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背起購物袋,他迅速拿起鑰匙,恨不得馬上衝出大門,誰知電話裡卻又傳來聲音。
「學溫。」
「岳母,還有事嗎?」他停下腳步,忍住想要往外衝的衝動。
「你一定要留住她。」
***
當范學溫的身影出現在大門外時,戚蘭立刻知道他是為了什麼而來。
母親的作風她很瞭解,既然遠水救不了近火,自然會派他出馬,只是她沒料到他會來得這麼快。
為了調適心情也為了避開他,她借口出差,住在飯店裡整整三天,她以為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沒想到才見到他,心卻還是好痛。
「……你來了。」她打開大門,退開身子,讓他進屋。
不等大門關上,他劈頭就問:「為什麼要走?」
「公司人事異動,我被派到高雄分公司當企劃經理,光榮升職。」她微微一笑,用輕鬆的口吻討論這個話題。
「為什麼不拒絕?」他繼續問,目光緊緊鎖住她。
「為什麼要拒絕?」她不答反問,臉上依舊是笑。「這是很好的機會,我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為什麼不告訴我?」
「先把門關上吧。」她沒有回答,甚至轉身離開他的身邊,走向廚房。「其實我也有些話想要跟你談,既然你來了,那正好。」
他關上門,將購物袋迅速放在客廳桌上,也跟著她一塊兒走進廚房。
他看著她從冰箱裡拿出一瓶紅茶,接著又從廚櫃裡拿出兩隻玻璃杯,慢條斯理的旋開瓶蓋,卻焦躁得無法保持沉默。
從她的背影,他無法透視她任何情緒,失去她的恐慌,讓他衝動的捉住她的左手,逼她轉身面對他。
「不要走。」他低頭鎖住她的目光。
「我想談的不是這個。」她表情微僵,試著將手抽回。
「但我想談。」他卻不放手。
「沒什麼好談的,我已經決定了。」她咬緊下唇,倔強的撇過頭。
怒氣在黑眸裡浮現,他倏地跨步向前,將彼此的距離拉到最近,甚至捏起她的下巴,讓她連逃避的空間都沒有。
「為什麼一定要走?」他目光灼灼的又問了一次。
「我剛剛應該說過——」
「我不想聽借口!」他大聲截斷她的話,神情再也不見絲毫溫和與從容。
「你從來不說和他的關係,也從來不說曾為了他上過廚藝教室,你這次要走,是不是也是因為他?」他質問著,再也壓抑不住滿腔的妒火。
他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羅朗。
為了挽回她,他每日每夜都在思考對策,而她卻再次出差離開了他,他心急如焚,甚至像個妒夫,成天胡思亂想她是否根本不是去出差,而是和羅朗在一塊兒?
好不容易盼到她回來,卻又聽見這個消息。
「你……」戚蘭微微抽氣,顯然是被他的怒火給嚇到了。
「你打算和他結婚?」他卻繼續沉聲質問,一雙黑眸灼烈得就像是燃著滔天野火,就連週身的氣息也炙熱得灼人。
看著他陰鶩的臉龐,她的心跳不禁瞬間加快變亂,然而她卻無法確定這份心慌究竟是來自於他駭人的怒火,還是彼此太過親密的接觸。
為了掩飾自己的心慌,她用力掙開他的執握,試圖推開他。
「這不關你的事!」
「當然有關!」他卻完全不為所動,甚至將手臂越過她身體兩側,撐在流理台上,將她困在自己懷裡。「你的事通通與我有關!」
「你……到底在說什麼?」她睜大眼。「我是我,你是你,就算我們是朋友,我的事也跟你一點——」
「我愛你。」他沉聲且堅定的打斷她,再也無法隱藏心意。
他愛她,該死的愛慘了她,卻為了學捷娶了小櫻,從那天起,他的愛成了說不出口的秘密,即使在學捷和小櫻去世後,也無法公開真相,只能信守承諾,守護學捷和小櫻的愛情。
而如今他就要失去她,徹底的失去她,要他如何再保持沉默?
她重重一愣,怒容瞬間被濃濃的震驚給取代。
「我愛你。」他堅定重複,目光始終緊鎖著她。「從見到你的那一天起,我就愛著你。」
「不可能……」她幾乎是虛弱的搖著頭,雖然聽見他的告白,卻無法感受到絲毫喜悅,臉色反倒逐漸蒼白了起來。「你一定是在開玩笑……」他一定是在說謊,這不可能是真的。
「我愛你。」他卻再一次重複,無論眼神還是神情,都認真得讓人難以懷疑,接著他猝不及防地低下頭,深深的吻住她。
戚蘭重重一震,剎那間只感到自己所處的世界被毀滅了,她被迫墜入他灼熱的目光裡,觸目所及只剩他深邃的眼,以及他的存在。
他的吻是那樣的狂烈,氣息是那樣的熾熱,甚至比夢境中還要令她顫慄,在他有力的懷抱下,她的神智開始脆弱,盤據在心頭的抵抗也漸漸的被征服,然而就在她情不自禁合眼的瞬間,他親吻相片的畫面卻忽然在腦海浮現。
她就像是被人無預警推入北極的冰雪中,瞬間凍醒了過來。
「不!」她用力推開他,臉上不見任何迷惘,只剩明顯的怒火。「你怎麼可以吻我?你這麼做對得起小櫻嗎?」她大聲嘶吼,甚至伸手狠狠揪住他的衣領。
「我不需要對得起她,因為從頭到尾,我從來就沒有愛過她。」她的拒絕,讓他深刻嘗到絕望的滋味,面對她的憤怒,他只覺得心灰意冷,甚至連解釋都顯得冷漠。
即使他開口說了愛,她卻沒有絲毫喜悅之情,只有濃濃的憤怒,以及責罵……
他的愛,似乎對她毫無意義。
「你說什麼?」她狠狠抽氣。
他扭動嘴角,露出自嘲的笑弧,如她所願的重複答案。「我不愛她。」
戚蘭瞪著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他不愛小櫻,卻娶了她?他竟然說出這種話?他怎麼可以!
淚水沖上眼眶,她卻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祈求他能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讓她可以繼續相信他。
「那你當初為什麼要娶她?」她幾乎是顫抖的丟出問題。
沉默。
他看著她,始終沒有開口回答。
「說啊!」
「我無話可說——」
啪!響亮的巴掌瞬間在彼此間響起,替他的回答做出了句號。
滾燙的淚水自眼眶邊緣震落,她一臉蒼白的望著他漠然的臉龐,右手掌心就像是被火焚燒似的痛,她試著張開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整個人虛脫無力的跪倒在地。
她打了他……她竟然打了他……
雖然打人的是她,但是她的心卻好痛好痛,她想說對不起,卻無法原諒他曾說過的話。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誰來告訴她,整件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如果他不愛小櫻,當初為什麼要娶小櫻?又為什麼要對她還有父母百般照顧?
他們看起來明明是那麼的幸福,明明是那麼的恩愛,她是多麼羨慕渴望他們之間的愛情,他卻在這個時候告訴她,他和小櫻之間根本沒有愛?
如果她隱藏傷痛,以伴娘身份參加的幸福婚禮是假的;如果她強顏歡笑,看著他挽著身穿白紗的小櫻,踏入新房是假的,那麼他此時此刻的告白,又算是什麼?
她怎麼能夠當真!
她已經分不清楚自己該相信什麼,又不該相信什麼,然而她卻深信,自己絕對是世上最沒資格責怪他的人。
如果他對小櫻的一切都只是在演戲,她不也是對著他和小櫻在演戲?
她一直掛著虛偽的面具,利用朋友和姻親的身份,不斷的享受著他的溫柔,甚至從沒停止渴望得到他的愛,她比他更卑鄙不堪,卻出手打了他——
她蜷曲起身體,抱膝將臉埋進雙腿間,無法抑止的放聲啜泣,在自我厭惡的同時,也承受著罪惡感的鞭笞,整顆心打得揪擰得幾乎破裂。
「對不起。」粗嗄的歉語很快在自己上頭落下,范學溫也跪到了地上,張開雙臂將她輕輕的擁入懷裡。
「別哭,不是你的錯,一切都是我不好,所以別哭了。」聽著她哭,他的心永遠比她還要難受。
然而聽著他的歉語和安慰,戚蘭卻哭得更凶了。
她打了他,他卻反過來向她道歉,甚至安慰她,他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還對她如此溫柔?她寧願他對她生氣,對她嘶吼啊!
「雖然我無法給你任何解釋,但是請你相信我,我是真的愛你。」他的溫柔依舊持續著,然而他聲音卻充滿了痛苦和乞求。「所以別走,別離開我。」
「不要……」她痛苦地搖頭,像是用盡全身力氣的推開他。「不要說了,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拜託請你離開。」
「戚蘭……」他還想說些什麼。
「請你離開。」她卻閉上眼,再次將頭埋進黑暗的世界,拒絕接受他更多的話語和擁抱。
而他,只能絕望的看著她,在她的面前聽著她那一聲聲會割人的哭聲。
許久許久之後,才能順著她的要求,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