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放憂的眼角餘光注意著他的動作,在瞧見他伸手拿起的布料時,她的臉色一變。
「你又淨挑姑娘家的衣服?」任放憂小臉馬上綠了一半。
「難不成你打算再扮成男人?」丁馴反問道。
「當然。」這個念頭她始終沒有改變過。
「不行。」丁馴輕鬆回絕,態度自然。「我們已經討論過了,如果要繼續『行程』,你就得恢復女裝。」
任放憂紅唇緊閉,雙眼因為憤怒而通紅,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如果要繼續跟在他的身邊查案,她就得答應暫時「偽裝」成他的未婚妻。
貝齒緊緊咬住紅唇,像是想把他碎屍萬段,過了好一會兒,才悶哼一聲。
「隨便你!」她冷哼一聲,情勢比人強,此刻的她,只怕沒有其他的選擇。
她賭氣似的朝他走去,猛地扯下他拿在手中的衣裳,怒眸瞪向布莊老闆。「我需要更衣試穿。」
「呃,好,裡頭請,內人在裡頭,還能幫你梳發……」老闆被人惡狠狠一瞪,趕忙指了方向,只見任放憂像是想把地上踏出個窟窿一般,砰砰的往裡走去。
「姑娘好大的脾氣。」老闆壓低聲音,對著丁馴耳語道。
「是啊。」丁馴頗為認同的點頭。「不過,我就是喜歡她這脾氣。」
老闆的老眸瞪大了些,像是很意外會有人喜歡這般潑辣的姑娘,果然是各花入各眼,喜好皆不同啊。
丁馴在木架上又挑了幾件已經裁製好的女裝,讓她一路上能有替換的衣裳。
突然,內室裡傳來幾聲不雅的低咒,問候的全是丁馴的祖宗八代,當然,丁馴這個主角也沒少罵道,從傻瓜到混球,從王八羔子到殺千刀的……真是精彩極了。
咒罵音量之大,讓老闆想裝作沒聽到都沒辦法,只能尷尬的看著丁馴,誰知後者仍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甚至還滿心期待。
這些日子的相處,讓他能約略摸索出她的個性,她逾是氣憤,表示她逾氣急敗壞,而她的氣急敗壞,只會有一個原因——
就在這時候,任放憂走了出來。
「哇!」布莊老闆率先發出讚歎之聲,這下終於知道,為什麼這個男人甘願受姑娘的氣了。「姑娘真是漂亮。」
他知道她美,但是,不知道會這麼美。
她的一頭緞發被束在腦後,露出一張精緻的臉,換上了粉色衣衫,更彰顯出她的柔美。唯一讓人感到突兀的,大概就是那一雙氣憤得快要噴出火來的美眸。
「就說你該換回姑娘模樣。」丁馴嘖嘖有聲地搖頭歎息,一臉邀功似的對著她笑。「瞧瞧,這不是舒服多了。」
「舒服個頭!」任放憂一開口就破功,這礙手礙腳的長裙,讓他連走路都不自在,哪來的舒服可言。「是誰舒服了?」
「我!」丁馴笑瞇瞇的,看了布莊老闆一眼。「您是不是也覺得舒服不少?」
「是……」布莊老闆才要點頭,就接收到任放憂幾可凍人的目光。「呃,我是說,當然得聽聽姑娘的意見。」
布莊老闆的倒戈,讓她心情稍微好轉,但是一迎上丁馴那好整以暇的表情,她知道自己高興得太早。丁馴一步一步朝她走來,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她,那熾熱的眼神,又讓她想起他在馬背上說的那些話——那些喜歡不喜歡的渾話。
第4章(2)
任放憂力持鎮定,看著那偉岸的胸膛、寬闊的雙肩,愈靠愈近、愈考愈近……
不知為何,感覺腦中有股嗡嗡的聲音在盤旋,讓她陡然間不太能集中神智,甚至連開口說話都有困難,連人帶心都揪了起來。
「憂兒,我未來的妻……」丁馴傾身靠近她,呼吸拂過她前額的發,帶著某種詭異的酥麻感,她渾身閃過不明的顫抖。
明明還記得他說過要她「偽裝」成他的未婚妻,也知道他口中喊的只是虛假的稱謂,但任放憂卻無法自持飛心跳加速,小臉更是不由自主的泛紅。
發現她連耳垂都泛紅,丁馴知道她並不如表面上那般對他無動於衷,他的心情勉強得到平衡。
他回過身,付了銀兩之後,一併帶走剛剛挑中的幾件衣裳,再一次朝著她伸出手。
「我不是豺狼虎豹,我是你未來的『夫君』,所以,把手交給我吧。」丁馴極為緩慢的,充滿暗示的對著她眨了眨眼,黑眸閃爍著光芒。
「我的『夫君』是不會威脅我的。」她壓低聲音,在他的耳邊,憤恨的耳語。
丁馴笑了。
「你真聰明,聽出來了。」他的氣息拂上她燙紅的臉,聞到她身上淡道幾不可聞的香,要不是這麼近,他也無法察覺這香氣。
而現在,他聞到了,便想愈靠愈近,讓屬於她的香,淹沒自己。
那麼近的距離,不只是丁馴被影響了,連任放憂也能感覺他身上那淡淡的、好聞的麝香味,不同於寨裡男人流汗時的惡臭,格外清爽。
這、還不是唯一一個讓她感到不自在的原因。她瞪著他寬厚的掌,考慮著要不要把自己的手放進去。
但,很顯然的,她別無選擇。
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帶著「受死」的想法,終於讓自己伸出手——
小手才伸出,她隨即感覺他的緊握,他的手溫暖的包覆著她,像是再也不打算放開她。
她的心一悸,一向平靜的心裡,有著措手不及的顫動。
她再次確定這個男人的危險,也清楚的明白,這個男人不是她招惹得起的。
他不只是武功不輸她,甚至還能輕易的影響她。於是,她下意識的要抽手,卻不能如願。
「我不會放手的。」丁馴話中有話,指的彷彿不只是現在不鬆手,還有更長遠的以後……
恢復一身女裝,任放憂走到哪兒都引來不少注意,就連挑了客棧裡最隱秘的角落,還是有不少人對她品頭論足。
「現在,我想挖的已經不只你的眼睛,還有一大堆不相關的人。」話畢,任放憂用力的把杯子往桌上一放,頓時嚇到不少因為她的美貌而凝神覷看的人們。
丁馴對於一路上的騷動,也不是一無所覺,他甚至有些後悔自己做出的決定,因為他突然對於挖出別人雙眼,也有了不小的興趣。
「唉,誰教你如此天仙絕色,讓人轉不開眼呢。」丁馴打趣說道。雖說別人的注視讓他有些吃味,但不可否認,連他自己都覺得賞心悅目極了。
「沒想到『天下第一神捕』,竟是如此油腔滑調之人,虧世人傳頌皆說,丁大俠為人正派,行事正直,是姑娘家想托付終身的對象……哼,都是放屁。」任放憂已經一肚子火了,他還來澆油。
「我丁馴的確行事正直,為人正派,但是不是姑娘家想托付終身的對象,就值得商榷了。」丁馴搖頭歎息。「至少,我眼前就有個姑娘,沒把我往眼裡放,視我如蛇蠍啊。」
「你眼前的不是姑娘!」任放憂存心挑釁,下顎挑得老高。
不過,丁馴仍是老神在在,不把她的挑釁當一回事。
「就算不是守在閨中,性情似火,在我看來,你還是個姑娘。」他深刻的五官逼近她的臉,灼熱的氣息燒灼著她,連視線都是火熱的。
正當任放憂打算賞給他一巴掌時,鄰桌卻傳來讓兩人同時一震的對話。
「沒想到黑寨還出了內奸,圖的是什麼呢?」一個男人打了個酒嗝之後開口,呼出的氣息是濃濃的酒氣,想必是喝了不少。
「『那個人』砸重金,叫咱們從四川唐門來到這裡,圖的還能是什麼?當然是大寨主的位置。」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人還真夠狠,下手夠毒,讓我們帶來的毒藥可以毒翻一村子的人了……」
任放憂臉色冷凝,小手緊握成拳頭,過了好一會兒,才吸收了這些人所說的內容。
是誰?
她仔細在腦海中思索過一遍可能的人選,嫌疑最大的沒有別人,就是始終覬覦大寨主的位置,也不曾掩飾野心的程稼。
但她不想在還沒確定內奸是誰,就未審先判,甚至是先入為主。但,這的確是一個她必須優先處理的大問題。
如今,寨內臣服於她領導能力的人不在少數,這就是「那個人」想痛下殺手的原因?想利用她不在寨裡的時間,讓寨裡的人選邊站,不服者,就送回老家嗎?
拳頭緊握,指尖深深陷入掌心裡,她的臉色一變,從挑釁不服,轉為有些憤怒狂暴。
殺氣在體內叫囂,她不解地憤怒在燃燒,再也不能忍耐。
突然,一隻溫暖的大掌覆住她的手背,她不解地轉眸,迎向一雙內斂沉著的黑眸。
「沉住氣。」丁馴壓低聲音提醒。
早在她突地止住挑釁他的攻勢時,他就察覺鄰桌討論的就是他們此行的目標。
雖不知她週身的氣息為何突地轉變,但他知道現在他們不能打草驚蛇。
「這裡離黑寨還有段路程,我們該趕路了。」兩位四川唐門的人,滿身酒氣的起身,付了酒錢之後,搖搖晃晃的,直接往外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