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我不碰你,你別動,別再弄傷自己。」
他微微起身,刻意與南淨雪保持一點距離,因為他清楚的感受到她身上傳來對他的排斥及厭惡,而會有這種結果,都是一個人造成的。深吸了口氣後,他轉身面對王霸天,臉色已是一片冷凝。
「王霸天,我跟你說過不許碰我的妻子,想不到你竟膽大包天追到京城來,看來你是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了。」他語如寒冰。
王霸天忌憚地一皺眉,但沒就此退縮,反而一副理直氣壯的態度說道:「是你們宣家派人來通知我南淨雪已被你們宣家休離,宣家要把她送給我,重新與我滿來客棧締結生意關係,我才過來的!」
他越說,越是咬牙切齒。「我中午過來接人,他們居然告訴我南淨雪早在半夜就逃跑了。幸好我在京城也有些人脈,他們告訴我南淨雪可能躲在花街,還累得我親自帶人來找,我沒和你們宣家算帳已經不錯了!」
「沒有人休離南淨雪,她永遠是我的妻子,不管誰碰她,我都會讓他失去一切,死得很難看。」宣青塵一聽之下,心忖這一切一定又是姬冰的陰謀;對姬冰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層,當然更不介意讓她再添點麻煩。「你這頭蠢豬被人利用了還不知道嗎,宣家家主的姨娘姬冰不喜我妻子已久,她便是要鼓動你來搶人,以淨雪的個性,被你得逞只有死路一條,然後她便可坐收漁翁之利,把她的侄女帶入宣家,做宣家新的女主人,而你則會遭受我無止境的報復。」
話聲至此,別說王霸天臉色發青,宣青塵自己都流了一身冷汗,他不敢想像自己要是晚來一步,南淨雪將會遭受什麼毒手。於是他看向王霸天的目光,更是冷冽了幾分。
「宣少主,既然這一切都是誤會,我看此事不如就此作罷……」王霸天一陣心虛,其實姬冰只是通知人跑了,是他自己不依不饒的一定要得到南淨雪,才會有今日花街這一幕。
宣青塵卻不會讓他這麼好過,冷冷地笑了起來。「侮辱了我的妻子,你認為我有可能這麼容易放過你?王霸天,接下來你將會遭受宣家糧行無窮無盡的抵制,你應該要相信我在糧商之中的影響力,往後不會再有人供應米糧給你,你王家的滿來客棧就等著關門吧!」
王霸天的臉色一下變得鐵青,不過他行事一向囂張慣了,面對這樣打臉似的威脅,他就算心有顧忌,也絕不會表現出來,反而色厲內荏地道:「宣青塵,你敢!你就不怕我臨死反撲,你們宣家糧行也得元氣大傷。」
「你可以試試,總之,你再不回去好好準備,只會加速你滿來客棧倒閉的時間。」宣青塵臉不紅氣不喘,一句話就像判了王霸天死刑。
眼下還沒有人知道他已脫離宣家,他只要在最快的時間內去商會宣揚抵制滿來客棧的事,對王霸天而言就是排山倒海襲來的壓力。而他一直激王霸天,也是要利用王霸天對付宣家,讓他們狗咬狗。在他臨走之前,留下這一手麻煩,對他而言可是解不了他心中萬分之一的憤怒。
王霸天果然怕了,重重地冷哼一聲,便帶著自己的人匆匆離開破屋子。
宣青塵鬆了口氣,連忙轉身查看南淨雪的狀況。
她背抵著柱子,混身的虛弱與污垢,看著他的表情卻是提防警惕,他甚至在她清澈的眸子中,看到了滿滿的陌生。
陌生?為什麼?她當真怨他恨他到了寧可不相識的地步嗎?
宣青塵頓時心痛如絞,她不必說話,光是這一記眼神,就能造成比真正砍他一刀還大的傷害,但他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錯,是他的疏忽與放縱,害她被宣府欺負,才造成今日差點無法挽回的結果,所以他並沒有不滿她的反應,反而更加溫柔,更加輕聲細語地道:「淨雪,過來讓我看看好嗎?」
「你是誰?」南淨雪說出的話,讓他腦袋一片空白,她甚至爬到了柱子的另一側,像只膽怯的小老鼠般只露出兩顆眼睛看他。「我知道你是壞人,我討厭你,你走開!」
她的話無疑對他已然痛不欲生的心又重擊了幾拳,一向事事智珠在握的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無能為力的時候。「淨雪,你怎麼了,我是青塵啊!你仔細看看,難道你真的嚇傻了……」
「沒用的……少爺,少奶奶她不認識你了……」一旁的杏兒突然掙扎著爬了起來,她的傷比南淨雪還重,但南淨雪眼下的狀況,卻比她更糟。會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令她又氣又憐,她認為有必要讓宣青塵知道。
只見她聲如蚊蚋地道:「昨天晚上我聽到宣家有逃奴的消息,那找人的隊伍還往這一帶一直靠近,我就在猜是不是少奶奶……因為我曾告訴少奶奶我自小玩躲貓貓的地方,就是附近破敗的道觀……我碰運氣去找,果然看到少奶奶帶傷躲到了我家附近的道觀之中……」
她倒吸了口氣,背上的傷讓她臉色蒼白搖搖欲墜,但她堅持住精神,努力要把話說完。「在我看到少奶奶時,她手上拿著一塊攤開的布,人卻昏迷不醒……我知道她服藥了……就是那顆在奇山縣、一個奇怪老道給少奶奶的忘憂丹……」
說到這裡,她的眼眶都紅了,方才半死不活被扔在一旁她都沒哭,但想到南淨雪悲慘的遭遇,她卻哭了。「少爺!少奶奶一定是想忘掉一切,甚至是想自殺,才會吃藥的啊……宣家那樣的逼迫欺負於她,少爺你卻沒有來救她,讓她陷入絕境,所以我把少奶奶救回家……
「可她清醒之後,居然不認識我了,整個人癡癡傻傻,有如孩童一樣……我問了她好多問題,試著提醒她往事,但她只要聽到宣家的事,就會大哭大鬧,逃避反抗……我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王霸天就突然帶人闖進來……後面就是少爺你看到那樣了……」
杏兒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懇求似的看著宣青塵。「少爺,求求你一定要救少奶奶,不要嫌棄她現在的樣子,也不要再讓她受欺負了……」
說完,她終於不支地昏了過去。
而南淨雪見宣青塵久久沒有動作,以為自己安全了,居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玩著自己滿地的血跡,嘴裡還嘟嘟囔囔不知在說些什麼,表情天真無邪,但行為卻令人心碎。
宣青塵心痛地閉上眼,幾乎不忍卒睹。究竟是多大的痛苦、多深的絕望,才讓她寧可忘卻一切,服下那顆來歷不明的藥丸?她變得癡癡傻傻,狀似幼兒,卻對他拒之如鬼怪,是否他在她的心中,也是那些害她的人?
他此生的摯愛就這樣被摧毀了,他所有的愛情、所有的憐惜、所有的不甘,即使全傾倒在她身上,如今的她,又能懂嗎?杏兒叫他不要嫌棄南淨雪,他倒是想叫南淨雪不要討厭他,是他負她今生,欠她良多啊!
宣青塵癡癡地望著她,目光又是複雜,又是難過,更有著深深的壓抑。他多想緊緊的擁抱她,告訴她從今以後他會好好保護她,絕對不會讓舊事重演,可是只要他有什麼動靜,她就如受驚的小貓一般,驚恐提防地看著他。
他只能強掩心痛,逸出一個溫和卻哀淒的微笑,輕聲道:「淨雪,你不是想看雪嗎,我帶你去看雪好不好?」
第5章(1)
宣家糧行在京城獨大,所以宣青塵並不想留在京城裡,他買了一輛馬車,欲將南淨雪帶離京城。
他並沒有成功說服南淨雪,後者仍視他如洪水猛獸,還是杏兒好說歹說,才把如今心智只有六、七歲的南淨雪騙上馬車,在隔日清晨帶了足夠的藥及食物,低調地出京。
臨走前,宣青塵不忘去一趟商會,埋下滿來客棧與宣家糧行鬥爭的種子。即使事後大夥兒都知道宣青塵已脫離了宣家,兩家可能也已經鬧得眼紅,無法鬆手了。
一路上,南淨雪都警惕地坐在離宣青塵最遠的地方,逼得他大部分時間都坐在車廂外,與車伕並坐。幸虧有杏兒不時安撫,她才沒一直哭鬧,不過杏兒自己也有傷要養,這一路可說是讓他勞心勞力,比他平時出遠門做生意還要累一百倍。
但是他無怨無悔,因為這個情況是他自己造成的,他的輕忽與自以為是,讓南淨雪從最愛他成了最怕他,卻讓他更能摸清楚自己的心——無論她成了什麼樣子,這輩子,他要定她了。
馬車北行將近一個月,之後進入了一個名叫富田的小農村。村子裡約莫三十幾戶人家,錯落在田野溪流之間,依山傍水,炊煙裊裊,風光絕美,讓南淨雪在提防之餘,也忍不住把頭湊出馬車外賞景。最後,馬車在一處小院子外停下,宣青塵才協助杏兒下車,南淨雪便自個兒跳了下來,一邊大呼小叫,一邊在院子裡探索,一派興奮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