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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千尋

  「若非你發現得早,這場瘟疫不曉得要折多少人進去。」皇帝感歎,三十年前那場瘟疫,直至今日依舊讓人膽顫心驚。

  「民女僥倖巧瘟疫病患者,是皇上鴻福,太醫院盡心盡力,才能及時阻止災禍。」她不願居功,對名利看得很淡。

  皇上撚鬚而笑,細看眼前纖細小巧的女子,她的長相不過清秀,但渾身上下散發出流水般的溫柔淡然,尤其是那雙眼睛,不驚不懼,沒有對上位者的敬畏,唯有教人舒服的沉穩淡定。

  這樣的一雙眼睛像極了老賀的女兒,自己曾經允諾過,他為自己保住邊關,自己會竭盡全力照顧他的女兒。

  可是……他失信了,他仰不愧於天,俯不作於人,唯有對老賀滿心羞愧。

  雲貴妃笑道:「瞧瞧,這張小嘴真甜,光憑這幾句話,皇上就得好好賞賞。」

  皇帝笑問:「不知賀姑娘可曾訂下婚約?」

  此話一出,雲貴妃心下微悚,難道皇帝把那個臭道士的話給聽進去了?

  不行,燐兒終於想通聯姻的好處,除了薛家之外,她還盤算著鄭家、吳家閨女,夏氏已滅,燐兒需要助力方能與太子相抗衡。

  一正妃、兩側妃、四個姨娘,每個位置她都要換到最好的東西,她必須仔細盤算方對得起自己。

  雲貴妃腦子轉得飛快,一口氣接下話,「都說夫妻同心呢,皇上和本宮想到同一處去了。」她轉頭望向孟孟,揚聲問:「不知賀姑娘可知道濟善堂的於文謙?他與姑娘都在犁城瘟疫中立下大功,如今已是堂堂三品太醫,日後前程不可限量,既然兩人都是習醫的,若能玉成好事,日後夫唱婦隨定是一段佳話。」

  孟孟眉心微蹙,雙手握拳,指甲陷入掌心間,只是臉上不見波瀾。

  突然間,惡鬼的尖銳笑聲揚起,咻地,他飄到孟孟身側,對著她的耳朵說:「看清楚了嗎?這就是生下鳳天燐的女人,鳳天燐的婚姻不只是婚姻,它還牽扯到無數的利益權勢,有雲貴妃在,你永遠不可能嫁給鳳天燐。怎樣,想清楚了嗎?還要繼續為他犧牲?或者說……就讓他像這般,一生一世當個不完整的男人?」

  寒意竄上,孟孟強忍著回頭的慾望。

  孟孟刻意忽略,鳳天燐卻忽略不了,他倏地張眼,望向孟孟身後。

  那團陰影的顏色更深了,他感覺到陰寒的死亡氣息,感覺週遭變得微冷,感覺孟孟又開始恐懼冒冷汗。

  他微瞇起眼,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孟孟不回頭,鳳天燐則是看不清楚,其它人連感覺都沒有,惡鬼被完全忽略,可是他沒有生氣,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定在孟孟身上。

  許久後,寒氣收斂,他飛回樑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孟孟,看著她的耳垂處那兩點硃砂似的紅痣,笑了。

  皇帝板起臉,冷冷望向雲貴妃。他知道她心中的算計,但這回他再不會任由他人挑撥,引得兄弟倆鬩牆。

  第十章  雲貴妃野心不息(2)

  這段日子鳳天燐先是墜谷,後又病得莫名其妙,京城太醫多不勝數,卻各個束手無策,在所有人都搖頭放棄時,京城出現一號人物。

  晁准——一個在四方遊歷的道士,說話風趣、見識淵博,所思所想撼動人心。皇帝是在出宮探望鳳天燐病情時遇見晁准的,寥寥數語,他便吸引了皇帝的注意,邀他進宮,他亦不推拒。

  就這樣,晁准在宮裡住了將近半個月。

  有趣的是,身為道士,他不說經祈福,也不行道家法術,只論天下大道、朝堂局勢,偶有洩露天機之語。

  一次、兩次叫做碰巧,但接連三、五次,他預言之事盡皆發生,誰都要多想幾分。皇帝有意封他為國師,晁准推拒了,只道他與皇帝只有十數日緣分。

  他說:「緣起,相遇;緣滅,相離,強行留下只會磨滅善緣。」

  那天晁准進御書房向皇帝辭行,恰逢盧太醫進宮稟告鳳天燐的病況。

  盧太醫斬釘截鐵地說道:「臣無能,至多三日,三皇子撐不過了。」他恭請皇上見三皇子最後一面。

  愁雲慘霧的場景,晁准卻笑容滿面,說道:「三皇子命格清貴,只是尚未碰到有緣人,那人一到,包準藥到病除。」

  此話引得盧太醫嚴重抗議,直道他怪力亂神、行鬼祟之道。

  晁准不與他爭辯,輕笑道:「您老說三日是吧?咱們約定,若三日內三皇子死去,老夫代您老受罰;若三皇子在三日之內清醒,您老每月義診三日,為窮苦百姓看病。」

  倘若三皇子死去,身為主治大夫的盧太醫自然躲不過責罰。他年事已高,幾棍子下去……他早已存了必死之心,只求別殃及家人,這會兒有人跳出來代他受罰,他豈有不允之理,當下便與晁准擊掌為誓。

  晁准的篤定讓皇帝心底存了一絲希冀。

  就這樣,原本要離開的晁准在宮裡多待幾日,直到昨天燐兒清醒,丟下一句,「看來這位姑娘就是三皇子的有緣人。」

  既然賀孟莙是燐兒的有緣人,為了燐兒著想,身為父親,他該為兒子把人給留下,可是雲貴妃竟在此刻提及於文謙,她心裡在想什麼?

  一個薛蕾不夠,還需要幾號「薛蕾」來湊?屋子裡突然安靜下來,沒有人說話,就是想為孟孟和於文謙牽線的雲貴妃也感到氣氛不對,而鳳天燐……他不舒服,胸口有什麼東西頻繁戳刺,一下一下的痛,痛得他皺眉頭。

  他討厭「於文謙」這三個字,討厭母妃為賀孟莙做主,至於理由……他不清楚,只是呼吸漸沉,臉色不豫,臉龐透出些許蒼白。

  孟孟抬頭,平靜回答,「民女感激娘娘好意,但舍弟年紀尚稚,仍需要民女傾力扶持,民女曾經答應過亡母,要照顧舍弟至成年再論婚嫁。」

  雲貴妃看了一眼安靜的皇帝與兒子,心底的不安漸漸擴大,兩人都不說話,莫非父子有同樣心思?

  想著這樣不行,她問:「賀姑娘的弟弟多太?」

  孟孟答,「回娘娘,舍弟今年十歲。」

  雲貴妃放下茶盞,抽出雲錦做的帕子拭拭嘴角,而後說:「才十歲?若是等他成年……蹉跎到那時候,賀姑娘得錯過多少好姻緣?依我說呢,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於太醫人品好,不至於不肯扶持小舅子,要不,本宮幫你問問於太醫的意思?」

  雲貴妃的堅持讓皇帝臉色更加難看,但皇帝未開口,鳳天燐已搶先發話——

  「母妃作媒作上癮了?萬一結親不成反結仇,兒子豈非恩將仇報?」

  冷冷的語氣配上冷酷的表情,鳳天燐阻斷雲貴妃的後語。

  鳳天燐的態度讓雲貴妃皺眉,兒子這是……莫非他當真瞧上賀孟莙了?

  倏地,她轉頭望向孟孟,森寒的目光像兩支箭射向孟孟胸口。

  「呵呵,惹上雲貴妃,你死定了。」那惡鬼幸災樂禍。

  尖銳的聲音像鐵絲鑽人心,孟孟緊咬牙關,強忍顫慄。

  孟孟盯著床邊的惡鬼,他坐在床頭,對著她冷笑。

  他不再用張揚恐怖的鬼臉對著她,恢復「正常」的他其實長得不算差,端端正正的五官,有幾分儒生氣息,只是那雙眼睛裡有著藏也藏不住的陰沉。

  他不是個醜惡的鬼,但是孟孟怕他。

  孟孟不確定為什麼,只是他每次靠近,她便忍不住心生恐懼,好像……他一定會傷害她,一定會害她死於非命的感覺……

  這種沒有理由的恐懼出自直覺,而她的直覺一向準得教人心驚。

  「不快點嗎?你只剩下二十六天。」他朝她挑眉,明明笑著,卻令孟孟抖落一身雞皮疙瘩。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孟孟滿臉為難,她真的想不透他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做這種事。

  「不想與鳳天燐立賭約的話……沒有好戲可看,那我要先走囉?」他恐嚇似的起身往外走去。

  「不,你、別走!」孟孟搶著上前。

  他沒停下腳步,直接從孟孟身子穿過。

  那一刻,她冷得牙齒打顫,覺得自己似乎變成冰塊,從骨子裡透出來寒冷。

  他穿過牆,不超過十患,又轉回孟孟跟前,嗤笑問:「說句實話,你是想留我,還是想留下鳳天燐的一魂一魄?」

  孟孟張口結舌,無法回答。

  惡鬼無奈輕歎,讓他拿她怎麼辦呢?

  她還是一樣啊,一樣無法對他說謊話,一樣為著鳳天燐左右為難、手足無措,歷經兩個生世都沒有改變,難道這就是情比金堅?

  真是教人厭惡,他寧可她說些安撫人心的謊言,寧可被她欺騙。其實男人要求的不多,不過是想要一點點溫存,即使那只是女人的虛偽。

  生氣了,惡鬼望向她,眼底一點一點凝聚起紅絲,不久後,血紅的眼珠子冒出火光。

  「今天之內你不向鳳天燐提出賭約,我們的交易就此結束。」撂下話,他飆出孟孟的房間。

  看著他穿過的那片牆,她真的想不出來,他為什麼非要做這種要求?只是想看她傷心嗎?她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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