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床上的鋪蓋,身穿的四季衣物,全部重新做,雲家的所有丫鬟僕婦一齊動手,又請了左鄰右舍的女子們幫忙趕工。
雲青蘿則把自己以前嫁妝裡從未穿過的衣服都送了她們,作為報酬。
至於嫁妝中的各種首飾,一些從以前的嫁妝中挑出母親留給她的,一些是從京城的鋪子裡挑選,單單首飾就有頭上戴的釵子、簪子、步搖,耳上的耳環、耳墜、耳釘,脖子上戴的各種項煉,手腕上戴的金銀玉鐲子、釧環兒、珍珠串兒,手指上的扳指、戒指,以及額飾和身上佩帶的各種配件,林林總總,光首飾就裝了幾十個妝奩盒子。
其他的再加上古董字畫,以及生活用的盆盆罐罐,胭脂水粉等等,一下子就裝滿了一百二十八抬的妝奩。
四人抬一個大妝奩,二人抬一個小妝奩,送親隊伍光抬嫁妝的漢子就要找三百多人,長隊排起來,那是真正的十里錦繡紅妝。
時間在忙忙碌碌中轉瞬即過。
成親的前一日,是女方往男方家中送妝奩的大日子,一大早雲家就忙碌起來。
雲青蘿姨母家的大表哥薛珩和表妹薛珍也一大早就趕來慶賀。
薛珩道:「本來母親想親自來道喜,親自送妹妹出閣的,但近日身體不適,不方便外出,還請妹妹多原諒。」
薛珍十四妙齡,很是嬌俏,害羞地悄悄湊到雲青蘿耳邊說:「我娘又懷孕啦,她都快要四十歲了,人家都說那個老蚌懷珠,她也不好意思出門呢。」
姨母嫁入薛家,一直很受寵愛,年近四十再孕,當真是意外之喜,雲青蘿向兄妹二人祝賀,心裡卻又為自己黯然早逝的母親悄悄難過。
薛珩不打擾姊妹二人的閨房私語,便告辭去尋雲青松閒話。
薛珍看著雲青蘿大紅的嫁衣,半是羨慕半是嫉妒地說:「青蘿姊姊,你可真幸運,居然再嫁還能嫁給原家大公子,不知道多少小姐朝思暮想想嫁給他呢!聽說連公主啊,還有國舅家的千金,都想成為原大少奶奶,這次姊姊可得罪不少人了。」
雲青蘿只笑不語。
前程未卜,誰又知道她是否真的幸運呢?
她如今看淡了情愛,只希望能夠平平穩穩地過日子,不要讓老父操心,不要讓兄長煩惱,不要讓九泉之下的母親不得安息,也就足夠了。
這次聯姻,有皇帝的賜婚,想必原公子應該不會輕易休棄她了吧?
她對原修之提出的那約法三章,貌似苛刻,實則也只能當作說說好玩而已。
原修之在錯誤的時間,錯誤地向她提親,就被她當作了錯誤的發洩對象,把她的惡劣情緒都發作到了他身上,提出不許他娶側室,不許他納妾,不許他收通房丫頭的苛刻要求,他一個堂堂當朝的二品大官,貴族世家的嫡系子弟,又怎麼可能做得到?
在這個男權社會裡,女人只被當作男人的附庸,所謂的遊戲規則,都是遵循男人的意志而制定的。
原修之就是哄騙她無知,欺負她被人甩了,以為她有貌無腦吧?
哼。
管他是不是騙他,只要他有一條做不到,她就立刻休了他!
第3章(1)
雲家全家上下正張羅招待著抬妝奩的漢子們,這路程不算近,妝奩全部由人力來抬送,漢子們仔細著些,貴重物品就不會有損傷。
這樣的忙碌卻不關雲青蘿什麼事,她的心緒煩亂,什麼也懶得做,只是坐在書房的案幾前,望著窗外發呆。
表妹薛珍覺得她挺無趣的,便跑去前院找哥哥,準備看看那浩浩蕩蕩的妝奩隊伍。
雲青蘿正呆怔間,枝兒忽然一陣風似地跑進來,表情奇妙地喊道:「小姐,原家大公子來了。」
「喔?」雲青蘿有點驚訝,「他來做什麼?」
按照風俗習慣,成親之前,男女雙方是不應該見面的。
「是看管後門的牛叔過來稟報的,原大公子請小姐親自去後門一趟呢!還有喔,牛叔說原公子又帶來好多東西。」
雲青蘿站了起來,低頭看看自己身上丁香色的貼身小襖,又讓葉兒取了滾狐毛邊的織繡緞袍披風,對兩個丫鬟道:「跟我去看看。」
主僕三人加快腳步,穿過後庭院的花園,一直來到莊園西牆邊的小門,這個門是方便僕人對外清理雜務和垃圾所用的。
原修之站在門外,一身天青色三鑲領錦緞長衫,腰間束著宮制天青色絲帶,足下則是一雙黑色厚底長靴,馬鞭還握在手中,長身玉立,氣度翩然。
何二公子是文弱書生,身體偏柔弱,氣質也就有些偏向陰柔,他的手甚至比一些女子還白皙嬌嫩。
而原大公子卻截然不同,原修之身材頎長,氣質清冽,無論何時都站得筆直,坐得穩重,他的肌膚是陽光下曬出來的古銅色,整個人雖然不魁梧,乍看之下也是斯文書生模樣,仔細分辨卻又覺得這人如傲雪的青松,渾身上下都有一種發自於內的力度,正如皇帝聖旨中所言,一看就是「國家的棟樑之才,朝廷的中流砥柱」。
看著他,就讓人莫名覺得安心。
看到雲青蘿走過來,原修之上前幾步,靠近一些,微微笑道:「小姐。」
雲青蘿「嗯」了一聲,莫名覺得有點羞澀,勉強問道:「不知原公子有何事?」
原修之側了側身,馬鞭稍抬,指給雲青蘿看他身後的一些妝奩盒子,「這裡有三十六抬,是給小姐做妝奩補充的。」
雲青蘿一怔,隨即怒道:「你是瞧不起我雲家,恥笑我陪嫁寒酸嗎?」
原修之也不惱,依然溫柔地看著她,解釋著:「小姐誤解我的意思了。這三十六抬妝奩裡裝的都是我自幼得陛下賞賜積下的財物,屬於我個人所有,如今送給小姐做嫁妝,就是小姐的私產,日後不必歸入原家的公帳之中,也可以直接傳給我們的孩兒,不必與原家其他子孫均分,這卻是我的一點私心。」
原修之曾是當今皇帝的伴讀,從皇帝還是皇子的時候就陪伴著他,這一陪就是十來年。這十年裡,小皇子成了太子,太子又成了皇帝,每一次的陞遷,每一次的風險過後,皇帝都會給予自己的伴讀豐厚的賞賜。
雲青蘿目瞪口呆。
按照時下的規矩,大家族中的男丁,有義務將一部分收入交公帳,公帳用於家族的交際應酬、祭祖修繕家廟,以及開辦家學或培養家族的後代等消費。這是世家大族生存的特點,要求每個家族的男丁都為整個家族做貢獻,這才能保證家族的向心力和繁榮。
而女子的嫁妝,則屬於私人所有,不歸入公帳之中,可直接留給自己的子嗣,如果女子沒有親生兒女,她的嫁妝繼承人也不是夫婿家,更不是夫婿其他老婆生的孩子,而是她娘家的侄子和侄女等有血緣的後輩。
也因此,女子在婆婆家的地位如何,除了要看她是否得丈夫寵愛之外,更重要的是看她娘家的權勢如何,她的嫁妝是否豐厚等。
無論什麼朝代,女子手中有了錢,說話才能底氣足一些,才不會被丈夫和婆家人任意欺陵。
雲青蘿以前聽過許多丈夫貪圖妻子嫁妝的故事,哪裡聽過丈夫婚前就倒貼未婚妻子妝奩的?
這個原修之,實在是讓她看不明白了。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呢?
枝兒興奮得簡直不知如何是好,小聲道:「是御賜的寶貝耶!都是貢品耶!小姐!」
雲青蘿思考了一下,道:「禮物太貴重,青蘿受之有愧,不敢接。」
原修之皺了皺眉,低聲道:「那麼小姐就權當幫在下保管一下私產,如何?」
雲青蘿忍不住輕斥:「公子私心可恥。」
原修之朗聲一笑,「適當的私心,是為了我們生活得更好。」
雲青蘿的臉兒一紅,低了頭不語。
「你且聽我一句,一百二十八抬的妝奩雖然不算少,但在豪門之中也不算頂尖的。我知道小姐的性情,不在乎這點身外之物,但世上多得是俗人,他們就愛以這些俗物的多少來衡量一個人的價值,添上這些貴重貢品級別的東西,小姐日後為人處事也方便。」
雲青蘿已經嫁過一次,不再是懵懂的少女,自然明白原修之說的話是有道理。
她想了想,也就點頭答應了。
「那青蘿就承了公子的好意,多謝公子的體貼成全。」
原修之見她明白事理,性子並不孤傲,也不斤斤計較於得失,心下更喜歡她了。
「小姐可以去前廳找岳父大人,請他補上妝奩的清單。我帶來的清單在這裡。」
原修之將一個灑金的帖子交給雲青蘿,又深深看了她一眼。
「小姐,在下對明日萬分期待。」
雲青蘿的頭垂得更低了,露出潔白的頸項,小巧的耳朵嫣紅一片。
然後原修之告辭了。
雲青蘿要牛叔幫忙指揮,讓那三十六抬的妝奩隊伍進來,從花園裡朝前院走去。
讓她大吃一驚的是前面打頭的五個妝奩盒子,是半敞著的,這是為了沿途炫耀女方嫁妝的奢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