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又如何?
就算取出眉心那只蠍蠱毒針,也無法解開她遊走全身的毒液。
他陡挑濃眉,好一會兒才道:「我回來了。」
「那又如何?」霧眸輕斂,雪蝶兒顰眉澀澀反問。
瞬也不瞬地瞅著她,巫循壓下心頭紊亂的心緒,神情平靜地答:「為你解毒,求得一線生機。」
「太遲了……」頻晃著頭,雪蝶兒心頭絕望的苦悶更勝肉體的痛楚。
「蝶兒,我不求什麼,只要你回到我身邊,就夠了。」拇指捺住她輕顫的唇,巫循堅定地開口。
她深吸了口氣,不敢放縱吞吐氣息地凝著眼前的男子。「在蒼海二鬼把蠍蠱針毒種入我體內那一刻,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巫循渾身一震,有一瞬間恍然。
蠍蠱針毒是「化蠱錄」記載的古老血蠱,淬在針頭的是毒中之王,一針便可取性命。
難道,蒼海二鬼把蠍蠱種入雪蝶兒體內,為的就是讓雪蝶兒的血毒上加毒,好取來養蠍?
無視巫循震懾的神情,她揚起一抹虛弱的慘澹笑容。「因為我養蠱的能力,所以蒼海二鬼認定我的血可以養出天下最毒的血。」
「所以他們……以你身上的血,養蠍制蠍蠱針毒?」目光落在她纖腕上那醜陋的疤痕,巫循艱澀地接了話。
雪蝶兒揚唇,朝他嫣然微笑。「蝶兒心裡明白自己時日已不多,研製解藥的機會有幾分再清楚不過,能再見到阿循哥,蝶兒的心願已了。」
聽到她平靜的語調,巫循的心卻揪得更緊。
痛楚萬分地撩起她華白的發,感覺它由指間滑過的觸感,巫循緩著氣息堅定開口。「我會治好你,除非我死,否則沒有人可以由我手中搶走你。」
他的保證,隱約化成一股暖流,悄悄注進心房,雪蝶兒凝著他堅定的眼神,竟在那無所適從的茫然當中尋得一絲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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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追查「蒼海二鬼」之事托予大熊及廷少詠,而這同時,嘯夜鬼船船長差人將未用完的靈珠粉快馬送到苗寨,讓巫循得以研製解藥。
「阿循哥……不要在蝶兒身上費心思了。」無血色的唇微啟,身體益發虛弱的雪蝶兒遲滯地開口。
她知道巫循是解蠱高手,但蠍蠱不是一般蠱毒,若真要研製解藥,絕不是一時半刻間能完成的。
「早些時候,我不敢保證,但今非昔比,相信我。」他撫了撫她蒼白的臉,柔聲地說。
當初鬼船船長中的也是蠍蠱之毒,當時他以靈珠粉當藥引,為他解毒,因此他並不擔心解藥的問題。
讓他擔心的是,他必須先取出嵌入雪蝶兒印堂穴那只蠍蠱毒針,才能讓她服解藥。
「阿循哥。」發現他兀自沉思,雪蝶兒出聲喚了喚。
他柔聲回應,表面溫和,心裡卻興起驚濤駭浪。「怎麼了?」
「無論結果會如何,都不要瞞蝶兒。」虛弱地微勾唇,她的眼淚已不自覺地撲簌簌落下。
撩下心中的憂懼,他溫柔撫去她的淚,開口說道:「傻姑娘,我擔心的是取出你眉間這只蠍尾銀針的問題。」
「為什麼?」她沉吟了會兒才問出口。
事實沉重得敦他幾乎不能負荷。「晚些我會在你的百會及上星兩穴施針,開通你頭部的氣血循環,再以內力幫你震出印堂穴的蠍尾銀針。」
見他心事重重,眉心堆蹙著憂慮,雪蝶兒主動握住他的大掌。「好,只要有阿循哥在身邊,蝶兒什麼都不怕。」
感覺到柔荑傳來的冰冷,他緊握著拳,知道事已無轉圜的餘地。
他知道,取出蠍尾銀針後,雪蝶兒還有一個關卡得跨。
跨不跨得過這一關,就得交由老天安排了。
「這幾個穴都是人體大穴,稍有差池閃失,性命便不保。」他沉著眉,嚴峻地開口。
「再怎麼樣,也比等死來得好,阿循哥,蝶兒不怕,你放心為蝶兒施針吧!」
她的眸揉著全心的信任,靜默的神情讓人心疼。
「怕的是我!」痛苦的神色在眼底閃過,他毫不掩飾心底的恐懼。「你的生與死操之在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
命懸幾針之間,這兩針紮下,他亦不知能不能將蠍蠱毒針逼出她的印堂穴之外。
如果雪蝶兒就這麼死了,他又如何自處?
雪蝶兒勉強地扯出一抹笑。「阿循哥,你放心施針,蝶兒信你,全心全意信你!」
她知道,自己的身體愈來愈虛弱,再這麼下去,怕是熬不過幾日。
「好!我知道了,你歇一會兒。」萬般憐愛地俯下身,輕輕在她額上落下一吻,他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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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普晴矗在一邊,看著巫循替雪蝶兒診完脈後,連忙間:「巫大哥,我要幫什麼忙?」
「準備一些乾淨的布,再幫我燒半桶水,等會兒替蝶兒淨身。」
取出銀針過火消毒,巫循凝定著心神說道:「我會在蝶兒的百會及上星兩穴施針,開通氣血循環,再以內力震出印堂穴的蠍尾銀針,倘若順利,她會把聚在眉心的毒血吐出,之後再以靈珠粉為藥引,清體內餘毒。」
「我馬上準備。」桐普晴微頷首,緊張的擰皺了手中的帕子。
「有勞姑娘。」語落,巫循扶著雪蝶兒坐起,握了握她的手喚了喚。「蝶兒,阿循哥要為你施針了。」
她無意識地點了點頭,一張臉白得透明。
看著她的模樣,巫循手中的銀針卻在瞬間變得猶如千斤重,執針的手微顫,遲遲無法紮下。
「阿循哥……蝶兒信你,若有情,緣……不散……」她氣若游絲,眉眼間的神情堅定無比。
巫循頓了頓,半晌才緩緩抬起頭,深深望著雪蝶兒,苦澀地點點頭。「我知道,我們的情緣不會散。」
他深吸了口氣,確定穴道位置後,迅速將銀針刺入雪蝶兒的百會及上星兩穴之上。
「唔……」雪蝶兒無意識地輕吟了一聲,未多時便感到身體微微發熱。
銀針定位,巫循氣運丹田,將內丹之氣提起匯聚至掌心,由身體關竅通道上,迅捷地將氣發放至雪蝶兒體內。
掌心按逆時針方向在喬空穴運轉多次,透過穴位,一股作氣將內丹之氣直衝雪蝶兒的印堂穴。
驀然間,雪蝶兒隱隱感覺到一股氣匯聚至印堂中央,眨眼間,種入她印堂穴的蠍蠱毒針挾勁飛出,直接嵌入洞壁之上。
蠍蠱毒針一被震出,雪蝶兒吃力地吐出一口黑血。
那些由喉間溢湧出的黑血染得她的胸口一片沭目驚心。
巫循收氣將銀針拔除,為她封住幾個止血穴位後,再替她診了診脈象。
「阿循哥……」蠍蠱毒針拔除後,雪蝶兒頓時感覺身上所有的氣力也在瞬間傾洩。
她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只知道濃濃的倦意朝她襲來。
「沒事了,你好好休息。」巫循捧住她冰冷的臉,淌著笑,深深凝著她咽然開口。
「真的?」飄緲的眼底映入巫循沉重的臉,她連抬手撫去他輕蹙眉頭的力量也沒有,只能微微地發出氣若游絲的囁嚅。
即便她的臉色蒼白若紙,但巫循卻無法移開目光,胸口過分激動的情緒讓他無法平靜。
「沒事了。」
「阿循哥……蝶兒真的沒事了嗎?」一滴淚滑下,雪蝶兒把全身力量匯聚在她纖柔無力的指間,將巫循的手扣得死緊地間。
她瞧不清巫循的反應,只知道思緒恍恍惚惚、飄緲不定。
沉默了片刻,巫循緩了緩思緒才保證地開口。「別怕、別怕……我在這兒……阿循哥說過不會騙你的!你快合上眼休息,嗯?」
「好……」她輕唔出聲,神智已經愈來愈迷離。
「我會等你醒來。」巫循撫著她蒼蒼的白髮,低啞地喃著。
「阿循哥……你可以抱著蝶兒嗎……」意識明明已經遠離的,她卻執意要將話給說完。
心陡地一凜,他張臂抱住她的嬌弱身軀,嘴邊輕哼著「跳月祭」那一晚寨民們口中唱的歌調。
「放心,我會一直陪著你。」
隨著歌聲,雪蝶兒在恍恍惚惚當中,不自覺回到她和巫循在「跳月祭」那一夜。
當時她的身體雖然冷透了,但貼著巫循,身體卻溫暖得不可思議。
她、水遠不會忘記,那一晚,星星……好亮……
漸漸的,她的思緒逐漸模糊,隱約感覺到血液似潺潺小溪,在她的四肢百骸中流竄。
然後……在眼皮漸沉重將合上的瞬間,溫熱柔軟的觸感落在將合的艷眸之上。
「蝶兒,快睡吧!我愛你……這一回換我等你……別忘了……」巫循盯著蜷曲在床榻間的纖弱身形,看著她披散在枕上的長長白髮、毫無血色的面容,啞聲地重複著。
耳邊旋繞著他的話,雪蝶兒神情一鬆地笑著,眼眶不自覺泛著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