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相親飯吃了能消化嗎!可惡的謝海天,就只會陷害我。」
「別胡說了。」對兒子的忿忿不平,謝母好氣又好笑。「你外頭認識的那些一大把的女孩,你以為媽不知道嗎?只是吃個飯,還能有多為難。」
「那不一樣。」上頭有長輩看著,處理不好很麻煩的。
「有什麼不一樣!反正就這麼說定。」大兒子不肯就範,只好抓二兒子上陣。「前兩天嚴伯母說,『信達』王總的小女兒這個月底就會回來,打算介紹你大哥跟她認識呢。」
「信達?他們最近剛收並了『頂全』,現在食品業獨大,股價漲了好幾塊。」
「你別老是鑽研那些,有時間的話到公司幫忙。」
「是是是。」謝山林老實不再多嘴,省得真的被押到公司。
不是他排斥房地產業或怎麼,只是覺得分析全球政經局勢,研究推測股票走勢要有趣得多。他手上的股票,就算沒有上億,至少也只好幾千萬。
當然,對他們來說算是小的,他也只是小試一下而已。但這樣賺錢的方式,他覺得有趣又好玩,最重要的,自由自在不受束縛。
「光是嘴巴說是,也沒見你行動過。真有那個心,就好好表示證明一下。」謝母小小埋怨。
「你饒了我吧,媽,公司裡有老爸鎮著就行了。再說,人家說長幼有序不是嗎,要輪還輪不到我,應該是老哥先去拋頭顱灑熱血才是。」
「你說到哪裡去了!整天隨著電腦就有時間,要你到公司裡幫忙就全是借口。」
「我可沒有整天對著電腦。媽,你就別操心這個了。公司的事,讓爸去操心;我跟老哥的事,你就讓我們自己操心。你要是有時間,跟陳董劉董夫人他們一起去喝喝下午茶、跳跳舞做做SPA什麼的,好好享受,別操心太多,容易長皺紋的。」
「有你們這兩個不聽話的孩子,我不操心行嗎?」
「那好吧——」謝山林拍個手。「老媽有事,兒子服其勞——我會找個時間,幫你探探老哥口風。」
「這還差不多。」謝母算是滿意。「好了,飯菜都快涼了,你快吃吧。」
總算可以放他好好吃頓飯了。謝山林連扒了兩口飯,也不挑剔,一口一口吞著早已涼了的紫菜肉茸湯。
「就這樣?十萬火急、連下十二道金牌把我催回來就為了這事?」望著手裡那疊厚厚、起碼有十多張的相片,徐七夏簡直不敢相信,氣急敗壞的哇哇叫,聲音拔高了至少八度。
「什麼叫就這樣?這不夠重要!」她母親大人大大不以為然。「好了,你好好看一看,挑幾個喜歡順眼的,我馬上安排去。」
「對啊,小余,這可是人生大事,馬虎不得。你仔細看看,別害羞,多挑幾個好比較。」嬸嬸的表妹的大姑婆的小姨子在一旁幫腔。
「就是嘛。」他老爸的叔公的表外孫女的女兒的小姑子也在一旁湊熱鬧,搶著說:「女孩子過了二十五歲,就像過午的黃魚,價錢越拖越賤,越來越沒得挑了。趁現在還有幾分資本,還可以挑人的時候,多相幾個,好好抓住個好的,要不然,再拖下去,就只有別人挑你的份了。」
拜託!她不是黃魚好不好!
真是!她怎麼會這麼好騙,幾通電話就給騙回來了。
到了二十七歲,到了他們口中黃魚過午就快變腥的年紀,還沒有找到對象,還沒有把自己打個大蝴蝶結嫁出去,在諸親友朋眼中成了難以啟齒的忌諱,就變成多餘。人家做什麼,一對一對,一雙一雙,偏偏就多出她一個,就她一個人落單,成了累贅變成多餘。
然後,家族親戚間聚會,為了避諱,就管她叫小余——小余、小余的叫。再然後,這次誰家聚會,下回哪個嬸生日,再下回那個誰的誰有什麼動靜,只要她被拖出去,她老媽一定少不了一句:我們小余拜託你了。要不,就是誰誰誰,拉著她,一副逃過一劫、劫後餘生萬幸的表情說:幸好有你,小余,要不然這次輪到我,我可就慘了。
一干眾人羞愧之餘,以金牌業務員推銷滯銷貨的耐心兼毅力,給它卯起來,積極替徐七夏求宣傳尋銷路;今天這個宴,明天那個會,後天再來個局,張三李四阿貓阿狗是圓是扁都沒關係不挑剔,務求在貨品失去最後那一點經濟效益、引人購買的慾望之前,打折兼贈送的清出去。
所以,只怕方圓十里——不,少說五十里內——沒人不曉得他們徐家在清滯銷貨,葷素不忌,老少不嫌,只要是男的,一切好說好談。這實在讓她受不了,乾脆一逃了之。
他們這家子就是這麼青青菜菜跟隨便。從她的名字就看得出來。什麼七夏,他們結婚的第七個夏天生下她,所以叫七夏。多乾脆!簡白又淺顯。然後,她遲遲沒嫁人給剩下來變成多餘,就改名成「小余」。
「爸,你不是說胸悶肚子痛心臟無力,怎麼還有力氣修這個?」簡直沒處躲,逃到院子裡,居然看見她老爸在那邊修修弄弄。
她老爸覷她一眼,目光飛快地閃開,心虛地縮了下,含糊說道:「你媽說雞籠壞了,讓我修一修。」
徐七夏忍不住翻個白眼,雙手叉腰說:「我就知道!又用這招把我騙回來!你們就不怕狼來了說謊的孩子做久了,有一天狼真的來了,卻不再有人來。」從她大學畢業到現在,每次都用這招騙她,居然還屢試不爽,可見她有多好騙。
「那是你媽的意思嘛,我也沒辦法。」她老爸又縮縮脖子。
「那你也不能跟媽同流合污啊。」
想來,高中畢業後,她老爸老媽把家搬回這個鄉下小鎮真是錯誤的決定。祖宗八代兼外感好幾代都散居在小鎮,七嘴八舌九聒十噪,今天吹這個耳邊風,明天來那個參謀,整個沒安寧日子好過。她當初應該抵死反對搬回小鎮的。
「什麼同流合污!不那麼說,你怎麼會回來。」她母親大人從屋裡出來。「明明離得就不遠,坐車兩三個小時就到,你老是不回家。」
「如果真的有事,打個電話我馬上就回來,但你老是讓我跟著個相跟那個會,煩都煩死人了。」
「聽聽這什麼話!你都快三十了,不是十七八——」
「我才二十七。」徐七夏手一揮,打斷她老媽的話。
她母親大人瞪個眼。「那不快三十了。人家三嬸的小外孫女,比你還小六歲,都快結婚了;還有隔壁隔壁阿春嫂姐姐的小女兒,跟你差不多年紀,人家兒子都快上幼稚園了!還有還有,隔壁順順,雖然大你幾個月,但人家也有男朋友了,只有你,還在那裡蕩鞦韆!」
又來了。打小,只要看她無所事事,沒成什麼像樣的事,她母親大人就說她「蕩鞦韆」,叨念她光浪費時間,無所事事的瞎混。
「不跟你說了,我去洗衣服。」再說下去,準沒完沒了。她把那疊相片往母親身上一塞,便往後院走去。
「照片拿著,好好看看,挑幾個順眼的,你要是決定不了,我跟你表姨幫你選幾個合適的見面看看。」她母親大人把那疊照片又硬塞給他。
那些照片有的用紙框框著,有的用塑膠皮做成精美的沙龍照,有的簡簡單單就用薄塑膠袋套著。
「別瞎鬧了!」徐七夏想不翻白眼都不成。
「那你就好好選幾個。」她母親大人簡直不屈不撓。
選不選都一樣,她老媽跟那些三叔公九嬸婆們跟外星人一樣,看人的眼光都是外星標準,她這個地球人的牌子跟不上。
「真是的!」她氣呼呼地把那疊相片隨便丟在木架子上,將自己一堆穿髒的衣服一股腦兒丟進洗衣機裡。
「怎麼了?」隔壁家的李順順,從她家後院跨過矮牆走過來,瞥見木架上的東西,隨口問:「那是什麼?」
「還能是什麼!」徐七夏沒好氣。
光憑徐七夏那口氣,李順順不用猜也知道。她順手拿了幾張照片,無聊似地翻了翻,說:「相親啊。」
「煩死人了!說什麼我老爸身體不舒服,我就知道!每次都用這招!」徐七夏忍不住抱怨。
「知道還會被騙回來,你的智力也實在有問題。」李順順簡直在說風涼話。
「我已經夠惱了,你別再來氣我。」徐七夏出聲警告,一邊翻攪著丟進洗衣機裡的那堆衣服。「奇怪,我的襪子呢……」
「你把襪子和衣服混在一起洗?嘖!」李順順皺皺鼻,一副嫌她髒。
「嘖什麼嘖。」徐七夏給臉色,一點都不客氣。「聽說你有男朋友了?」
「聽誰說的?」
「還會有誰。」徐七夏抱怨說:「就是有你這個不良示範在這裡,我媽才會吃錯藥,好好的又起癲。」
她們算是小時候同伴,而且勉強算是八竿子打得著一點關係的親戚,可遠得不能再遠,小學時還同學校,但兩人並不親近。李家好幾年前搬回小鎮,他們後來也搬回到小鎮來,跟李家做了鄰居,她回家時如果碰到了李順順就會聊聊,先是聊聊過去,然後聊聊其它,就算是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