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玩好嗎?我阿瑪說女孩兒家不能拿老鷹風箏,說太野性,要我拿蝴蝶的;可我就是喜歡鷹,因為我的名字裡有一個英嘛。」她眨動靈活大眼,更顯得那張本就美麗天真的臉蛋分外嬌艷明媚。
「你很喜歡放風箏嗎?」蘭泗看著她,臉上掛著笑。
雪蘭英連忙點頭。「我還喜歡騎馬打獵。我來北京之前跟哥哥們去山上打獵,獵到一隻雪兔兒,哥哥都說那兔子很希罕呢。你喜歡打獵嗎?」
蘭泗怔了一會兒。「打獵嗎?以前時常去,現在比較少了。」
那人也喜歡騎馬打獵,也愛放風箏,也有一雙俏生生的大眼睛,說起話來也同樣直爽下加修飾,個性更是如出一轍的活潑外向,雪蘭英,簡直就是那人的翻版。
初荷看到蘭泗發怔盯著雪蘭英的表情,剎那間便瞭然,根本不用挑了,雪蘭英就是蘭泗要找的對象。
她眨眨眼看向戲台,正演到孫悟空大戰天兵天將,剛好是熱鬧高潮的戲碼,可怎麼眼前視線卻糊了,戲台上的人也全蒙上一層水氣,孫悟空一個翻身踢腿,打得三千子兵將全摔倒在地,人人樂得呵呵笑拍手叫好。她眨一下眼,將眼中水氣眨去,卻阻止不了那道無形卻清晰的淚痕生生滑過心臟,彷如刀鑿雷擊,疼得她痛處難當。
那日之後,蘭泗有半個多月都沒來找初荷;不過她仍是時常聽到有關於他的消息,像是他在禮部的表現甚好,聖上特別拔耀他為禮部員外郎。
雖只是個不大不小的官,但以蘭泗的年紀來說,已稱得上年輕有為了,禮親王為此高興得在愛祭祖設宴,說這個嫡長子總算開竅想通,他也算是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又說蘭泗替皇太后繪製的兩幅茶花畫作,皇太后將其中的「十全十美」賞給了蒙古扎薩克親王夫妻,也就是她的外孫夫婦,雪蘭英公主的雙親。
皇太后還當著蒙古扎薩克親王的面說,希望很快可以看到雪蘭英覓得良人,暗指此位良人即有可能就是「十全十美」的作者蘭泗貝勒。
又說過年期間蘭泗帶著雪蘭英在雪地裡獵兔,還有大年十五那晚兩人同游京城觀賞花燈,蘭泗還送了雪蘭英一個繪有老鷹展翅圖樣的花燈。
這些消息全是初荷聽來的,而告訴她這些的是皇太后和梅沁。
「所以你大哥今天又跟雪蘭英公主去騎馬了?」
初荷手上黑子吃掉梅沁一個白子,惹得後者皺起臉來。
「你棋藝進步了,現在要贏你越來越困難。」梅沁不急著下,先喝一口茶。「你剛問什麼?喔對啊,他們今天去郊外騎馬,說是雪蘭英在城裡快給悶壞了,本來還約了我,但我推掉了。」
「為什麼不去?你今天不宜外出嗎?」初荷早知道梅沁每日出門前必看黃歷,說著,忍不住抿嘴偷笑。
梅沁卻是一本正經的搖頭。「本日諸事皆宜,我不去是因為我不想去。唉,跟你說說也沒什麼,我不去是因為……算我怕了雪蘭英了。」
「此話怎說?」莫非蘭泗和雪蘭英兩人過從甚密,冷落了梅沁?
「那個雪蘭英!」梅沁忽然停下手上動作,氣呼呼的抱怨起來:「什麼蒙古公主,我看根本是一隻猴子!上次我跟著去打獵,她好端端的不知何時動作這麼快就爬上樹去,然後趁我經過樹下是忽然跳到我的馬背上,我和那匹馬差點被她給嚇死。」
「怎麼會這樣?」初荷著實訝異。「她為什麼要嚇你?」
梅沁幾乎是咬牙切齒。「她說本來要抓到樹上的飛鼠了,都怪我忽然騎馬經過,把飛鼠給嚇跑。你說說,有這種事嗎?我哪知道她躲在樹上抓飛鼠!這也要來怪我。」
「你大哥沒說什麼嗎?」他喜歡爬到樹上的女子?
「講到這個我才氣!我大哥那時不知跑去哪了,根本沒看見人影。後來我和雪蘭英理論,他才慢吞吞的騎著馬出現,看到我們在吵嘴,竟然沒問緣由就要我道歉。」梅沁滿肚子沒好氣。
「那真是挺不公平的。」初荷忍不住想著當時的情景,實在難以想像竟有如此活潑的女孩兒,跟她簡直相反。
「可不是嘛!」梅沁似乎還沒消氣,說得面紅耳赤,手上白子就隨意一放,也不管什麼戰略了。
「說到我大哥,他可真是怪。你瞧他明明就是斯斯文文的模樣,偏偏老喜歡那種活潑外向的女子,以前那位也是,成天就是騎馬打獵放風箏,我看了頭都疼了,現在這個簡直是翻版,言行舉止根本就是一模一樣,連爬樹也一樣……」
原來,蘭泗向來喜愛這般活潑的女孩啊。
倏地,她又想起那晚看戲時蘭泗怔怔望著雪蘭英的模樣,那神情此刻回想起來似乎帶著一點迷惘和驚喜,或許,那就是一見鍾情吧。
「今天這盤棋還真亂七八糟。」梅沁抓抓頭。「我被雪蘭英氣得沒了章法,怎麼你也一樣亂下一通?這種下法要是給外人看了,肯定會笑掉大牙。」
初荷尷尬笑了一下,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
禮部主管國家典禮和教育、貢舉之事,蘭泗忙完天子祭祀之後,休息沒幾日又開始籌備科舉考試,偶爾忙起來時,通宵都沒能闔眼。
不過,忙歸忙,同僚之間仍是忙裡偷閒,喝碗茶休憩一會兒,其中尤以幾個同是貴族出身的官員湊在一起最能聊得開。
「聽我家三妹說,大年初三那日皇太后找人看戲,你們知道誰坐在她老人家身邊嗎?」一個正黃旗子弟、父親貴為郡王的男子,忽然放下手中毛筆笑問。
「誰啊?瞧你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端重親王府的三貝子不屑地橫他一眼。「說出來可別洩氣。」
「哎呀!不用說了,這消息老早就傳開了,大概只有你不知道吧。」
另一個同樣也是八旗貴族的年輕男子嗤之以鼻。
第6章(2)
坐在另一旁,原本提筆寫公文的蘭泗略為抬眉,回想起那晚的情景,坐在皇太后身邊的不就是初荷嗎?
「到底是誰啊?你們打什麼啞謎!」端重王府三貝子火大追問,卻忽然想到——「對了,蘭泗不是去參加了嗎?那我問問蘭泗不就行了,他是這兒最清流的人,不像你們幾個,看了就烏煙瘴氣。」
頓時幾個人同聲抗議他的烏煙瘴氣之說,不過倒沒人反對蘭泗為清流的說法;先不說他那股與生俱來的高雅氣質,單單是本身文采與才氣就讓人佩服;加上他說起話來彬彬有禮,臉上又時常有著恬淡如菊的笑容,稱之為清流一點也不為過。
被點名的蘭泗貝勒放下毛筆,捏捏眉心。「別鬧了。那日少說也有二十多個人,我也沒坐在皇太后附近,哪裡知道什麼了。」
「哇!」三貝子揮揮手。「你們還說只有我不知道,蘭泗還不是一樣。」
「我說吧,那日坐在皇太后身邊的,就是前陣子大家好奇談論的那個人。」有人賊賊的說著。
三貝子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難道就是簡親王家的寡婦,年紀輕輕就守寡,又拿了一堆錢回來的那位?」
蘭泗聽著,略為蹙眉,對於守寡又拿錢的字眼聽了十分不悅。
「聽說她現在每天去伺候皇太后,很有點手腕,不是個普通女人。」
「我三妹說她長得倒是不怎麼樣,聚會那天穿得很樸素,我看大概怕被人說闊氣。」
「但是我小妹說她五官呆板,而且從以前在茶藝社認識以來,就高傲孤僻,連請她幫個小忙都不肯,她們幾個姐妹淘都很受不了她。」
一堆人七嘴八舌,說得像是親眼所見。
蘭泗從不知道這幫同僚這麼嘴碎,不由得在心裡直搖頭。初荷根本不是每日進宮,更加不是有手腕的女人,穿著樸素是因為她向來都是那樣,哪裡是怕被說闊氣而故意的!
還有,初荷雖不特別美,但那淡雅的模樣讓人如沐春風,豈會呆板。
她不肯幫的忙,肯定是因不屑為之,竟然這樣說她高傲孤僻!
「管她美還是醜,要我說啊,現在誰娶到她才是下半輩子不愁了。」
端重親王府三貝子忽然這麼說著。
蘭泗聽了,忍不住抓著他話裡的小辮子反問:「怎麼端重親王府也需要找金山銀山來靠嗎?」
三貝子被問得糗了一下,搞不清楚臉色溫煦的蘭泗是不是故意挑釁,怎地忽然說起話來綿裡帶針,讓他嚇了一跳。
「我家當然是不用,我是說其他人。聖上最近不是讓四阿哥追討國庫欠款嗎?聽說朝廷中人人自危,連咱們這些親王府都能倖免,這時侯倘若娶了個有錢的媳婦兒,不就解了燃眉之急嗎?」
「這倒是。不過聽說聖上最為震怒的是戶部官員竟然仗著職務之便,欠款最多,聽說現在四阿哥要逼戶部大官先把錢還清,才好以正視聽。」
戶部?蘭泗心中略感驚訝,初荷的阿瑪不就是戶部侍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