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幸好是她先進家門,那幫討債的前來進行第二波的鬧事才沒直接波及到她,而再次報警處理後,警察的第二度出面,也幫她爭取到冷靜的對談空間,在幾個條件交換下,她終於勉強請走這些瘟神。
當然,事情還是得解決,從源頭那兒!
所以藉口要清理善後,樓寄雙拿著工具與電話,避到屋外找問題的源頭——
「舅,你怎麼可以這麼做?」
「啊……」
面對外甥女語帶凌厲的指控,電話那頭的人語氣明顯心虛,彷彿沒預料到竟會被找到,而電話這頭的人似乎也深知對方的伎倆,完全不給他找藉口掛電話的機會——
「你要跟誰借錢是你的自由,別說我們做晚輩的管不著,實際上根本沒人管得著,但是!你為什麼要寫我媽的名字當聯絡人?」樓寄雙既急又怒,完全無法想像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的事情發生。
「啊?那個喔……」曹宗耀支支吾吾,勉強道:「因為填資料時,就規定要寫一個借款人親友的聯絡資料,限定要不同住址,不住在一起的,所以……所以……」
「所以什麼?」咄咄逼人,樓寄雙的容忍度已達極限,怒問:「你的朋友不是很多?親戚也不止我們一家,為什麼獨獨要填我媽的名字?你填一個去世的人,不覺得很過分嗎?」
「那時候大姊只是生病,還沒去世啊。」曹宗耀辯解道。
這狡辯只讓人氣到腦中一片空白,激得樓寄雙脫口:「填一個癌末病人的資料是有比較光彩嗎?」
「你這小孩怎麼這樣說話啊?」曹宗耀語氣轉壞,有些惱羞成怒了。「我只是填個資料,還需要跟你們報備,等你們核准嗎?」
「是!是不需要!但前提是,還錢!舅舅大人您肯老老實實的還錢!」隱忍多年的情緒一口氣的爆發,樓寄雙才下管電話那頭的人是不是所謂的長輩。
「雙雙,注意你的態度。」曹宗耀勃然大怒。「你媽是這樣教你的?你這是跟舅舅說話的態度嗎?」
「媽媽教我做人要腳踏實地,教我要尊敬值得尊敬的人,她也教我做人要有借有還……」
「你這是什麼意思?」曹宗耀惱怒的打斷她,斥道:「是想指責我這個做舅舅的欠錢不還嗎?」
樓寄雙暗暗的作了兩次深呼吸,她告訴自己冷靜,一定要冷靜下來才行……
「那麼舅舅還了嗎?」以自認為還算冷靜的口吻,她直問:「如果還錢了,為什麼今天人家會找上門來?」
「那個……唔……只是一時周轉不靈、一時周轉不靈而已。」曹宗耀辯解道:
「原本不應該這樣的,我借的錢是要跟朋友一起投資一塊地,按照計劃的話,應該可以很快轉手,換回的現金還了本金還能賺一手才是……」
「但是你沒有。」樓寄雙併不想聽過程,她只知道結果。
「原先的買主臨時變卦,這我也沒辦法啊。」曹宗耀反倒抱怨了起來。
「那現在呢?舅舅有什麼打算?」能保持這樣冷靜的語氣,樓寄雙幾乎要佩服起自己。
「唔……我會處理,我想辦法處理就是了。」曹宗耀含糊其詞。
這種話,樓寄雙從有記憶起就常常聽見他在說了。
所以不要怪她不具任何信心,因為從她有印象開始,她這舅舅講完這種話之後,沒有一次是他自己「想」出辦法解決問題,最後還不是都靠外婆或是幾個阿姨想法子幫忙善後?
更何況一個真心要解決問題的人,又怎可能躲得不見人影?
自個兒躲得不見人,任由債主找上不知情的她們,這種事,也就她這個舅舅做得出來,要她相信他這樣的人?
一句話,辦不到!
「如果舅舅真的會處理,能不能先出面說明不干我們的事?」她不讓他閃躲,很直接的要求。
「這……」
「我媽她已經去世了。」不給他找藉口的機會,樓寄雙一口氣說道:「她一個往生者的名字被高利貸的人拿來鬧事,屋外頭『曹芷靜欠債不還』的字樣被寫得整個樓梯間、整條巷子都是,寫剩的油漆全往我家門口潑,先不要說街坊鄰居看了會怎麼想、我跟奶奶要怎麼做人好了,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媽媽是犯了什麼錯,要受到這樣的對待?」
「已經找人上門啊?」曹宗耀像是這時才發現嚴重性。
「何止找上門,三、五個彪形大漢拿著球棒砸門,我奶奶年紀大了,能禁得起幾次這樣的驚嚇?」樓寄雙想到就火大。
「應該……應該也沒怎樣吧?只是做做樣子,砸了幾下門而已……」
沒有問她們祖孫倆如何?
一、句、也、沒、有!
閉了閉眼睛,樓寄雙打心底生起一股同情之意,她對母親感到無比的同情。
這麼一個吸血蟲般啃骨噬血、一出狀況卻又如此無能兼無情的手足啊……
「我跟他們談過了。」背書一般,樓寄雙不帶情緒的說出她的解決之道。「我只講幾個重點,錢不是我們借的,也不是我們用的,我們根本不知道借錢的事,曹芷靜這名字是在我們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寫成聯絡人,是聯絡人,又不是借款人,找我們討錢,根本就是錯誤的管道。」
「那他們怎麼說?」曹宗耀有些緊張。
「能怎麼說?」樓寄雙反問。
既然母親做不到,那就由她來吧!
抱著壯士斷腕的心情,樓寄雙冷淡道:「不是借款人,人還已經去世了,找我跟奶奶的麻煩也沒辦法拿到錢,真把事情鬧大,上了警局或法院,他們不論從哪一點看都站不住腳,反而更麻煩,還不如找另外的管道追討回這筆欠款。」
「然後呢?」甥女平鋪直述的語氣沒來由的讓曹宗耀感到有些不安。
「在我交給他們外婆家的地址跟電話後,他們覺得我講的很有道理,就走了。」樓寄雙冷淡的說出結果。
電話那頭的曹宗耀傻住了。
「你、你、你!你怎麼可以把外婆家的地址給他們?那他們找上你外婆怎辦?」曹宗耀氣急敗壞。
樓寄雙只覺得心冷。
外婆是人,那麼,她跟奶奶,甚至是過世不久的母親就不是人,就可以任人騷擾、不得安寧的嗎?
「我跟他們說了,外婆那邊是舅最常待的地方,要找人就要往那邊去,就算舅舅真跑路了,不在外婆那邊,我會幫忙打聽,一有舅的消息也會主動跟他們聯絡。」
「雙雙你怎麼可以這麼做?」曹宗耀感到無比的震驚。
「舅舅以為我會跟媽媽一樣,為了不想驚動外婆,就自己想辦法解決嗎?」樓寄雙冷冷的問。
「……」曹宗耀被問住了。
「舅,媽媽她已經不在了,我相信你知道這件事。」樓寄雙冷冷的提醒,說道:「我雖然長大了,但也才剛高中畢業,更何況我只是個晚輩,所以這種事關好幾百萬的債務,我是沒有能力處理……」
「也不是沒辦法啊!」曹宗耀急忙打斷她,說道:「你媽死的時候,不是有筆保險金下來?只要拿那筆……」
「舅!我要去清油漆了。」心灰意冷,樓寄雙直接打斷他的美好夢想,道出她的結論:「你趕緊想辦法還錢,下次他們再找來,我會直接跟他們報這支手機號碼,或是直接跟他們說你躲在哪個朋友家,就這樣。」
「雙雙……雙雙……」
不管電話那頭的人怎麼呼喚,樓寄雙果決的掛掉電話,而且直接關機。
結束通話,像耗盡了她的氣力,她只能頹然的蹲坐在路旁,把臉埋在兩膝之間,好似這樣就不用面對眼前的這一切……
她不明白。
這世上的人百百千千萬萬個,為什麼獨獨是她得面對這些?
為什麼?
第4章
項幽凌接獲密報,從既定的會議早退趕到時,就看見她頹然的坐在路邊,像朵枯萎的小花兒那般。
他看了看四周……
往生者的名字被鮮紅的油漆給大大的書寫著,四處都是。
當中有噴的、有用刷子寫的,配著斗大的欠債不還之類的字樣,巨大的字體間不時有過多的漆液順著地心引力往下流,斑斑條條的樣子就好像鮮血直流似的,整體營造的視覺效果還真是讓人不舒服。
雖然趕來的路上,他猜想過到底是什麼事,竟然得動用到報警?
在電話打不通的百百種預想之下,怎麼也沒料到竟是與金錢有關……而且還是死人的財務問題。
雖然是出乎意料,但十萬火急趕來的項幽凌著實鬆了一口氣。
沒急著說話,他慢步走到她面前……
樓寄雙感覺有人靠近,直覺抬頭,看見來人是項幽凌,沒來由的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那讓她的精神更加萎靡不振,甚至是連歎息的氣力也沒。
就看她像朵要謝去的小花兒,整個人無力的垂下了頭,再次埋在曲起的兩膝之間。
項幽凌沒開口,跟著在她旁邊坐下。
沒人正視過,但兩人之間確實是存有一份共事的默契,他才正想著要從哪兒開始問起,就聽她悶著頭細聲開口——