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熱,等會兒就干了。」
「褲子怎麼辦?你還要回衙門。」
「這邊樹木這麼多,我找一棵擋一擋,脫下來絞乾,你要看嗎?」
「我眼睛爛了我!」她笑了。
「你眼睛沒爛,鼻子倒曬紅脫皮了。」他指了她的鼻子。
「不要看。」她忙用手掌掩住鼻子,悶著聲音道:「你不是要找千年大烏龜?沒找著?」
「烏龜叼來金釵,說我平日辦案認真,龍王特地賞我一件寶物,說完就回龍宮去了。」
「嗄?」她驚奇地看他,他竟能板著臉孔編故事。
她止不住哈哈笑,笑了還想再笑,忽地,笑意牽動到她心魂深處最脆弱的那塊地方,不知為何,熱熱的淚水就給她笑出來了。
她慌地抬起頭,望進了一雙深深凝望的瞳眸裡。
「你別看了。」她低下頭。
他仍是凝視她。
這淚是因他而起。從委屈、憋悶,再轉為歡喜、開朗;他想看她,不需再找任何理由,他就是要看。
「別哭了。」
他不自覺地伸出手,為她抹去臉上那片濕;這些水珠並不是不小心潑上的湖水,而是來自她眼底那滾溜溜的黑夜流泉。
順著淚痕,他的指腹輕柔地滑了下去,感覺著她細柔的臉膚。他俯下臉,想看清楚那雙仍然低垂的淚眼……
「啊,痛!」他背部突感剌痛,慌忙放下手,轉頭看去。
阿溜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後面,拿金釵戳他的背。
「頭兒,這支玩意兒怎麼辦?」阿溜冷冷地睨他。
「你先收著。」他也回以冷臉。
「八哥哥,我要學游水!」七郎脫得赤條條的,撲上了荊大鵬。
「我也要!」毛球也脫了鞋子,正在岸邊忙著卷褲管。
「你們兩個呀!」荊小田抹了眼角,笑道。
「要學游水,首先是不能怕水。」荊大鵬板回了正經臉孔,拎起七郎,將他的身子往水裡浸去,再濕淋淋地提起來,作勢要丟他進湖裡,甩到一半,又繞個圈圈拉了回來。
「哈哈!」七郎撞回他懷裡,開心地大笑。
「來,毛球,我們給八哥哥和七郎潑水。」荊小田彎了腰,拿雙掌撩起水花,猛往荊大鵬潑去,毛球樂得大笑,學她亂潑。
這群無聊的人。阿溜走回岸邊,脫下他來不及蹬下的鞋襪,擰了水放在一邊曬乾,至於濕了一小截的褲管就不管了,讓它自然風乾便是。
他收妥金釵。哼,姓荊的敢再碰他家小田,他就再多戳他幾下。
他坐下來,拿起七郎的荷葉傘頂在頭上,聊遮正午的烈陽,再從口袋掏出一塊餅,看了一眼地上小田準備吃的餅,將自己的餅掰了一半放到旁邊,拿著另一半啃了起來。
第6章(1)
「羊公子,請看,這塊是漢代白玉,我保證是從漢墓出土的。」
「嚇!你盜墓賊啊?!再說這是死人含在嘴裡的,我不要!」
「呵,羊公子您說笑了。這麼大的玉璧怎能含在嘴裡呢,這是墓室的陪葬品,早在三國時代就掘出來了,經過歷代皇室的收藏,又因戰火流出,輾轉來到了我秦記古玩,實在難得啊。」
「真的嗎?」「羊小秀」公子拿起盤子大的白玉璧,對著窗戶的光線瞧了瞧。「漢代傳到現在?一千多年了,還挺新的嘛,該不會是拿了白石加上藥物啊、鉛啦做成的假玉吧?」
「哎呀,羊公子,話可不能亂說,我秦記古玩賣的都是貨真價實的古物,既然您不愛古墓出來的古董,我就收起來吧。」
秦老闆和夥計作個眼色。雖然白臉小公子無知又癡傻,卻是個懂古物的行家。他拿出了幾件古董,全被羊公子看出了問題。
當然嘍,這位羊小秀公子就是荊小田。這回她穿起錦衣,束上了玉帶,一身光鮮貴氣,扮成一個喜愛搜集古物的富家小公子,旁邊跟的卻不是任何一位捕快喬裝的侍從,而是找來寇大人的家僕阿義充數。
唉,誰教秦記古玩店位於大街上,捕快一天到晚在街上呼嘯而過,恐怕老闆不認得他們也很難。
若非富家公子身邊非得跟著一兩個人擺場面,她一個人進來探問虛實即可,完全不需要「侍從」,這回扮探子一點也不危險。
雖是不危險,卻得強記一堆古物鑒賞的基本常識,真是累死她也。
「我第三次上你門了,秦老闆啊,你總得拿出誠意來。」她拿扇柄敲了桌沿,不耐煩道:「南坪城又不是只有你一家古玩店,我口袋裡的三千兩銀票還怕沒地方花嗎!」
「是是是。」秦老闆忙從盒裡拿出一隻半尺來高的小花瓶。「這是我秦家祖傳五代的寶物,平常不輕易拿出來給人看,雖然只有百年歷史,稱不上古董,但作工精細,特地給羊公子瞧瞧。」
「呵,這花瓶小巧可愛,可以放在我的案頭,插上幾支小花。」
「若是羊公子喜歡,我也只能忍痛割愛這件傳家寶了。」
荊小田捧起花瓶,左右轉轉,上下瞧瞧,目光凝定在瓶底的一個圓形圖紋上。「這是什麼?好像是字?」
「喔,這是工匠刻的簽名,表示是他做的。」
「我沒聽過這個工匠。」她不識字,直接帶過去。
「這個姓魏的乃是前朝知名工匠,作品件數極少,擁有的收藏家視若珍寶,目前都還沒有流傳出來,但我保證,一旦有人收購,必然叫上天價。」
「真的嗎?嗯,胎薄釉細,看這工法,應該是出自景德鎮。」
「羊公子好眼力,正是景德鎮的魏氏好瓷啊。」
「你開個價吧。」
「我看羊公子是個行家,也不敢跟你胡開,就八百兩。」
「八百兩!一支小瓷瓶你跟拿我八百兩?!」荊小田大叫,跳了起來,招呼隨從。「我不買了,三千兩省下來了。」
「羊公子,等等!您等等そ」秦老闆陪著笑臉道:「這價錢都還可以再談,如果您還有中意其它,我可以折算個大大的優惠給您。」
「你還有貨嗎?你店面的不都給我看完了?」
「庫房裡還有很多稀世珍寶,只有像羊公子這樣的貴客才能看到。」
「你還有庫房啊?」哈,終於套出來了。
「羊公子請隨我來……呃,庫房隱密,您的家僕?」
「出去!去前頭等著小爺。」荊小田作勢趕人。
「是……」阿義如釋重負,抖著身體出去了。
來到庫房,秦老闆賣力介紹古物,荊小田則是努力記下各件物品的特徵,待出去後再與報失清單查對,就可以請寇大人開牌票,給荊大鵬來拘提買賣贓物的秦老闆。
「老閱……」夥計哭喪著臉進來。
「什麼事?叫你看好門……」秦老闆看到後頭的人物,臉色大變。
「南坪衙門捕頭荊大鵬在此。」荊大鵬出示腰牌,冷聲道:「秦老闆,你店裡藏了不少贓物嘛。」
他怎麼來了?!荊小田嚇一跳,這回不是沒有捕快在外頭監視嗎?而且他沒說今天就要抓人啊。
「哇嗚,救命啊!」她反應也很快,拔腿就跑,驚恐叫道:「捕快抓人了!
我冤枉啊!我只是來找古董的啊!」她不忘跟荊大鵬眨個眼。
荊大鵬回瞪她,一把握住她的臂膀,順手將她「扔」出門外。
門外待命的捕快個個帶笑,沒人抓她,因為他們都知道,這位小公子就是咱頭兒最會扮探子的妹子,自然是放她一路通行無阻,逃出去了。
荊小田盡挑小巷跑。她是探子,一定得遵行探子守則,衙門公人出現時,就是探子消失的時候,待離開「戲台」,換下「戲服」後,她與衙門再無干係。
呵呵,最好再拿塊帕子蒙住臉蛋,這樣就沒人認出她來了。
正想著好笑,她跑得急了,冷不提防撞上迎面而來的一位大爺,那大爺的肚子肥大多肉,又將她彈回了兩步。
「小畜牲!走路不長眼啊?!」
她頭一抬,視線對上了那位怒氣沖沖的大爺,不覺又倒退一步。
「你是……」那大爺一見這少年,憤怒的目光轉為驚疑。
「有事嗎?」她壓低了嗓子,粗聲粗氣地問道。
「這位公子貴姓,您有姊妹嗎?」大爺語氣變得客氣。
「哼,你什麼人啊?」荊小田倨傲地仰起下巴,以鼻孔看人,其實是不想讓他看清她的臉。「就算小爺我有姊妹,我有必要回答你嗎?」
「在下是南坪的販豬大王鍾九財……」
「臭死了!」她捏住鼻子,又讓聲音變了個調。「沒事碰到一個殺豬的,去去,別擋小爺的路。」
鍾九財彎了腰退開,不敢再問。這位貴氣小公子衣裳華麗,口氣狂妄,目中無人,或許是哪家官賈的小霸王,他不敢得罪人,乖乖讓路。
「太像了。」鍾九財望著那大步走開的背影,仍是驚疑不定;突見小霸王一個轉彎不見了,忙吩咐隨從道:「快跟上,看他住哪裡。」
清晨時分,碼頭聚滿漁船,多數漁夫不想再花工夫進城賣魚,就在岸邊將魚賣給熟識的魚販,一些大的魚店進貨多,會僱人挑魚到城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