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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陳毓華

  「大刀背敲了下。」

  「還好是刀背,一個姑娘家要是少了腳板看你怎麼辦?」大嬸很不以為然。

  「用藥酒揉揉應該就沒事了。」她向來都很小心的,不過在這種掄刀使槍的鏢局哪有不受傷的道理,小小傷算家常便飯了。

  「我看你這樣子也不能幹活,不如回去休息吧。」

  「只是淤青,我想不礙事的。」她強笑。

  少一天工,就少一天工錢,她可不要。

  潤兒長得快,衣服又快要穿不下去了,才打算著到衣鋪子去剪兩塊布,好請人給他制夏衣。

  沒錯,是要請人裁製,她能要槍弄刀,就是拿那根小針沒法子。

  「前頭那些大男人一個比一個懶,那麼粗重的活兒也讓你一個姑娘家做,真是不成體統!」

  「大嬸您別這麼說,我也是拿鏢頭薪餉的人,哪能把粗活都推給師兄他們,他們要押鏢也很辛苦的了。」她把布鞋套回去,這樣應該可以撐到下工回家吧。

  「你這丫頭,心腸這麼好,要不是我家赤虎兒還太小,我真想讓你把潤兒接過來同我們母子一塊住,大家有個照應多好。」同是孤兒寡母,窮人家對窮人家自然更能互相體諒,只可惜心有餘力不足,說了也是白搭。

  「我沒事,您別煩惱,您看我身強體壯傷風感冒也不曾有,過個兩天淤青散了就好了。」勾曦玉刻意的踢了踢腿顯示她還生龍活虎得很。

  「真是逞強的丫頭!」收回跌打藥酒,大嬸搖搖頭,順手從竹簍裡掐了顆等會兒要下鍋的大白菜,然後回廚房忙去了。

  王子凝在勾曦玉嘴角的笑逐漸淡散了,她動了動腳踝,不動聲色的去提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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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剪了兩塊挺中意的布料揣在手裡,眼見天色不佳,估算著就快到家,她不禁加快腳步,偏偏腫得像面龜的腳板完全不肯合作,多施一分力就叫囂著痛,欲速則不達,只好慢慢跛著往前走,這下潤兒肯定等得下耐煩了。

  為了賺錢餬口,她從孩子滿週歲就托在黃寡婦家,每天下工才去接回來,從來沒有延遲過。

  沒有娘家,沒有親人,不管遇到什麼她都只能自己來。

  心裡急,越想避開人,越是容易撞到人。

  雖然只是輕輕擦撞,她還是連忙道歉。那人怪異的看她一眼,勾曦玉一心想回家也沒理會。

  經過肉鋪和米店她又遇到同一個人,對方盯著她看,神色驚疑。

  勾曦玉不由得多瞧他一眼,這人的腳程好快,趕過她不說還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

  可是他剛剛明明是朝著東大街走,跟她錯身過去完全反方向,怎麼這會兒卻跟她往西北走呢?

  不管不管,想那麼多做什麼,人家愛上哪去她管不著,她只要把自己管好就好了!

  經過十字路口時她瞪大了眼,漫不經心的整個人提起了十二萬分警覺。

  還是那個人,他站在路口,黑黝黝的眼直瞪著她,像瞪著什麼似的。

  與那黑眸對上,勾曦玉只覺心裡一顫,熱氣灌上整個胸口直抵腦部,怎麼會有人的眼睛像兩把鋒利的劍刀,看起來就叫人冒冷汗又全身發顫,更詭異的是有種說不上的熟悉,活該……活該他們認識的。

  她開始拔腿就跑,有鬼、有鬼!她被莫名其妙的人盯上了!

  「頭兒,你等等我們……」

  後面幾個衙差氣喘吁吁攔住正撩起袍子打算繼續追人的百里鳴彧。

  「頭兒,不是要吃慶功宴去,你怎麼走回頭路?」

  「就是啊,眨眼就不見,我還以為哪裡出現江洋大盜,拚命追了過來。」

  你一言,我一語,這些人是京城的府衙捕快,日前跟他一起共同破獲一樁棘手的竊盜殺人案,因為偷的是皇城裡的九龍轉玉杯,殺的是皇上身邊的貴人,怕危及皇上安危,身為皇上身邊帶刀侍衛的他帶了一小批鐵騎合同府衙捕快一同緝兇。

  案子破了,身為頭頭的他答應要犒賞這些合作夥伴的,你一口我一語打定要不醉不歸了。

  「諸位,真是抱歉,我剛剛看見一個很久不見的故人,因為太久不見心急著要與她敘舊,忘記知會各位一聲,百里鳴彧在這裡致上最深的歉意。」

  「原來這樣,頭兒,你不用跟我們客氣,那人呢,追到了嗎?」

  「我腳程快,她走不遠的。」

  「那好,咱們這些弟兄就先到悅來酒樓去等頭兒了,你可要來啊,少了你慶功宴就沒看頭了!」

  「我會盡量,一切吃喝都記在下帳上,弟兄們,我先失陪了!」他抱拳,急如流星而去。

  可趁著百里鳴彧被眾人絆住,勾曦玉用盡吃奶的力氣跑回家,一口氣關門落栓喘氣放狗……慢著,講得太順口,家裡沒養狗啦。

  不過她幹麼把自己關起來,她應該先去接潤兒才對。

  都是那個人害的,害她一時亂了方寸,每天該做的事情順序都給忘了。

  抹抹臉,把懷裡的布料放下,摸著方桌上的陶壺倒了杯水喝——「咳咳咳……」一口水嗆在喉嚨,頓時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又又又又是那個人,這會兒,他竟然神鬼不知的站在窗口朝著她看。

  看她咳得厲害,他越窗而入,如豹優雅,腳尖著地後大步朝勾曦玉而來。

  「連喝個水也嗆到,真不小心。」聲音沒有譴責,是一種說不出的溫柔。

  這人,跟她很熟嗎?勾曦玉不禁有氣。

  出於天生直覺,當他的手往她摸過來,勾曦玉一腳踢出,腳尖往他下盤勾去,哪曉得他扎馬步扎得穩如泰山,一手輕鬆化去她的迴旋踢,又一手接住她的小擒拿,兩人背貼胸,形成一種微妙的氛圍。

  勾曦玉眼看自己被緊緊的束縛著,用肘撞他肋骨想藉此滑出去他全然男性的胸膛,只可惜百里鳴彧像是早知道她會這麼做,小腹頓縮,她的撞擊落空,反而使自己的身軀更陷險地。

  「你是誰?想偷想搶?京畿的有錢人在東西大街,你找錯人了,我只是個苦哈哈的小百姓。」

  「我不會找錯人,你是小曦。」

  「誰許你這麼叫的,好嗯,你——知道我名字?」

  「我不只知道你的名字也知道你的人,你的一切。」癡癡的望,眼裡都是霧,那種失而復得的心情筆墨難以形容。

  「你是誰?」

  這人眼裡有光彩如雨後虹霓,流光熠熠,看得她怦然心動。

  居然有人知道她的過去,她的一切,她是在做夢嗎?還是他在哄人?

  「我都不知道自己的過去了,你又怎麼可能清楚?」不只午夜夢迴,她是誰這三個字像魔咒緊箍著她,所有的淒苦悲傷、彷徨無助,要不是有潤兒……要不是有潤兒……她早就崩潰了。

  完全沒有記憶的生活環境,沒有記憶的人事物,她是從哪裡來的?又為什麼會懷了潤兒?太多的疑問排山倒海而來,這些都讓她喘不過氣,找下到答案也無法解釋。

  「你問我是誰?小曦,怎麼回事,你的眼神好像看我是陌生人那樣……」百里鳴彧萬分捨不得的鬆手,將她扳過來面對自己。「你……忘了我是誰嗎?」他多此一問了,要是記得哪會對他視而不見一次又一次?

  她搖頭。

  當她醒來搜遍全身,發現身上只有頸項掛著一條玉珮,玉珮後面刻有兩排並列的名字,一個是百里鳴彧,一個是勾曦玉。

  她很自然就把其中一個拿來當自己的名字。

  勾曦玉。

  是的。

  她慌亂的解開胸口處的盤扣,掏出從不離身的鳳鳥玉珮,她五指顫抖,神情緊繃的指著其中一行宇。

  「你認得這個人是誰嗎?這個叫百里鳴彧的。」

  百里鳴彧莞爾,他用手包住勾曦玉整個掌心還有玉珮。

  「這個人是我。」

  她瞠目,如冰雪般的容貌因為睜大眼睛而顯得水汪汪。

  百里鳴彧看了好心動。

  「為了要把這塊玉給你,我在上頭刻了我們的名字,這是我送給你的定情物怎麼不知道?」

  「不可能。」她低喃,手無端的抖得厲害。

  這太叫人難以置信了,還是踏破草鞋無覓處?

  「我記得以前跟你說過我們百里家三兄弟各有一隻玉珮,大哥百里陌的玉珮是雙鶴,意喻福壽綿延,老三朔官是螭虎,我小時候身體是三個小孩裡最差的,你瞧,這玉珮裡的石榴就是希望我能長命百歲,多子多孫。」

  他從來不敢奢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娶妻生子,然而,他遇到生命中的奇跡,那就是她,眼前這他想忘也忘不了的女子,給了他豐盈又美麗的第二個春天。

  把玉珮留給她只是無心的動作,沒想到回到他原本的世界,竟然能夠又憑藉著玉珮找到她。

  冥冥中,難道真有一隻無形的手?!

  他一度死絕的心又活了過來。

  「既然我跟你感情好到你肯把家傳玉珮送給我,為什麼我會一個人在外面流浪?」

  「這說來話長,三天三夜都說不完,你可以給我那麼多時間嗎?」誰敢相信相隔七年他們卻是在這一個時空見著了面,曾經一度他以為她只是他夢裡的一個人,如今確確實實的站在他面前,老天!他得慢慢來,不能嚇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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