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四又羞恥又憤怒,臉漲得豬肝色一樣,只是不斷翻來覆去地罵「賤人、無恥」。
原修之使了個眼色,兩個身材魁梧的家丁立刻將何四推到了一邊,見他還罵個不停,一人伸手給了他一個響亮的巴掌,另一人乾脆在他嘴巴裡塞了條帕子,又踹了他一腳,喝道:「再不老實立刻亂棒打死!咱們是聖旨賜婚,看誰還敢搗亂?」
這兩人當眾行兇,何向南忍不住想上前分辯,卻被公主的人給拉住,那人對他輕輕搖了搖頭。
內宮與朝廷的人都知道,誰都可以得罪,就是別得罪原修之,這個人囂張起來當著皇帝的面也敢翻臉;陰沉起來卻又能殺人於無形,讓人神不知鬼不覺中就去見了閻王。
公主原本暗中指使何四,想羞辱雲青蘿一番,卻沒想雲青蘿不是軟弱可欺的角色,她巧言善辯,沒理也被她說得頭頭是道,實在可惡。
更可惡的是原修之居然公開袒護這個水性楊花的賤人,實在忍無可忍。
金陽長公主乾脆跨出鳳鑾,抬手掀開繡著金鳳凰的紅蓋頭,露出一張嫩白小臉,淚眼朦朧地望著原修之。
今天的原修之一身新郎官的打扮,大紅喜慶的袍子,壓翅帽子,帽子上還簪著紅花,前胸綴著挽花的大紅綢,騎在棗紅的駿馬上。
這身裝扮,如果穿在容貌氣質普通的男人身上,往往會顯得又呆又傻,滑稽土氣,可是原修之穿著,就硬是讓人覺得俊美逼人。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高興,愉悅已經溢出了他深邃的眼底,嘴角也輕輕上揚著。
從小看到大,金陽從來沒見過這樣喜形於色,快樂到已經壓抑不住的原修之。
金陽的心開始發酸,怒氣也更加上漲,她從小到大唯一青睞的男人,卻偏偏看上雲青蘿這個下賤的賤貨,這怎能讓她忍氣吞聲?
何向南一直追求長公主金陽,但是金陽一直對原修之情有獨鍾,只可惜原修之向來都不愛搭理她,更是曾明確拒絕過她下嫁的恩賜,這讓傲慢的金陽長公主一直暗恨在心。
後來金陽從無意中得知,原修之曾經心儀過一個女子,剛好是何向南的新婚妻子雲青蘿,得不到原修之的金陽一心想報復,於是將恨意轉嫁到了雲青蘿身上。
她要搶了雲青蘿的丈夫,讓那女子悲慘無比,被丈夫休棄。
只可惜金陽萬萬沒想到,她這麼暗中一破壞,反而成全了原修之和雲青蘿這賤人。
她簡直無法想像,世家名門的原家,怎麼會荒唐到同意嫡長子娶一個棄婦?
金陽淚汪汪地對原修之說:「修之表哥,看在你我往日的情分上,你今天就不能讓我一讓?」
她這一句話,讓另外兩個人勃然變色──騎在馬上的何向南與轎子中的雲青蘿。
何向南原本就知道金陽長公主風流,原來她還與原修之有瓜葛?
而雲青蘿更是心中五味雜陳,她什麼也不願意多想,只是胸中多了幾分愁悶。
原修之卻道:「長公主,你此番要求語氣,實在容易讓人引起誤會。你我往日情分也不過是幼時在御書房一起讀了兩日書,後來先皇因男女有別而將公主隔離,你我便再無私下見過。」
「原修之!你不要欺人太甚!」金陽跺起小腳,怒不可抑。
「公主的府邸在京城西,出了皇宮原本不必走這一條道,不知何故與我們相遇?公主原路返回正可回家,我們卻不可後退半步。迎親半路返回,是大不吉利之事。其他事,微臣都可相讓,唯有此攸關微臣終身幸福的大事,絕不能讓。」
金陽的臉一紅,她今天吩咐迎親隊伍專門在此堵截原修之,就是為了找麻煩的,這話卻不能說。
「你真的不讓?」金陽又問。
「不讓。」
金陽小臉一昂,嬌聲說:「那我也絕不退!」
原修之臉一沉。
「如若那樣,那就休怪微臣無禮。」
原修之手下的剽悍家將馬上悄無聲息地逼上前來,大有金陽不後退,就硬打出一條血路的架式。
金陽又慌又火大,怒吼道:「原修之,你這是犯上!侵犯皇室,你想造反嗎?」
原修之淡然一笑,「公主屬下無能,做事糊塗,微臣只是代為教訓一下,怎敢犯上呢?」
「原修之,你敢動我的人一根手指頭,我就到皇帝那裡告狀,把你凌遲處死!」金陽尖叫。
原修之轉頭對下人道:「聽見了嗎?除了手指頭,別的地方都可以打。」
金陽終於被氣哭了。
原修之掃了她一眼,皺著眉頭命令待在公主身後的兩個大宮女:「還不把公主扶進鑾轎中?」
兩個宮女如夢初醒,急忙不顧公主的掙扎將她勉強架回花轎裡。
「長公主,這兩隊相遇,爭路、爭吵甚至打架都是男人的事,你的男人都不出頭,你又爭什麼呢?」原修之說。
轎子裡的雲青蘿忍不住抿嘴一樂,心裡暗罵一聲:這話真損人!
前面爭吵了一大堆,甚至動手動腳,都不如這一句話狠。
女人一生的指望是什麼?還不是希望嫁個能夠擋風遮雨,讓她依靠的好男人?
就算是金枝玉葉的公主又如何?
原修之這話真的夠狠,一語戳中金陽長公主的死穴。
看見何向南一直沉默不語的窩囊樣子,金陽只好氣急敗壞地喊:「統統給我閃避,給原大人讓道!」
被所有人用眼光小心打量的新駙馬何向南,眼睛深處閃過一抹詭譎殘忍的光芒,隨即低下頭繼續扮演懦弱癡情。
除了父親,沒有人知道他真正深藏的心事。
他其實一點都不愛那驕縱跋扈的金陽長公主,但是金陽將是他重新爬上高位的一個階梯,他時刻銘記著何家曾經的榮耀,他要重振何家聲威,甚至奪權!
他是故意娶雲青蘿的,也故意不與雲青蘿同房,表現得對金陽一往情深。也是他偷偷派人指使,把原修之曾經鍾情雲青蘿的消息,暗中透露給金陽。
之後,他果然如願以償的成為金陽長公主的駙馬。
他成功了,不是嗎?
到時候,他將會把現在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踩在腳下。
損失一個雲青蘿,又算什麼呢?
第4章(1)
雖然路上遇到點波折,但因為迎親隊伍趕得早,最後還是在吉時之前到達了原府。
漫長深闊的烏衣巷只有原、薛兩戶人家,平均每戶大宅都要佔地百畝以上,原府的面積則要更大些。
景朝的京城名為金陵,在長江以北還有個少數民族建立的國家名為穆。景國與穆國劃長江而治,維持著艱難的平衡,但是兩國都想統一天下,所以戰爭的陰雲始終籠罩著兩個國家,也只有那些奢華的貴族依然終日花天酒地,紙醉金迷。
景國京城在金陵,所以無論是皇宮,還是貴族的宅邸都屬於江南建築的清靈秀美,和北方建築的古樸厚重,截然不同。
原府便是典型的江南園林,主體建築分為東園、中園、西園三大部分。
原氏家族龐大,但本家大宅的原府向來只有族長一家才能居住,其他的家族成員都在外各自另居,只有家族議事時才會聚集到本家大宅裡,逢年過節祭祀祖先也在這裡。
比如曾經替原修之到雲家提親的原二太爺一家,就另居住在京城中的宅子中。
原修之的祖父已去世,祖母何氏還健在。
花轎被抬進大門後,新娘子被接引下轎,有人朝雲青蘿手裡塞了一個大大的紅包,裡面都是小金元寶,有著新娘子嫁入夫婿家,踩到夫家第一塊地皮時就能「落地生金」的吉祥含義。
隨後雲青蘿手裡被塞進紅綢的一端,在新郎的牽引下步入正堂,開始了拜天地的儀式。
正堂正中端坐的,是原修之的父親原北顧和母親鄭氏,原北顧五官端正,眉眼斯文,正是一派文人的風貌。他的表情和煦,看到兒子和兒媳婦跪拜時,頷首微笑;鄭氏四十多歲,已經略微發福,但眉眼間仍端莊華麗,皮膚更是細膩光滑,沒一絲皺紋,只是她的臉陰沉著,眼睛更是如結寒冰,對兒子怒視,對兒媳卻是看也不看一眼。
鄭氏的身份也極為尊貴,她的同母妹妹小鄭氏就是皇帝的生母,當今的太后;親弟弟鄭信昌是宮廷衛尉,掌管著皇宮的御林軍。
鄭氏對於自己最為看重的長子,原家最有出息的孩子,居然娶了一個二嫁地位的女子,很是不滿。
大大的不滿。
鄭氏也不怎麼喜歡妹妹小鄭氏的女兒金陽長公主,她太驕橫;但她一直很喜歡弟弟鄭信昌的女兒鄭飛瓊,一心想讓她做自家的長媳,可是原修之這個不孝子從小就很有主張,完全不聽父母的安排。
原父對於兒子要娶誰,完全無所謂,只要女子賢良淑德就好,而鄭氏卻是氣得不得了。
兒大不由娘,娶了媳婦忘了娘。
鄭氏越想越火,終於掃了雲青蘿一眼,像是在看著仇敵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