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將至,地處兩國邊陲地帶的玉樹小城因為地理位置偏西之故,天氣熱得早讓這裡的居民卸下沉重的毛氅,脫下防寒的衣帽,一掃冬時漫天飛雪鋪天蓋地而來的景致,連大地也換上土黃色的新衣。
由於數十年來戰事頻傳之故,玉樹小城居民稀少,來往的人以東西貿易為生的商旅及穿梭國界的兩國官員居多,因此造就了青虹客棧的繁榮景象。
說起這間青虹客棧,從商、從政之人必定有所耳聞,除了這是此城唯一一處提供住宿、休憩之地外,還因為此客棧美得有如仙境,老闆娘趙青虹更是人間絕色,尤勝百聖王朝後宮佳麗,長袖善舞、能言善道、風姿綽約、媚態橫生。
據說趙青虹創立青虹客棧這六年來,雖遇過高官政要、土匪頭子、強盜流寇、戰場逃兵,卻依然相安無事,天下太平,沒人砸過場子,客棧聲名遠播,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大家甚至幫趙青虹取了一個外號叫「虹娘」。
「就是她?」身穿黑色錦袍、額間系一黑色寬帶,全身散發著冷冽之氣的男人,一雙犀瞳透凜,淡淡地打量起眼前這位活似在青樓裡賣笑陪酒的姑娘。
關於她的傳聞,在他決定親訪這邊陲小城時便已聽聞太多,說多美有多美,今日一見,果真是襯得上那些美名,不過,瞧她媚笑眼挑、四處交陪的模樣,與青樓女子又有何異?
「是,她就是趙青虹,人稱虹娘的客棧老闆娘。」一襲青衣的男子帶著笑,湊上前低聲道:「美吧?爺?」
華鄲執起酒杯一飲而盡,不置可否。
美嗎?這樣逢迎賣笑的女人,就算真是天仙絕色,也入不了他的眼。
話說回來,手裡這壺華契國的蘭花露酒與他還較投緣,就不知這華契國皇族才品嚐得到的上等美酒是從何得來?又為何上了他這桌?這才是他比較感興趣的。
「別看美人看得忘了我們前來玉樹的任務。」華鄲依然盯著正與客人豪氣拚酒的趙青虹,他已盯了她約莫半個時辰,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全落進他眼底,絲毫不漏。
「不會的,爺,就算屬下忘了,爺也一定會記得。」青衣男子陪著笑,忙端起酒打哈哈。
話說他家的爺,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將軍,長達七年的征戰,造就無數戰功,威震四方,連當今皇上都對他忌憚七分,平日沒事便找大將軍喝茶下棋培養良好關係,連皇上都不敢得罪之人,他這小小的隨從副將又豈敢隨便捋虎鬚呢?
說話的青衣男子名喚杜少修,是百聖王朝大將軍華鄲的隨從副將,也是華鄲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兩個人的關係是友是兄、也是上司下屬,值此百聖王朝百年來難得的太平盛世,兩人便服出巡邊關,只為查緝安西將軍之死的元兇,一舉掃蕩近月來日益猖狂的邊境流寇。
百聖王朝百年來與華契國、原捨國兩族戰事不斷,兩年前好不容易才在大將軍率軍之下平息三國紛爭,締結盟約,共創三國之太平盛世,兩年來,百聖王朝國泰民安,百姓豐衣足食,內政也從戰亂時期之律法改為治世為主。
未料,近月來西方流寇猖獗,結黨營私,專搶兩國官員貿易貨品,造成邊境不安,人心惶惶,半個月前更驚傳安西將軍被流寇刺殺身亡,此消息震驚朝廷,臨時派去處理的朝內大官也紛紛遭到刺殺,掌管全國軍事兵力的大將軍華鄲,遂決定與副將杜少修微服出京,到此地一探究竟。
「這兩年來,你倒學會賣乖了。」華鄲冷哼一聲。
意思就是他這兩年來日子過得太舒服,不知長進就對了?杜少修在心裡輕歎一聲,斟酒又喝。
這個華鄲不知像誰,華鄲的爹,也就是從小把他養大的養父華兆弘,也沒這般無趣啊!說來說去都是戰爭惹的禍,把華鄲變成了一個嚴肅冷漠的男人,七年來看透世間生死無常、病亂饑荒,身負國家重任、百姓期望,就算他的肩膀再厚、再寬,恐怕也快被壓得無法透氣了吧?
至少他是這樣啦,所以這兩年來適逢太平盛世,他好好的玩個過癮了,不像華鄲,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到現在兩年過去了,生活還是那麼一絲不苟,鐵一般的紀律,讓將軍府從上到下都過得水深火熱……唉唉唉,他多麼渴望有人可以把將軍給帶壞,讓他們可以過得快活點。
正想著呢,一個嬌柔女聲突然傳了過來,只聞一陣清香拂面,那柳腰盈握的趙青虹已旋至這桌來,巧笑倩兮的執壺落坐。
「不知這酒還合大爺您的胃口嗎?」趙青虹水盈盈的眸直勾勾地瞧著華鄲。
不是她自誇,她趙青虹打從十五、六歲踏入江湖開始,送往迎來多少達官貴族、阿貓阿狗,早已練就看人的本事,眼前這男人,雖是一身素衣、不苟言笑,卻有不怒而威、君臨天下的氣勢,瀟灑豪邁中又帶著一抹長年訓練下來的沉穩拘謹,要她猜,他屬武輩,再瞧眼前這位手持名家畫扇的青衣男子不住在旁陪笑之狀,這男人絕對位居高職。
不過,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人額頭寬廣,一雙劍眉墨黑而濃,充滿正氣,如上等雕刻般的五官冷峻剛毅,舉手投足之間還有貴族之儀,令人很難忽視他的存在。
再說,此人狀似低調,那雙黑如星、亮如日的眸子卻打從踏進客棧開始就沒離開過她,她不敢自抬身價說他是慕名而來,倒有七分肯定他是想找麻煩來著。
唉,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不過就是希望老天爺賞口飯吃,做什麼非讓她沾一身腥不可?
見老闆娘翩然入座,杜少修笑得合不攏嘴,手上的折扇搖得人眼都快要花了,盯著人家姑娘瞧的視線也沒半點掩飾。
「合合合,合得不得了,就不知虹娘你是怎麼把這一壺上等蘭花露給拿到手的?我們家爺愛極了這酒,敢情是虹娘你除了貌如天仙之外,還真是仙界派來的仙女,有著窺見人心喜怒的本事?」
「公子,您的話讓咱家真是受寵若驚啊!話說得這般甜,咱家若溺在這甜裡出不來,公子可要出手相救啊!」杜少修的讚美讓趙青虹益發地燦笑如花,右手提壺,左手舉杯,連連和杜少修幹上數杯。
「好說好說,虹娘能言善道在大江南北出了名,我怎能跟姑娘您比呢?」杜少修欣賞極了她男兒般的豪氣,朗笑著與她一杯接一杯的喝。
芙蓉頰畔,早已染上一層薄薄的紅,縱使趙青虹擁有千杯不醉的盛名,但她喝的畢竟是陳年佳釀,酒不醉人人自醉,本就艷麗奪目的面容更添上幾分媚態,宛若塗上瑰麗胭脂般動人無比。
數杯過後,那微勾的眼斜睨身旁一本正經的華鄲,白色絲綢製成的外袍領口半敞,那雪白細緻的玉頸和那呼之欲出的水嫩酥胸不自覺地讓身旁的男子一覽無遺。
「這位爺,咱家可有這個榮幸陪您喝一杯?」溫言軟語,媚笑如花。
華鄲冷冷看了她一眼,執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趙青虹手上的酒都還沒斟呢,這男人就把要跟她幹的酒給喝完了。
好樣的,竟這麼不給她虹娘面子!
心裡頭嘔著、惱著,唇邊卻依然笑意朵朵,柔媚的身子不著痕跡地偎了過去,執著酒杯的雪白柔荑輕搓著他寬厚的胸膛,才想撒嬌要他替她斟一杯酒呢,話未出口,只見華鄲眉一皺,手掌驀地一翻,轉瞬間扣住這只在胸前胡闖亂纏的纖腕--
「唉呦!」趙青虹驚叫一聲,淚花灑落,佯裝痛得身體不支,順勢便往他懷中倒去--
卻見這男人半點不解風情,腳一提,方步微邁,連人帶椅退離數尺,累得她軟軟嬌軀收勢不及,只好暗中運了一口氣,才沒讓自己難看的跌個狗吃屎,不過,堂堂青虹客棧老闆娘竟然被一個男人無情的甩在地上,也決計好看不到哪裡去就是了。
總之……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而害她這麼丟臉的臭男人,竟還面不改色,毫無愧意地在一旁盯著她看!
「怎麼啦,虹娘?」
「剛剛究竟發生什麼事?」
眾賓客爭相問著,全跑過來搶著攙扶美女入座,尤其見到美人淚,個個更是心疼得長吁短歎。
「老闆娘——」客棧裡有什麼騷動,都逃不過在膳房裡幹活的奴僕石霸天的耳,轉瞬間,這個長相粗獷、半邊臉上還結著痂的男人也衝出來一探究竟,直到老闆娘對他搖搖頭,這才放下心來,轉身進了膳房。
反倒門口的掌櫃只是些微抬了抬眼,便繼續低頭撥弄他的算盤,壓根兒不當一回事,他和石霸天不同,平日的職責除了撥算盤,就是看好戲,反正這間客棧老是上演各式各樣不同的戲碼,他根本見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