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她要洗衣服,他就搶著要洗,害她只能在一旁看著,現在她想要曬衣服,才剛一動作,就看到他快一步從盆子裡拿起一件濕衣服,抖了抖攤開來,掛到竿子上。
有個把老婆當寶來寵的丈夫也不錯,雖然一開始對於要和一個陌生男人當夫妻,她確實感到排斥,但相處久了也生出幾分意思。
來到這裡,她已經不是原本的她了,況且這世道沒給女人多少活路,她的身份就是吳秋山的妻子,既然改變不了,只好適應並且接受,再加上他是她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或許是雛鳥心態吧,她對他難免有些依賴。
「你的病才剛好,不要太操勞,這些事我做得來,你多休息休息,我是你男人,要給你依靠一輩子。」說著,吳秋山把洗乾淨的衣服一件一件曬在竿子上。
依靠一輩子……他的話讓牛青苗心頭一暖,朝他露出粲笑。「做點小事而已,瞧你緊張得好像我要上山打老虎似的。」
他非常小心翼翼的扶著她細瘦的腰,彷彿怕自己粗手粗腳會弄傷她似的,接著不贊同的道:「你是我想了幾年才娶到的媳婦兒,我定要對你好的,不讓你跟著我吃苦受累。」
「你對我夠好了,你瞧,打我嫁過來後就沒幹過一件粗活,手都要養得像大戶人家的閨女一樣細白了。」牛青苗這話說得倒有七分真,打她能下床後,家裡的雜事他都搶著做,她連個碗都沒洗過。
這半個月來,她處處受他照料,時時被他盯著,他最多允許她到院子走一圈,便催促著她回屋歇息,好似她是個吹不得風、曬不得日頭,多站一會兒就會暈倒的嬌貴公主。
她活動的範圍僅限方圓一畝內,也就是屋前屋後。
不過她看了幾眼就明白吳秋山的情形,他的屋子就一間正堂,一入正堂便是有些年頭的炕床和兩把還算新的椅子,沒有櫃子,就幾個籮筐裝著他衣食上的用具。
正堂兩側各是一間側屋,一間放柴火以及獵物,味道有些腥重,另一間則是砌了灶台,地方不大,勉強能擺得下一張小榻,水缸就擺在灶台旁,還有個不大的小碗櫃,櫃子下方是永遠裝不滿的舊米缸。
出了屋子是約半畝大的院子,一旁有一棵奄奄一息的紅柿樹,她進門時是夏季,樹上掛了幾片青綠的葉子。
他們家真的窮到一無長物,一目瞭然,除了籬牆邊瘋長的雜草外,破落得連小偷都不肯來光顧,可是她卻滿喜歡院子旁的一道潺潺清泉,水量不大,約兩臂寬,由石壁間沁出,秋天的雨水少,水量卻不見減少,她連看了十數日,知道這是山裡的水源,它順延而下流進兩里外的小溪流,水質清甜,省了挑水的麻煩。
吳秋山的屋子蓋在半山腰,方圓三里內僅此一戶,離得最近的一戶人家姓王,也就是他口中對他頗為關照的榮叔,一家四口人住在不遠處的山腳下,是入村的第一戶人家。
榮叔有兩個兒子,分別是十五歲的王強和十三歲的王遠,不過大家都習慣管他們叫大榮和小榮,大榮在鎮上做木工學徒,小榮則是留在家中幫忙父母。
「哪裡細了,分明還有繭子,我要把你養得白白胖胖,任誰瞧了都會羨慕。」吳秋山拉著她的手,十分不捨的撫著掌心裡厚厚的繭子,有些傻氣的想,多撫幾回也許繭子就會不見了。
「別摸了,難看。」牛青苗自個兒瞧了都傷心。
經由她這幾日的旁敲側擊,粗略得知原主也過過好日子,曾經父母疼愛,還上過幾年學堂,會讀書認字,說不上大富大貴,倒也安康和樂。
只是她娘在她七歲那年生她妹妹時難產死了,她爹牛大洪為了有人照顧整日啼哭的妹妹,便又娶了新婦林月嬌。
林月嬌剛入門那一年,對長輩孝順,對前頭留下的孩子也關懷備至,噓寒問暖從來不少,只要一提到她,沒有人不豎起大拇指。
可是等林月嬌生下自己的兒子後,一切都變了,她愛財的本性漸漸展露出來,也越來越潑辣,把牛大洪和婆婆壓得不敢大聲說話,家裡的銀錢也全掌控在她手裡,對前妻的三個孩子多有苛待,總是飽一餐、餓一餐的,一件衣服穿了好幾年也不見換新,袖子都短了還得繼續穿著,小的撿大的衣服穿。
最後她還看越長大越肖似生母的牛青苗不順眼,一聽有人要說親,二話不說就把牛青苗給賣了,沒給一樣嫁妝,直接把聘禮昧了,用那些銀子裁了幾尺細棉布給她兒子做新衫。
「不難看,養養就好看了。」她就是太瘦了,瘦得都見骨了,摸著都硌手,要長些肉就好了。
「你不嫌棄我嫌棄,醜得傷眼?」老實說,透過水面看清自個兒如今的模樣,她都想滴下幾滴同情的淚水。
她皮膚蠟黃,透著一絲病態的青白,兩眼無神,鼻骨微塌,小小的菱角嘴泛著紫黑,一頭枯黃的頭髮滿是乾裂分岔,摸起來毛燥毛燥的,更別提干扁的小身板了,一望如原的平胸連兩顆小籠包大小都不到,直教人歎息,身形如紙片一般,若非前頭長著五官,說是前後不分一點也不為過,活脫脫小難民一個。
她實在很懷疑吳秋山到底是餓了多久,居然這麼不挑,她這副模樣,在洞房那晚他還啃得下去。
「哪裡丑了,我媳婦兒怎麼看好麼好看,你可不許胡說。」吳秋山像捧著易碎的玉瓷似的,輕輕地摟著她,大氣都不敢吭一聲,而且他真的覺得她的氣色比先前好多了。
牛青苗沒好氣的道:「頭髮乾枯鼻子扁,眼睛不大,臉色跟鬼一樣白裡透綠……」
他大掌一抬,摀住了她微微泛紫的唇瓣。「會好的,你相信我,我們的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你的身子也是,只要多吃點肉……」他的視線落在她胸前,此肉……呃!吃肉補肉,人總是要有希望的。
她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暗歎了一口氣,不過很快的她就振作起來,人定勝天嘛,先天不足就用後天來補,總不能任憑自己長歪了,況且她這副身子才十五歲,還有彌補的空間,不過這種事就甭告訴他了,還是同他說說正事要緊。「咱們的院子挺大的,把雜草拔一拔,種些瓜蔬成不成?」
她有積糧的習性,不錯放任何土地,她在山上小學教書的時候,曾遇過土石流封山,長達月餘無法下山,山上準備的糧食越來越少,為了一口吃的,她冒險走過三座山頭,向山裡的人家討食,差點被土給埋了。
從那一回以後,只要看到能栽種的地,不論大小,她都會想種一些好種的菜,就算自己吃不完,還能讓學生帶回家加菜,也養成了生活必需品都會事先準備好的好習慣,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吳秋山看了看荒廢的院子,點點頭道:「好,等我從山裡回來再整整,你可千萬別動手,你若是覺得悶得慌,就簡單整理整理屋子就好。」
聞言,牛青苗兩眼一亮。「你要上山?」
家徒四壁,有什麼好整理,地上是凹凸不平的泥土,一張炕床就那麼大,小小的炕桌擺不了三盤菜,除了洗幾件衣服外,她真找不到事情做。
「你不是想要一隻大浴桶嗎?我往深處去瞧一瞧,看能不能逮住一頭野豬。」野豬的價格高,一頭可以賣得二、三兩銀子。
「會不會有危險?」她不想他因此受了傷。
家裡是有只兩尺寬的浴盆,應該是為了成親新添購的,但是對她而言還是太小了,喜歡泡澡的她不習慣蹲在澡盆旁用水擦身,感覺好像怎麼都洗不乾淨,而且一點隱私也沒有,每回要洗澡只能在正堂洗,還要把他趕出去,拴上了門板才行,不然一個大男人杵在一旁看她洗澡多彆扭啊。
雖然兩人已是名符其實的夫妻,但除了新婚之夜有過夫妻之實之外,他們至今還未有過第二回的水乳交融,每晚都規規矩矩的睡在同一張床上,她想,他大概是嚇到了,畢竟他第一次碰女人就差點把她搞死了。
其實吳秋山也是這麼想的,對於新婚夜他仍心有餘悸,在她的身子沒好全之前,他不敢再越雷池一步,夫妻是要長長久久的做下去,不急於一時,縱使他很想要,好幾回差點忍不住,但一想到她昏迷不醒的難受模樣,下腹的慾火燒得再旺他也得忍著,那可是他以後孩子的娘,要是又傷了她可怎麼是好?
「我會小心的,指不定可以再給你打頭又肥又大的豬,讓你吃得滿嘴油光。」吳秋山避重就輕的道,就怕她會擔心。
牛青苗主動拉起他的大手,將粗糙的小手塞入他手裡。「我不要求一定要打到多大的獵物,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回來,人活著比吃什麼大魚大肉都好,有你在,我才不會被人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