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陪在朕的身邊?」
「……我不要回宮。」她渴望兩個人長相廝守,可是他能給的,和她想要的,完全不同。
她太貪心,太自私,只想顧全自己的想法,不願意為他受委屈。
「可是,朕要你。」
「你想我,可以來見我,我就待在這裡。」
「可你現在將朕擋在門外,朕不知道你的心裡到底有沒有朕。」
「可是,門一開,你一定會帶我回宮。」
「你不信朕?」
阮招喜沒有回答,不想說,她不相信的是自己。
她的意志力沒有想像中堅強,沒有辦法完全抗拒他,愈是看見他,她會愈思念他……說什麼他想她時再來,根本都是騙人的話,她只是想要遠遠逃離他,偏又放不下。
就這樣僵持了許久,門外終於不再有聲響,她也不再開口。
又過了一會,她想他應該已經走了,明明應該鬆一口氣,可是她的心卻好痛。
恐怕就連她也搞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了。她不想回宮,可是又希望他可以多哄她一會……她想放棄又企圖擁有的矛盾情緒,快要把她撕裂,一半跟著他走,一半在外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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紛鬧的夜在降下大雪之後開始寂靜,街上人潮不再,就連燈火看來都迷離許多,貼在門板上的阮招喜感到一陣寒意,搓了搓雙臂,點起燭火,回身時,卻從門縫瞥見那抹偉岸的身影還守在門外。
她下意識地開了門,瞪著身上的墨黑長袍已沾滿雪的男人,就連他的發、他的臉也都沾著雪水。
在狂獗風雪中,他昂立閉目,身影孤單。
「……你幹麼站在這裡?」她一出聲,聲音就破碎了。
「朕在等你。」青羽驀地張眼,烏瞳噙笑睇著她。
「你幹麼穿黑衣袍啊!」她抿嘴,淚水狂掉,又氣又心疼,快步走向他,用手拍落他身上的雪堆。
街上燈火已滅,月光晦暗,一身黑的他,只能和地上的影子成雙,一起融進夜色裡,若不是她不小心看見他,難道他想整夜站在這兒嗎?
「朕與你相遇時,正是穿這衣袍。」青羽輕抓起她的手,暖著她。「你穿這樣太單薄了。」
「你幹麼當皇上?」她吼,也不知道究竟該氣誰。「只要你不是皇上,我就可以和你長相廝守,就算你只是一般的凡夫俗子、販夫走卒都好!」
「……招喜,對不起。」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又不是你的錯……」
拿喬的是她,任性的也是她。
她出宮,他便追來,竟還猜得中她就在震天樓,要說他完全沒把她放在心上,怎麼可能?
那麼,這樣就夠了吧。看著他幾乎是懇求的表情,她真的無法再狠心離開。
「招喜,伴著朕,別讓朕孤單。」
「……我認了。」
為了他,她就受苦吧。
第10章(1)
是夜,阮招喜被迎接回宮。
拂月殿內,兩人交頸入睡,恩愛不分離,直到月餘之後梨壺殿修繕完畢,她才正式入主梨壺殿。
應阮招喜的要求,這裡沒有奢華擺設,所需用品實用鞏固即可,所以只有門面稍微修整,裡外掃除乾淨罷了。
「好了,你回去吧。」
「朕才踏進你的梨壺殿,你就要趕朕走?」青羽很不滿。「朕連寢殿都還沒進去,你就這麼急?」
梨壺殿殿口是梅林心徑,右手邊是他們以往聚會的亭子,正前方則是寢殿偏門,往左走則是主殿。
現在,他已經被推到主殿殿口。
「不是,今兒個不是你行房的日子,你還是回去吧。」既然她已經決定在後宮生活,便希望她的生活可以低調一些,不求他過分寵愛,引起其他嬪妃不滿,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見她心意已決,青羽不禁歎口氣。「就算不是,朕也能待在你身邊,不是嗎?」
「總是不妥。」
「招喜!」他抓住她不斷推他的雙手。「照這說法,朕要你回後宮,豈不是苦了自己?」
「……這是宮規。」她還能如何?難道這些事他都沒想過嗎?一旦回宮後,他倆的生活必定無法和往常一樣朝夕相處,她早預料到了。
「朕可以改了規矩。」
「千萬不要!」
「為何?」
「因為我不想成為魅惑君心的妖姬。」她無奈地抿唇。「皇上,你也該知道歷史中有不少後宮擾政之事,所以請你千萬別害我。」
聞言,青羽啼笑皆非地揉了揉她的頭。「那麼,朕可以與你相約三更見嗎?」
「三更?」
「就如往常,朕差人備上一桌夜宵,在亭內相見?」他指向穿廊外的亭子。
阮招喜想了下,勾彎唇角。「好啊。」
「那你早點歇息。」
「好。」將他送到殿前,她瞥見守在殿口的幾個太監,不禁歎了口氣。
「皇上,可不可以請他們一併退下?天氣很冷,別要他們在我殿前守夜,會著涼的。」
她知道他這麼做是想保護她,但太光明正大的保護,有時反倒是種傷害。
青羽自然清楚她的想法,只是他這麼安排,自有他的打算。
「好吧,退下。」手一擺,幾個太監隨即領命退下,接著他又轉向阮招喜,「不許亂跑,也不許到處串門子,其他嬪妃上門也無需接待。」
「是是是。」她應得漫不經心。
跑?她能跑去哪?既然都回來了,是好是壞她都心甘情願。還需要跑?至於串門子?哈,她肯定會嘗到閉門羹,所以沒興趣自討苦吃,她想,後宮嬪妃也沒有人會再想理她吧。
送走青羽後,她踏進亭內,環顧四周,就見殿內園林不再像以往一般雜亂無章,而是修剪灑掃得令人耳目一新,但是缺了個人,就是少了那麼點味道。
可,這是她自找的,不是嗎?是她自願被囚,因為這裡有他。
「娘娘,降雪了,還是回殿內吧。」貼身宮女春蓮軟聲勸道。
阮招喜回神,才想起自己身邊多了不少宮女相伴。「你們都回去歇息吧,我想在這裡待會。」她淺勾笑說。
「不如,讓春蓮差人備上一壺溫茶?」春蓮軟聲問。
「也好。」
於是春蓮差人去備茶水,自己人就守在主子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
不一會——
「娘娘,芙蓉殿淑妃想探訪娘娘。」另一名宮女小步來到亭前稟報。
「淑妃?」阮招喜揚眉,想起青羽曾告訴她淑妃有異……「快去請她入殿。」
既然她有異,就讓她探探虛實,說不準可以找到破綻,替他解勞。
「可是娘娘,皇上有旨,嬪妃上門,無需接待。」春蓮忙道。
「無妨。」阮招喜擺了擺手,示意宮女趕緊迎接,她也起身走到亭前等候。
沒多久,淑妃人未到,她倒是先聞見一股幽香。
那是相當濃艷的香氣,彷彿會蝕骨銷魂般的醉人野香。
不遠處,淑妃一身大紅交領窄身宮服,如火般而來,艷麗的容顏很是搶眼,只見她婷裊地來到前,微服了服身。
「見過錢妃。」
「別折煞我了,娘娘。」阮招喜趕緊上前將她拉起。「娘娘還是喚我一聲招喜,我比較習慣。」
如此貼近的距離,香氣像是有生命般在她身邊打轉,教阮招喜閃神了下。
「這麼喚你,可好?」淑妃淺笑,風情萬種,就連高髻上的金步搖也微顫生光。
「自然好。」阮招喜連連回神,趕緊牽著她進亭內。「外頭降雪,怎麼不見宮女替娘娘打傘?」
「本宮喜歡在雪中漫步。」她揚笑,看著守在亭外的宮女。「怎麼,本宮在這兒似乎不受歡迎,還被人監看著呢!」
「沒這回事。」阮招喜笑著擺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春蓮猶豫了下,率領宮女退離,可也偷偷離開梨壺殿,差人向皇上通報。
淑妃優雅地在亭內坐下,拉著不知道要坐哪的阮招喜到身旁落坐。「坐在本宮的身旁就好。」
「娘娘身上的香氣真濃,我覺得頭有點暈呢。」這香氣怎會如此濃烈?
「你說這個嗎?」淑妃從寬袖中抖出一顆鎏金手球。
見狀,阮招喜臉色微變,直覺聯想到麗妃亦死於毒香血砂之下,但又覺得古怪。如果這手球裡有毒,淑妃怎可能佩戴在身上?
這麼想,她便放寬了心。
「娘娘怎會有這手球?」
「這是先前皇后娘娘賞給本宮的,說她膩了,不要了。」
「喔?」阮招喜想了下,瞧見擱在桌面上的鎏金手球上頭有處凹痕,不禁輕呀了聲。這八成是皇后拿來砸她的那顆。
難道說,皇后想避嫌,所以才將手球轉贈給淑妃?
要是如此,淑妃又何來疑處?
「皇上很喜歡這抹香氣呢,以往他寵幸本宮時,老誇這味兒好。」
正忖著,聽聞淑妃這麼說,阮招喜唇角的笑霎時僵硬,長睫微垂,無話應對。
「那時還是你牽的線,你可還記得?」
「……是啊。」是她自個兒收賄,替皇上欽點淑妃,如今坐在這兒聽惱人往事,還真是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