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來若真的湧進一波波淘金客,會不會對村子帶來任何麻煩?」若妮比較關心這一點。
霍斯微微一笑。「他們想來就讓他們來好了,說不定可以順便幫我們把路打通。雖然我們在山裡可以自給自足,終究有一條聯外道路還是比較方便的。」
「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她鬆了口氣。「不知道方不方便讓我親自去那些山道裡看看?」
「當然可以,不過那座山並不在附近,距離村子大約還有兩天的腳程吧!」霍靳說。
「兩天?」她哀叫。天哪!她好不容易才來到一個有人煙的地方,竟然還要再走兩天才能去看那個什麼鬼地道嗎?
她的反應讓兩個男人都笑了起來。辛開陽的煙屁股一翹,又伸手捏捏她後頸。若妮也再度發現自己莫名其妙臉紅了。
「其實,你們現在就算走過去也是白走一趟,那些山道早就在上個月崩塌了。」霍斯挑了下眉。
「什麼!」若妮今天的第二個驚嚇。
霍斯看辛開陽一眼,繼續道:「四個月前那場地震,讓整個山道的結構搖搖欲墜,上個月我們去打獵的時候,才經過附近,就正好看到整片山頭塌了下去,想來是裡面幾百年的橫樑再也支撐不住了。我想即使是找專業的採礦公司來挖,只怕也要花上好幾年吧。」
「噢……」真令人失望。
辛開陽笑謔的眼神讓她雙頰一紅。
「我當然沒有預期真能找到什麼失落的寶藏,只是,這麼瑰麗的傳說,一旦煙消雲散,難免會有失落感。」
「是,是。」辛開陽舉手投降。
「如果你仍然想過去看看,明天可以讓開陽帶你去,以他的『腳程』,應該半天就到了吧!今天晚上兩位可以住在我家,不要客氣。」霍斯道。
「既然如此,那就謝謝你了。」
若妮歎了口氣,先走出議事處,給那兩個男人一點時間敘敘舊。
這樣也好,起碼任務完成了一半,再過不久,他們就可以回家了。這幾天的經歷,說來驚險萬分,卻又有著說不出的滋味。
回到文明世界之後,代表她也要和辛開陽分道揚鑣了……
「若妮。若妮。」一位老嫗突然走過來,衝著她笑。
「嗨,你好。」若妮友善地笑回去。
老嫗用菲律賓話嘰哩咕嚕說了一串,她歉然搖搖頭,告訴她:「對不起,我聽不懂。」
老嫗停下來,看看議事處的門口,再指指她。「若妮。開陽?」
「對,我是若妮,裡面那個男人叫開陽。」
「若妮,開陽的,女孩?」老嫗用零零落落的英文單字說。
轟!她的臉爆紅。
「不是!我不是、絕對不是、肯定不是——」有那麼肯定嗎?她想起昨天在瀑布裡的「偶發事件」。「咳……『大部分』不是辛開陽的女孩!」
「噢。」老嫗露出失望的神色,突然拉著她走向路旁,指著一座隱匿在林子裡的木屋。「開陽。家。」
「什麼?」若妮一愕。
「開陽,媽媽,家。」老嫗在身前比一個懷孕的形狀。
「等一下,」她連忙握著老嫗的手臂,「你是說,開陽的媽媽曾經住在那裡?」
「開陽。哇哇哇。家。」老嫗比一個肚子消下去的手勢。
「你是說,開陽是在那間屋子裡出生的?」若妮大吃一驚。
她之前問過他是哪裡人,他回答他是法國人,既然如此,他怎麼可能是在這裡出生的?
可是他確實對這座山林有著不比尋常的熟悉,而且他的菲律賓語極端流利,霍斯對他的神態也像對待老朋友一般……
或者他是在這片山林出生,然後移居到法國去?既然如此,她之前問他的時候,他為什麼不說呢?
木匠。游手好閒的無業遊民。用槍高手。性感海盜。叢林求生專家。這個男人有如此多的面向,每一個面向都是他,每一個面向也都不是他。
若妮的眼前一堆問號。他的身邊為什麼充滿這麼多謎團?如今,不只他異於常人的身手極為古怪,連他的來歷都彷彿謎一般。
第七章
「所以,那裡真的沒有什麼寶藏了?」老夫人放下白瓷茶杯,看著孫女問。
「山下寶藏本來就只是一個傳說而已,奶奶也沒有期望能真正找到它吧?」若妮啜完一口茶,也將瓷杯放下。
她的眼睛看似不經心地瞄向某一扇長窗。
「開陽寶貝還沒有回來,我剛才用望遠鏡偷窺過了。」老夫人笑咪咪地道。
「奶奶,我又沒有在看他!我只是眼睛四處轉一下而已。」若妮像被電流刺激的老鼠,立刻有反應。「還有,請你不要再用望遠鏡偷窺別人了,要是被其他左鄰右舍知道,那多難堪啊!」
「所以我能大膽地說,你們兩人在山裡的那段期間,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嗎?」老夫人像狩獵的貓,緊盯著她的獵物。
「當然……大部分沒有。」
「當然大部分沒有?」老夫人的眉迅速飛高。
若妮決定不和她父親的娘討論自己的性生活。
「奶奶,我累了,我想回房午睡一下,請您自己慢用。」她尊貴地起身,有如女王一般,高雅大方地踩向樓梯。
格格的笑聲一路追著她上樓。
「真是的……」
回到房間,她趴在窗台上,對著遠方那棟小樓咕噥。
辛開陽失蹤了。
嚴格說來,不能算失蹤,他只是一送她進家門就離開了,之後兩個星期音訊全無。畢竟她又不是他的誰,他們只是共同有過一段叢林歷險,這不代表什麼,他當然可以高興上哪兒去就上哪兒去,沒有義務向她——或她們家任何人——交代他的行蹤。
那麼,心裡為什麼會感到惆悵呢?
她快要回紐約去了,他是不是來得及在她離開前趕回來?
再兩個星期過去,若妮回紐約的日子不可避免地到來。
她終於不再掩飾自己的悵然。
離開的那天清晨,她來到他的住處。小樓的大門緊閉,庭樹儼然,以前常掛在枝頭的鳥籠一直不曾再出現。
小樓的主人始終沒有回來。
或許這是最好的結局,她告訴自己。
她幾乎不認識他,連他多大年紀、做何種營生、從哪兒來都搞不清楚;是,他們曾經有過一次激情的分享,但也不是說她真的和他上過床之類的。
或許花了這麼多時間還弄她不上手,他終於厭倦了。也或許他在某個地方有三個老婆十七個孩子和兩台破車。
總之,他走了。沒有留下任何訊息。沒有留下任何承諾。
她總算有一段可能進一步發展成「感情」的東西,在來得及變味之前就結束,這或許是它最美好的地方。
這樣就夠了。
那天下午,老夫人親自送孫女到機場。
在機場大廳告別時,若妮緊緊擁抱著祖母。
在她的成長過程裡,奶奶幾乎都跟爺爺在世界各地跑,他們其實沒有太多時間相處。直到來菲律賓之後,兩個人才真正體驗到祖孫情深的天倫之樂。
「奶奶,真希望我能多留一段時間陪陪你。」她輕聲說。
「我明白,小女孩,你在紐約也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一輩子陪奶奶住在這裡。」老夫人輕拍她的手。「你奶奶已經是個老江湖,自己照顧自己很久了。」
「爹地後天會到,我們中間只隔兩天而已!」若妮緊緊牽著祖母的手。「奶奶,拜託你慎重考慮跟他一起回美國的事。」
老夫人歎了口氣。「我答應你會好好想一想的,若妮寶貝,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老是和自己過不去。」
「再見。」
上了機,坐在頭等艙裡,若妮望著窗外的景致。
幾個月前,同樣在這個機場裡,當時的她只覺得人生悲慘無比。如今,經歷過這許多事,甚至幾次生死交關,她在其中重新找到了面對人生的勇氣。
只除了心頭那一抹微疼的惆悵。
「各位旅客,歡迎搭乘西北航空……」機長開始做起飛前的提醒。
現在是淡季,整個頭等艙只有三名客人。幸好她的旁邊是空著的,她現在沒心情應付一個一路攀談的陌生人。
坐在她前面的男人,發現背後是個單身美女,回過頭熱誠地向她伸出手。
「你好,我是傑克·雷德,你也要到美國去嗎?」男人獻慇勤。
她微微一笑,乾脆假裝自己聽不懂英文,快速講幾句法文,然後拿起座椅背袋的雜誌專心地讀著。
不一會兒,她身旁的座椅一沉,飛機也在同一時間開始啟動。
若妮擺出一臉不耐煩的神情,堅定地投向旁邊那個不識相的——
「嗨。」辛開陽懶洋洋地伸一伸長腿。
她張開嘴。
「你——」她回頭看看機門,再看看他。「可是——」兩個空姐示意他們扣好安全帶。「我以為你——」她的唇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我也很高興看見你,甜心。」
辛開陽乾脆吻住她。
啊。她嘗到他熟悉的味道。
真的是他!他就坐這裡!坐在她的旁邊!所有訝異變成驚喜,驚喜變成笑意,笑意迅速變成熱情!瞳孔四周深深地泛著藍,蓋都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