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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雷恩那

  他蹙眉。「說清楚。」

  「大陽昏迷整整大半年才醒轉,剛醒來時完全認不得人,兩眼還半盲,瞧不清楚東西。她並非失憶,而是不肯記住、不願去想,目力也非真正受損,主要是心神耗損過頭了才致如此,但那使得亂七八糟的香魂既然渡去,又仔細將養,她醒來後一個月不到,眼睛慢慢也就復明。」一頓,語調徐靜——

  「大陽底子本來就好,身體狀況恢復得甚快,但腦子裡的東西是在天養牧場裡又待了一年多後,才一點一滴拾回來的。記起了,也順道掩藏,不去揭那道口子,她就是在五戟嶺下這片草原簡單過活的夏舒陽,不是什麼三公主,更不是什麼蒼鷹之魂護佑而生的鷹主。」

  聶行儼心一凜,眉眼更凌厲。「她背上的展翼紅印之所以不見,與此有關?」

  夏札娜嘴角微勾,點點頭。「也許吧。俗話說相由心生,而既已從本心當中拋卻,那皮相隨之改變也是自然。」

  ……小哥哥,我想了又想,想了又想啊……

  我想,蒼鷹大神沒選中誰的……

  什麼神選護佑,都沒有的……

  ……姊姊們不理我,也忘了我,只因我背上生了像鷹翅的胎印,大夥兒全走了,卻不肯捎上我……

  當年地底洞的雪峰上,她最後說的那些話,是她的真心本音。

  所以僅是個胎記罷了,那不再代表什麼,更無任何寓意。

  她從當中醒悟,蒼鷹大神從沒眷顧誰,又或者在這寰宇全界中,根本無神。

  「但,最終是那頭大鷹救走她。當時那般勢態,要想將她這個混帳逮上來,也只有大鷹能辦成。」他推敲著,沉吟般低語。

  「儼帥說什麼?」沒聽清楚,只覺得像罵人了。

  他看向霸佔了他的榻、他的枕子與被子的混帳姑娘,瞳底幽光輕掠。「舒夫人想錯了。有些東西深植神魂、連成血肉,要想從本心拋卻,不能夠。」

  即便信仰動搖,意志土崩瓦解,天賦這玩意兒確實是上天神授,那是與生俱來的本心,或者能掩藏,但絕無法除卻剝離。

  畢竟,蒼峰神地的大鷹只聽鷹主召喚。

  只聽她本心的召喚。

  第6章(2)

  往雪峰底下躺墜時,讓她也嘗了次瀟灑如風輕飄飄的滋味。

  滿頭長髮往上張揚飛舞,覆著臉與身,彷彿生出墨羽,化成大鷹。

  忽而想笑。

  若變成大鷹,此時此刻肯定也是一頭折了翅的,豈能像她的那頭猛禽,千山萬水又萬水千山,遨遊過層層疊疊的豐饒與寒蕪。

  「麗揚——混帳!混帳啊——」

  那震怒的叫喚和罵聲衝破雲霧與山嵐,直直追下斷壁深崖。

  她天靈彷彿開破,寸心湧入滂沛的情,這情包含無數,感激的、傾醉的、細細初開的、淡淡悵惘的,以及好多好多的喜歡……

  小哥哥啊……

  倘有來世,我再把自個兒結定給你,好好的,許給你……

  我要嫁你,當你媳婦兒,為你生兒育女,天天讓你開心快活,好不?

  身軀在墜進深水之前,已先感受到蝕肉侵骨的寒氣,冷意肆無忌憚鑽進膚孔中,強風一陣狂過一陣,打得渾身作痛。

  背部終於觸水,激得水蕩波揚,還不及感領那份切膚般的劇疼,身子突然高懸而起,她雙手緊貼身側,好一會兒才覺被束縛得不能動彈。

  已準備入夢的眸子下意識張開。

  目力未復原,張開眸,只覺眼珠也浸在冷霧與山嵐中,冰涼不已。

  但她模糊能辨出微光和影子了,在那片朦朧當中,一雙展翅的大翼起伏鼓動,她在大翼的陰影底下,猛禽的利爪緊緊擒拿她,爪子所下的力道沒緊到弄痛她,卻也令她牢牢抵著它肉球突起的趾底。

  大鷹來了。

  鷹能抓起較自身沉上五、六倍的獵物高飛。

  這頭大鷹雙爪一扣,隨便都能逮起一頭牛馬大畜,她這等重量和如此身板,在鷹爪之下真真算不上什麼。

  只是……她怎麼來了?

  是她喚他來的嗎?怎會?怎會……

  她想跟親人們在一塊兒,她好累好塚,她要去找阿爹阿娘、找姊姊們,還有好多親朋好友,說不定大姊肚子裡的娃娃也出世了,她能見著,只要去到那地方,就能跟娃娃一塊兒玩……她想……想去親人們都在的地方這世上,豈有值得她停留的人……

  「麗揚——你混帳——混帳啊——啊啊啊啊啊——」

  熱潮從眼角溢出,她聽到小哥哥憤恨無比的怒吼,霎時間嘗到剜心般的疼痛。小哥哥傷心了嗎?

  她令他那樣、那樣生氣。她傷著他了,是嗎?

  「……老大,我做錯了嗎?」她喚著大鷹,低語呢喃。

  那幕黑影只顧著鼓振雙翅,而風聲獵獵,完全散去她的話音。

  她最後卻還是笑了。「不管錯沒錯,到底……是我欺負他,欠下的,下輩子還,都想好的,你……你來幹麼呢?」歎氣。「你不該來……」

  她合睫,神識隨風,將所有的所有擋在五感之外。

  好累,想好好睡上一覺,老大將帶她往哪兒去,全隨它老大開心了。

  待醒來,許就能瞧見爹娘和姊姊們。

  又或者再醒來,她會變成另一個人,無牽無掛無羈絆,恣意瀟灑的活著……

  關於翅影和鷹爪的夢,已許久不作。

  夏舒陽驀地醒來,身子還留有夢中餘勁,彷彿仍被擒拿著,飛掠過千山暮雪、萬里層雲。

  額上微汗,心音略鼓,鼻中所嗅竟是熟悉的身香,這個榻子和被窩不是她的地盤,她是鳩佔鵲巢了,但……很好。她喜歡。

  繼續蟄伏不動,豎起耳朵再細細開了道眼縫偷覷,這座大帳的主人正跟三名將領交代軍務,從她這方瞧去,恰可窺見他峻厲卻漂亮的側顏輪廓,劍眉飛揚、目色深沉,鼻樑挺得不像話,人中下的唇瓣一動又一動地輕掀,那感覺柔軟得令人想歎息,然後是尖尖的下顎,還有……欸,連喉結都這麼好看呵……

  臉熱呼呼,心口也溫燙,她悄悄將臉埋在暖窩裡,內心發癡般暗笑。

  榻子突然震了震,有人正踢著榻腳。

  「醒了就起來。」男人語氣淡淡,命令意味卻濃,老早發現她在裝睡偷覷似。

  夏舒陽慢吞吞抬頭,一見他就笑,隨即往他身後瞄了一通。

  「原來那三位威武好漢已經離開啦!欸,我這不是見儼帥正跟屬下談正經事,什麼駐防分佈又宿營警戒的,怕這一起身要攪了各位,讓你們不好意思了,所以才伏著不動,乖得可以。」

  聶行儼忍住想捏碎她的衝動。

  她自前夜昏睡,到得今早已睡足十八個時辰,醒來還是在滿男兒漢的北境軍大營裡,到底誰該不好意思?

  調息穩住,他探出兩指不太溫柔地扳過她的臉,見頸側被鐵箭所傷的口子已結薄痂,紅腫消退,他半句話沒說便又收手。

  夏舒陽一鬧明白他在察看什麼後,笑得更是天地同光,遂擁被坐起,撓了撓臉蛋,兩頰紅撲撲。

  甫見她眉梢波動,眸光流轉,聶行儼心中一咯登,才想她這小奸小惡的神態不知又要說出什麼氣人話,果不其然——

  「你說,我該不該把被子掀開呢?畢竟是上榻躺平,脫靴卸衣再合理不過,若然衣衫不整,露了香肩或酥胸,儼帥瞧著可要不好意思了。」

  他一把扯掉她卷抱在懷的被子當作答覆。

  「哎呀呀——人家呃……唔……欸欸,怎麼還挺齊整的?」她放下捧臉的雙手,見自個兒週身上下包得妥當,僅去了牛皮小靴和外衫,一時間竟還頗惋惜。

  不過她衣物換過,連足襪亦是乾淨,穿在身上之物皆屬她所有,並非新置。

  「我乾娘來了?」所以她才有這套衣物替換,且體內中毒之感盡去。

  她臉容陡抬,問聲略高,瞳底有光浮掠。

  聶行儼意味深長盯了她一會兒,道——

  「舒夫人確實來過,今早才走。離去時留話,要你睡醒就滾回天養牧場……我這是轉述原話,她確實要你滾回去無誤。」

  「……乾娘知道我領你們走石林暗道的事了?」雙肩縮了縮。

  「我沒說。」待她徐緩吐出口氣,他淡然又道:「不過舒夫人跟我要那條暗道的通行使用費。說暗道雖天然生成,卻是天養牧場所發現,凡事講求先來後到,天養牧場既取得先機,旁人要用那條道,就得留下買路財。」

  他如願地看到姑娘的張揚神態盡被摧毀。

  「那……那在大軍屯裡聚眾鬥毆,被逮進都統司牢房的事,乾娘也知了?」

  「若沒鬧事,不會進牢房,自然就不會供出石林暗道以求脫身,這是有因才有果的局,你覺舒夫人不會問明事情的來龍去脈嗎?」

  「喚……」眉兒都成八字了。

  她慘兮兮仰望他,不怕在他面前現可憐相。

  浮蕩在瞳仁上的光原是星星點點,漸漸再漸漸地匯作淺淺如流,彷彿心懸何事,欲言又止。

  「事已至此,大陽姑娘還有何事可疑、可怕?莫非是想知舒夫人除跟我討暗道通行費外,還與我談了哪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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