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若妮用力喘兩口氣。
好爽!
麥特已經有他自己的生活了,她也有了自己的旅途要走,他們兩個人早就是不相干的平行線,她要為那個爛男人浪費生命傷心到什麼時候?
辛開陽戲譫地看著她,她定定望回去。
然後,她突然漾出一絲微笑,微笑變成大笑,大笑變成狂笑。不一會兒,一道低沉的笑聲也加入她的陣容裡。
最後,她仰著頭深深地吸一口氣,整個山林的清新衝去了最後一絲郁氣。
「感覺不錯吧?」他笑吟吟地問。
「感覺很好!」
火焰輝映著她瞳孔旁澄藍的光影,晶亮流轉,最後落入他帶笑的眼眸裡。
她舒服地長歎一聲,坐回營火旁,過去幾個月來的鬱悶彷彿冬雪遇到太陽,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第五章
一隻大掌突然摀住她的唇,若妮立時驚醒!
「早。」一張上下顛倒的男性臉龐出現在她眼前。
大清早的,照理說,她應該感到害怕。他們孤男寡女處在一個原始叢林裡,他又老是開那些垂涎她的笑話,可她就算硬擠都擠不出一絲絲怕他的感覺。她只是不懂,他幹嘛七早八早吵醒她?
「妞兒,你睡眼惺忪的美態真是誘人……」
噢!馬上被報復了。辛開陽抽回被她咬一口的手,齜牙咧嘴地拚命甩。
「你要幹嘛?」她翻身坐起來,用來當被子的外套拉到肩膀上。
從他身旁看出去,天空濛蒙亮而已,頂多剛過黎明時分。
「走吧。」辛開陽不由分說將她拉出帳篷。
「什、什麼?走去哪裡?」若妮跌跌撞撞地跟上他的腳步。
他二話不說,只是一手反扣著她,往營地後方的陡勢開始往上爬。
若妮七手八腳扣好卡其衫的扣子,邊跳邊把腳後跟踩一半的登山鞋穿好,努力讓昏脹的腦袋清醒過來。
被他拖著走了一小段距離,她越發覺不對勁。他的「走吧」竟然不是帶她去某個地方看看而已,而是就這樣離開營區了!
「慢著慢著,我們那堆裝備呢?還有我的帳篷!」她忙亂中回頭一看。
「一頂十幾塊美金的爛帆布而已,大賣場裡一堆,等我們回去之後,你喜歡多少我都買給你。」辛開陽沒有回頭,語氣仍然輕鬆無比。
基本上這男人完全不知道「緊張」兩個字怎麼寫,所以即使他表現得從容不迫,也不表示情況都那麼輕鬆,若妮已經越來越瞭解他。
她只知道,辛開陽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在黎明時分拉起她就跑。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她沒有浪費時間,立刻調整腳步跟上他的速度。
「沒事,幾頭狗在附近亂嗅而已。」對於她的上道,辛開陽給她一個讚賞的眼神。
他選的路線是一片又陡又滑的上坡路,因為露水加濕氣的緣故,每一步踩下去都會陷入土裡幾寸。她極為艱辛地拔腿苦行,努力與地心引力對抗。
「狗……是、是野狗嗎?還是……」
她的氣息不太穩。血糖過低迅速在她身上引發反應,她的額角冒出冷汗,雙手顫抖,腹部泛起一陣陣反胃感,半個小時後她開始嚴重地喘息,最後簡直是手腳並用才能勉強跟上他的腳步。
「忍耐一點,再一小段路就是平地了。」他一路盡量拉扶她,擋開橫七岔八的樹枝為她開道。
「呼……呼……呼……」
她知道自己一定狼狽不堪,衣服已經好幾天沒洗,全身被冷汗浸透,既悶熱又難受。
辛開陽通常會在她體力達到極限之前停下來歇腳,但這次他沒有,所以若妮知道現在不是叫停的時候。
她努力趕上他的步伐,沒有想過要停下來,質疑他的決定。這份全然而奇特的信任感,不知在何時間已經養成了。
突然,撲喇喇的一陣騷動,遠方有一群林鳥被驚動了,接著,「汪汪汪汪汪——」一陣雜亂的犬吠聲隱隱傳過來。
若妮連忙回頭,那個地點距他們紮營處只有五百公尺,相信正在接近之中。
「有……有狗……」她指著後面。有狗就表示有人!
「我剛剛不就這麼說的嗎?」他優閒地回身,將她舉上一小段垂直的陡坡,再一個箭步跳上去。「天下就是有這麼煞風景的人,人家躲到森林裡談情說愛,他們也要來當電燈泡。」
若妮終於生出驚恐的感覺。這群人絕對不懷好意,所以辛開陽才會什麼都來不及收拾,便匆匆拉著她避開。她很想問他知不知道這些人是誰,但是她喘到甚至無法多吐出一個字。
他們實際出發約一個小時而已,她卻覺得自己像走了一輩子。為什麼那個「一小段路」之外的平地還沒到?
後面這段路近乎六十度角,辛開陽走在後面,幾乎是推著頂著她往上爬。若妮突然一個錯腳,膝蓋撞到一塊突出來的岩石,她痛叫一聲,辛開陽警覺地按住她後腰,以免她滑下去。若妮回頭對他感激地笑一下,沒浪費太多時間在呻吟上,忍著痛繼續找下一個落腳點。
那隻大掌突然在她的後腰用力一按,要她停住。
若妮回頭投給他一個疑問的眼神。
「怎……怎麼了……?」他們正貼著一片陡峭的山峰,四周毫無掩護,這個角度對他們極端不利,他們得趕快走才行。
辛開陽看著她氣喘吁吁的模樣,黑眸迅速變換過好幾道光芒。
她看過這個眼神。在她奶奶家。當他打算殺死那群闖入者之時。
辛開陽正在評估他們,或說,她,有沒有辦法在敵人趕上之前,先離開這個地區。
黑眸一定。她清清楚楚地讀出他的思緒——他打算回去對付那群人!
「不要!」她突然抓住他的衣襟大喊。
她不能讓他回頭對付他們!
對方不知道有多少人,而且身上很可能都有武器!一開始他選擇帶著她避開,而不是正面迎戰,必然是因為他沒有十足的把握。
倘若他受傷了怎麼辦?或死了呢?
她想像他身受重傷,倒在某棵樹下氣息奄奄等死的模樣……不,她受不了這個!
「我……我還可以走……我們、我們快走!」她喘著氣大喊。
辛開陽看著她驚恐的眼神,黑眸的殺氣終於斂去。
「你相信我嗎?」
「相信。」
早在他將她吊上那片峭壁之時,不,更早在他闖入奶奶家救了她們之時,她就沒有懷疑過了——她知道自己可以將生命完全地托付給他,他就是這樣的男人。
辛開陽突然動手脫下她的夾克,對她點了下頭。
「爬到我背上。」
若妮怔愣了一秒。
「快!」
她不由自主地照做,兩手緊緊環住他脖子,爬到他背上,雙腳圈住他勁瘦的腰。他反手將夾克繞過她的腋下,將她整個人綁在他的身上。
「準備好了?」他問。
「好了。」
下一秒鐘,他們突然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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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若妮一路尖叫。
她簡直不敢相信!他們真的在「飛」!
他突然騰空竄到比樹蓋更高的半空中,然後落下。
「啊——」她閉著眼睛不敢看。
接著他的腳在樹枝上一點,往下一棵大樹飛過去,眼看就快要撞在樹幹上,腳又一點,兩人騰雲駕霧了幾尺,再落下去。
就這樣此起彼落,辛開陽背著她在半空中「飛」了起來。
她只瞄了一眼下面,眼前便一陣昏眩,整張臉死命地埋進他寬背裡,最後連叫都叫不出來。
老天,超人知道他在地球上還有一個弟弟嗎?
這種事普通人絕對不可能做得到!
不知道他飛躍了多久,只見好幾座山坡,好幾段河谷從他們腳下經過。在日頭爬過中天之後,辛開陽終於停了下來。
到了?
若妮雙腳發軟地從他背上滑下來。這種感覺比雲霄飛車加飛機遇到亂流的組合更恐怖!
「你還好吧?」辛開陽笑吟吟地撈住她,免得她坐在爛泥巴裡。他的輕功雖然不是同伴裡最好的一個,可是也沒有恐怖到這種程度吧?
「多、多、多久了?」她第一次知道自己會「暈人」。
他優閒地瞥一眼腕表,「六個小時而已。」
「而、而已?」她的眼光已經擠不出殺傷力。
總算一切稍微值得了,他們竟然來到一個有人煙的地方。
她在他的攙扶下,軟著腳站起來,回首打量這個臨時聚落。
稱它為「臨時聚落」,是因為她並沒有看到任何可供人居住的房子。
這只是一塊開闊的空地,中間鋪著黃上路,路的兩邊各有一個搭棚子的小攤販,左邊是賣熱食的麵攤,右邊是賣水果和涼茶的飲料攤。兩邊的攤子都坐了一、兩桌客人,人數加一加不到十個。
現場的環境說有多簡陋就有多簡陋,一切都是最原始的,麵攤子的桌子是用幾塊木板釘起來的,頂上帆布像補破網一樣。所有筷子湯匙全都是自己削的,連爐子都是燒木柴的,更不必提飲食衛生的問題;然而在曠別多日之後,突然見到人煙,若妮還是感動得險些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