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本王也沒有資格打出皇旗?」
齊爭伸手揭下青銅鬼面具,這是他首度在兩軍陣前露出真面目。
只見一張容顏如玉,劍眉斜挑、鳳目凜然,無盡威風又俊美無儔。他高據城頭,狂風揚起他身後的血色披風,襯著一身金甲,宛如臨風玉樹。
這個景象對李友合而言,實在是太震撼,也太熟悉了。
那個他曾經崇拜,但不喜歡文人,只愛武將,令得他在朝堂黨爭中黯然引退,齊國史上武功最強盛的一代帝王,不正是這個模樣?
「你到底是誰?」
「本王齊爭。」
如果李友合還曾幻想過重掌朝堂,此刻他已完全憤怒、絕望到忘我了。
齊爭跟先皇一個模樣,都只愛武事,完全不在乎他滿腹學識,不顧念他一腔忠誠?
以前他被排擠時,先皇不曾維護他,現在齊爭更當面與他對沖,他就這麼不得見於皇室?
忽地,一股孽氣沖上心頭,在李友合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前,他已經開口喝罵。
「大膽叛賊!竟敢冒充皇室中人,其罪當誅!黃參將,擂鼓,攻城!」
咚咚咚地,戰鼓擊響了。
「愚蠢。」齊爭冷笑一聲,右手高舉。「擊鼓,弓箭手準備!」
「得令。」城頭上,五大兵團錯落有致地佈置起一道防線。
戰爭,一觸即發——
第十章
轟隆一記聲響如雷鳴九霄,連大地都為之震動了起來。
戰馬受驚,四蹄亂踏,幾個馬術不精的騎士被拋落馬下,還沒開戰就先摔了個鼻青臉腫。
「穩住、穩住!」李友合拚命大喊。
但這些兵不是他親手訓練出來的死士,他根本控制不住。
尤其當一陣濃密的黑煙混雜著刺鼻的味道逐漸佈滿天空後,連那些本來神色沉穩的弓兵、步兵、長槍兵也起了騷動。
這些人都在盤龍關駐守過,對於黑油燃燒引發的刺鼻氣味再熟悉不過。
這不是在跟狄國對戰,為何己方營地會出現黑油燃燒的現象?
「大將軍呢?」一個偏將小聲問了句。
偏將自己都想不到,他一時的疑惑卻像在一面平靜的大湖中投入一顆石子,泛起的漣漪牽起無數變化。
瞬間,因周鵬不在,改由李友合統兵的疑惑,在兵士心裡埋下的不安爆炸了。
開始有幾個膽大的將軍驅馬向前,向李友合詢問周鵬的下落。
但周鵬已經被李友合殺了,又如何給得出答案?
李友合只能鎮壓,召來他手下死亡組成的督戰隊,強行制止部隊的喧嘩。
他沒有領兵的經驗,自然不知幾十萬人聚在一起,任何喧嘩就像海上的風暴一樣,不是人力可以壓制的。
當一名督戰隊員的刀子砍下一個小校的腦袋時,城頭上的齊爭低罵一聲。
「白癡!以為讀過幾本兵書就能領軍衝殺?居然陣前斬將,自取滅亡。」他揮揮手,讓人把城門開了,自帶兩萬兵馬迎了出來。
可不能讓愚蠢的李友合將齊國這些精兵給毀了,他還想收攏他們開拔盤龍關,轉戰天下呢!
「李友合,你貪贓枉法、結黨營私、通敵賣國、濫殺軍士,你可知罪?」齊爭手持點鋼槍,遙指著李友合。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李友合一個眼色,讓督戰隊加快速度,將喧嘩壓下。那些死士也不是真正的軍士,哪裡知道好歹,當下便屠殺起軍士。
一個不甘引頸就戮的偏將反擊了一刀,他的武藝比不上督戰隊員,不過十招,便被斬於馬下。但他的舉動卻引起軒然大波。
一個、兩個、三個……無數的軍士開始反擊,原本羅列整齊的方陣瞬間亂成一團。
「李友合,你想殺人滅口嗎?」忽地,一個清冷的聲音遠遠飄來,最後一個字出口的同時,兩個督戰隊員被擊斷心脈,倒地身亡。
一個身影掠過眾人眼前,儲笑夢如鬼魅一樣,突然出現在齊爭身邊。
齊爭本來冷厲的目光一接觸到那抹窈窕的身影後,像海那麼深的溫柔便湧了出來,剎那間,好似春回大地一樣,週遭充滿了一股勃勃生機。
儲笑夢的心一顫,身子似泡入糖蜜裡,甜得讓人迷醉,又膩得教人暈眩。
她情不自禁仰首,對他彎了彎唇角。
那笑容美得像群櫻綻放,滿山遍野的粉紅,撩人心扉。
他拳頭緊握了幾下,若非場地不合宜,他就要跳下戰馬,將她緊擁入懷。
她卻不在乎,小手探過去,握住他持韁的手,毫不掩飾對他的愛戀。
他笑得愈發歡快了。她總是這麼地熱情——當然,只有在行動上,她的言語特別矜持,可能他這輩子都聽不到她說上一句「我愛你」。
不過此起甜言蜜語,他更喜歡她這樣子。
李友合怒哼一聲。「姦夫淫婦。」
聞言,儲笑夢滿臉柔情盡斂,再轉向李友合時,全數化為冰冷。
「李友合,你通敵賣國的證據就在這裡,還敢狡辯?」她將一隻瓦罐,扔在李友合面前。
瓦罐落地破裂,濃稠的黑油噴濺開來。
瞬間,兩方軍士都呆了。一國的串相,位居百官之上,擁有無盡的權勢和名利,這樣的人為何要通敵?難道李友合想做皇帝?
「一罐黑油能證明什麼?」李友合毫不在乎。「早在六年多前,我國和狄國便已結為同盟,今日,我國有賊子叛亂,狄國出於一番仁義,助我武器與兵員,期使我國早日和平,此乃善舉,妖女不知廉恥,豈懂聖人之道?」
一番話落,無數下巴掉地。
哪怕是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的民夫、伙頭軍們也不相信,兩國能夠完全不講利益,就為了「仁義」二字,派軍隊幫人平亂。那些兵員不用吃喝嗎?軍餉誰負責?戰死了,撫恤金哪兒來?
而狄國,很不幸地,在整個中原裡,它便以貧窮出名。因此,狄國會為了一件沒好處的事派兵出擊?除非狄國皇帝的腦袋被雷劈傻了。
但眼下,很明顯,腦子進水的是李友合。
所以當李友合高舉雙手,大聲疾呼:「眾將聽令,合力擒拿賊子,掃平亂軍!」
整整二十萬大軍,除了他那一票穿著督戰隊制服的死亡外,沒一個人妄動。
齊爭冷眼看著他表演,感覺好像在看一出荒謬絕倫的鬧劇。
「夠了,李友合,不要再丟人現眼了。」
李友合終於發現異狀,卻不明白自己一心為國、講究聖人之道,為何會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他錯了嗎?
反而他蓄養的那些死士眼力還好一些,三、四十人策馬過來,擁住他就跑。
「相爺快走!」剩下兩百多名死士,則死死地擋在齊爭的大軍前,不讓他們追擊李友合。
鐵衛統領岳明封喝道:「爾等還執迷不悟,堅持助紂為虐嗎?」
那些死士面不改色。
岳明封還要再勸,齊爭擺擺手。
「這些人都是李友合從民間搜羅來的孤兒,親手養大,只對李友合忠心,不會投降的。」雖然他也很為這批死士可惜,每一個都是能征善戰的好漢子,奈何被李友合教成只會唯命是從的人偶,就算他有心救人,只怕他們也不會珍惜自己的性命。
「岳明封,這些人就交給你了。」齊爭說。
「末將領命。」岳明封高舉軍刀,用力一揮,兩千騎兵將死亡們團團圍住。
齊爭又道:「林躍聽令,命你勸降敵軍,只要他們肯放下武器,前事不究。」
「末將領命。」林躍也點了一隊人馬,執行任務去也。
他對儲笑夢一笑。「可願與我一起追擊李友合?」
她沒有說話,纖腰一扭,翻身上了馬背,與他共乘一騎。
齊爭立刻抱緊她,感受到那熟悉的溫暖和氣味,心頭前所未有的平和,這才發現,自己戀她入了骨血。
她去搜羅通敵者的證據,他心裡很清楚,以她的武功,天底下沒幾個人能傷得了她。
但明白是一回事,壓抑心緒又是另一回事。
他沒辦法不擔心她,日日夜夜、時時刻刻,他就是不停地想著她,想到心裡除了她,再裝不下其他事。
他甚至有了攜她隱遁山林的念頭,而這念頭,與他長久以來的夢想根本是背道而馳。
「笑夢,以後別再隨便離開我身邊了。」他靠近她耳畔,輕聲說著。
「嗯。」她點頭。
他苦笑。「你沒明白。」
她回頭嗔他一眼。「不懂的是你。」
「笑夢,我——」
「再不追,李友合就要跑了。」
她居然比他還要冷靜,難道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快點!」她催他。
齊爭長歎一聲,只得點了兩百親衛,追向李友合逃亡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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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友合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逃跑過。
眼看著護衛死亡一個接一個倒下,他突然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和周鵬、步驚雲組義勇軍,消滅各路諸侯,恢復齊國正統,當時的刀兵之險,比起現在何止強盛百倍,但他從來也沒有落魄逃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