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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頁     杜默雨

  「玉環是個通俗名字,難道你叫九財,就沒有叫七財、八財的?」

  「荊捕頭教訓得是。我還真遇過三個八財,一個六財。」

  「都是好名字。鍾老闆,祝你發財,我走了。」

  離開鍾記肉行,荊大鵬嘴角抽動了好幾下。看來他幫大人剔掉一個積案了。

  夜裡,阿溜躺在大床上,伸直了腳;毛球和七郎各自盤腿坐在他腳底處,抱住他的腳掌,拿著一根鈍圓小木棒戳他的腳心。

  「嗚嗚,啊嗚,好痛!痛痛痛……」阿溜慘叫。

  「阿溜,你不要叫啦。」毛球賣力地將小木棒頂住他的腳心。「你舌根的紫黑點還在,要聽大夫爺爺的話。」

  「大夫爺爺說,每刺一下湧泉穴要數到五,連續剌一百下才能停喔。」七郎也很認真地幫阿溜點穴。

  「嗚嗚嗚。」阿溜只能忍住。

  他每天慘遭酷刑,喝苦藥、剌金針、灼艾草,現在還要攻他的湧泉穴,但他絕不能退縮,為的就是求得身體強健,做個真正有體魄、有膽識的男子漢,好能跟那個自大的荊頭兒比拚。

  「呃,請問……」半掩的門外,一個年輕人探頭探腦的,困惑地道:「荊大鵬不是住這裡嗎?怎麼你們……」

  「你誰呀?」毛球和七郎齊問。

  「我是荊壁。我找我八叔叔……」

  「阿壁!」荊大鵬從裡間出來,喜道:「怎這會兒才到?」

  「呼,我還以為走錯屋子了。」荊壁先將手裡、背上的包袱盒子放下來,大大喘口氣。「我剛進南坪縣境就被堵住,說是魏王爺要去東邑海邊觀濤,官道都不給走,直到魏王爺車隊過去了才放行,耽誤了半天。」

  好大的官威。荊大鵬在心底冷笑。他管不到皇族,但若魏王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封路,他定是上前為百姓請命,不可能讓他們任意妄為。

  「你到了就好。」他不欲說這些事,招呼荊壁道:「辛苦了,我去幫你燒個熱水洗洗塵。」

  「你不是沒灶,連冬天都洗冷水?」

  「最近在後邊砌了個灶,可以燒水作菜,方便多了。」

  「這些孩子?」

  「對了,忘了介紹,他們是小田的弟弟妹妹。七郎,毛球,那個最大的、眼睛像在瞪人、看起來很孤僻的叫阿溜。」

  「所以——」荊壁眼睛發亮。「八叔叔,你找到小田的家人了,那你們就可以……」

  「阿壁,沒有的事,別胡說。」荊小田扶著牆壁,聞聲而出。

  「你怎麼不躺著呢?」荊大鵬帶著責備的語氣。

  「小田你怎麼了?我才奇怪沒見著你,氣色不太好呢。」

  「她生病了。」荊大鵬代答。

  「哎呀,保重啊。」荊壁忙掀起盒蓋。「這裡有我奶奶和我娘做的你最愛吃的豆沙包,包你吃了就好。」

  「謝謝。好想念荊大娘、荊大嫂的包子喔。」荊小田露出歡喜的笑容。「多謝阿壁你帶過來,我先分給孩子們吃。」

  「來來,大家吃,不要客氣。」荊壁也招呼孩子們。

  他約半年就會來一次南坪城,這回更是肩負刺探八叔叔和小田姑娘進展情況的任務;他很高興小田仍跟八叔叔在一起,只是她似乎不像以前活潑多話,神色也變得安靜,是因為生病的關係嗎?

  個性土直的他很快就忘記這個問題,梳洗過後,就在大床上跟孩子們打成一片,連「最孤僻」的阿溜也拿了小木棒來戳他走了一天的酸痛腳掌,疼得他哇哇大叫。

  這屋子原是裡外兩間,一間當廳,一間當房,現在外間擺上兩張大床,房裡頭本是一張大床,又再擠進一張小床,以致於整個屋子變得有點擁擠。

  荊大鵬望著終於熄了燈的外間,心中盤算著,是該找一間大屋子,好能將大家統統塞進去。

  「我來幫你換藥。」他回頭道。

  「他們……」荊小田遲疑著。

  每到了夜深人靜,就是他幫她換藥的時刻。他又探了下外間,放下隔在兩間房的簾子。

  「都睡了。你聽那打呼聲,阿壁累了。」

  她低下頭,側坐在床邊,解下衣服,自己拆了裹傷的布條。

  他坐到她後面,為她拭去傷口的殘留藥膏,擦淨周圍的肌膚。

  「傷口已經癒合,明天給諸葛看過,大概過兩天就能拆線。」

  「那今天不用再敷藥了吧?」

  「這藥膏生肌長肉,諸葛給了,就是要用。」他細心地為她抹藥。

  抹了藥,就得再覆上一塊細紗布,再以布條纏好固定。

  他纏布條時很小心,不會碰到她的身子,但是一雙大手在胸前繞來繞去,總是很不自在;她會閉上眼睛,連呼吸都幾乎停止了,深恐自己一個晃動,倒給他機會「非禮」她。

  換藥時,他就像是最正經的大夫,沒有多餘的話;換完幫她穿好衣服後就去睡,反而是她得花些時間才能平復急遽的心跳。

  他以行動道歉,她明白。

  那夜的誤解,好像很遠、很遠了,然後就此消失了嗎……

  「你是換好了沒?快出去。」阿溜涼涼的聲音傳來。

  「今晚不是我顧小田嗎?」荊大鵬回瞪回去。

  「昨天是你,今天換我了。咱倆輪流陪小田,你別想多佔一天。」

  「我不用你們看顧……」荊小田插話。

  「不行。」這時兩人就會意見一致,異口同聲。

  荊大鵬很不情願地出去,躺在荊壁的旁邊。阿壁是不臭,還洗得香香的,很他有如從天堂掉入地獄,不禁哀怨不已,無奈地閉上眼睛。

  另一張床上,毛球和七郎枕頭相連,睡得正憨甜呢。

  而在裡間,阿溜先躺到小床上。「小田,你幫我蓋被子。」

  「好。」荊小田微笑坐到床邊,幫他拉上薄被。

  他看著她,一副想看夠了再睡的模樣,卻是眼皮一闔,立入夢鄉。

  其實阿溜很睏了,但他就是要撐到今晚「陪睡」,絕不讓荊大鵬藉拖延換藥的時間奪走他應有的「權利」。

  她輕撫阿溜的頭髮。這孩子呀,從小就又倔又傲,老愛用這種方式跟她撒嬌,看似硬脾氣,實則情感充沛,將來是否能有姑娘懂他呢。

  硬脾氣?這大小兩隻真的很像,每天鬥嘴、鬥氣之餘,仍不忘悉心照顧著她和毛球七郎,大家越來越像一家人了。

  日子是否就能這樣平平順順地過下去呢?

  第10章(1)

  荊小田傷癒後,又調養了些時日。每天早上寇芙蓉仍會來陪伴她,她還臥床時就念小說給她聽,後來可以起身後,她也和毛球七郎一起讀書識字。

  她今天認了「喜」、「歡」兩個字,筆劃有點多,正在努力學寫字。

  「小田,我問你。」寇芙蓉悄聲道:「你有沒有很喜歡的人?」

  「有啊!」她抬頭笑道:「我最喜歡的就是阿溜、毛球和七郎了。」

  「嘻嘻!」毛球和七郎也在桌上練字,一聽姊姊如此說,開心極了。

  荊小田見芙蓉似乎有話要說,便打發兩個小的:「你們去陳大娘那邊打午飯,她還在賣燒餅就先等一下。」

  「好。」兩小無猜手拉手跑掉了。

  雲兒在旁邊掩著袖子笑,坐在門邊的家僕阿忠和阿義拿起凳子,識趣地轉到屋外去,不敢聽他們早已知道的小姐心事。

  「雲兒,你別笑了。」寇芙蓉臉蛋微紅,又問道:「小田,我是說,那種喜歡是心裡總想著他、惦著他,就算沒機會見面,到他屋子瞧瞧也好。」

  所以她就天天來瞧荊大鵬的屋子了?荊小田心頭湧上許多滋味,但她立刻抑下。早知道芙蓉喜歡荊大鵬,她又欣賞芙蓉,自然是樂見其成。

  「我沒有那種喜歡的人啦。是怎麼了?一定是你喜歡他,他卻沒有一點心意表示?」

  「唉,他可能不知道我喜歡他吧。」寇芙蓉又是幽歎又是臉紅。「其實,我有點急了。昨兒我偷聽到爹娘說話,說我明年就十八了,也該考慮婚事。如今都初秋了,一下子就到了明年。」

  「我明白了。那你就跟大人夫人明講,好讓他們知道你想嫁誰呀。」

  「問題是我爹不可能喜歡他。爹老是想幫我找個至少是舉人以上的讀書人,根本就不考慮他們這種沒功名的武人。而且,好像只是我一廂情願地喜歡他……」寇芙蓉說著,神色也黯然了。

  「不會的。他一定喜歡你,只是不好意思說罷了。你這麼好的姑娘,連我都好喜歡,要教我是男兒身,立馬跑去跟大人求親了。」

  「呵,小田,謝謝你。」寇芙蓉露出笑容。「其實跟你說這些,就是解解悶兒。感情這檔事,總得你情我願,強拉不來的。」

  送了芙蓉回去後,荊小田在門邊楞楞站了一會兒,這才轉回屋子。

  身體養好了,她開始做些「丫鬟」該做的家務。或許應該再出去找活兒,多賺點錢好能搬出去,不能再依賴荊大鵬了。

  她正準備收拾桌上的紙筆,荊大鵬跑了進來。

  「寇小姐什麼時候走的?」

  「剛剛才走沒多久。你快去追,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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