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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杜默雨

  「喂!你快押解犯人回衙門,順便送小姐回去!」她急道。

  「誰才是捕頭啊!敢對我發號施令?」荊大鵬瞪她。

  「快走快走!不能讓大人發現小姐偷跑出來。」

  「你衣服都濕了。」荊大鵬捏起她一截袖子,擠出了一攤水。

  「衣服濕了,腦袋可沒糊掉,我還認得路回去。」

  「夜深了。」荊大鵬準備脫下上衣。

  「夜深了更好,探子正好藉夜色趕路回去,不能露出真面目。」她一躍而起,許是衣裳濕重,腳步踉蹌了下,她很快站定,一口氣跑上岸。

  「喂喂!」岸邊的艷娘猶叫囂不休。「你是誰呀?竟敢冒充我牡丹院的姑

  娘。別跑啊!荊大捕頭,你該抓她,不能抓我的趙爺啊!」

  荊大鵬站起身,重新攏好衣衫,當務之急確是帶疑犯回衙門,順道送小姐回家;至於她……他所能做的,就是目送那小小的身影鑽進湖畔的花木叢裡,直到黑暗吞沒了她,再也看不到為止。

  傍晚時分,南坪大街上,老百姓爭先恐後往衙門跑去。

  「快去看潑婦罵街!」,

  荊小田做少年打扮,牽著毛球和七郎,旁邊跟著阿溜,本是往東門的茯苓巷,瞧著還有時間,又是天生好奇的性子,便跟著大家一起去看熱鬧。

  衙門大門前站著一個衣飾艷麗的貴夫人,雖是徐娘半老,但那姿色、體態和風韻更勝過青澀的年輕姑娘,著實吸引了在場不分男女老少的目光;她正是牡丹院的鴇母鳳夫人,今天過來向衙門喊話了。

  「荊大鵬!你們衙門要如何辦案我不管!可這回你假借我牡丹院名義,在外頭攔走了我的客人,拐他去遊湖,又不知哪裡找來沒臉蛋、沒才藝的姑娘陪酒,你這是破壞我牡丹院的名聲,我要你出來道歉!」

  「大鵬捕頭破案了就好。」人群中有人喊道:「你們艷娘不也因此才發現,

  原來她每次拿的大錠打賞銀子全是假的啊!」

  大家都笑了,鳳夫人更是氣得柳眉倒豎,杏眼圓瞪。「艷娘錯放了感情,傷心過度,已經好幾天不見客。荊大鵬,我牡丹院的損失全部要你負責!」

  「罵夠了嗎?」閻勇從衙門裡走出來,正色道:「寇大人說,你再吵下去,就治你一個擾亂衙門之罪。」

  「喲!反正衙門是你家開的,你們想怎麼胡來,就怎麼來。好吧,我不罵了,你轉告荊大鵬,下回他懷疑我哪個客人,儘管來找我鳳夫人,我將他灌醉了,送來衙門便是。」

  「哈哈!」眾人又是大笑。「哪需鳳夫人你出面啊,大鵬捕頭握了證據,領了海捕文書,就直闖你牡丹院拿人了。」

  第4章(2)

  看完了鬧劇,荊小田一笑置之,帶弟妹來到茯苓巷,正要找門前種了芍葯花的藥鋪,就看到牆邊陰影走出了荊大鵬。

  她沒料到他會過來,一瞧見那高大的身影從灰黑變得清晰,她心臟竟是一跳,好像看到戲台上的將軍或英雄出現,有著莫名的歡欣心情。

  「八哥哥!」她和毛球、七郎一起喊道。

  「嗯。」荊大鵬臉皮動了下,伸手摸摸兩個娃娃的頭。「乖。」

  「鳳夫人吵了半天,」荊小田笑看那張總是沒有表情的臉孔。「原來你躲到這兒來了。」

  「我來這裡是有事。」荊大鵬仍板著臉道:「我來問小姐的病情。」

  「你在衙門隔了一道牆,托個丫鬟問一聲不就得了嗎?」

  「糊塗蛋。第一,我不能讓寇大人和夫人知道這事。第二,我和小姐不熟,不能平白無故問候小姐。」

  「哎呀,就是要常常問候,以後就熟了嘛。」

  「你還傷風嗎?」他直接轉開話題。

  「早就好了。」她故意揉揉鼻子。「也不是傷風啦,就只是嗆了水,鼻子不舒服。阿溜倒是大驚小怪,跑去找你。」

  「我如果不大驚小怪,他不知道你在生病。」阿溜直到這時才出聲。

  「進去。」荊大鵬不理會阿溜的責怪,示意他們進去只開了一扇小門的藥鋪;待自己也進門後,再將小門關起,藥鋪正式打烊。

  「這位是諸葛大夫。」他介紹道:「小田,阿溜,毛球,七郎。」

  「來,大家先坐。」諸葛棋和藹地招呼他們。『大鵬說,你們一家四姊弟得慢慢看,我晚上才有空……咦!你不是那個說書娃娃?」

  「大夫,你認得我?」荊小田驚喜道。

  「我前幾日到碼頭那邊出診,你正在說黃蓋詐降,真是精采啊,我聽到差點忘了回家。」諸葛棋再看她一眼,驚訝地瞪大眼道:「你是姑娘?!」

  「諸葛,你看診就是了。」荊大鵬一副嫌他話太多的不耐煩神情。

  「男人和女人的診斷和用藥皆不同,要是男女不分,就亂了套了。」諸葛棋也嫌他嚕嗦似地,以教訓的口吻道。

  「我不用看病啦,今天主要是看阿溜。」荊小田想躲開。

  「小田不看,我就不看。」阿溜推她回去坐好。

  諸葛棋頗感興味地看著他們,從剛才在門外開始,這三個大的就很有主見;另外兩個小的很乖,手拉手坐在凳子上,好奇地張望藥鋪裡的擺設。

  「諸葛,你能看出她幾歲嗎?」荊大鵬主動幫她問。

  「你不知道年紀?」諸葛棋更好奇了。

  「十六啊。」

  「不對。你騙不了我當大夫的,看你面相身形,至少十七以上。」

  「好吧。」荊小田兩手一攤,不在乎地道:「我也不知道我幾歲,打我有記憶以來,就是一個人跑來跑去,沒人跟我說我幾歲。」

  「嗯。」諸葛棋收斂笑容,問道:「癸水什麼時候來的?」

  「好像五、六年前,記不得那麼清楚了。」

  「女子二七而天癸至。按說,姑娘家十四歲初潮,你既然來了五、六年,那你應該十九、二十歲。我再問你,長真牙了嗎?」

  「真牙?最後面長出來會痛的牙齒呀?還沒。」

  「三七真牙生而長極。既然你還沒長真牙,也就是不到二十一,那就當做二十歲。」

  「她這麼大了?」荊大鵬不以為然。「看她那張臉,你要說她十四歲,我也信。」

  「不如取中間,算我今年十七歲好了。」荊小田笑嘻嘻地。

  諸葛棋把了脈,笑道:「你是可以少報歲數,可我看病用藥,還是得照二十歲的來。你確是受了點寒,記得多吃些飯啊肉啊,補足體氣,自然就能驅走最後的寒氣,倒也不必吃藥了。」

  「還是幫她開幾帖藥吧。」荊大鵬道。

  「大夫都說不用吃藥了……」

  「小田你一定要吃藥。」阿溜難得與荊大鵬意見一致。

  「她幫我查案,因此受了寒,藥錢我會付。」荊大鵬又道。

  「呵,既然大鵬捕頭出錢那我就開最貴的藥材。」諸葛棋微笑寫下藥方。

  「換你了,小哥。」

  荊小田起身,換她將阿溜按到凳子上。

  諸葛棋看了阿溜,再看荊小田,再看兩個娃兒,立下判斷。

  「你們不是親姊弟。這兩個也不是。」

  「哇!大夫您真厲害。」荊小田拍手笑道:「不過阿溜和毛球是親兄妹喔。」

  「什麼?!」荊大鵬失聲叫道。

  「你當捕頭的,鎮定一點好嗎?」諸葛棋責怪地瞪他一眼。「芝麻小事,頭一回看你大驚小怪。你不是很會看人嗎?瞧,眼睛、眉毛、鼻子、嘴巴,哪個像了?待孩子再大些,還會差更多。啊,阿溜和毛球是親兄妹?我再瞧瞧。」

  「那……你們怎會碰在一起?」荊大鵬再也板不住冷臉。

  「他們都是我撿來的。」荊小田仍是笑咪咪的。

  毛球跑了過來,偎在姊姊腳邊,開心地讓姊姊牽了手,嬌滴滴地道:「姊姊說,她撿到我的時候,我剛出生,只會哇哇哭,她抱了我,我就不哭了。姊姊又說呀,這叫做『有緣』。」

  「剛出生啊……」諸葛棋不讓自己歎出聲,問道:「你如何餵奶?」

  「有一位好心的大娘,說她有奶水可以給毛球吃。毛球吃了三個月,直到大娘斷了奶水為止。」荊小田回道。

  「不容易啊,那時你也只是個孩子。」諸葛棋還是慨歎了一聲,又問:「阿溜和毛球是親兄妹,所以是同時撿到的?」

  「是的。」

  「別說這個了,七郎要哭了。」阿溜揉著七郎的頭頂。

  「七郎,傻。」毛球跑回七郎身邊,掏出小帕子,幫他擦眼淚。「有姊姊、阿溜、毛球,現在還多了一個八哥哥疼你,哭啥呀。」

  「嗚,七郎不哭。姊姊、阿溜、毛球、八哥哥都很好。」

  荊大鵬汗顏極了。他讓兩個孩子喊著八哥哥,而且還是他們心目中疼他們的好八哥哥;其實他並沒有做什麼,他甚至不知道他們不是親姊弟妹。

  方纔聽到荊小田說她不知歲數,他已是無來由地煩躁。這幾個娃娃啊,糊里糊塗地自己過日子,連看病都會被騙,就沒人教導他們、保護他們嗎?

  他瞭解得越深,越是覺得瞭解得不夠,也越是放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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