必會看見我的結局。"
"什麼?"
"但,你得努力活下去,連周文晟的結局也得看完。說到底,最後拼的還是誰活得久,是不?"她又自說自話起來;"你也不像短命相,只要不瘋癲自找死路,那如先皇那樣活到西玄年命的極限是有很大機會的。"
"……"他已經連"什麼"都懶得說了。他從來就沒有跟上徐直的思緒過,現在他只想知道,這假貨是哪來的?近十年來他跟徐直就是京師最不熟的熟人,以致他漸漸地不瞭解她了嗎……還是,這根本就是徐直的本性,只是他一直無緣見到?
徐直又道;"我的墓快建好了,阿武,你既如此很周文晟,你就仔仔細細地看,看到周文晟身為皇帝的結局吧。"
"……皇帝的結局?"
"既然你懷疑他根本不是仁德之君,那你就看到最後,然後想辦法送我進我的墓裡,我可允你……允你什麼好呢?只要你肯留到最後,我必也會保住你,讓你葬在西玄土地上,來世我已非西玄人,你定看不見我這個討人厭的人,你的日子或許會過的愉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