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虹賴在地上,任誰來扶都不起身,淚花亂轉,大有傾盆之勢。
一個女人可以美成什麼樣子呢?看看現在的趙青虹就會明白了,盈眸半掩,如出水芙蓉,那哭得一顫一顫的曼妙姿態我見猶憐,就算是塊大木頭也該為之動容。
偏偏,那個男人不是大木頭,而是塊搬也搬不動的千年大石頭!
可惡!
她哭得好累喔!
禁不住偷窺了他一眼,真的真的有夠給她……好樣的……
他竟然在笑,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不太像,但他嘴角隱隱扯動,寬闊得讓人很想躺上去看看舒不舒服的胸膛,還輕輕地震動著……
所以,肯定,他的確是在笑沒錯。
偷笑。
是的,華鄲的確是在笑,隱隱的笑痕浮現在他一向淡漠的嘴角,想不到這姑娘唱作俱佳,比那台上的戲子唱得還要讓人動容三分。
方纔,她偷運了一口氣讓自己跌得很美麗,因此證明虹娘懂武的傳言不假;而她明明可以讓自己不跌倒,卻偏偏佯裝柔弱,硬要等人攙扶,豈不好笑?
「這位爺……您真不過來扶奴家一把嗎?」哭的不成,那就只好用利誘的了,趙青虹用袖擺擦乾眼淚,媚眼微瞪,直勾勾地望住他,眼波流轉之間依然努力的賣弄風情,博君青睞。
華鄲依然冷冷地攏起袖擺,自顧自地品他眼前的佳釀。
她要唱戲她自個兒唱,他可沒那種閒情逸致加入。
一旁的杜少修見狀,身子輕挨了過去,低聲附耳道:「我的爺,您就行行好,上前扶姑娘一把,否則會引起眾怒的。」
瞧瞧瞧,四面八方瞪過來的眼多嚇人,他才不要進城的頭一晚就莫名其妙被亂刀砍死,每天每夜提心吊膽,睡不安枕哩!
「你在戰場上奮勇殺敵的膽子到哪裡去了?」華鄲不以為然地輕叱一聲,不為所動。
「爺,這不一樣……」好想哀號三聲。
「哪裡不一樣?」不都是人嗎?
「唉,我說爺,人家畢竟是個姑娘,你這樣把人甩在地上真的很過分……不是,我是說,爺是堂堂七尺男兒,何必跟一個姑娘家計較?這樣會被人給看小了,明明爺就不是這等毫無胸襟之人,何必為了區區一名女子而招來罵名呢?爺,你說是嗎?」杜少修努力的發揮三寸不爛之舌遊說著一向冷酷嚴肅的大將軍爺。
憐香惜玉不懂就算了,怎麼今日的大將軍爺特別的拗咧?好像故意跟這大姑娘槓上似的……
「我說不扶就不扶,她腰沒斷,腳沒斷,全身上下都好好的,要我出手,乾脆折了她一條手臂--」
「啊!」杜少修陡地大叫一聲,伸手摀住華鄲的嘴。「爺,你想吐嗎?要不要我扶你去外頭吐一吐比較暢快些?千萬不要吐在人家客棧裡,走走,我帶您出去--」
華鄲手一揚,一把揮開杜少修的手。「誰說我想吐了?」
「我的爺,你明明就很想吐啊!走吧,我帶你出去……」既然他不願意扶姑娘起來,乾脆先離開現場,否則再聽他說下去就不得了了,先是說要折人家一條手臂,接下來搞不好會抽人腳筋什麼的……唉,他真的快被大將軍搞瘋了。
早知如此,這兩年他上都城酒樓玩的時候,也該順便帶大將軍去見識見識,以免爺面對姑娘的時候也像在戰場上一樣喊砍喊殺的……嚇人呵,哪個姑娘能不被嚇跑?
「算了!」突然一聲嬌斥響起,趙青虹幽幽地起身,伸手拂了拂裙擺上的灰塵,抬眸,衝著華鄲又是一笑。「不必勉強這位爺了,既然這位爺一點面子都不給奴家,那以後爺若有需要奴家的地方,也甭怪奴家不給面子了。」
說罷,回眸揚聲一喚:「夥計,把這位爺的椅子移回來,上菜!」
老闆娘怒氣沖沖地上樓走人,看熱鬧的人沒熱鬧可看,又回頭喝起酒劃起拳來,不過,這些人邊喝酒也邊同情起這個不怕死的男人來了,在這玉樹城內,得罪虹娘不等於跟天作對嗎?
罷罷罷,這干他們這些過路人什麼事呢?身在江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在玉樹城內,這句話定要奉為圭臬。
果然沒錯--
是夜三更,寒風乍起,火燭盡滅,墨黑的天際一道火紅亮光竄天而起,狀似平靜的青虹客棧在眾人的預期之中響起一陣刀劍相擊的金屬鏗鏘聲,數名蒙面黑衣人潛入華鄲廂房,聯手欲取華鄲性命……
☆☆☆☆☆☆☆☆☆☆ ☆☆☆☆☆☆☆☆☆☆
當東廂房正鬧得乒乒乓乓時,住在西廂房的趙青虹只是緩緩睜眼,靜待事情的結束。
這樣的場景她太熟悉了,一年總有個七、八次,外傳她開的青虹客棧沒人敢上門挑釁,這話是沒錯,不過,上門來殺人、抓人的倒是不少,只要不破壞她的一門一窗一桌一椅,不大聲嚷嚷吵得她的客人無法安睡,她通常是不管的。
她不管,她的兩個夥計也不會管,反正來抓人的都是「熟人」,知道青虹客棧裡什麼人都可以動,就是不能動她--趙青虹。
因此,夜裡乒乒乓乓的刀劍相擊聲,根本無法吵醒她那在白日忙得不可開交,又累又好睡的兩位夥計。
會被吵到的人只有她。因為她淺眠,而這場架又打得有點久。
唉,對方事先放了一道火紅煙花,算是跟她打過招呼了,她沒道理睡不著,不是嗎?卻偏偏左上方的眼皮跳得厲害,一顆心也惴惴不安。
陡地,一道木頭碎裂聲傳進耳裡--
該死的傢伙!說好不可以動她客棧的東西!說好以一賠十!說好不准吵到她的客人!該死該死該死!到底拿她的話當什麼?屁嗎?可惡!
趙青虹美麗的臉一凝,一股氣往上湧,翻床而下,揚手抓了件罩衫便飛身而出,正欲往東廂房衝去,孰料,腳才踏出房間,一把亮晃晃的軟劍便架上她的脖子--
「不許動!敢上前一步我就殺了她!」
她的背緊緊抵著一個寬闊的胸膛,對方的心跳不慢不快,穩定得不像是瀕臨危急之人的心跳聲,連呼出的氣息也不疾不徐,好像剛剛打那幾回合根本不算什麼,好樣的!真是令她欣賞得心花朵朵開呵!
不過……
「嘖,這位爺究竟是哪門子的江湖好漢啊,竟然拿劍威脅一個弱女子?在我被爺害死之前,爺可不可以先報上名號讓奴家知曉,免得奴家死不瞑目啊?」趙青虹笑謔著,柔軟的身子索性整個偎靠在他懷裡。
「你這個騷婆娘!臨死之際還想著要怎樣勾引男人嗎?」華鄲冷凝的嗓音不帶一絲溫度,胸前陡地靠過來的柔軟馨香不可否認地讓他分了一絲心神。
「爺要殺我嗎?奴家好怕啊!」說著,軟軟的身子更加往他懷裡縮去。
呵,真好,沒想到當人質還有這樣的好處,可以穩穩當當的靠在這冷得像冰塊的男人懷裡,還不必擔心被他一腳踢開或踹開。
她會怕嗎?真是見鬼了!
華鄲挑了挑眉,眼見黑衣人一行五、六人已把自己團團圍住,又遲遲未見杜少修的行蹤,不禁擔起心來。不會叫他出去打探消息,結果出了什麼亂子吧?
「你們還不退下?還是她的命根本不值錢?要不要我在她的臉上先劃一刀,免得你們以為我會跟一般男人一樣幹什麼憐香惜玉的蠢事,我話可先說在前頭,這個女人之於我,比地上的螻蟻還不如,要不要試試?」
「呦,這位爺說得這麼難聽,敢情就不怕奴家傷心?」話未落,軟劍倏地在她眼前一揮,削去了她右側頰畔的半截烏絲--
「啊!」她驚叫一聲,花容失色,氣得淚花在眼眶亂滾。「我的頭髮!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的頭髮!」
趙青虹的叫聲方落,夥計石霸天和掌櫃的也紛紛出現在西廂房外。
「你放開她!」石霸天見趙青虹被擒,怒不可抑。
華鄲不理會,唇角帶笑冷冷地瞅著面前的數名黑衣人。「你們再不走,下一劍劃的就是她的臉,然後是耳朵、脖子——」
真是夠了!死沒良心的臭男人!
「你們全都給我滾出去!滾出去!聽到沒有?」她大叫,雙腳齊跺,想到她美麗的頭髮斷了一截,她就再也無法心平氣和的陪他玩了。「你們如果再讓他傷我一根寒毛,我死了就算了,如果沒死,你們就給我走著瞧!我會把你們全抓起來浸豬籠!砍上十刀八刀再丟到火裡燒,敢得罪我虹娘,就等著領死下地獄去吧,我一定會——」
「你可以閉嘴了,人都已經走光,別再念下去了。」她的嘴罵起人來,還真是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呵!
啥?走光了?未免動作太快了點!她剛剛氣得瞇起眼睛罵人,才沒瞧見那些人何時溜走,真是……糗。
華鄲搖首,收起軟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