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容夠諂媚了,不停為他挾菜的舉動也很狗腿,分明顯出討好的意味,像只可愛的小狗圍著他腳邊蹭,歡快地搖著尾巴。
傅雲生不明白這丫頭怎麼會讓自己聯想起小狗,只是覺得今日的她有些不一樣。
好似……不那麼怕他了。
之前她若是說錯了話,肯定會低眉斂眸,規規矩矩地扮出一副謙卑的姿態來,和他保持安全距離。
現在卻敢對他逢迎諂媚了,還笑得那麼燦爛。
放肆!
可這樣的放肆他並不排斥,倒反而有些暗自欣喜似的。
他是怎麼了?
傅雲生皺眉。一面對桌上的菜色風捲殘雲,一面腦海思緒翻騰。
約是這丫頭做菜的手藝和姊姊有些相似吧,所以他才能異乎平常地容忍她,嗯,一定是這樣的。
不到一刻鐘,他已嗑光了那道土豆燉雞肉,其他的菜也掃得七七八八。
朱妍玉瞪大了眸。
她半碗飯都還沒吃完呢!
傅雲生也注意到了,尷尬地清清喉嚨,從裡間的匣子裡找出一個繡工細緻的荷包,看似隨意地丟到她面前。
她愣愣地接過。「這是?」
「給你的。」
給她?
朱妍玉打開荷包,裡頭是幾顆金豆豆,每顆都有芸豆大小。
她拿起一顆觀看,璀璨的金光閃得她目光迷離,一時恍神,傻傻地就想張開嘴咬看看。
「你幹麼?」他低斥。
她一凜,這才驚覺自己的宭狀。「我就想試試是不是真的金子……」
她一臉彆扭。
他瞪她。「當然是真金!難道我還會給你假貨嗎?」
「呵呵,自然不會。」
開玩笑,人家可是軍神呢!從戰場上搜刮來的戰利品肯定堆積成山,哪會拿假的金子哄她?
朱妍玉開心了,做頓飯就得了好幾顆金豆豆,比講馬經划算啊,呵呵呵!不過話說回來……
她驀地回神,將手上的金芸豆塞回荷包裡,雙手恭恭敬敬地還給傅雲生。
「大人所賜,民女原不該辭,只是這頓飯本就是小的做來表達對大人的謝意,若是又拿了賞賜,未免……」
請人吃飯還要拿人家的賞金,這筆帳怎麼算都不對啊,她可不是那種目光短淺的小人。
傅雲生眛了眛眸。「你真不要?」
「真不要。」她很有骨氣地搖頭。
「好,那我收回了。」他毫不猶豫地將荷包拽回去。
朱妍玉一陣心痛,嘴角若有似無地抽了抽。
傅雲生看得暗暗好笑。明明就想要嘛,裝什麼正義凜然?但他怎麼覺得她這樣裝很可愛呢?
「吹雪的情況如何了?」他不動聲色地轉開話題。
提起那匹漂亮的阿拉伯馬,朱妍玉頹然的心情瞬間振作起來,神釆飛揚地應道「它的腿已經全好了,如今站立、行走都不成問題,明日我想帶它去湖畔那邊跑上幾圈。」
傅雲生頷首,表示滿意。「既然如此,明日我和你一起去吧!」
「啊?」朱妍玉愕然。
他的意思是要和她一起去跑馬?
這算是約會嗎?
當然不算!
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這是考察,是老闆大人準備驗收成果,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治好了吹雪的腿,當初老闆大人花來買馬的銀子劃不划算?嗯,肯定要讓老闆覺得物超所值,這才是一個好屬下應盡的本分。
於是隔天一大早,朱妍玉便滾下床,天才濛濛亮,她已將流星和吹雪兩匹馬刷得乾乾淨淨,上了馬鞍,一個英挺,一個秀麗,看著都是神釆飛揚。
接著她又趕到廚房,親手做了幾樣點心,裝在食盒裡帶上,再回自己屋裡梳洗一番,將柔亮的墨發編成兩條長辮,俏麗地垂在胸際晃蕩。
臨出發時,傅雲生來到馬廄,看到的是打扮得清爽率性的女子,俐落的穿著流露出一股男孩似的英氣,披了那件他送的兔毛斗篷,軟白蓬鬆的兔毛圍著她纖細的頸脖處,又顯出幾分少女的秀氣。
「都督大人!」
一看見他,她就笑著打招呼,眉目彎彎,可比天邊清新的月牙兒,又像夏日湖畔小荷初露尖尖角。
他心弦一緊,眸光陡然深亮,卻是直盯著她,久久不發一語。
她被他幽深莫測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略微忐忑地揚嗓。「大人,您怎麼了?」
他一凜,眼睫微斂,掩去眸中精光,一個俐落地躍起,直挺挺地穩坐在馬背上。
「走吧!」
朱妍玉愣了愣,回過神時,他已策馬奔馳,疾如星矢。
「還真的是流星耶!」她懊惱地跺跺顧不得理怨,連忙也翻身上馬,輕輕拍了拍吹雪。「乖乖我的小美人兒,輸人不輸陣,讓那個可惡的傢伙看看你可以跑得多快吧!加油!」
無須多加催促,吹雪已領會了她話中涵義,撒嬌般地蹭了蹭她掌心後猛地昂首一聲撕鳴,接著撒蹄飛奔。
第5章(2)
冬日的天空晴朗,一片蔚籃無垠,偶爾曳過幾絲雪白的流雲,更添明媚。
朱妍玉已經很久不曾這般快意地馳騁了,自從她在那次比賽摔斷了腿,從此退出職業競技場,失去了身為騎師的榮耀……已經好久好久了,遙遠得彷彿上輩子的記憶。
的確是上輩子沒錯啊!來到這個陌生的時空,頂替了這具軀殼的身份,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就當是重新投胎轉世了一回,從此以後,就是全新的自己了。
無論前世今生,時空輪迴,只要還有一口氣,她就該好好地活著,活出屬於自己的人生!
爸爸,再見了,願你在另一個時空平平安安。
她在心裡向父親告別,那個因為她再也不能賽馬、極度失望而醉生夢死的男人,曾經那樣重重傷了她的心,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存在的價值。
現在她不會了,她有了另一個身份,有另一個血脈相連的親人。
況且她又能騎馬了,有一雙健康的腿,可以走、可以跑、可以蹦蹦跳跳,她又可以享受這種人馬合一、快意舒暢的滋味了。
她好開心!
一串銀鈴般的笑音隨風灑落,傅雲生有些愕然,稍稍緩下馬轡,這才發現身後那匹白馬競已逼臨自己如此之近。
是馬好,還是她的騎術好?
很少有人可以跟他並肩疾馳,雖然他尚未使出全力,但她不過一介女流……
傅雲生存了考校的心思,忽快忽慢地試探著,朱妍玉總能維持在只落後他半個馬身的距離,很明顯,沒有足夠的控馬技術是辦不到的。
本事不錯嘛。
傅雲生不著痕跡地勾勾唇,還想再試,他的愛狗流星卻有些耐不住,鼻間頻頻噴出粗重的氣息,示意他這個主人自己想痛快地跑一跑。
「怎麼,你不服氣?」他俯下身在馬兒的耳畔低語。「覺得自己不該輸給一個女的?」
流軍哼哼兩聲。
本來就是,如果他發勁跑起來,那匹母馬哪能一直那樣囂張地緊追在他半個馬身之後?
主人,你認真一點好嗎?
傅雲生彷彿聽見愛駒不爽的咕噥。
他無聲地笑了笑,忽然轉頭對那個正笑得燦爛的女人喊道「昨天那個荷包,你還想要嗎?」
朱妍玉沒料到他會突然對自己喊話,先是一愣,接著才恍然。老闆是指昨天那包她沒領收的金豆豆?
「我們來比一場吧!」傅雲生雙手一勒馬韁,讓流星停下來等待吹雪反超過數個馬身才又跑起來。
老闆這是認真的,他是要和自己賽馬,如果嬴了,她就能得到那一荷包的金豆豆。
比還是不比?
腦海意念未決,身下的馬兒已然卯足了勁,感覺到吹雪的歡快異常,朱妍玉倏地也鬥志昂揚起來。
吹雪和她一樣,都是好不容易才又得回了一雙健康硬朗的腿,她又怎麼忍心阻止它,要它故意輸給總是在它面前耍威風的流星?
「好吧,就比吧!」她喃喃低語。「殺殺他們兩個大男人的銳氣也好。」
一念及此,朱妍玉索性豁出去了,不再保留實力,盡情地飆馬。
冷冽的寒風在頰畔掠過,刮得她小臉泛紅,耳朵發麻,但她只覺得痛快!
不過就算痛也是一種甜,因為她已經太久太久不曾這樣放縱自己了……
傅雲生看著那道飛揚的身影,腦海思緒如波濤起伏。
他想起昨日深夜,親衛玄武風塵僕僕地趕回來,帶回來一個令他驚訝的消息。
「你說,她很可能是四品京官朱長青的女兒?」
「是,屬下查到前陣子有一批犯官的家眷被流放到邊關,其中有一對姓朱的姊弟在途中出逃,負責押送的軍官擔心受責罰,瞞下消息,只說他們姊弟倆不堪流放之苦,路上就病死了……屬下還查到那個姊姊臉上有一塊很明顯的青斑……」
原來她竟是罪臣之女,淪落為奴。
若不是中途出逃,此刻她怕已是被送進鐵甲營裡的紅帳蓬成了軍妓,過那送往迎來的生活……
但,若她真是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千金,又怎可能擁有這麼一手瀟灑的馬術?
傅雲生漫然尋思,流星彷彿察覺到主人的心思,不滿地哼兩聲,他這才回神,加緊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