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了。我就說大街上怎會看不到姑娘,可怎也不見少年和小孩呢?」
「跟我鋪子裡兩個徒弟一樣,躲在家裡『避禍』。」
「避禍?」
「好吧,我就跟你說了,好教小娘子你也懂得避禍。」既然說開了,大夫也就講下去。「說起曹國舅,有一個教人聽了就要下跪的名字,叫曹世祖。他仗著曹貴妃得喊她一聲堂哥,搬來石井鎮半年,擺足了排場,又縱容惡僕生事,我們小老百姓只好忍耐些,只求相安無事,可這回差點出了人命。」
「這就是捕快來的原因?」
「有戶人家請來戲班子給八十歲老父唱戲做壽「正巧曹世祖坐轎子路過,瞧見小旦俊官,便停轎在路邊看完整齣戲,再要班主晚上帶俊官去他府裡唱給他聽。那老班主心想能多賺點銀子,自然樂得答應,當晚帶了俊官和樂班進去。這一進去,可憐俊官不只唱了個通宵達旦,一個男兒身竟還得陪酒;後來曹世祖發了酒瘋,強拉俊官回房間,老班主自然不依,大概是說話間頂撞了曹世祖,結果就讓曹世祖叫人給打了出來。」
「大夫您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好像親眼看到的?」
「曹世祖的爪牙說的。」大夫感慨道:「狠哪!棍棒拳腳,邊打邊罵,還說我們誰敢去告狀,誰也照這樣打。最後將人打得只剩下一口氣,戲班子甚至不敢抬來給我看傷,只買了刀創藥就匆匆離去。」
「俊官現在人呢?」荊小田急道。
「還被拘在曹府裡。」大夫歎道:「才十六、七歲啊,是個挺俊俏的小官
人。」
「可惡!」荊小田火冒三丈,氣得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十幾歲的孩子他就吃了,這是毀了那孩子一生。」
這時大夫才發現,他一直按住病人的手腕,卻只顧著說話,忘記把脈。
「你不咳了,我這止咳散很有效的。」他滿意地看了病人的面色,把起脈來。「咦!這位大哥你脈象穩定,氣血豐沛,應無大礙;心跳是快了些,唉,這事誰聽了都會生氣,可生氣沒用,我們也沒辦法。」
「怎會沒辦法?!」荊小田還在生氣。「南坪鐵捕不是喊假的……」
荊大鵬怕她沉不住氣自曝身份,趁她走回身邊時,抓住她的手腕。
「娘子,趕路了。」
「喔。」荊小田忙問:「大夫,多少錢?」
「一小匙止咳粉,不用算錢啦。」大夫又千萬叮嚀道:「以後沒事別再進石井鎮啊。」
「謝謝大夫!」荊小田鞠躬道謝。「大夫您心地好,老天一定保佑你們,將壞蛋趕出石井鎮。」
走出藥鋪,「夫妻倆」依然是互相扶持,離開了蕭條的石井鎮大街,也不照原來預定的計畫去曹府門前探看了。
「你打算怎麼辦?」荊小田問道。
荊大鵬早就在心裡盤算過幾個計策,雖然還輪不到扮探子的她來問,但他還是告訴她道:「高昇應該已經問到戲班子回來了,我叫他到鎮外等候,先去跟他們會合再說。」
「俊官呢,不去救他了?」
「你為什麼這麼生氣?」
「俊官、阿溜都是十幾歲的男孩,我一想到誰敢對阿溜怎樣,我會拿刀子跟他拚命的!」她的手還勾在他臂彎裡,講到氣憤處,不覺夾緊他的手臂。
他感受到她的蠻力,如此富正義感、疼愛弟妹的她會是女賊嗎?荊大鵬此刻無法去思考這個問題,卻想到了他的計策之一。
「曹世祖目無王法,你登門討人,絕對討不到;若搜他的宅子,反倒被他告擾民。為今之計,可能得先進曹府去探一探。」
「怎麼探?難不成爬屋頂去探,垂繩子將俊官救上來?」
「這樣只是救人,治不了姓曹的,我們得讓曹世祖俯首認罪。」他直視她,「你……敢不敢?」
「敢!」她眸光堅定。「我當然敢了。」
黃昏時分,曹府大宅,主人曹世祖剛吃過晚飯,美妾丫鬟圍繞在他身邊,他卻懶得瞧她們一眼,悶悶不樂,唉聲歎氣。
「老爺!」家僕趕來稟告:「外頭有一個小哥,說是俊官的師弟,要給他送唱戲的行頭。」
「他們『彩天班』不是走了嗎?」曹世祖疑惑道:「唱戲的行頭,本大爺買了就有,不需要他們寒酸俗氣的玩意兒。去去,趕他回去。」
「他說那是俊官親自畫圖樣、選布匹和首飾做出來的,俊官很是喜愛,想要送回給俊官做留念。」
「有趣了。」曹世祖興致來了。「本來還拚死討回俊官,現在倒是送上門來。嗯,俊官還在鬧脾氣不吃飯,說不定見了自己的東西就好了。去叫他進來吧,你們統統下去!」他揮手趕走所有女人。
家僕領著一個少年進門,後頭還跟著一個搬箱子的粗大漢子。不用說,少年是荊小田,那漢子便是荊大鵬,兩人皆已換了裝束和打扮。
待荊大鵬放下箱子,家僕便喝道:「閒雜人等,出去!」
荊大鵬現在是車伕身份,早料到他沒辦法留在大廳,只能把握有限的時間查看曹府地形,然後將場面托給小田,自己則在外面等待,伺機行動。
「打開!」家僕又向少年喝道。
荊小田打開箱子,兩手拿出一件華麗的戲服,艷紅底色,繡花剌鳳,珠鑽流蘇,在燭火的照映下,閃動著戲台上風華絕代的耀眼光芒。
「大爺,這是俊官師哥唱楊貴妃的行頭,是他最珍貴的戲服。」
「先放下吧。」曹世祖對戲服沒興趣,見他的小身子似乎拿不動沉重的戲服,小臉微紅,小嘴微喘,頓時心生愛憐。「你叫什麼名字?」
「大爺,小的是俊官的師弟,名喚秀官。」
「秀官?我那日怎麼沒看到你呢?」
「那天唱紅拂夜奔,我扮楊素身邊的丫鬟,大爺您一雙眼都放在扮紅拂的俊官師哥上頭。我後來又扮李靖的小兵,大爺您更沒留心到我了。」
「好像有幾個龍套跑來跑去的,沒想到也有你這樣的姿色。」曹世祖瞧了「他」,眼珠子滾圓滾圓的,一派天真無邪,更是心動。「你們師兄弟名字取得真好。俊官是俊,你這秀官可秀氣了,像個小姑娘家似的,今年幾歲了?」
「十二。」
「這麼小?聲音還細呢,怎會進戲班子?」
「我爹娘嫌我長得太秀氣,沒力氣耕田,將我賣進戲班子;可我聲音拉不開,學不來唱戲,又被轉賣幾個戲班子,做打雜的小廝,最後在彩天班安定下來,師父說我還是可以唱的,要我從跑龍套做起。」
「你身世飄零,倒養出你口齒伶俐、看人說話的本事。」曹世祖有意試探他。「那我問你,我打了你師父,你不氣?不恨嗎?」
「其實……」她輕咬下唇,狀似為難地道:「我是瞞著師父來的。我們幾個師兄弟商量,師父年紀大了,難免頑固,又想留著師哥賺錢;可既然大爺您要給俊官師哥過上富貴日子,為了他好,我們又怎能強留呢,換我是俊官師哥,我也想留下來……」
「那你就留下來吧。」曹世祖色迷迷地瞧他。
「不,小的不敢。師哥們還在等我回去。」她狀似惶恐,兩眼含淚。「盼大爺看在我們師兄弟情分上,讓我見上俊官師哥一面。我今天送來戲服,就是代所有師哥們正式跟俊官師哥道別。」
「也好。俊官三天不肯吃飯,讓我關在房間,你來勸勸他吧。」
「三天不吃飯會死人的!」荊小田驚慌地道。
「我看了也心疼啊。別哭別哭,你勸他乖乖聽話,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好處。」曹世祖站起,拉起「秀官」的右手,放在他兩掌裡摸呀摸。「走,我們去後院。阿山,搬箱子。」
荊小田只能當她的右手不是自己的,強忍著被兩隻豬蹄摩擦的噁心感覺,一路乖順地低著頭,隨曹世祖走向後院,目的就是找出俊官所在之處。
「秀官啊,你比俊官聽話多了。」曹世祖見了少男美色,又想佔為己有。
「你一輩子當小廝、跑龍套沒有出息,不如就來服侍我。」
「這……」
-這什麼?在這裡。」曹世祖被俊官以死要脅抵抗了兩晚,早就慾火難耐。
前面抱著箱子的阿山知道他習慣,已經走得不見人影了。他左右瞧瞧無人,便拉來他的手往他下面摸去。「別害羞,你也有的……」
「我沒有!」她再也受不了那只髒蹄子,放聲尖叫:「救命啊啊啊……」
清亮的叫聲直傳天際,傳過了屋簷,傳出了圍牆,正在曹府門外馬車邊等候的荊大鵬心頭大震,猛地跳起來。
是她!他聽過同樣的救命叫喊聲,她出事了嗎?可惡!明知曹世祖葷腥不忌,男女都愛,他卻忘了給她一把防身的匕首。
他立即抽出藏在馬車裡的長劍,撮口長嘯,附近暗處的五個捕快也同時刀劍出鞘,往曹府大門奔去。
曹府守門的門子見狀,掄起棍棒,喝道:「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